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世界露水般短暂,然而

2018-12-13 08:03:07

爱情

1

初见盛逸飞,是在丹绒亚路海滩。

马来西亚亚庇的丹绒亚路海滩,据说看得到世界上最美的日落。

正赶上东南亚的雨季,我来亚庇已经五日,几乎每天傍晚时分,都有突如其来的大雨,那日也不例外,我刚到海滩的时候,原本还有艳阳,心中期待着日落,谁料几分钟后,便有黑云遮住了霞光,而后是雨水打在海面上。

我的心中有些遗憾,忍不住轻轻叹息一声,海滩上原本聚集着的游客也纷纷咋舌,匆匆钻进大巴车里悉数散去。

我独自在细雨中又站了一会,心中弥漫着淡淡的哀愁,觉得自己大抵真是运气不好,摇摇头准备离去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了嘹亮的歌声。

我尚未反应过来,便有身影从身旁跑过,待我抬起头的时候,看到的只是背影。

是一个穿着泳衣的年轻男孩,应当是长期健身,浑身上下是好看的肌肉,穿着短裤纵身跳进落着雨的海中,矫捷得好似林间的小鹿。

我忍不住停下脚步,站在那里注视着他。

海浪一股一股地涌动着,偶尔有海鸟飞过,而他整个人就那样伸直手臂站在海里迎接着袭过来的海浪,口中还大声唱着歌。

身前的挂包中有手机震动的声音,我伸手拿出来看了看,没有去接,塞回了包里。

倏忽间,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我把挎包取下,甩掉脚上的鞋子,也缓缓地向海水走去。

雨水落在海面上,砸出好看的水花,也落在我的身上,打湿我的头发和裙子。

放眼望去,面前除了那个男孩,便只有这空旷的海。

我的心好似兜满了风的帆,饱满而自由。

那男孩把双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大声对着遥远的海平面喊了一声“喂。”

往日做什么事情都要三思而后行的我,鬼使神差般地,也将双手放在嘴边,冲着远方,大喊了一声“喂。”

他回过头来。

皮肤被晒得黝黑,但那张脸,仍然是好看的。

看到站在那里的我,他咧开嘴微微一笑。

坦白来说,你看到那笑脸啊,便明白人们为什么赞美青春

最最年轻生动,最最鲜活动人。

我并不擅长游泳,不敢往海里走太多步,看到我停了下来,他冲我挥了挥手,示意我过去。

尽管眼中满是向往,但仍旧是无法战胜恐惧,我摇摇头,站在那里没有动弹。

当然忍不住在心中埋怨自己——是谨小慎微的性格,难怪只能拥有规规矩矩的人生……

低下头,我转过身,缓缓地向岸边走去。

一双手拉住了我。

我的脚步停下来,转过脸去,便看到那俊朗年轻的脸。

他对我笑笑:“别怕,跟着我。”

许或是异国他乡的旅途使人放松,又许或是他的笑容看起来实在太美,短暂的两秒钟的犹豫之后,我竟然没有拒绝。

开始时我不敢离岸太远,海浪不算大,只能打到我的腰间。

但远方总是有着莫大的吸引力,我看着前面他的背影,忍不住想往前走一点,再走一点。

海水从淹没膝盖到淹没大腿,我的裙角全被打湿,头发也是湿漉漉的,海浪一股股地涌来,身旁的男孩紧紧拉住我的手,告诉我:“没事的,迎上去,不用怕。”

他的手力气极大,总能让摇摇晃晃的我稳定下来,再后来,海浪越来越大,一个大浪扑过来的时候,我忍不住尖叫一声,而后整个人便被他揽在了怀中。

即便是我们都往后趔趄了几步,但他的胸膛厚实辽阔,让人莫名觉得安心。

“你看,”那股浪过去,我们又能重新站好的时候,他指了指远方的海面开口说道:“总会有一阵一阵的浪打过来,所以我们永远都不可能走到海的深处。”

“对啊,”我点点头,“所以人定胜天这种词,永远都是人类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海洋真是太伟大了。”

那句话说完,我才意识到我整个人都还在紧紧环着他的腰,脸一红,赶紧把双手松开。

他也有些不好意思,用手指了指岸边:“我们上去吧。”

后来雨渐渐停了下来,天空重新又变得皎洁静谧,我抬起头看向天空,海面上空的星空,银河一般地璀璨。

回过头的时候,发现坐在身后的他,目光正落在我身上。

此情此景,让我觉得有些不一样的气氛在蔓延,我的心中微微有些慌乱,匆忙从沙滩上站起身来,连身上的沙子都顾不得拍,说了句:“我要走了”,便急急忙忙地离开了丹绒亚路的那片海滩。

“我叫盛逸飞。”他在后面大喊了一声,“你叫什么?”

我的脚步并没有停顿下来,也没有回答他。

那晚我回到酒店之后,手机又铃声大作起来,也不能总是回避,我拿出来接听。

果不其然,爸爸在那边大发雷霆:“覃玥,你再不回来就永远都不要回来了!你就死在外面好了……我们覃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我没有说话,在这边沉默着,直到感觉那边骂得差不多了,才缓缓地说了声:“我挂了。”

挂完电话之后,抬起头看了看镜子,镜子里的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自己回到了十七八岁,还是爱穿花裙子的年纪,在海滩上伸直手臂奔跑着,耳边有呼呼的风声,跑着跑着,变成了天边的一只飞鸟。

是年轻的,自由的。

2

隔日清晨,我在酒店吃完早餐之后,便随意地收拾了一下出门。

热带地区明晃晃的阳光有些刺眼,我微微眯住眼睛,刚一走出去便有人喊我:“覃玥。”

我有些错愕地转过脸去,眼前站着的,竟是盛逸飞。

他穿着白色的T恤和绿色的短裤,站在热带的阳光里,好似一棵棕榈树。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我的名字,又是如何找到这里的,直到他扬了扬手中的相机包:“你的相机拉在海滩上了。”

因为相机包防水,所以我把护照也一起放了进去,回来的时候只记得拿了自己的小挎包,忘记拿起了相机包。

“里面有护照,”他笑了笑,“亚庇的酒店不多,我打电话问了几个便问到了。”

我连声道谢,却又觉得几句谢谢太轻,本能之下去摸钱包,想要给他一些报酬。

他不肯接,眉头微微蹙起:“覃玥,你这样可就不对了……”

继而他的眼睛一转:“你今天干什么?”

“不知道,”我摇摇头,“我来的时候没做什么攻略,就随便转转吧。”

“去潜水吧,”他的眼神亮晶晶的,“来这里怎么能不潜水,我带你去潜水。”

我的“不”字还没有说出口,他已经拉住我的胳膊,跳上了路边的一辆巴士。

我见过很多次海面,但那是第一次看到海底。

即便是穿着救生衣,带着呼吸器,开始的时候,仍旧是害怕的。

但好在有盛逸飞。

他时而在我的前方,时而在我的身旁,把头伸进海水里的时候世界极其安静,只看得到眼前的珊瑚和游鱼,好似同现实世界完全隔离。

哦,那个现实世界——疲惫,平庸,无常,让人伤心。

我慢慢地克服了恐惧,往前又游了一些。

原本只是在浅海区的浮浅,设置的有警戒线,但当我游到警戒线的时候,却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想法。

海底出现了一个断崖,把浅海和深海分开,深海区的那里,是深不可测的好似洞穴一样的蓝色,仿佛一个巨大的危险的诱惑。

那一瞬间,不知为何,我的前半生飞快地从脑海中闪过。

好似被上好发条的钟,滴滴答答按部就班地运行着,读书的时候一本正经地念书,高考的时候选择了爸妈安排的专业,大学毕业之后,爸爸不允许我留在北京,径直开车把我接了回来,扔进了他托关系弄到的岗位上。

小县城的事业单位岗位,死水一潭,朝九晚五的上班时间,但普遍都是十点钟才会去上班,办公室里吃吃瓜子聊聊天,张家长李家短,一天就那么过去了。

我从小被教育规避风险,选择最安稳的道路,然而在这一刻,在这个我在深海之中感受到无尽的自由和自我的一刻,我觉得那片蔚蓝,对我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我深吸了一口气,双脚用力一蹬,往那个方向游去。

即便是身上穿着救生服,然而面对着身下看不到底的深海,我仍旧是感到一阵阵恐惧。

但恐惧里,竟然还有快乐。

我的脑海中惊雷般响过的,是爸爸在电话里的话:“你就死在外面吧,别回来了……”

那句话在我的脑海中一遍遍闪过,将我整个人都包围。

鬼使神差般地,我伸出手去,缓缓地拉开了自己身上的救生衣和嘴巴上的呼吸器。

救生衣从我的身上剥离,我的身体飞快地下沉,有腥咸的海水灌进了我的鼻子,又灌进了我的嘴巴,我的周围有各种各样彩色的鱼群,那一刻,我听到了自己心底的声音——再见了啊。

再见了啊,这个我还未来得及爱上的世界。

一双手臂拦腰环上了我。

我好似一下子惊醒过来,溺水的感觉使得我本能地开始挣扎,手脚四处扑腾,那双手臂把我揽得更加紧实,我的耳边响起他的声音:“覃玥,抱紧我,别怕。”

我竟一下子安心下来,伸直自己的双臂,环住了盛逸飞的腰。

他的力道极大,竟能在被我拖累的情况下,将自己头上的呼吸器摘下来,塞进我的嘴里。

紧紧环抱住他的那一刻,我在真正意识到,不,我不想死。

我还没真正爱过一个人,我怎么可以死。

脚下有黑色的海胆,有银白色的,成群结队的小鱼。

世界仍然是寂静的,寂静到我听得到呼吸声和心跳声。

我不知道那是盛逸飞的,还是我的。

3

从海面上浮出来之后,看到盛逸飞铁青的面庞,我才意识到,他生气了。

他把我拉到岸边,没有说一句话,径直往前走了很多步,在海滩的另外一端坐下。

我的心中油然升腾出些许的内疚,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低下头沉默了一会,最后索性放弃倾诉,站起身来准备去换衣服离开。

“覃玥,”他在后面喊出我的名字,走过来一把拉住我的手,脸上仍是生气的神情:“你难道都不跟我解释一下吗?”

我露出一丝苦笑:“解释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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