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秋的机械舞(中)

2021-04-19 15:07:01

科幻

5

“有人说,在广袤无边的宇宙中,会降临到你身上的可能性不可计量,每到清晨你睁开眼,等着你的可能是天大的惊喜,也可能是超乎想象的霉运,是福是祸,都是随机的概率,你无从知晓也无法预测。对于这种观点,我想反驳的是,那并非随机的概率,而是一个定数——百分之百的倒霉!

“我是在一个大箱子里醒过来的。我当时感觉很饱。那不是指我不再饥饿,而是全身心的饱,就好像他们不光填满了我的胃,还把我身体的每一个空隙都塞了东西,让我觉得沉甸甸的,总担心就要过于成熟而掉到地上,变成一个圆滚滚的苹果还是什么。

“在完全清醒过来之后我才明白,那是溺水的感觉!原来我被困在了一个水箱里,里面装满了黑漆漆、黏糊糊、臭哄哄的液体,如果不是过期的机油,就是某种特殊配制的腌料。这帮家伙,难道嫌我这身汗味还不够臭,非得把口味调得更重些吗?

“后来我才了解到,我误解他们了,他们确实用那腌料救了我,要不然我就死定了。但那是很后来的事,在当时的情形下,我根本慌了手脚,想嚷又嚷不出,只能对着箱壁连踢带踹。求生的努力到底没有白费,有人过来了,打开箱子,把我和那些又腥又臭的腌料一同倒了出来。我咳了好半天,心里直到这时也没想通,发生的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古怪的家伙,比我稍高,粗略看也像个人形,也是两只胳膊两条腿,肩膀上顶着个脑袋,只不过那些部件都是金属的,也就是说,他生了一副钢筋铁骨。这我可以接受,因为宇宙这么大,碳基生命不可能是生命体的惟一形式,我们应该容忍其他种族的存在……我只是接受不了,他干嘛要把我装到箱子里,还差点把我闷死!

“于是我向他提出抗议,我说:‘你们的腌料怎么这么恶心?’他不知所以然地耸了耸肩,反而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防护液里。我说:‘我晕过去了,又没有梦游的习惯,除非你们把我塞进去,否则又怎么可能凭空出现在里面?’他挠了挠头,愣愣地打量了一下自己,又站到我身边,摸摸我的脑袋,捏捏我的胳膊,对我动手动脚的。我本想躲开他,但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同时我看他似乎没什么敌意,便停在那里任由他摆布。等检查完了,他才笃定地对我说:‘原来我们两个不一样啊,那谁才是这个屋子的主人呢?’竟然说这话!如果他不是在故意耍我,就一定是个呆子!我没敢大意,也跟着装糊涂。‘那我们就出门问问邻居吧。’说着,我就自顾自地推开门,走出了那间小屋子。

“外面还是黑夜,但空气中浮着热浪,一间间低矮的钢铁小屋仿佛刚刚经历一场火灾的洗礼,屋顶的铁皮盖子整齐地升腾着烧灼过的烟气。再往远处看,就在地平线尽头,五彩斑斓的云霞正随着最后一缕光线的逝去收起诡异的身姿……看来我还是猜错了,这颗星球是有白昼的,只不过刚刚结束,而我还暂时无缘重见天日罢了。

“也就在这会儿工夫,小屋的门一个接一个地打开了,原本空荡荡的街道很快就站满了人,变得像星际股票交易所一样热闹。那些人长得和我身边这位老兄差不多,也是钢铁身板,只不过高矮胖瘦各有不同。同时我还发现,他们要么在胸口,要么在肩膀,要么在别的什么地方,都刻有一个序号,就好像那就是他们的名字。比如说刚刚那个糊涂蛋,他的序号就是GT112,刻在小腿上,不低头仔细打量很容易忽略掉。

“这些人出来后并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相互打打招呼,问问天气,说说家长里短什么的,而都是像GT112那样呆头呆脑地瞎转悠。一旦和谁走个照面,说的都是那句,‘我们该做些什么呢?’哦,对了,讲到这里我还得补充一下——他们的语言很好懂,和银河系普通话十分接近,只不过有些用词和句式稍微怪一点,主要就是那些‘之乎者也’的助词。那令他们看上去就像一个个老学究,时不时就要卖弄一下佶屈聱牙的古语。我在这里把那些话都翻译过来了,以免造成理解障碍。

“与那些到处乱转的没头苍蝇不同,GT112的脑子里怀有更多的疑问,因为只有他的屋子里多了一个外来客,而这个外来客长得又和他完全不同,旺盛的求知欲令他最先完成了对周边的探索,并很快从混乱中抬起头,进而发现了这座城市的标志性建筑——那高大的石碑。

“‘我感觉你和那石碑之间存在某种关联,’他当时对我说,‘因为你们一样充满了神秘气息,就像是天神给我们降下启示,要我们明明白白地过活。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不可以带我过去呢?’听那意思,他把我当成神的使者了。联想到宇宙史中高级文明对蛮族的征服,都是先从神化自己开始,我自然没理由拒绝,同时我对那石碑也有十足的好奇心,毕竟之前我连仔细看它一眼的机会都没捞着就晕倒了。于是我说‘好吧’,然后我们就分开拥挤的人群,朝着石碑走了过去。

“从来都是这样,一个群落里的那些没头脑的家伙通常只会做无序的忙碌,但只要有人带头搞事情,哪怕他们心里还是有所怀疑,也会偷偷地跟进,生怕落在后面就要吃天大的亏。这不,我和GT112才一上路,剩下的那些人就不再问该做些什么了,而是闷声不响地跟在我们身后,排出一个长长的大尾巴。这下我倒神气了,几乎真要相信我就是GT112头脑中的天神使者,对我未来的前景也不由乐观起来。但请相信,我是个正直的游侠,从没想过利用他们傻乎乎的弱点干什么坏事,顶多就是贪点小便宜,借助他们的力量,免费把我的飞船修好,而作为回报,我可能会传授他们一些知识,开启他们的智慧,让他们从此过上美好幸福的生活。

“飘飘然的胡思乱想还没结束,石碑已经进入我的视野,抬头看过去,通明的灯光照射下,就在那石碑的正中央位置,一列大字清楚地写着:‘天亮前须浸入防护液!’”

6

卡秋讲到这里,托夫鲁已经垂下了三十四个脑袋,仅剩一颗半睁半闭的眼珠子还在礼貌性地充场面。在场的大多数人也都是这种情况。人们想听的是旺旺星人的传奇,有关他们的战无不胜,有关他们的血腥征服,有关他们的宝藏,而不是什么愚蠢的硅基生命的故事。谁都清楚,旺旺星人和我们一样,都是有血有肉的碳基生命,他们留下了那么多影像资料,都足以证明这一点。这个题材本身就有问题,同时我不清楚卡秋讲故事的技巧是不是也有问题,反正我是觉得挺无聊的,如果不是一直还在担忧一个多小时后即将到来的悍匪桑德斯,我可能也像那些人一样昏昏欲睡了。

卡秋的性格中似乎有某种固执的成份,再不就是烈火上校的那顿庆功宴诱惑实在太大了,尽管场面冷淡,他仍然尽心尽力地讲述着他的故事:

“和我们这些寻常的碳基生命相比,硅基生命的优势可能在于他们比我们活得更长。瞧那身坚硬的钢铁,连激光炮都打不透,我甚至怀疑他们会一直生存到宇宙末日。但也有一点不好,称得上是他们的劣势吧,就是太死心眼了,执行指令不会变通,尤其是最先接收到的指令,总是拥有第一优先级别,无论如何也不可以耽误。可能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天亮前须浸入防护液’这个指令才刻得那么显眼,成为他们必须执行的第一号指令。

“对了,那的确是刻上去的,我也是走到石碑面前才发现。同时我还发现,那并不是什么石碑,而是某种特殊材料制成的大柱子,高大而坚固,不怕刀砍斧凿,不会风化磨损,可以永远耸立于城市入口,像神物一样万众瞩目,受人景仰。

“GT112当时就在我身边,目不转睛地望着大柱子,浑身散发着虔诚的气息,令我也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神圣感。‘我们应该跪拜一下吧?’我对他建议说。但GT112没理我,而是亵渎地走上去,用他那铁爪子抚摸着柱体,嘴里发出喃喃的念叨声。

“我感到好奇,便也跟着GT112靠了上去。这么定睛一看,我才看出来,原来柱子上密密麻麻地刻着的并不是装饰性的花纹,而是一行行的字样,由下而上,一直延伸到柱子的顶端。

“那些是古体字,字迹清晰,易于辨认,而且内容也很浅显,像我这样只受过初等教育的人都能看懂——第一行说的是《宇宙的起源和生命的出现》,再往上是《基础算数》,再往上是《力学原理》,再往上我就看不清了,必须从旁边的梯子爬上去才行……看来那不是神谕,而是某位杰出的教育家留给这些钢铁蠢物的知识。既然脱离了神秘性,我就有些兴味索然了,只是被动地跟在GT112后面一层一层地往上走,心里想着,补补课也没什么坏处,等到了《机械原理》那一部分,说不定能找到修好飞船的便捷方法,到时也就不用求助于GT112和他的伙伴们了。

“但GT112和我不一样,对于知识他如饥似渴。同时我还得承认,硅基生命在接收信息这方面真是比我们快得多,就算有人把我的天灵盖掀开,把那些内容直接灌到我脑子里也比不过他们的速度。转眼间,GT112已经读完了三十几层的内容,而我还卡在第五层。那说的可能是《社会导论》,也可能是《私有制的形成》,反正我记不清楚了,因为后续的大队伍已经把我淹没了,嗡嗡的念叨声就在我耳边响个不停,对于我们正常人而言,根本不是个良好的学习环境。

“其实到了这里,我就想退出了,毕竟我只是个外来客,又不是来进修混学历的。但想要撤出也挺麻烦,那些家伙都像疯了似的,唯恐落于人后。有些人开始嫌我碍眼,催促还不算,甚至还有拿脚飞踢我的。打我肯定打不过他们,虽然我也经过了《武术基本功》课程那一层,但只是浮皮潦草地扫了一眼,连个皮毛都没学到。而他们虽然也是快速浏览过来的,在掌握程度上却远优于我,从起纠纷的RX135与DD050的那次正面交锋就能看出来,他们那真叫是拳有裂碑之力,脚伴风雷之声,随便轮我一膀子,都能让我口喷鲜血,倒地而亡。所以我就怯懦地退让了,瞧个机会偷偷地溜了下来。下到地面,我那突突直跳的心才回到肚子里,可以稳稳当当地观察他们,看这场闹剧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好家伙,那场面可真惊人!大概整个城市里的人都上去了,少说也有七万八万的,一个个挨挤着,摇头晃脑,眼晕地向上轮转。同时我还发现一个现象,爬在上层的家伙明显要更有优越感,当他觉得不满意时,就会向下面瞪一下眼睛或者打个手势,下面的人就会老实一些,要么放慢速度,要么做出俯首称臣的姿态——从之前蒙昧中的一团和气,到现在转变为屈从于实力的秩序,看来这就是知识带来的进步呀!

“求知的过程艰苦漫长,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等得脖子都酸了,也看不出他们有结束的想法。有心离开这里,回城去找找有没有修理飞船的零件,但我是个正直的游侠,又不是贼,当然不可以不问自取,必须等他们下来,征求主人家的同意才行。

“也就在这时,苦难的煎熬终于到了尽头,在大柱子上半截不知道多高的位置上,突然传出几下爆炸声,似乎发生了什么意外。随后,整个上行队伍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起了连锁反应,以山洪暴发之势倒塌下来。多亏我见机还算快,一看势头不妙,远远地逃了开。再回头一看,大柱子下已经堆成了一座人山。在这里我敢说,那是一座智慧的山坡,因为那些不分你我扎在一起的,个个都是满腹经纶的知识分子。

“看到他们都摔了下来,我很担心GT112,因为在这些人当中,GT112是惟一和我有交集的,我甚至怀疑就是这个糊涂蛋在前一晚收容了我,一觉醒来却又忘了。而且之前我们的交流还算和谐,说得严重一点,我们之间应该已经建立了友谊。和那些人相比,GT112的身子骨算不得强壮,他又爬得很高,这一下会不会摔散架子了?我真是越想越害怕。

“但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我马上就看到了,GT112正从半空中缓缓降落下来,脚底像引擎一样在喷着火,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气派得令人望而生畏。我一看,心里高兴得不得了,连忙迎上去对他大叫:‘发生什么意外了,老兄?真吓了我一跳啊!’没想到GT112却对我一瞪眼睛:‘退后,贱民!怎敢和本大王称兄道弟?你难道不知道吗,就在五秒钟之前,这座城市,乃至这个星球,已经有了新的主人,那就是本大王GT112!’

“这个变身可真够华丽的,就算我见多识广一时也真没反应过来。再扭脸望过去,GT112背后的那小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散了开,所有的那些人齐刷刷地跪了一地,正山呼万岁呢。

“看到这个架势,我赶忙调转话风,我说:‘那么好吧,GT112大王,我失礼了。不管怎样,我们总算有点交情,可不可以请求您帮我个忙,我的飞船……’但没等我把话讲完,GT112已经不耐烦了,对着身后一招手,临时任命了两名殿前卫士:‘这人长相怪异,看样子像个奸细,先把他拿下!天快亮了,我们必须马上浸入防护液,等明天夜里再来审他!’我一听还有这么翻脸不认人的,心里可真着急了,正想和他理论,冷不防挨了一铁拳,当时就晕了过去。”

7

“和头天傍晚一样,我还是在那又脏又臭的腌料里醒过来的。他们说那是防护液,我倒是没感受到一星半点的防护,只觉得被腌得更臭了。

“这回放我出来的是个叫QY917的家伙,我估计不是司法部长,就是大理寺卿,反正都不重要了,因为他同样傻呆呆的,上来也是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他家里。

“这时我就开始觉得不大对劲了,心想,这里的人是不是都得了什么怪病,睡上一觉就会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这种情况下,我只能把我正直的一面暂时放在一边,违心地撒一回谎。于是我回答他说:‘我是宇宙之神的使者,刚好到这个星球度假,不巧的是我的神船出了毛病,现在大概需要两节五号电池和一整箱油料。作为回报,我会给帮助我的人一枚金币!’QY917却不上当,回过身轻轻拉了一下柜门,哗啦一声,满柜子的金币全散了出来。随后他说:‘我听不懂你说的什么五号电池和油料,但这金币我好像有很多哦,也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处。’

“那真是相当多的金币,金光闪闪,我的眼睛都要被晃瞎了,心想,我口挪肚攒的也就这么一枚金币而已,你这家伙凭什么才当半天官就捞到这么多油水?看来以我的经济实力想要收买他肯定是行不通了,还得再想想别的什么法子。我正暗自盘算着,屋子外面已经响得一片嘈杂。不用竖起耳朵,我也听得明白,因为和前一晚一样,那些人嚷嚷的还是那句:‘我们该做些什么呢?’

“我当时头就大了,一心想着留在屋里躲清静,但QY917压在心底的疑问被外面的声音唤醒,无论如何非得拖我出去看个究竟。这一出去倒好,正赶上外面的人已经在夜色中排起长龙,齐刷刷地向着那大柱子行进。‘既然别人都这么做,那肯定是有意义的事,我们也跟着去吧。’QY917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对我说。‘也好,到那里你就能明白什么是五号电池和油料了。’我嘴上应承着,心里一个劲地犯怵,生怕什么人记起我就是前一晚的奸细,万一要打我板子,以他们的臂力,一家伙下去我的屁股就开花了。

“幸运的是,失忆症看来是集体性的,没人记得之前强加于我的罪责,就连GT112都大人不记小人过了……是的,我看到了那位高贵的大王,就排在队伍中间,与所有人一样虔诚地走着,那样和蔼、谦逊,令我不禁为他感到难过。

“没一会儿,我们就到了,‘天亮前须浸入防护液’的字样仍然那样显眼,大柱子上刻着的那些知识也不曾改变,只不过前来进修的学生调换了位置。

“打头的那位我没见过,他学习的态度却似曾相识。和前一晚的GT112一样,他也很早就确立了领先位置,并借助这一优势,采用威胁、恫吓等手段,不断将优势扩大,除了少数几个人还勉强跟得上,成为第二梯队外,剩下的大队伍都在相互勾心斗角中远远地落在了后面。我的朋友QY917就在此之列。这说来我应该负有一定的责任,因为是我存了私心,在《武术基本功》和《机械原理》那两层看得过于仔细,以至于耽误了时间,而QY917又不肯扔下我,自行攀登知识的高峰,这才沦落到倒数的地步。其实我知道其中的危险,本不想上去,万一真赶上谁瞧我不顺眼,想要给我两杵子,倒霉的还不是我自己?只是QY917咬定每个人都有接受教育的义务,说什么也要拉我上去,这就怨不得人了。

“果不其然,在我刚要草草完成《侵略性进化》那部分学业时,头顶又发生了爆炸。这回我身临其境,看得比头一晚清楚多了——那并非意外,而是宣战,从覆落如雨的激光炮就能看出这一点。至于挑起战争一方是高高在上的超级学霸,还是第二梯队的绩优生,恐怕没人能说清楚,总之获胜的一方是那位领先者;毕竟他掌握了最多的知识,那必然意味着他打架也更猛一些,要不然下的苦功不就白瞎了嘛。

“上层一闹腾,下面就遭殃。那些莘莘学子还没等学明白本事,已然受到战火波及,纷纷掉落下来。我当然也没能幸免,也跟着重重地摔了一跤。按理说我爬得不算很高,摔一跤也伤不到哪去。但我是有血有肉的碳基生物,可不像那些钢筋铁骨的家伙,那么高砸下来,拍拍屁股就站起来了,连点皮毛都没伤到。这一跤摔了我个七荤八素,趴在地上连喊痛的劲都攒不足了。

“等到某位好心人架我起来时,崭新的世界格局已经建立完成。有些出人意料,那位优胜者没当成大王,而是换了个名堂——星球大总统!此刻他正在向忠实的选民发表就职演说。‘很荣幸得到大家的支持,万分感谢!’他昂首挺胸地说,‘如何管理这个星球,如何服务于在场的诸位,本人已经制订了一系列计划,但今天很快就要天亮了,来不及向大家透露,只等明天夜幕降临,我保证将完完整整地给大家一个交待。现在,在我们按习俗浸入防护液之前,有点小问题我想先处理一下——刚刚举手投票时,我好像只差一只高举的手臂就获得全票通过的佳绩,那么是哪一位认为本人还无法胜任大总统这一光荣的职责,可以麻烦你站出来吗?’

“不用说,差的那只手臂在我这呢……可我是无辜的啊!如果不是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腾不出手来投出神圣的一票,我又怎么敢逆历史潮流而动,与大众的看法背道而驰?

“大总统看上去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好像真想和不同政见者进行一番平等的交流。但我已经有经验了,知道他们翻脸比翻书还快,说不定根本不会给我解释的机会,就把我就地正法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不如趁乱溜之大吉!想到这里,我就偷偷弯下腰,借着那一丛正振臂高呼的钢铁大汉的掩护,绕出队伍,撒腿就跑。

“我的腿脚是不慢的,这一点不是我吹牛,从我跳舞时踝关节的灵活程度你们也能看出来,真要撒欢跑起来,一般人绝对不是我的对手。可没想到啊,这回我找错对手了!没等跑出去十米,眼前火光一闪,那位大总统已经横在我身前,拦下去路。‘哎呀,你竟然还处于碳基原生态,尚未接受终极改造。’他上下打量我两眼,好像有些吃惊。

“我没大听明白,只觉得这里大概又有什么误解,而那误解可能就是我脱身的机会,便顺着他的话往下胡编。我说:‘是啊,所以你得原谅我的愚昧和迟钝。其实我当时特别急切地想要投你一票,但我的肩周炎老毛病犯了。你看,这胳膊想举都举不起来。’‘不不不……’他没让我说下去,‘我想表达的是,正常人我还不大好处理,现在可好了,既然你有一副碳基原生态身体,那就说明你很容易被毁灭,正好给那些人做个典范,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说着他就把铁爪子对准了我,手掌翻折,露出闪动着死光的炮筒!”

8

“在情急的情况下,人往往会迸发出意想不到的智慧火花,就好比我,在那决定生死的瞬间,一个完美的对策就在我的头脑中闪现出来。

“于是我做出大义凛然的姿态,挺直腰板,对着星球大总统冷冷地一笑:‘既然你已经想好了要毁灭我,那我也不瞒你了,就把我的真实身份告诉你——其实我是个外星人,来自遥远的星系,此来的目的就是要解救你们的,告知你们生存的真正意义。那根大柱子,我猜你根本没爬上顶端,否则你就会明白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了。’

“我说他没爬上顶端,其实也是在下一个危险的赌注,因为高层发生的事我只能靠推测,根本看不见。根据战争爆发的时间点,我估计他距离顶端怎么也还得有个十几层,而那知识的顶峰应该足够勾起他求学的欲望了。至于说什么‘生存的真正意义’,根本就是胡扯罢了,我的用意只在于拖延时间,能拖过这一晚,等到他们在腌料里泡一回,万一又犯了失忆症,那我可能就又得救了。

“没想到星球大总统同样冷笑起来。他对我说:‘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在拖延时间吗?别忘了,第六十九层的课程是《心理学》,其中第十三节的内容就是解读微表情,你的那点小伎俩根本就瞒不过我,因为僵硬的肢体语言已经出卖了你!’

“我又没爬过那么高,怎么知道还有《心理学》那鬼东西?这下坏了,连微表情都会读,星球大总统已经无懈可击,我只剩下乖乖受死的份了!

“就在我苦苦思索着是站着挨那一炮好,还是跪下来更舒适一些时,星球大总统又发话了:‘可惜时间太紧了,现在毁灭你,我又来不及向那些傻瓜发表我的长篇警告宣言,就不能很好地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嗯……多留你一天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你早晚都要死,必须表现出价值才符合经济学原理……那就明晚吧。’说着他就收起了炮筒,揪着我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把我拎了起来。

“接下来,所有人各回各家,按大柱子上的第一指令的要求,老老实实浸入到防护液中。而我则有幸拜访星球大总统的小铁皮房——虽然都没什么两样——在那里度过一个难忘的白昼。

“我被他粗暴地扔到大箱子里,又黑又臭的腌料就像涨潮一样,一点点把我淹没。那是第一次在有意识的情况下接受腌制,我当时很惊慌,总觉得这么个死法还不比被一炮打死来得痛快。

“后来我发现,我实在是多虑了,前两次没淹死我,这回当然也不例外。除去肺子里吸入臭水的过程比较难挨一点,等熬过那一段就好多了,脑子不觉得缺氧,一整夜粒米未进的饥饿感也很快消失,整个人神清气爽的,说不出有多么舒服。于是我就想,看来这还真不是什么腌料,称之为营养液好像更恰当。至于他们为什么非说那叫防护液,我是在随后不久才弄明白的,当时只觉得可能是他们的一种习惯叫法。

“由于星球大总统只是把我扔进箱子里,并没有像对付真正死刑犯那样绑住手脚,我还活动自如,可以在狭小的空间里游来游去。箱子上半部分有一圈玻璃,把眼睛贴上去,刚好能观察外面的情况。我看到星球大总统在处理完我后,对着镜子扭了几扭,正经兴奋了一阵子,想是‘天亮前须浸入防护液’的指令已经深入骨髓,就算天大的喜事刚刚降临到他头上,也不敢开瓶红酒庆祝,或者找来党羽开个盛大派对什么的,只是放纵地扭几下舞蹈,就钻进了隔壁的大箱子,怀着愉悦的心情沉入梦乡。

“失眠是最受煎熬的。尤其当周围所有人都不知道睡眠障碍为何物,合上双眼就能变出个好梦,那惟一清醒的人就觉得自己受到了命运的诅咒,从对自身境遇的怨天尤人开始,一直到对生存法则的忧心忡忡,非得煎成个两面熟透的哲学家才算功德圆满。好在我的文化基础较差,只接受了初等教育,要不然也会在那条疯狂的道路上渐行渐远。就算如此,我在心里也抱怨了一下老天爷强加于我的霉运,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令人愧疚。

“但我有小情绪是合情合理的,毕竟他们有没有周期性的失忆症谁心里都没个准谱,万一那只是恰好被我赶上的两回偶发现象,等到夜幕再次开启时,那位星球大总统仍然牢记着他的杀一儆百,那我这个半熟的哲学家和腌起来的咸鱼又有什么区别?

“忐忑的心情加重了我的失眠,所以我就在那大箱子里不断地游着,一心想着找到疏漏之处逃出去,也正因为我一直这么折腾,才有机会发现这些钢筋铁骨的家伙们会罹患失忆症的秘密。

“时间过了不久,天就亮了。按理说我是在室内,又泡在乌漆漆的营养液里,本分不出黑夜和白昼,但这个星球的情况特殊,白昼时分光线极为强烈,好像足可以穿透半公尺厚的铁盖子,必须要这世界没有半分阴暗才行。后来我弄懂了,其原因在于这个星系的主星是一颗质量极大的中子星,它发射的高能电子辐射束与空气中的原子摩擦碰撞,诱发许多微型热核反应,进而发光发热,所以才给我一种光线照到屋内的幻觉。那些存在他们头脑中的知识与之前的记忆,大概也就是这样被抹掉的。还多亏了这个星球只是一颗大行星的卫星,而且它的运行与大行星围绕中子星的公转同步,大概也就是处于所谓拉格朗日点的L2位置,绝大部分处于大行星的阴影下,只有一小部分能得到中子星的直接照射,按照它自转的速度推算,每个区域只能轮到一小会儿的白昼而已,这才得以幸存,要不然这里的一切早就烧成一片焦土了。

“这些都是我后来又经历好多回折磨才一点点弄明白的,当时可还糊涂着呢,只是觉得很热,就好像有人在大箱子底下生起柴火,要把我烧成一锅咸鱼汤!

“这样凄惨的死法我当然不甘心,可大箱子又密封得很严,逃也逃不出去,只能用力拍击箱壁,希望能惊扰到星球大总统的好梦,盼他能大发善心给我一个痛快的了结。但仔细看过去我才发现,隔壁那位日子过得也很煎熬,初入梦乡时安稳祥和的佛系情态已经不复存在,仿佛梦魇来袭,他也在剧烈地颤抖着,忽尔身体扭曲如受刑义士,忽尔张牙舞爪如怒目金刚。他是钢筋铁骨,本来是没有痛觉的,之所以表现出像被人剥皮抽筋一般的痛苦,我猜那是与旧我作别的恋恋不舍,也是对全新未知的彷徨困惑。

“过程很短暂,按照银河系标准时间来计算,可能也就持续了一个来小时,要不然质量再好的防护液也该煮沸了,而我这条咸鱼也早就熟得连骨头都酥烂了,根本不可能囫囵个地活着。

“随着可畏的恒星撤下柴火,温度随之下降,一切都归于平静。我看到星球大总统抻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走出箱子。相应地,他也很快就看到了我,并愣了一下。从他发问的嘴型,我读懂了,他在问我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屋子里……”

编者注:欢迎收看《卡秋的机械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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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故事不会被遗忘,我们完全可以期待人类和地球的下一个新生都会更好。“青木,职业管理总局接到举报,现怀疑你职责僭越,挪用资源,擅自研究培育绿植,请你配合调查。”荷枪实弹的执法人员从万能手表里弹出证件和调查文件,闯进青木的研究室,带走了所有的培植幼苗和书籍资料。 子承父业,原只是一种传承的佳话,发展至 年,确成了统治的规则,每个人在这个世界的价值和位置从一出生便被赋予,父辈是什么层级,子辈便

AI后时代精神起源

当某天你在平淡无华的大街,看着穿梭来往的行人,你分不清哪个是真人,哪个是机器人。当某天你在平淡无华的大街,看着穿梭来往的行人,你分不清哪个是真人,哪个是机器人。你抬头望着天空的时候,空中那高耸云端的层层楼阁,还有飞来飞去的飞人,你不晓得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但就是我们的时代。 郭燕妮就读于清华大学,大学主修物理专业,她的父亲郭凯旋是中国科学院的院士,母亲罗荣欣也是中国科学院的研究人员。她向来以父亲为

后悔来电:“亲情”

“您有要后悔的事情吗?”高向刚来不及多想急忙大声喊道:“有!”一个家庭的幸福!应是所有家庭成员共同付出的结果! 故事开始: ** 年 月 日星期一 a市市区某小区 栋 单元三楼阳台装修工高向刚,正蹲在窗台上漫不经心的工作着。 室内的工头廖文见他这样就问道:“向刚,你今天是怎么了?有心事?” “唉~!也没什么就是昨天跟我爸妈大吵了一架!” 廖文掏出烟递了一根给高向刚说道:“你下来跟我说说!” “好

X的来电

未来的我:“别啊别啊……我虽然不能让你一夜暴富,但我可以帮你找个女朋友啊!” 我,林洛,今天 岁,应届大学毕业生。 今年是我踏入社会的第一年,我换了三份工作,公司无一例外过了实习期就炒人。 我第一次受到社会的毒打,感受到了世界的魔幻,心生疲惫,现在只想躺在出租屋的床上困觉。 快到年底了,不想再工作了,过完年再说找工作的事情吧。 我看着天花板睡意昏沉,忽然手机响起,我看也没看,按下接听键就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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