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野谈:青簪

2020-06-02 19:04:13

古风

《大昭野谈》书曰:永兴十年春,皇上杨臻遇刺,昏迷不醒,人人自危。太后急召一青衣少年入宫,伴龙塌前。后少年离宫,不知所踪。次年,惠安殿成,俯视之,长傍于建熙殿。

1

永兴九年春,姚相次女大婚,嫁均王杨致,封均王妃。望城内一片欢欣雀跃。

宰相姚平温奉国三十载,辅先皇治乱,扶当今圣上理国,为百姓拥戴。姚相膝下有两女,嫁作王妃的姚咏之聪慧通透,才思了得,自幼心许杨致。

至于长女姚铎之,少有人见,自然鲜有人道。关于她仅有的传言,惟两三句而已——铎之喜云游,居望城时也常在宫中,伴太后左右。积年累月,她成为了望城名门之间神秘的存在。

是年初秋,太后大寿,宴宾客。庆典前一月,太后已传口谕,称众人不必携礼前来,一切从简为宜。

康宁宫内,太后端详着新修的盆景,在她身侧正站着一个青衣少年,高盘着的发髻上插一青色竹簪。

“你这孩子,进宫见哀家也不知道打扮一番,非穿一身男儿装。”太后嘴上有些嗔怪,却还是握起少年的手,慈爱地看着。这手生得纤细有致、骨节分明,偏是掌心粗糙,似是多年磨出的茧子。

那少年含笑回道:“我许久未来宫中陪您,今日匆忙,下次一定好好梳妆,省得再碍了您的眼。”这人说话时尾音上扬,极为俏皮。

明知是哄着自己开心,太后也还是连说了三个“好”。

少年突然抱住太后,惹得怀里的人一阵慌乱,“你这孩子,成何体统啊这是?”周围的女官眼中已满是惊恐,四下无措,少年反倒越抱越紧,回应着问话:“太后娘娘,娘娘,今日是你的寿辰,愿您永远安康。”

太后试探地伸出手,拍了拍少年的后背,“铎之有心了。”

原来,这青衣少年正是姚相长女姚铎之。

咳嗽声从姚铎之身后响起,众人皆跪。姚铎之笑容渐显,认真收敛克制一番,才转身回看来者。她刚要跪下,那人的手碰着她的手臂,“免礼吧”。

“皇上病了?”她像是在问当事者,又像是问身后的李公公。

无人做声。皇上缓缓开口,“染了风寒,加上思虑过重,已经服过汤药了。”

太后唤二人,“臻儿倒是言外有他意。铎之难得进宫,一会便去陪皇上逛逛园子吧。”当今圣上,单名为“臻”。

“儿臣近日只是为朝中之事忧心,加上有人常年在外要朕操心,难免有些心急。劳母后挂怀。”

知子莫若母。太后冲着皇上使了眼色,嘴上推说“乏了”,让杨臻和姚铎之去逛逛园子,别扰她清闲。

铎之领命一般,跟在杨臻身后走出康宁宫。

2

御花园的花簇拥盛放。姚铎之只认出几种菊。望城内,姚家爱花是出了名的,姚相和咏之尤爱莲。偏她一人,不愿欣赏什么争奇斗艳,惟喜苍翠之色。

她跟在杨臻身后,又走了一小段路,杨臻突然停下。姚铎之一个没留神,撞了上去,惹得李公公在一旁疾呼“哎哟”。

杨臻摆了摆手,屏退左右,只留李公公一人在远处候着。

杨臻沙哑着声音问道:“疼吗?”

姚铎之揉了揉额头,嬉皮笑脸地说:“不疼。惊了圣上,是我的错。”

杨臻听她这话,蹙眉而视,“几月不见,怎么油嘴滑舌起来?”上次见时,还是咏之大婚。原来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两人皆有些感慨。

“在外的这些日子,有何收获?”他见她不回话,也不急,索性坐下,目光灼灼地望向她。

“池国民风淳朴剽悍,虽衣食用度上不及我大昭子民,但人人满足。我们与池国仅有一片荒地之隔,我知道您的担心。可是,于内,谈朗率军驻守边境三年,未有一事不妥,两国边境子民也是一派和睦;于外,池国百姓安居乐业,定不会轻易打破现状。所以……”

“所以,你认为,那池策的势力深入望城,与池国并无关联?”

“正是此意。”

两人一坐一立,对望良久,谁都不再开口。杨臻缓缓起身,重回到她的身前,姚铎之向后撤步,却被他一下拉回。

杨臻抬手,逐渐逼近她的脸。姚铎之知自己无处可躲,以不动应对。霎时,长发如瀑般散落。竹簪被杨臻握在手中。

“杨臻!”她有些恼他,叫了他的名讳。李公公听见,翘首张望,生怕被其他经过的太监婢女听去,给两位主子添了麻烦。

“惠安,今晚是母后的寿辰,以女装示人吧。”姚铎之,字惠安。全天下唯有爹爹姚平温和眼前这人如是唤她。

她再次后退半步,弯腰拱手道了声“遵旨”,然后凑近对着杨臻说“知道了,知道了”。如此,才平复杨臻那不知是埋怨还是无奈的神情。

3

杨臻登基九年来,百姓安居乐业,边境无战事侵扰,可谓风调雨顺。比起政事,皇后人选更成为朝臣关心之事。

皇上二十,无后无妃,颇有不近女色之意,难免生出“龙阳之好”的传闻。

太后寿宴上,户部尚书有备而来,似是不经意提起立后之事,诸多官员附和。觥筹之间,暗流涌动。

太后脸上仍笑意盈盈,不做应允。众人面面相觑,捉摸不了她的心思。倒是皇上先开口问:“不知爱卿可否有中意人选?”

“工部尚书之女年方十六,还未出阁。”

“咣……”太后的酒杯突然摔下桌,四周噤若寒蝉。侍女们上前收拾,太后仿佛无事,说道:“太祖戎马一生,二十六方娶妻,先帝立后时已逾三十。我大昭两代明君,求的是天下为先。到了臻儿这儿,众卿们也不必心急,哀家自有斟酌。”

话音一落,皇上示意舞乐起。舞姬上场,蹁跹两曲过后,音乐骤急。一持剑身影从天而降,着一身红衣,发丝随身形摆荡。

杨臻已不记得多久未见她女装模样了。仔细想来,这孩子初次男儿打扮正是她十二岁时跟随自己去围猎。彼时,他命人寻来年少时最喜爱的一件旧衣与她,还特意选了温顺良驹让她驾驭。

姚相见女儿穿着皇上身居太子时的常服,自是惶恐。可唯独那孩子,不明处境,更是贪心地向他要了一根簪子。

一支剑舞过半,均王悄声对咏之说:“二哥怕是藏不住铎之了。”

咏之斟了杯酒给他,露出一抹笑容,“藏还是不藏,自是由姐姐说了算的。”

剑入鞘,一舞毕,乐师退下。铎之缓步上前,“自铎之少时初次入宫,娘娘便照拂有加,常把铎之挂在嘴边。如今,我长大了,伴您左右的日子少了,还望您别怨我。这剑舞练了一月有余,特为您庆生。”

太后喜不自胜,招呼她坐在身旁,“哀家见你这支舞如此熟悉,原是我出嫁前最爱。”

姚相坐在下面,看着太后身旁的女儿,生怕她又说出什么惊世之论。铎之与他对视,似是察觉到爹爹的紧张,只觉有趣。

“姑娘舞技了得,惊艳四座,不知怎么称呼?”开口之人正是池国三王子池烈。他奉命贺寿,便一同受邀参加筵席。池烈仔细打量着姚铎之,在他掌握的消息里,不记得皇家有这样一位女子。

杨臻侧头看了正在为太后斟酒的铎之,又环视一圈众人,道,“这是姚相的长女,姚铎之。”

户部尚书和工部尚书的表情尤为精彩。博弈不止于朝堂。杨臻故意举起酒杯,“姚相,这杯酒,朕敬你。为公,你教朕理政之要,辅朕以拳拳之心;为私,六弟这顽劣王爷有了咏之,是我皇家的福气…”

他说到这,停顿了些许,又一次看向姚铎之。这次,姚铎之抬头,四目相接,“更有铎之,常在宫中陪伴母后,比朕这做儿臣的要贴心。”

姚相深知,除了对自己女儿那众人皆可见的“特别”外,眼前这位少年天子更是有意借自己与早已分成小集团的文官们抗衡。而他必须承下这杯酒。

此刻,姚铎之看清所有人的表情。他们的目光都聚焦在杨臻或是爹爹身上,有克制着的惊慌,有失策的愤怒,有早已料到的暗喜……这些人,都是忠于君主的臣子吗?未必。这些人,都是心怀百姓的清官吗?更是未必。

唯有那来自池国的使臣,未曾将视线从自己身上移开。姚铎之迎上那探究的眼光,面色冰冷。

4

深秋之时,相府内的草木不复前些时日的生机。姚铎之走出房中,丫鬟饴儿寸步不离地跟着。

自太后寿宴已逾两月,姚相禁了她的足,要她别总想着闯荡天涯,另一面又忙着与结党营私之人缠斗。对于池策的势力,姚平温主张静观而后动,动则杀伐果决。工部尚书为首的一伙人则称,要独善其身,置之不理即可。

庙堂上血雨腥风,望城内八卦迭生。饴儿是她的探子,时不时传来消息。

“小姐,我去趟小书斋给您买书。听见别人说,这相府长女已是皇后人选。”

“哟,这说的不就是我吗?”

姚铎之不以为然,倒是饴儿急得团团转,泪眼婆娑地说道:“就算您真的是未来的皇后,也不能这样乱传啊!您还未出嫁,会辱了名声的!还有人写了您和皇上的话本,说您自幼进宫,与皇上早已有夫妻之实。”

“饴儿,你说,太后寿宴过去两个月了,这本子在民间流传如此之广,却无人管束?”她注意到“话本”,提起了精神。

“……”饴儿不敢想象,只听自家小姐还不忘吩咐她,“下次再出府,帮我买个全本。我在府上实属无聊,倒是看看别人怎么编排我的。”

从秋到冬,因着一场寿宴,“姚铎之”不再是什么鲜见的名字。以前,还有名族子弟想着目睹芳容,寻连理之缘。可“皇后之选”一事传了数月,再无人敢有此心思了。

望城凛冬的天气甚寒,矜贵的小姐们都遭不住,素喜窝在家中。铎之嫌袄子笨重,仍只穿单衣。雪后初晴,铎之挑眉问饴儿:“我们出去逛逛?”

饴儿实在没想通,自己是怎么被拎进房里,还换了身男儿装扮。她暗叹自己糊涂,怎就随着主子来了这寻欢楼。

门外有人招揽,饴儿忸怩着,先她一步迈入店内的铎之回头对她说:“你不来,我若是跑了,你可担不起这责任哦。”

赤裸裸的威胁。

饴儿两步并作一步,追上铎之的步伐。二人在一楼正中站定。铎之的手搭在饴儿的肩膀上,问她说是否见识过这样的场面。

小丫鬟吓得抖了抖,她抬眼向四周看去,酒杯触碰唇齿,男女交换眼波,是她从没见过的香艳之景。铎之察觉到,拍了拍的肩膀,“饴儿,莫怕,跟你家公子上楼便是。”

姚铎之对着一旁等候差遣的杂役晃了晃手中的吊坠,道了句“忆岚姑娘”,便随这人指引,来到三楼最隐蔽的屋子。屋内陈设雅致,火炉升温,使奇异幽香涌动得更为剧烈。

饴儿注意到窗前有一人在抚弄琵琶。那女子与她们之间隔着轻纱,让人难以看清她的容貌。

“上次在街上偶遇,算是你我久别重逢。我还在想,您当时说来看我,应不会是客套的说辞吧。”

姚铎之回道:“铎之向来言出必行。今日贸然来访,一是为了看看忆岚姑娘,二是有一事相求。”她躬身行礼,用的是男儿家的礼数。

忆岚放下琵琶,缓步走出,“姚公子,但说无妨。”

“两日前,我在后巷见一十二三岁的女孩,被强行带入此处。实不相瞒,忆岚姑娘,铎之想救她。”

“救?何为救?进了这烟柳之地的女子,你可救得过来?”

姚铎之自行坐下,一只手搭在桌上,眼色深沉,对她说:“自是救不过来的。可是,这个孩子,既然让我遇上了,我总归要做些什么。”

饴儿静听这番对话,不觉捏了把冷汗。既是为小姐两日前曾偷跑出府,她竟毫不知情;也是为小姐要“抢”寻欢楼的人,还要提前告知楼中的姑娘,真是匪夷。

忆岚心领神会地笑了,继而道:“那女孩是孤儿,被叔叔卖了还债,才沦落至此。后日午时,老鸨要卖掉她的处子之夜。忆岚只能告知这些。”

姚铎之把适才那枚吊坠放在桌上,“这坠子是姑娘随行之物,铎之用过一次,便不会再用,免得日后闯了祸,再有人追至你这。”

忆岚轻咳一声,回她说:“是它与公子无缘,您将它放那就好。”

姚铎之离开时付了不少银两,还打赏了引路的差役。

饴儿从寻欢楼里出来也不敢出声,她还在思量着今天所见所闻。两人脚下是薄薄的一层积雪,姚铎之握起铎儿的手,惊得小丫鬟连道“不可”。

姚铎之没听到似的,牵得更紧。她自顾自地说着,“池国的冬日无雪。我认识忆岚姑娘时,是个大晴天。我和谈朗将军在赛马,看见那样弱小的身影远远地跑向我们。她在逃命,要越过那条边境线,跑来大昭。身后有六七士兵在追赶。”

“小姐救下了她?”

“并未。我本是要去救,却被谈将军劝了下来。你知为何?”她见饴儿摇头不解,便继续道,“边境上的一举一动,很容易被人拿来做文章。谈将军说,不要惹事。最后,我看着忆岚被抓了回去。再见她时,已是数月前。我们二人在街上偶遇,她赠我那块玉坠。”

“她沦落风尘,所以小姐一直怪责自己?”

“是,也不是。总之,我要告诉你,今日所提的女孩我必救无疑。告不告诉爹爹,随你。”

饴儿之前一直在老太太身边服侍。老太太待她们丫头极好,可她心里一直觉得主仆有别。她第一次和主子如此亲近,竟升腾起别样的思绪。她说:“小姐,您若真要去,我可以负责望风。”

姚铎之笑了一声,说她“单纯”,又补了一句,“你在府上守着,便是帮我。”

饴儿点点头,被攥着的手还很暖。两人身后是一串长长的脚印。

5

建熙殿内,李公公向杨臻禀报:“影子说,姚姑娘今日带着贴身丫鬟去了寻欢楼。”

“何故?”杨臻放下手中的折子,凝视着李公公。

李公公道:“这寻欢楼有一头牌,名唤忆岚,池国人。影子说,姚姑娘与她应是旧相识。不过,她此行似是为了救人。”李公公一五一十地汇报影子护卫所查之事。

池国来的女人,在这望城官商会集之地做了头牌,还与大昭宰相之女成了老相识。事情愈发有趣。

杨臻手中的折子正是谈朗呈递的。池国之主池免患病多时,主君之争在二王子池策和三王子池烈之间尤为激烈。谈朗所报,正是池策的动向。

半年内,池策三次往返池国与望城,行程神秘,在谋划着什么。而池烈,也正是前几月来为太后贺寿。

杨臻几不可见地笑了笑,吩咐李公公退下。寂静的建熙殿内,杨臻拿起画师新呈的画作。画轴一展,他和姚铎之互望的情景跃然纸上。一袭红装入眼,再容不下其他。

他将画挂在榻前,用帘子遮住半边。民间的闲言碎语传至宫中,他也有所耳闻。若有一天,他能对此评价一番,倒是会说上一句“基本属实”,属实的是他的心思。

昭然天下,便是要旁人省了心思。

到了忆岚提及的日子,姚铎之混在外面熙攘的围观者之中,观察四周的环境。两天并不足以让她想出一个周全的方案。她知此行是自己鲁莽,可她又怎能袖手旁观?

那孩子被老鸨牵出来的时候,眼睛还有些红,大抵是刚哭过。见不到一丝喜悦的眼睛空洞地看着众人。

又一次,姚铎之和她对视上。那女孩的表情里有一闪而过的诧异,旋即又变成惊喜。

姚铎之偷摇着头,示意她不要声张。

此时,突然有人拍了姚铎之的肩膀。她警备地转过身,迎上一张堆满笑容的脸。那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笑着打招呼,“终于又和姚姑娘见面了。”

她想起来这人。那日太后寿宴,他也是如此热烈的眼神向她传递着什么。姚铎之不想在此与池烈交流太多。她点点头,道了句“池公子好”,便收住视线,转回身去。

喊价已经开始。起价五十两,几个油头肥耳的商贾一番抬价后,已经到了一百两。眼见无人再应,老鸨掐着嗓子说:“那我们婉儿就和这位老板……”

“七百两!”声音从姚铎之身后传来,带着来自边境的粗犷。出价的人正是池烈,“七百两,这个人我都要了。”她刹那间流露出的惊讶神情还是被池烈捕捉到。池烈低语:“姚姑娘要做什么,我大概猜得到。不如本王子来帮你一把。”他压低声音,最后一句又说得格外轻佻。

姚铎之不知怎就遂了池烈的意,乘了他的轿。加上池烈七百两赎来的婉儿,轿内的三人各怀心思。

“你别怕,我是来救你的。你还记得吗?我们在后巷见过的。”姚铎之试图安抚婉儿的情绪,少女看起来有些抗拒池烈的存在。姚铎之解释说:“这位公子无意冒犯你。他…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池烈冷笑一声,上下打量了少女,眼光旋即在姚铎之身上逡巡一番,“那也不一定哦。毕竟我花了七百两。”

姚铎之怒瞪他,“停轿!”

池烈认怂般举起双手,“相爷千金的脾气真是火爆。放心,我说了我会帮你。”

婉儿听到池烈的话,微微怔住,然后突然跪在姚铎之的脚边。她双眼含泪哭诉道,“小姐,您是有权有势的人,真的可以救我离开吗?我自幼随叔叔婶婶生活。叔叔好赌,让人输走了唯一的田地和瓦房,便以我抵债。可我不想留在这污秽之地,更不想委身于人。求小姐收留我。”

“你先起来说话,不必下跪于我。”姚铎之想扶她起身,少女不从。

“小姐可以将我当成仆人,或是其他什么都好……只要留在小姐身边。”

姚铎之说:“你就是你,不是我的仆人,或是其他任何。你先起来,我要和这位公子说些话。”

二人下轿,走到小巷中。姚铎之开门见山问道:“我与三王子仅有一面之缘,您又是为何卷入这荒唐之事?”四下无人,她不再叫他“池公子”。

“我想巴结姚姑娘,不知算不算一个答案?那日寿宴,私以为皇上待你不同。近日,本王子在望城闲逛,偶闻几个话本,将你和皇上的风流韵事写得极为精彩。这天子脚下,既是有人默许了它们的流传,也不算我多想吧。”

姚铎之被池烈的一番话说得语塞,但她总觉得,池烈没说实话。她的眼神仍是怀疑和顾虑的。

池烈见她如此,表情也严肃起来,“姚姑娘,我不说谎。我确实存了讨好你的心思,你不信,我也不强求。不过,本王子见很少见到姚姑娘扮相如此风流的女子,倒是愿意多说些。我今日一趟,为八个字,”池烈故意卖关子地顿了顿,继续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姚铎之不再纠缠这件事,又问:“你打算如何安置她?”

“本王子保她平安。只要不让她接近你就好。”

再回轿中时,只有池烈一人。婉儿环顾,急匆匆开口问道:“姚小姐人呢?”

“你怎么知道她姓姚?”池烈反问。

少女瞪大双眼,知道是自己露馅了,便不再做声。她见池烈目光凛冽注视着自己说:“本王子会让人送你去池国,保你安稳。自此以后,大昭便不再有你这个人的痕迹了。”

她不敢应,也不敢不应。她没有选择。

6.

游历之时,姚铎之从边境百姓那里听得许多传闻。

在边境,池国的王室是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大王子池筝无心权势,于三年前逃出池国,杳无音讯。近年来,池王病重,属意三王子池烈继承王位。

“那二王子是什么样的呢?”彼时,她抓住操练回来的谈朗问道。

谈朗是大昭群臣中为数不多与之有过交集的人。他想了很久才同她讲,“铎之,池策是个复杂的人。老三池烈心地纯良,又十分机敏,是三子中最像池王的人。而池策不同,狡黠和野心都展露无疑。”

她今日与池烈交谈,觉得谈朗说得极为准确。池烈这人嘴贫,但真诚友善,像是没什么坏心思的人。

她坐在院子里,想着池烈口中的托事之人。其实,她猜出一二。仔细回想这几天的事情,她许是无意间入了别人的局。而她更想知道局外那人下一步棋会是什么。

好奇让她无法集中注意力,饴儿走近都没有察觉。

“小姐,天凉了,披上点衣服。”饴儿拿来了一件厚衣,还有几册书。

姚铎之指着那些书问,这是什么?

“小姐让寻的话本,我可算找齐了。”饴儿将书递过去,欲言又止的模样。姚铎之见着,“噗嗤”笑了出来,继而说道,“那孩子被我安置在别处。我没有同别人打架,你放心。”

饴儿轻而易举地被看穿,点了点头,便在一旁候着。姚铎之说:“你去忙你的吧,或是坐下陪我。不要站在这里,活像个受气小媳妇。”饴儿听这话,羞红了脸,一言不发地坐在她身边。

姚铎之翻开话本,看了两三页,不禁发出“啧啧”地赞叹,“这人怎将我写得如此貌美?仿佛是在写什么天上之人。”

能迷倒皇上的人要有绝色,要出身大富大贵之家,要无尽包容体贴……世人在她身份之外套了一层偏见的外壳,姚铎之并不恼,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

此时,建熙殿内,李公公引来一人,正是池烈。

“怎么样?三王子一副胸有成竹之姿,想必事情很圆满吧?”杨臻问。

池烈答道,“皇上交代的事,本王子怎敢怠慢。我二哥有备而来,想以姚姑娘做饵。说到底,这是我们的家事,劳烦皇上费心了。”

“那孩子性格有些莽撞,能动武绝不来文。朕也颇为头疼。朕允诺你的,也一定会做到。”

池烈道,“那,本王子在这先谢过了。”

7

隆冬时节,望城街上的人已经少了许多。

建熙殿内的火炉烧得极旺。李公公带着小太监在一旁候着。杨臻问道,手里捧着的是何物?

“皇上,这是姚相府上的小丫鬟送来的书。”李公公回禀。

随书附了一封信,杨臻打开,只见上面写道:

皇上:

见字如面。

寿宴一别,又是小半年光景。坊间流传你我的故事,明知应是荒诞的编排。可我生性好奇,便买了全部来看。

原来,世人眼中,与你牵连又得你青睐的女子必是风姿绰约、举止端庄,以至于可承天下审视。可你知我并非如此。

这话本我看完了。想来想去,不如让你也看看,看看百姓心中的你与我。

还有一事相告。听说,南边的小镇寒冬之时仍是温暖如春。我打算去看看。我们来年春天再见。

杨臻合上信纸,喃喃道,“来来回回,我总归是留不住你的。”

他已数不清是多少次,这孩子会派府上的人送来什么,一并到他手里的,一定有一封信。她总是先走,再告诉他。

什么物件啊,都是幌子。她只是要说,她走了,回来再见。而杨臻怕的,却是她被外面迷了眼。终有一天,不再归来。

姚铎之离开望城时,并非孤身一人。她带走了忆岚。寻欢楼戒备森严,若忆岚不愿和她走,如今她们也不会出现在这南边小镇。

姚铎之租了间小房。她和忆岚各居东西两屋。

忆岚问,你可知,若我当时不与你离开寻欢楼,或现在反悔来此处,你都会有危险?

姚铎之莫名地笑了,忆岚捉摸不透她,“回答我,你知道离开望城后你的处境吗?”

“太后寿宴过后,想必池策是听了些关于皇上与我的风言风语,想用我要挟朝廷,准确地说,是皇上和我爹爹。你,是池策的人吧?营地初遇,就是一场谋划。

“我鲜少抛头露面,可调查我还是不难的。你们觉得我仗义甚至有些鲁莽,遇不平之事必定会出手相助,所以上演了柔弱女子出逃的戏码。谁知,谈将军拦住了我。

“后来,你们故技重施,用婉儿做引诱。”

一番话讲完,姚铎之并不与她对视,背对着她整理床铺,又继续道:“比起止战本身,新的十年止战书到底是池烈签下还是池策来签,真的那么重要吗?”

大昭和池国每隔十年都会在边境签下新的止战书。在池国,谁落笔谁称王,并不是什么秘密。

见姚铎之已将真相说了八九不离十,忆岚并不狡辩,而是回答道:“池国虽小而偏远,可好歹算一个国家。一国必须有主,这是君主之争。能说服大昭继续休战十年甚至二十年的人,自然也能坐上王位。”

“忆岚,大昭国运昌盛,精兵强将云集,却未曾想对池国用兵。三代以来,我们和平共处,你又可知为何?”姚铎之不等忆岚回答,

“大昭建国前,边境百姓一直生活在战乱之中。太祖打下基业,先皇和皇上要守住祖业,他们都恪守着一个治国之道——百姓安居则天下安稳,因而无论对大昭子民还是邻国百姓都宽厚相待。池策要争这王位,要签下新的十年止战书,可他考虑的只有自己。”

忆岚听她一席话,想反驳什么,又不知她的话哪里有错。她只得喃喃道:“二王子是个好人,当初是他给我了安身之所。”

“好人是不会利用你的。好人是不会将你安插在那种风尘之所任人践踏的。”

忆岚想起那晚,池策的手指游走在她的发丝,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他告诉她,要把她安排在望城达官显贵常光顾的寻欢楼,要她探听朝廷的动向。又过了不久,他派人送来口信,说用婉儿做饵,引姚铎之上钩。

姚铎之看她沉思,特地靠近,道:“忆岚,你对池策存了什么心思,这很容易猜。有时候男女之情就算是相互的,也未必会有好的结果。更何况,你要对一个始终利用你的男人付出真心,这是否值得?你愿与我走,说明你在与自己斗争。最起码当下,你是清醒的。”

忆岚被戳穿了心思,痴痴望着她问道:“你带我出来,究竟要做什么?”

“忆岚,我带你离开,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你在这小镇上与我挨过一个冬天,这之后你投奔于谁,全与我无关。”

若干年后,忆岚在这间房子生下了自己的孩子。她为他取名冬姚。那时候的她,再想起今日的姚铎之,仍是充满感激。姚铎之在用自己的方式救她,远离望城,就是远离是非。

8

永兴十年的春天,朝堂正酝酿着一场风暴。

户部尚书受贿案牵连大小官员十余名。最终案件以主犯问斩,从犯削官流放收场。除了记录在册的行贿者,杨臻让影子继续查探。最后,线索竟都指向了池策。

杨臻急召还在望城逗留的池烈入宫。池烈姗姗来迟,不知原因。

“三王子最近可知池策动向?”杨臻问。

池烈道,“我不知。”

“三王子怎会不知?那池策今日牵扯进我大昭官员的贪污案中,朕倒是要讨个说法。”

池烈蹙眉,回道:“我这二哥向来行踪神秘,不知怎会与大昭官员有勾结呢?”

“这倒是要问你了,二王子。”杨臻将“二”说的极重。

池烈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起来。他问:“皇上恐怕是日理万机,记错了我的身份。二王子是池策,我是老三池烈啊!”

杨臻冷笑一声,说道:“那朕就没有错啊。你说呢,池策?”

“池烈”突然大笑起来,猛地撕下易容面具,露出原本的脸,正是池策。池策问,“皇上又是怎么知道这面具下的人是我的?”

“想必二王子平日里和弟弟相处不多吧。李公公,不如你告诉二王子,我是如何识破他的?”

李公公颔首,“三王子性子通达伶俐,规矩之上又有自己的一套章法。哪怕是在皇上面前,也三句离不开用‘本王子’自称。”

池策站在原地说道,“我这弟弟,果然是受宠。”他笑得苦涩,被杨臻捕捉到。只听池策继续说,“我没有伤害他。我只是截了这封信而已。今日贸然入宫,是有一事想与皇上问明。”

杨臻与他视线交合,吩咐李公公退下。

“二王子请说。”

池策说:“我想知道,为什么是池烈?为什么签下十年止战书的人,一定要是池烈?”

杨臻起身走下步阶,在池策面前站定。

“二王子,在止战书面前,大昭和池国的利益是共同的,那就是让边境百姓免受战乱。你我都清楚,好斗如你,未必会遵守契约。”

池策怒目而视,“我并不比池烈差,论文武,我皆在他之上。”

杨臻道:“先皇曾告诉我,治国需要权谋之才,可爱民之心才是第一位。”

池策与眼前这位十岁登基的少年天子对峙着。他不必再说什么,便已经败下阵来。

认输吗?他筹谋万千,不过是为了在止战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却不能如愿以偿。愤怒吗?明明他样样做得比池烈好,却无法得到一个期待的评价。

他被凌乱的思绪控制着,甚至不知道是怎么将有毒的暗器利刃插入杨臻的胸口的。影子护卫突然冲出,将池策踢倒在地。

池策以为自己看错了,只见杨臻笑抚着那处伤口,直到倒下。

9

宫门大开,一抹青色身影向建熙殿走近。

太后由人搀扶着,站在殿门处。自嫁入皇室以来,她鲜少失态。可当下,她见到姚铎之的第一眼,便匆匆喊她,“哀家的好孩子,可算回来了。”

离开的几月,她又瘦了不少。她顾不上请安,随着太后来到榻前。

杨臻躺在那里,嘴唇毫无血色,面色也惨白一片。他的胸口处被包扎起来。

“臻儿已经昏迷了两天了。昨天好像是有了一些意识,嘴里喃喃地念着‘惠安’。”太后说到这,不由自主地哽咽起来。

正是太后派去小镇的侍卫寻来,出示了皇家信物,又传了八个字与她——皇上昏迷,盼惠安回。她回程时,骑着侍卫一并引来的另一匹马。姚铎之认识它。十二岁那年初次围猎时,她就是骑着它,陪在杨臻身边主宰猎场。

一夜疾奔,她才回到他身边。宫门前,她甫下马,马儿便瘫倒在地。她无暇顾及,急忙奔向宫内。

是夜,太后被嬷嬷们劝着,搀扶回了寝宫。把守的侍卫将建熙殿紧紧围绕。她只留了几盏烛火,微弱的光亮摇曳着。

案上还堆着一摞又一摞的奏折。角落里的一堆青色信封引起了姚铎之的注意。莫名的,她觉得这些东西与自己有关。

此时,李公公正端着糕点进来,见她正想探究,连忙叫住,“姚姑娘,不可。皇上吩咐过的。”

“吩咐过什么?是说不能让我靠近这些?这若与我无关,又怎么专门吩咐你这些?”

李公公不善说谎,三两句就被姚铎之绕晕,只得幽幽地叹道,“这么多年了,您还是不愿听皇上一句。”

“李公公,我不难为你。你告诉我这是什么?我猜测青色与我有关,也并非无理。我只问你,这里面的,是否都是我这些年的行踪?”

李公公点头。“姚姑娘,您十四岁时第一次离家,差点被拐走。相爷把望城翻了个遍才找到你,您回到相府后,皇上亲自审了那两个犯人。他们现在还被关在天牢里,四年间日日受刑。

自那以后,他让派了影子护卫暗中保护你。这些年,无论在哪,您的行踪都会事无巨细地呈给皇上。”

姚铎之想起当年的场景,如今竟还有些后怕。

后来,爹爹问她,为何会离家出走,她只编了个谎说是在这府上憋闷太久。她没有告诉任何人,那年她偶然在宫中听到朝中之事。宫人们窃窃私语,说是太后和皇上属意立她为后,可朝堂之上,姚相因刚正不阿而得罪了不少大臣。若立她为后,朝臣们会放过爹爹吗?会放过皇上和太后吗?

大昭建国五十余年,到杨臻这里也不过才三代。杨臻登基之时,不过十岁。初掌权力之时,要受文官钳制。就算是多年之后,政绩斐然的杨臻,在太后寿宴之上,仍逃不过被催促立后的命运。

皇后真的只是妻子吗?十四岁的姚铎之知道,并非如此。她十二岁起常入宫,皇家礼数之森严,她见了几分。她与太后亲近,便常听得太后忆起出嫁前是多么潇洒自在。为了做好一国之母,太后改变了自己。她做得到吗?

那时她以为跑掉就可以。她是喜欢杨臻,可这皇后她不要做。斗争将会伴随权力者的一生,她不要成为能够用来牵制杨臻和爹爹的筹码,更不要落入任人宰割之境。

于是,待她从歹人那里被领回相府后,她又休养了一段时间。再露面时,已是男儿模样示人。那根竹簪,她一直戴着,束发也束心。

李公公见她不语,放下糕点,默默地退了出去。

姚铎之回到榻前,凝视那张沉睡的脸。她从没在这张脸上见过愠色,面对她时,杨臻是愉悦的,包容的,也有无奈。

多年来,她以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他和爹爹,而他知悉一切,在用他的方式追寻着自己。

10

杨臻昏迷第五天时,终于有了意识。他微微张口,双唇因为紧闭太久而粘在一起,说起话来还是费力。艰难地发出声响后,他颤动了两下手指,发现手边有人,似是睡着了。

他不假思索地从嗓子里挤出“惠安”两个字。一次又一次,直到姚铎之终于听见呼唤。她以为自己是做梦,最后被皮肤传来的真实的触感唤醒。

“你醒了?你真的醒了!”姚铎之反复确认,直到看到杨臻眨着眼睛以作应答。

杨臻的视线逐渐清晰,此刻在他眼前的姚铎之不同往日。她换上了女装,乌云堕髻,以玉钗作饰。

来不及有多余的情绪,她忙让人传太医。回身再想与杨臻说话时,瞧见这大昭的皇上竟含泪与她对视。

他的目光再未从她身上移走,姚铎之瞬间醒悟,说:“本以为你就这么睡下去,便差人去从府上拿了些衣服,做好了一直陪你的打算。”

太医们匆匆赶来,为杨臻号脉问诊。姚铎之站在一旁看着上上下下的人忙碌着,说不上来的放心。建熙殿又热闹了起来。

太后赶来时,太医正说着“皇上目前已无大碍,只需静养一月。”太后听着这话,停下脚步,拿着帕子抹起眼泪。李公公也跟着哭。最后连宫人们也哭作一团。

只有姚铎之望着杨臻,报以微笑。

杨臻养足半月,便继续处理政事了。建熙殿内,几盏烛火摇曳在幽暗中。皇上屏退左右,留李公公一人守在殿外。

两个身影面对面坐着,杨臻把点心推到对面,“吩咐他们多做了些,都是你喜欢吃的。”姚铎之拿起糕点细细品尝,待盘子渐空,她才开口,“下回叫人少放些榛果,可好?”

杨臻又递了杯茶过去,细品她的话,问道:“惠安,我与你还有‘下次’?”他有预感,她又要走。

姚铎之起身,走至窗前,背影消瘦而落寞,想起自己初入这建熙殿时的场景。她还记得他那件紫色常服上若有若无的檀香。她嫌这皮囊过于华贵,要了案上的那根竹簪。后来,她才知,那青色竹簪是他第一件成型的手作。放在案上,便是要日日提醒自己,初心何谓。

他从背后环抱住姚铎之,认命般垂下头,在耳畔低语,“惠安,我能奈你何?如果我们真的有‘下次’,我再做你一人的杨臻。”

多年前的一场闲聊,姚铎之问他:“您做这天下人的皇上,可曾有过倦意?”

“倦意?我怎配说累?”彼时的杨臻垂眸,想起来先帝的英姿。他想做无愧祖宗,更无愧于黎民的君王,怎能有资格喊累?

姚铎之回身,与他相拥。她开口道:“知我字者,恐怕都以为是爹爹盼我这个长女聪慧安稳一生。其实不然。惠,仁也;安,静也。君主仁爱宽厚,则天下安定。爹爹辅国三十一载,连我的出生也被寄予了这天下祥泰的愿望。杨臻,我本不只是我,是因为遇见你,我才能成为我。”

“惠安。惠安。”他只是唤她两声,便一阵又一阵的悸动。

“我无拘束惯了,便只能在别处替你盼这江山无限,也算换个方式遂了我爹的心愿。”

姚铎之不知滴在手背上的泪珠,是她的还是杨臻的。她离开温暖的怀抱,将烛火熄灭。

一盏,两盏,三盏…

黑暗之中,姚铎之循杨臻身上的檀香而动。她再次来到他的身前,轻启朱唇,迎了上去。

11

边境营地内,谈朗正与副将闲话。

“将军,这池烈继承王位后推行的改革倒是成效显著啊。”副将道。

谈朗合上兵法,“池烈这人看着年轻气盛,甚至有时候表现得轻佻浮躁,可实际上是既懂得韬光养晦之法,又难得有一颗爱民之心。”

“可惜啊,到底是心软。听说,是池烈和皇上谈了条件,替池策那狗贼求情,皇上才饶了他性命?”

谈朗看了副将一眼,垂眸道:“莫要妄议此事。”

“将军,这是望城送来的信。”士兵将信件递给谈朗,便自觉退出。

谈朗见了信封上的“惠安亲启”,心领神会。他留副将在此,独自走出营帐,向训练场走去。边境之地,视野开阔。此时,夕阳欲坠。黄昏的光笼着那一人。

她头上的竹簪与身上青衣呼应,被落日的橙红衬得更加蓬勃。

“铎之,望城来的信。”谈朗要高出姚铎之许多,她抬头说了句“谢谢”,便急忙走开了。

谈朗还站在原地,眼见那小小一团坐在石阶上,展信读起。太阳已经落至地平线处,谈朗才又凑了过去,挨着姚铎之坐下。

“他说了什么?”谈朗问。

“说塞外环境难比望城,要谈将军和士兵们注意身体;还说朝中结党之势被遏制,谈将军不必在乎蜚语流言,只须守住这要塞之地。再等两年,你们就可相见了。还有…池烈若是没有时不时来问候你,你尽可向皇上‘告状’…”

“给你的信,皇上为何总是提我?还有,皇上什么时候要池烈来照顾我了?你确定那上面写的是谈朗,而不是姚惠安?”

姚铎之沉默一时,才同他说,“皇上的话,谈将军听便是了。”借着关心你,也在挂怀我;要你放心朝中,也是告知我他的处境。这就够了。

谈朗笑了,回说:“对了,铎之,我爹爹前几日来信说,宫内兴修土木,皇上在建熙殿旁建了个别殿,赐名‘惠安殿’。这事,你可知?”

“老将军的家书怎么都是这些八卦啊?你们父子能不能讨论些用兵之道,也好让我学习学习。”

姚铎之说完,便不再理会他,而是起身迎着落日向西走去。她知道,那个惠安殿里住着她。那人站在殿门看夕阳时,想必应与自己所见的是同一番光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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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昭野谈:青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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