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知道：奈何桥上一碗汤，人生前世尽相忘。可有些人却宁肯在忘川河畔承受累世痛苦，也不愿放弃一世记忆。是执着还是执念？值得或不值得，人心各判不一。
那日夜半，醉春楼来了几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只不过，其中一位公子哥是被掺进来的，来时便醉得不省人事。姑娘们一掌眼，便知道这个公子哥是个雏儿，最重要的事没票子。
姑娘们瞄准了人选，各奔目标。很快，只剩下一个醉的一塌糊涂的公子了。那是楚歌与林陌的初见。楚歌是醉春楼洒水炊扫的小丫鬟，理所当然，丫鬟也分三六九等。
楚歌就是这最末等的小丫鬟。虽然姿色堪堪入眼，但无才艺傍身，便是连个艺伎也做不成，幸好年龄尚小，还不至于沦落风尘。楚歌也有自己的忧愁，过几年长开了，老鸨免不了要让她接客。
不过，凭着自己这张好嘴，甜甜的哄哄那老婆子，应该能拖上个几年。别看楚歌人小，城府却极其深重。这年头，这地片，没什么本事，日子怎么捱得下去？
楚歌看了他一眼，连拖带扯的把他拖进了杂物间，又拿了些水喂给他，好让他舒服些。她知道她不应该生出别的心思，可是，在灯影摇曳的夜晚，看着这样的睡颜，很难令一个处于豆蔻年纪，富于幻想的少女不动心思。她深知，自己配不上他，但是，她仍是愿意一试，哪怕万劫不复。
第二日，林陌醒来，看到衣冠不整的自己和身侧之人。想到自己腹中的圣贤书，他一时气结，竟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只是匆匆留下一句:“我，会对你负责的。”
楚歌顺利进了林府，偌大的林府还是养得起一个闲人的。而林陌给她的名分是侍妾。在林府的日子大概是楚歌过得很舒心的一段日子了。花开花落，云卷云舒，三载悠悠而过，林家在朝堂坐大，终是引起皇上猜疑。
千证万证，不如美人枕边风。这官场秘而不宣的规则，人人明白。三年，楚歌虽因出身而不得宠爱，可也无人为难她，如今，也轮到她来为林家做出贡献了。林陌不忍，但林父却执意如此。楚歌进宫，对外声称林家表亲。帝大喜，很快，位分一升再升，林贵妃一时成为宫中炙手可热的人物。位分，财富，华服，帝王之宠，天下女子想要她都有了，却唯独失去了最想陪伴在身畔的人。深宫寒夜，她对着烛火，半阖这眼，想着林府的日子，静谧安好。林家无恙，他安好。
又二年，林父上奏折，为令郎求娶沈丞相府中嫡女。她慌了，是在她听说了林陌对沈姑娘早已情根深种。她晃了晃杯中的酒，喃喃道：“你，可当真喜欢她？”
大婚后一月余，她借口思亲难耐，皇上准林陌携新妇进宫探亲。她只唤了沈氏进内殿，看了看她，一语未发。沈氏很快有了身孕。林公子，沈小姐的佳话，成了城中饭后茶余的谈资。皇上早已忌惮沈家权利，如今林家有从旁协助。这种情形，是什么结果，毋庸置疑。
她知道，沈家早有取帝代之的意思，如今联合林家，也不过多了一个筹码。一切发生的太快，未等楚歌做好准备，大局已定。从朝堂上人人尊敬的侍郎，到了人人唾骂的反臣。她不顾一切去求皇上，皇上只问了一句:“他，值得你用命换吗？”她说：“值得。”皇上笑笑，“那你去问问他吧。”楚歌问他：“你愿意走吗？”林陌看了她一眼：“滚，用不着你的同情。”她说：“沈姑娘死了。”他瞠着一双血红的眸子，就那么无焦距的看着，良久。最后，净是一头朝墙上而去，仿佛魔怔了一般，“阿若，我来了。”楚歌急忙唤人，却只见鲜血，触目皆是。眼前一黑，依稀记得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挟持着她一起飘向远方，不知所终。
楚歌再睁眼，已是三日后。她被剥了权利和身份，打发到了冷宫。脱下华服，首饰的那一刻，她很平静。她的希望没了，心死了，要这些做什么？有何用处？不过是徒添烦恼，她甚至觉得冷宫的断壁残垣，残羹剩菜，也很好。她很少吃饭了，大多数时间陷入了回忆，她像是一个活着的执念，行尸走肉罢了。
那晚的雨夜，皇上来看过她，问她：“你，可悔了？”她不语。皇上拂袖而去。
后来的一天，皇上的新宠听着身边的小宫女说着这桩宫闱秘辛，犹如看着戏本子。她轻启朱唇，：“那后来呢？”“后来啊，死了呗，本就是个青楼妓，有这么一遭，算是她的福分呢。”窗外雪花纷飞，入目洁白，掩藏了一切。小妖问解忧，“那后来呢？”解忧淡淡地说：“哪有什么后来呢？”只不过，楚歌甘愿就在这不见天日的炼狱，等着世世来投胎的林陌，就那么看上一眼，这一眼，当真是很多年了。从前她什么都知道，甘愿当一枚什么都不知道的棋子，现在，她什么都知道，甘愿当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路人。
世上的人那么多，非他不可吗？对，只能是他，只有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