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几天小儿子生病，方月找婆婆来帮忙，孩子无碍后，婆婆就急着回去：“快一个星期了，也不知道你爷爷奶奶在家怎么样了，我得赶紧回去！”
天空下着小雨，方月要给她打车，她果断拒绝：“回村里的车费贵呢，骑电瓶车挺好，披个雨衣就行了。”
送走婆婆，感觉房子里更冷清了，大女儿去同学家玩了，二儿子被外婆接走，小儿子还在睡觉。方月踱步到阳台，看楼下的车水马龙，即便是下雨天，逛街的人也不少，毕竟是市里的中心商业街。
方月注意到从商场出来的一家三口，孩子不让抱，非要在地上跑，大概3岁吧，妈妈怕他摔倒牵着他的手，爸爸怕她们淋湿就跟在旁边撑伞。
多温馨的一幕，我护着他，你护着我们。方月不自觉的笑了笑，这几日的担心与忧愁，似乎被治愈了。
方月想拍下来，她掏出手机，看到了一条未读信息，是老公大雷发来的：小加病好了吗？实在不行我回去一趟。
难得的好心情被冲淡了，回来干嘛，不过是趁机打游戏睡觉，会朋友喝酒，孩子的事能管多少？反倒是会被公公老雷数落：你们婆媳俩能干点啥？连家里的鸡毛事儿都理不清，就不能体谅体谅我们，生意上的事就够忙了！
好了。方月回复。如果没猜错，大雷会说些你受累了你辛苦了的客气话。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又来了信息：嗯，好的，以后别再大意了，有点苗头就吃药，小孩子硬扛不行的。
已经开始埋怨了。方月苦笑一声，朝楼下望去，已经找不到他们了。幸福的瞬间人人都能拥有，幸福到永久有多少人能实现呢？答案会让人绝望吧！
2
方月曾经幸福过。她是家中老二，上有大姐下有小弟，她的地位高不到哪里去，何况不漂亮不善言辞。
是大雷点亮了她默默无闻的人生，方月怎么也想不到他会看上自己。那天媒人带他来相亲，看的是张家姑娘，两人谈不来，到后来竟然吵起架来！他生气的冲媒人喊：“你介绍的要么像泼妇，要么像神经病，就不能找个正常的？”
媒人是下定决心要把大雷的婚事给办成的，不为别的，就为讨他老子一点薄面。
“不满意咱接着看，姑娘多的是，就怕你挑花眼！”媒人逮着方月妈妈不松手，“你家二闺女还单着吧，叫出来，让她上我家聊聊。”
方月被拉出来时刚洗完头，就这么顶着湿漉漉的头发，随便穿套衣服去相亲了。
媒人介绍了几句就出去了，剩下两人的空间里满是尴尬，好长一会儿都没人开口。大雷起身出去了，方月觉得完了，成不成起码聊上几句，这样结束太没面子啦！很快大雷又来了，带了条毛巾，“擦擦头发吧，别感冒了。”
第二天媒人带来消息，有戏。她对方月爸妈说：“二闺女要给你们增光添彩了，大雷和他爸在外地做生意是有模有样，老家的三层小楼，市中心的大房子，没钱弄得起来吗？虽说要娶媳妇的人家会吹牛，但我保证他家绝对货真价实，而且，县里市里还有人脉哩，遇到点事方便多了呢！你闺女嫁了他，得记我人情哦！”
接下来有几次见面，几次约会，一切都挺顺利，两个月之后定亲，之后一个月结婚。
出嫁的排场很大，亲戚朋友都夸她有福气，连大姐都忍不住羡慕：“好运怎么能悄无声息地降到毫不起眼的人身上呢，上帝一定是打瞌睡了。”
3
婆婆人很好，几乎不会生气，公公脾气爆，说起话来像吵架，喜欢训人，连儿子也不例外。方月有点怕他，婆婆说：“当初家里穷的没辙了才到外地讨生活，没钱没势全靠胆，不强硬就站不稳脚跟，就没现在的日子，理解了就好了。”
大雷也说，平时少招惹他，习惯了就好，他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
婚后方月很快怀孕了，她留在老家，大雷每隔几个月回来一次，婆婆尽心照料，爷爷奶奶也是宠爱有加。想清净了就在村里住，想热闹了就到市里住，虽然大雷不能时常陪伴，但她已经满足。
大女儿出生后不久，爸妈建议她们跟大雷一起走，一家人在一起比较好。大雷不反对也不赞成，只是说外面不如家里舒服。婆婆说家里有老人要照顾，不会跟去。
方月收拾了大包小包，欢天喜地跟过去，竟发现还有另一个“婆婆”。公公说你别多管闲事，大雷也这么说。
方月气不过，她质问大雷：“你喊她阿姨，你这是认贼当妈！有没有良心啊！”
她为婆婆感到不值，任劳任怨，把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条，公公还是会挑毛病。
奶奶摔伤了腿躺床上三个月，她伺候吃喝拉撒，细心周到，谁见了都夸好。对自己，比亲妈还宽容。家里不算缺钱，可婆婆一年到头都不买几件衣服，首饰什么的更别提了。可这个女人呢，金耳环金项链，金手镯一戴就是倆，有天理吗？
大雷没什么情绪，只是说：“我们是从爸手里拿钱，别惹他不高兴。”
几个月尴尬的相处，方月发现公公像老鹰，做生意又准又狠，那个女人（她叫不出阿姨这个称呼）是副手，能说会道，老公是打工小弟，是老鹰羽翼下的小小鸟，除了办完老板交代的事，就是玩手机打游戏。
弟弟结婚，方月回到家，思虑再三，她决定向婆婆坦白这个秘密。关于婆婆的反应，她作了两种假设：跑过去大闹一场，谁也别好看；忍气吞声维护家庭颜面，暗自痛哭流涕。
结果，婆婆轻声一笑，“我以为什么大事呢？”
轮到方月蒙圈了，她问：“你觉得没什么，还是早就知道了？”
婆婆抱着孙女，平静的说：“早就知道了，大雷告诉我的。开始我也生气，后来就想通了，我没啥本事，不会算账不会打交道，他一个人在外面十几年不容易，有个人照顾他帮扶他挺好，我把家里一亩三分地守好，一家人平平安安就行了。别怪大雷，他不是不心疼妈，是我让他别计较。”
到底是年轻见识少，有些事方月还是想不通，她又说：“爸给那个女的好像买了房，而且她......”
婆婆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赚钱也有人家的功劳嘛，不过你放心，老雷不傻，他将来要指望儿子养老，东西都是你们的。”
当事人都已经这般通透了，别人还能说什么？后来才知道，大姑姐也闹过，最后也是向老雷服软，没办法，老公不上进，需要老爸偶尔接济。就这样，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再加上家丑不外扬的道理，荒唐事就这么掩盖了。
4
弟弟的婚事碰到了麻烦，成亲前两天，女方又要一辆车，家里谈不妥，让方月出钱，尽快提个车，把媳妇娶回家，怕夜长梦多。
方月理解父母的难处，但自己也不容易，本来和大雷商量好的掏个大红包，这么一来，唉！她硬着头皮给大雷打电话，大雷明显不高兴，但还是应下了，找老爸要了三万，跟朋友借了两万。
方月谈不上多感激，对大雷来说，妻子的麻烦就是自己的麻烦，帮忙解决是责任，而不是什么因为爱。
在一次聚会中，朋友说起了大雷的过往，喜欢一个女同学长达十年，两人谈了一段时间，最后还是被甩了，他心灰意冷，开始相亲，迅速结婚。谜底解开了，只不过在恰好的时间点上，方月是合适的人选。
方月还是年轻，尽管自己不出众，但女人强烈的自尊心是同样有的，以前她比喻自己和大雷的婚姻是番茄炒蛋，色泽美味道好，而今却是加了两勺白醋，酸了，不那么可口了。
方月还是回到了老家，一是因为又怀孕了需要照顾，二是和那个女人的矛盾，单纯的道德感让她无法心平气和的相处。
生了双胞胎男孩儿，皆大欢喜。或许是感激妻子生育儿女，抚养操劳，大雷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感谢，并在生日节日里送礼物。但是，他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理由是又添了竞争对手，得多上点心。
他说的对，因为老雷的脾气更大了，不断发牢骚说花钱如流水。他说的似乎又不全对，这是女人凭直觉下的判断。
在其乐融融的大年三十，方月证明了自己的直觉，她查看了大雷的手机，看到了照片，看到了聊天记录。
人简直就像魔方，里里外外好多面，她难以想象此时爬在地上驮着儿子学羊叫的好爸爸会如此放荡，对自己不咸不淡的丈夫竟会对别人说如此肉麻的话！本来就酸的番茄炒蛋，又加了几粒老鼠屎。
方月决定假装不知道，难得的团聚，少有的温馨，她舍不得打破。但她不是能装事的人，大雷很快察觉到，他并不掩饰，坦白地说道：“逢场作戏而已，无聊寂寞打发时间罢了，你放心，我不会学我爸，我知道妈受的伤害有多深，这是我的底线。”
一半真心一半假意吧！真心是想维护家庭，假意是胆子不够肥，只敢撩不用负责的女人。
公公一定知道，婆婆大概也清楚，要是闹开来，他们肯定向着自己儿子。可是闹了有什么用，又不打算离婚。为了家庭稳定，家中的人或隐忍、或假装，方月也成了其中一员。
5
她明白，异地是感情大敌，在一起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大雷只会躲在老爸后面轻松当差，让他回家来干点事是万万不愿意的。而方月也被彻底栓到了老家，婆婆和爷爷奶奶有点小病小灾的她是主心骨，娘家有事也需她出钱出力，还有孩子教育问题，在家可以上重点小学，到了外地就是普通学校。
方月终究重复了婆婆的命运，留守在家照顾老小。大雷还算厚道，不管是自己还是娘家，需要钱了就给，哪怕会被骂败家子。方月一直说服自己知足就好，可是她知道这四个字只是止痛药，无法彻底根除心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