序
“鲜艳的红领巾飘荡在前胸……”
她听到旁边的小学在庆祝六一儿童节，窗外阳光明媚，孩子们歌声欢乐稚嫩，透着蓬勃朝气。
一笔一划，她用铅笔工整地在田字格上写下一个正字。
写着写着，一滴泪水落在本子上。
一、
“死者沈卫宏，男，35岁，已婚，新未来小学数学老师，周六晚上8点21分从外归来时被悦尔客栈顶楼上掉下来的半块砖头砸死。砖面的青苔上有指头按压的痕迹，——初步判定这不是意外，是谋杀。”
警局审讯指挥室灯火通明，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中年男人站在监控大屏幕前，身旁的年轻警官正向他介绍死者：“死者所任职新未来小学是一所位于城中村的小学，里面主要是外来打工人员和郊区农民的孩子，他已在那任教三年，与其他老师相处融洽，没听到什么负面评价。”这个中年男人是转业的刑警老林，警局里有搞不定的案子时，常把他叫来帮忙。
“我们经过排查，把犯罪嫌疑人锁定在这五人中，已经将他们分别关在审讯室中了。”
老林看向大屏幕——两个女人、两个双胞胎女孩、一个男人。
他们分别单独被关在狭窄、隔音的小房间里，监控设备将他们一举一动都反映在大屏幕上。
接过警方对这五名犯罪嫌疑人的描述，老林迅速审阅了一遍。
颜飞飞：女，32岁，死者妻子，新未来小学音乐老师，周六中午来到悦尔客栈和死者大吵一架后气愤离开；她自述沈卫宏死亡时自己一个人在河边散心，但是没有其他人能够证明。
秦伟国：男，54岁，民企高管，悦尔客栈住客，与死者关系不明，死者生前最后一个电话联系的他；他自述沈卫宏死亡时，他在房间里洗澡，但没有其他人能够证明。
唐清清和唐秀秀：双胞胎姐妹，12岁，死者的学生，周末在悦尔客栈打工挣钱；沈卫宏是死在唐清清面前的，她那时正站在客栈三楼房间里的窗前和他说话，砖头砸下正中他头顶，而那时唐秀秀在同一房间内练字；她们在警方盘查时显得很紧张，似乎知道什么，但是却不肯吐露。
蒋思：女，26岁，悦尔客栈老板，她自述沈卫宏死亡时自己在客栈里的房间里独自看书，但没有其他人能够证明。
老林戴上耳机，盯着屏幕：“——各方面就位，审讯开始！”
每个审讯室里，审讯人员已经坐好，等待老林指示。
颜飞飞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她的面前是一男一女两个审讯人员。
“问她三个问题，”老林戴着耳机对这两名审讯人员说道，“1.死者是本地人，周六晚上为什么没有回家，住在了客栈里？2.死者和她在周六中午因何吵架？3.死者死亡时，也就是周六晚上8点21分左右，她在哪里？”
颜飞飞面色苍白，脸上表情还算镇定，只是交握的双手一直在颤抖。
“卫宏他……周末任教的少年补习班教室在这附近，为了避免早晚高峰堵车，他一般会周五下班后就到这边住，方便过去。”
老林埋头看了一眼警方调查的资料，她说的和上面的内容吻合。
“我和他因为一些私事吵架，后面我就一个人跑到这旁边的小河边散心，8点多那个时候我还在河边……他的死不是意外么？他那么文质彬彬一个人，同事对他的评价都很好，他除了爱打麻将外没什么坏毛病，究竟谁要害他？”颜飞飞说到这里，眼泪夺眶而出。
悦尔客栈在城郊，风景秀美，有小河经过，但是小河旁边没有监控摄像头，颜飞飞的说法不能得到证实。
“您和他感情好么？”审讯人员按照老林的指示问道。
“我……”颜飞飞一愣，随即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们怀疑我？我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老公？”
审讯人员看着她说道：“您不要多心，我们只是想了解案情，方便透露下你周六中午和他吵架的原因么？”
颜飞飞咬了咬下唇，沉默半晌，然后终于缓缓开口道：“我收到一条短信，上面说他的出轨对象是这家客栈的老板——蒋思。”
二、
蒋思身着灰绿色及膝风衣，黑色长发由木纹发箍束于耳后，面目秀丽，涂着雪青色指甲油的手上戴着翡翠串珠，举止温雅。即使是得知自己的客栈发生了命案，她仍然十分冷静，一双黑眸中看不出惊惶失措的情绪。
“死者经常到您这边入住么？”她面前的审讯人员按照老林的意思开始发问。
蒋思淡淡答道：“几乎每周末都来，好像在这边有工作。”
“您和死者熟么？”审讯人员接着问道。
“认识，不算熟，”蒋思继续道，“他介绍了他班上的唐清清和唐秀秀周末到这边勤工俭学。”
老林没有接着问她是否是死者的出轨对象，让审讯人员转移了话题：“您年纪轻轻，怎么没有去哪家单位工作，而是自己在郊区开起了客栈？”
蒋思听到这里，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我不是那种愤世嫉俗的文艺女青年，开个店逃避现实，我开客栈纯粹是因为学习成绩不好，干不了别的。”
“哦，是吗？”审讯人员也笑了起来，接着道，“您给人的感觉挺文艺的，那天晚上您说您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看什么书呢？”
“我在看《鹤唳华亭》。书上说，遇上你并非我之所愿，既已遇上，就请你点一盏灯来，为我照亮这丛锦绣地狱。”蒋思微微一笑，嗓音轻柔地继续道，“怎么样，装得像吧？呵呵，本客栈装潢的特色就是附庸风雅，老板不也装一装，怎么能契合这种风格，吸引那些受够了都市喧嚣的红男绿女们进店一住？”
审讯人员沉默一下，然后突然发问：“颜飞飞说，您是死者的出轨对象？”
蒋思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古怪，像是吞下了一万个苍蝇：“她有证据么？我长着一张像小三绿茶婊的脸？我可以告她诽谤么？”
老林目不转睛地看着大屏幕上蒋思脸上的表情，嘴里还不忘对身边的年轻警官说：“去帮我问下，给颜飞飞发出轨信息的人是谁，查出来了吗？还有，现场勘察报告出来了么？”
身边的年轻警官匆匆跑去打电话询问进度。
审讯人员没有继续问死者和蒋思的关系，而是询问了下沈卫宏死亡时客栈的人员情况，然后问她：“沈卫宏周围的人对他评价很好，您觉得他因何而死？”
“我哪知道凶手为什么杀他？”蒋思无奈道，“不过，我看到客栈住客，那个叫……秦伟国的，与死者在客栈楼下有过争执。”
秦伟国是死者最后一通电话联系的人。
据警方调查，秦伟国和死者在这之前并不相识，此人确实很可疑。
老林皱起眉，将视频上的画面切到秦伟国的审讯室。
秦伟国身材矮胖，地中海式的头发，中间光秃部分在灯下显得格外耀眼。
“你和死者什么关系？周六下午两点的时候死者电话联系你，和你说了什么？有人看见你在客栈楼下和死者吵架，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审讯人员连珠炮似的问题将秦伟国打得有些懵。
“他的死是意外，我，我没有杀他……”秦伟国结结巴巴地说道。
在审讯人员严厉目光的逼视下，他一咬牙，回答道：“我和他的沟通内容和矛盾涉及个人隐私，与案情无关，我不方便回答！”
随后任凭审讯人员怎么软磨硬泡，他都紧闭嘴唇，不说一句话。
三、
客栈内外尚未安装监控摄像头，需要刷卡进入，但楼顶是开放的，住客和客栈老板蒋思都能上去，砸死秦伟国的砖头是楼顶花园装修时废弃的，也就是说，除了当时客栈中有不在场证据的人，剩下的人——也就是在警局审讯室的人都有嫌疑：
1.颜飞飞有杀人动机——因丈夫出轨产生愤恨，而她之前来过客栈，如果拿到房卡的话，有机会潜回来杀人；
2.蒋思，疑似沈卫宏的出轨对象，有作案时间；
3.秦伟国，明显隐藏了什么秘密，与死者有矛盾，有充分的作案时间。
而那两个双胞胎姐妹——唐清清和唐秀秀呢？
老林切到双胞胎姐妹所在的审讯室。
坐在双胞胎姐妹面前的审讯人员是两位中年女警官，她们温和地看着唐清清和唐秀秀，像两个和蔼的大姐。
“别害怕，”女审讯人员用轻柔声音安抚两姐妹的紧张情绪，“清清，你回想一下，那个时候你和沈老师在说什么呢？”客栈中有几个人都听到，沈卫宏在楼下和站在客栈三楼房间里窗前的唐清清说话时，突然，凄厉的一声惨叫……
沈卫宏是死在唐清清面前的，她看到砖头砸下正中他头顶。
“我……我在屋里踢毽子，落到窗外地上了……我看到沈老师正好回来，就请他帮我捡起来……”唐清请回忆起那时场景，仍然惊惧不已，小小身体不停颤抖，“可没想到，没想到砖头就正好……”
“没事，都过去了，”女审讯员试图从她那里得到更多信息，“清清，你有没有看到砖头是怎样落下的，是不是有人故意……”
“呃，我……”唐清清像是想到了什么，但随即摇头回答道：“没有，我向上看时什么都没有看到。”
老林看着审讯室里的场景，突然开口：“问唐秀秀。把她在沈卫宏死亡时练字的本子拿出来，问她在写什么？”
女审讯员翻开唐秀秀的本子，这是小学生常用的田字格本，上面从今年三月开始写：
“2017年3月
正正一
2017年4月
正正正ㄒ
2017年5月
正正正一
……
2017年12月
正正正正。”
“这个……是记事本……”唐秀秀显得比唐清请还紧张，瑟缩着身子，“我用来……记录。”
“记录什么？”女审讯员继续问道。
唐秀秀却不说话了。
女审讯员看向唐清清。
唐清清瑟缩了一下，连忙摇头：“秀秀喜欢一个人呆着拿本子记东西，我也不知道她在记录什么。”
“秀秀，”女审讯员看着她，“你那个时候真的和清清在房间里么？”
“是，是啊……”唐秀秀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我们当时……在一起。”
老林正想让女审讯人员继续问下去，突然有警官匆匆跑过来，说调查有两个重要进展。
1.给颜飞飞发沈卫宏出轨短信的人是秦伟国。调查人员根据颜飞飞提供的发短信号码找到机主，那人和沈卫宏以及审讯室中的这几人没有任何联系。那人根本不知晓短信的事，回想起自己曾经将手机借给一个忘带手机需要联系亲人的陌生人。调查人员将审讯室内五个人的照片给那人看，那人指证，秦伟国就是自己借手机的人。
2.在悦尔客栈楼顶的乱砖旁，勘察人员发现了一双脚印。经过鉴定比对，这双脚印正是秦伟国的鞋留下的。
四、
一时间，所有的证据都指向秦伟国。
1.他刻意隐藏了秘密，与死者有矛盾，有充分的作案时间。
2.他发短信给沈卫宏妻子，想引起颜飞飞和沈卫宏的冲突。
3.他上过悦尔客栈的楼顶，有机会接触到那些砖头。
老林眉心皱得能夹死蚊子，秦伟国嫌疑最大，但他是目前坐在审讯室的人中唯一与死者关系不明的人。
如果他是凶手，为什么他要杀死看上去与他没有任何关系的沈卫宏？
在向唐清清和唐秀秀两姐妹询问起秦伟国和沈卫宏关系时，她们脸上流露处惧怕神色，却什么也不说。
难道秦伟国与沈伟宏之间有什么隐秘的联系？
怀着这样的思绪，老林再次将屏幕显示切换到秦伟国所在的审讯室。
“别抱有侥幸心理，我们都知道了。”审讯人员按照老林的要求语气冷厉地对秦伟国说道，“是你给颜飞飞发的那条关于出轨的短信！是你杀了沈卫宏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