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本

2020-11-29 19:03:45

悬疑

女人睁开眼。

记者转过头,不愿意去看那件密封得严严实实的笔记本,直视她的眼睛。

她忍着恶心,问道:“请问你是因为什么……?”

坐在桌子对面的女人,曾经以极其残忍的手段杀害了三个人。

然而她的外表十分普通,看着也不过二十多岁,双颊削瘦,勉强能看出清秀的轮廓,实在不像是一名穷凶极恶的罪犯。

对方面容枯槁神态疲倦,偏偏一双眼睛亮得出奇,死死的盯着记者,哪怕是大白天猛地一看,也渗人得厉害。

“真像啊……”女人喃喃道。

“什么?”

“没什么。”她闭上眼睛,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先说说第一个人吧。”

我曾经是一个很普通的人。

普通的家境,普通的长相,算不上一无是处但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特长。

普通人的生活平淡乏味,我时常也会向往那些精彩的人生,羡慕别人丰富的生活,然后一个人落寞地路过。

初中时,和所有青春期的普通女生一样,我总是会生出很多无病呻吟的情感。

不同的是,我有写日记的习惯。

【记者忍不住又看了一下旁边的笔记本。

女人倏地一笑。

“放心,不是这本。”】

渐渐地,渐渐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日记里时常会出现一个耀眼的身影。

她长得很漂亮,会跳舞,会乐器,会温柔的站在孤独的舞台上唱一首不知名的歌谣。

就好像像桃山时代的枯山水,有这个年龄大多数人没有的宁静的美。

我和她本来不该有任何交集,直到那一天。

因为时间太赶,那天回家时我抄了小路。

漆黑的小巷子里,一盏路灯忽明忽暗,天上乌云盖顶。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我又胆怯又好奇,小心翼翼的挪了过去。

是几个看不清脸的女生,团团围绕——

伴随着谩骂殴打和隐隐的啜泣声,我很清楚她们在做什么。

我不敢声张,也不敢继续看,背后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声,我脚下一个踉跄栽倒,又赶紧爬起来离开这条巷子。

第二天学校的公告栏贴满了我关注了很久的女孩的照片,没穿衣服,趴在地上,身上伤痕累累。

第一节课铃声响的时候,那个美得好像桃山时代枯山水的女孩,从七楼一跃而下。

记者听得愣住了,她这才发现对面女人闪亮的眼睛里有一丝丝朦胧的泪花。

稍纵即逝,好像故事里那个跳楼的女孩。

人世一遭,昙花一现。

“所以这是……”

女人微笑起来:“我杀的第一个人,是那起霸凌事件的主导者。”

“我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因为女孩在一次歌唱比赛中赢了她。”

“她这么想赢,我就对她做了她对女孩做过的事情。”

“并且用拍下来的照片,一点点割断了她的气管。”

一张没锋了就换一张,一沓照片十几块钱而已,要知道,杀人的成本可低了呢。

喉咙有些发痒,记者忍不住摸了摸脖子。

为什么我会知道是她做的?

冷眼旁观的人和犯罪者渐行渐远,枯山水永远留在桃山时代。

本来这些记忆也应该留在当年,可是我在新的班级看到了熟悉的人。

她是初中时班里成绩数一数二的人,也是老师同学眼里的乖乖女。

她也看见了我,似乎想起了什么,俯下身翻了翻书包,掏出一个笔记本。

那天夜里,我冷眼旁观了一场校园欺凌,落荒而逃的时候踉跄了一下,我没有注意到,日记本从没扣好的书包里掉了出来。

乖乖女举起本子,对我露出一个笑。

新学期,新环境,明明彼此之间都不怎么认识,却能因为一个笑话迅速熟悉起来。

我就是那个笑话。

乖乖女不喜欢也不需要光明正大的手段,她只需要趁人不注意把笔记本摊开扔在地上,总有好事者会接这个茬。

“三月二十一日,晴。她在台上的样子真美……”

“三月二十五日,晴。她今天穿了……”

“四月三日,阴。她……”

“……她……”

黄头发的女生一边哈哈大笑,一边高声念着手里笔记本上的文字。

全班都被她吸引住了,连外班都有人闻声赶来。

万众瞩目的感觉谁都喜欢,女生得意地翻着本子。

封面有被人特意写上去的名字,女生顿时兴奋起来,大叫道:“×××?咱们班是不是有人叫×××?”

乖乖女指了指我,“同学,你是不是×××啊?”

不等我反驳,黄头发的女生拿着本子就冲了过来,好像我是什么珍稀动物。

“不会吧不会吧,居然是个女的?!”女生一脸兴奋,周围众人也唏嘘一片。

我往后退了退,却发现周围已经被好奇的人填满了,根本退无可退。

“哈哈哈,卧槽你是不是同性恋啊???我还以为这是个舔狗日记呢!”

女生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也不对,你这日记写得跟个变态一样,估计又是同性恋又是舔狗跟踪狂吧?”

女生越笑越猖狂,化了妆的脸都笑得有些扭曲,我甚至好像看到她脸上有白色的粉末掉了下来。

揉了揉眼睛才发现是幻觉。

教室里的气氛逐渐充斥着怪异的热闹,渐渐有人帮腔玩闹。

“哈哈哈哈哈,再加上一条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怎么样??”

“都停一停停一停,咱们来听听同性恋跟踪狂的日记本!”

越热闹女生越觉得开心,她清了清嗓子继续念:“……那个女生,美得好像桃山时代的枯山水……哎哎哎,卧槽你他妈抢什么抢???”

我被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男生拖到一边。

黄头发的女生不屑地看着我:“怎么,敢做不敢当?这东西可都是你自己写的,没人强迫吧?”

“那是我的日记本!”

我徒劳地挣扎了两下。

“呸!你不愿意让我读我就不读?我有自由发言的权利好不好?”

“自己是变态还不让人说了是吧??”

“我告诉你,不可能!今天我得让大家都知道你的真面目!免得你伤害到别人!”

黄发女生还在大义凛然地读着我的笔记本,好像这样她就成为了正义的化身,刺破黑暗的现实,打败邪恶的怪物。

我趴在地上,突然看到一双同情的眼睛。

它的主人也仅仅只有同情,恍惚间我好像看到的是那天夜里的我。

很快,新生中有一个同性恋跟踪狂的消息传遍的学校。

没有人愿意和我住一个寝室,没有人愿意听我一句解释。

我被人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被人指指点点,被班主任叫去谈话,被父母恨铁不成钢地责骂。

那个黄头发的女生,也因此获得了大批的拥护者和追求者。

乖乖女依旧是乖乖女,校园女神也没有丝毫污点,没有人在意因为品德问题被学校劝退的“同性恋”、“跟踪狂”。

人的记忆是非常短暂的。

那么,谁又会成为下一个我?

“这个黄头发的女生,是我杀的第二个人。”

“她喜欢万众瞩目感觉,所以我用绳索将她吊在坚固的栏杆上。”

“这次可省事多了,绳子往脖颈上一套,只需要轻轻将她推到栏杆外边……”

女人嘴角的笑容狰狞起来。

“你知道的,女士,人是很脆弱的。”

“万众瞩目的愿望,我替她实现了。”

记者没有应答,只是胃里一阵翻涌,心脏好像被什么压住了,又沉闷又恶心。

过了好久,她才缓过神来。

见状,女人继续说了下去。

我没有轻生。

也许是脸皮厚,也许是惜命,我换了个地方继续读高中。

这里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我重新变回了那个无人问津的小透明。

虽然我自己心里清楚的知道,有些事情再也回不去了。

后来高中毕业,我居然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

大一过得风平浪静,我的人生终于走向了正轨,有了正常的社交圈。

大二那年迎新的时候,我见到一个小学妹。

温温柔柔的,天生有空灵的美的气质。

最关键的是,她的眉眼像极了我日记本里的女孩。

“学姐?学姐?你怎么了?”

我回过神来,不自觉的露出一个笑:“不好意思啊,昨天没休息好。”

“嘿嘿。”小学妹拿出手机:“多谢学姐帮忙啦,不如我们加个微信吧?”

我没有拒绝。

我根本没办法拒绝。

我很清楚自己不是同性恋,我对其他的女孩没有半点绮念。

唯独她。

小学妹可能是有轻微的雏鸟情节。

她时常约我出门逛街看电影,我只要有空就会去,根本拒绝不了。

我不喜欢化妆,她会给我推荐各种化妆品,大牌子的,很贵的那种。

我察觉到了不对劲,据我所知,学妹的家里并不是很富有。

后来我渐渐发现,学妹花在脸上的钱多到了吓人的程度,那根本不是一个普通的家庭能承担的起的。

“害,姐,你还不信我吗?”学妹解释道:“我又不会去做那些违法乱纪的事情,这些钱都是我兼职打工赚来的。”

我半信半疑,问又问不出个什么东西,只好将疑问吞进肚子里,下意识的减少了和她的往来。

生活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着,在我疏远学妹的第二个月,她才迟钝的察觉到这件事。

“姐。”电话那头的声音委委屈屈的,我的心不自觉的又软了下来。

“嗯。”

“那个,你是不是嫌我烦了啊……”学妹小心翼翼地说:“咱们晚上吃个饭,当面聊一下行吗?”

我还是心软,去了。

一杯饮料入喉,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

我很清楚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学妹跪在床前,哭得声泪俱下。

“姐……我也,我也是没办法……但是他们说还不上钱就把这件事闹到学校……姐!你原谅我,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原谅你,谁来救救我呢?

我微笑着说:“好。”

也许杀人的念头从当初那个女孩跳楼是就有了。

这么多年它一直深藏在心里,我从没有想到,当我真正开始策划复仇时,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那么顺理成章。

第三个人,我对她的仇恨远远不及对前两个,可是,谁让她用那张和我的女孩相似的脸做出这种事情?

“她很在意她的脸,生怕它受到一丁点儿伤害。”

“所以?所以我帮她把脸剥了下来,消毒处理冷冻。”

记者不得不中止采访,冲出审讯室,直接吐了出来。

她现在后背发凉,脸上冰冷一片,因为刚开始采访的时候,她依稀听到对面的人说。

“真像啊……”

该有的职业素养还是有的,记者调整好心情,脚步发虚的走回去。

女人关切地问:“您没事儿吧?”

记者摇了摇头。

她的视线定格在旁边密封的笔记本上,有点反胃,但是却吐不出来什么。

女人毫不在意。

这个笔记本封皮非常精致,虽然总体非常薄,侧边却能能看到发黄发黑的纸面。

女人低低的笑了起来。

“这是第二个人的皮肤。”

她撕了我的日记本,那个本子里有我所有关于女孩的回忆。

本子没有了,好像那个女孩也被人完全抹去了存在感。

我怎么能允许那种事情发生呢?

“人的记忆是短暂的,但是我们只要把它们记录下来……如实的,详尽的记录下来,她们就能永存。”

女人低下头,手腕间的镣铐发出清晰的碰撞声:“你说是吧,女士。”

想起自己笔下那些夸大的甚至不实的新闻,记者再也坐不住,慌乱的离开了这里。

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那天夜里。

时间定格在那一刻。

我踉跄了一下差点绊倒,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大喊一声。

“警察来了!”

女人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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