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里,一道微弱的光线从远处飘来。
一个女孩子颤抖的声音:“春惠,算了吧,我们回去吧。”
春惠却声音冷静地说:“不行!今天我们不去,她们会笑死我们,日后在班上也没脸呆。”
女孩子的声音里带了哭腔:“可是我真的害怕。”
春惠安慰她:“丽敏,不用怕。人死如灯灭,这世上哪有鬼啊?都是编出来吓人的。只要我们今天去了,拍了照,她们日后就不会小瞧我们俩了。”
丽敏点点头:“好吧。待会你一定要拉着我的手。”
春惠嗯了声:“放心!”
两个女孩的身影在微弱的光线中越走越远。
远处,一座占地面积数百平方的建筑黑漆漆的轮廓仿佛一座怪物,张着大嘴等待着。
清城中学的校园门口来了一辆警车,杨一潇带着王程出示证件后走进高二年级教师的办公室。
“你好,我们找高二八班的李慧老师。”
李慧扶扶眼镜站了起来:“我就是。请问你们…”她有点奇怪,自己没有约请家长啊。
杨一潇笑笑:“你好,我是南城派出所的刑警杨一潇,我们接到报警,说孩子上周五放学后一直没有回家,到学校来了解一下情况。”
李慧吃惊:“我们班的吗?谁啊?哎呀,今天太忙了,我还没来得及去班上。”
杨一潇说:“是两个女生,王春惠和杨丽敏。”
李慧大吃一惊:“什么?是她们?这两孩子很老实本分的,怎么会失踪呢?”
杨一潇耐着性子:“我们找个地方谈吧。”
小会议室里,李慧努力回忆着:“这两个女生平时关系不错,成绩中等,有点内向。”
杨一潇问:“她们和同学关系如何?最近有没有遇到不愉快的事?”
李慧想了会:“应该没有吧?要不问问她们同宿舍的女生吧。”
来的四个女生风格各异,听说同室的两个女生失踪,先是一愣,互相看看交换了眼神后说:“不知道。她们两平时不大和我们一起玩。”
杨一潇笑:“一直这样吗?”
一个高个子女生立刻说:“是啊!她俩是初中同学又是闺蜜,有什么事都是互相商量。”
“你们最后一次看到她们是什么时候?”
“上周五放学的时候,她俩一起走的。警官,她们是失踪还是遇害?”
杨一潇立刻抓住女生问话里的重点:“为什么觉得她们是遇害了?”
女生愣住了,过了会说:“上次我们聊天,说到郊区有个度假村,是个凶宅……”
女生宿舍的夜晚,除了喜欢的明星就是妖神鬼怪,今天也不例外。
平时精灵古怪的王佳佳一脸神秘地说:“知道我们学校后面的那座南山吗?听说山里面有个凶宅。”
胆小的杨丽敏立刻握住了王春惠的手。
张娜娜(高个女孩)不耐烦地说:“赶紧说,别吊人胃口。”
王佳佳伸伸舌头:“听说,二三十年前,那里是个度假村,生意兴隆。有一年夏天,一家三口去玩,那家五岁的小男孩不知怎么淹死在前面的人工湖里。后来,一到晚上就听见小孩子的哭声,还有人看见一个小男孩在湖边走来走去。听说老板请过和尚,道士,法师都没用,后来再没人敢去,慢慢就衰败了。”
张娜娜笑笑:“我也听说的,据说那个小男孩总是在叫:妈妈,你在哪里?”
杨丽敏脱口而出:“怎么可能?都是骗人的。”
张娜娜轻蔑地一笑:“呵呵…你没去过怎么知道是骗人的?”
杨丽敏低下头不吭声,王春惠一向不喜欢张娜娜盛气凌人的样子:“丽敏不会骗人的。”
张娜娜嗤笑:“拿出证据来我就相信,”并傲慢地斜了她们一眼。
王春惠看到杨丽敏胆怯的样子,脑一热:“不就是要证据吗?下星期给你。”
张娜娜轻慢地说:“好啊!如果你拿出证据,我给你们打一星期开水。如果你们害怕没去,就承认自己是胆小鬼。”
王春惠也大了声:“一言为定!”
周五是回家时间,王春惠拉着杨丽敏在附近的小吃店待到天黑后,手拉着手往南山走去,这一去便再没有回来。
杨一潇捏捏鼻梁:“上周五晚上,她们和你们联系了吗?”
张娜娜想了想:“王春惠给我发了个微信,说她们出发了。”
杨一潇赶紧问:“记得是什么时间吗?”
张娜娜想了会:“应该是八点左右,我准备去洗澡时看到的。”
“那你联系她们了吗?”
张娜娜摇摇头:“本来就是开玩笑,谁当真啊。”
杨一潇看看她,王春惠和杨丽敏的手机在那天八点半后关了机。
知道了两个女孩的最后去向后,师徒几个调来所有沿途监控,只看到两女孩背着书包说说笑笑地出校门后在街上逛了半小时,然后进了小吃店,八点左右出小吃店向着南山走去。
因为传说的灵异事件,晚上一般没人敢去南山,曾经安装的路灯和监控早就坏了,两个女孩究竟向哪里走了,谁也不知道。
现在唯有顺着女孩们可能走的路线去找。
于是一群人带着电筒,长棍,看水沟,扒草丛,又开进度假村,把所有可能藏人的房间,角落甚至地窖都找了一遍:“所有房间里除了灰尘,都没有人进入的痕迹。”
“杨队,树下,草坪下也没有新挖掘的痕迹。”
杨一潇看着水色混浊的人工湖咬咬牙:“抽湖!”
几台抽水机同时开工,渐渐露出湖底,湖底有各种杂物甚至动物骨骼,唯独没有女孩的身影。
大家精疲力尽,瘫坐在地上,不禁叹了口气:“老大,我们连吊顶都爬上去看了,化粪池也捞过了。这两女孩究竟到哪去了?下步怎么办?”
杨一潇说:“请求消防和社区支援扫山,这月份的天晚上挺冷的,万一她们是在山中迷路了,不及时找到会很危险。”
众人撑着疲惫的身体爬起来,收拾了东西准备出发。
一个骑着电瓶车的男人鬼鬼祟祟地过来:“警官,你们是不是在找两个女孩?”
杨一潇惊喜地问:“你看见了?”
男人神秘地说:“她们给午夜灵车接走了。”
“午夜灵车?没听说过啊!”几个人互相看看,大眼瞪小眼。
男人神秘地说:“是真的!那天我到山上打栗子,搞得有点迟,骑车下山时候看到了两个女孩,大概这么高(男人用手在自己身边比划了一下),拿着手机电筒一边走一边说话。
我急着回家剥栗子,骑到她们后面一百多米的时候,看到一辆黑色的车慢慢开过来,也不开灯。我吓了一跳,骂司机:“他妈的想吓死人啊”,可是抬头一看,车里一个人都没有,吓死我了。这不是午夜灵车是什么?一定是这个灵车把她们接走了。”
杨一潇精神一振:“师傅,那个车大概是什么车?”
男人想了会,用胳膊比划了会:“和金杯面包车差不多大。”
杨一潇立刻说:“王程,叫大伙回去!查面包车。这位师傅,太感谢你了!”
男人愣愣地:“不是灵车啊?”
于是重新查看监控:
两个女孩出来片刻,一个男人走了出来,一直跟在女孩的后面,看到女孩拐进去南山的路后,他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在路边停了下来,东张西望地似乎在等什么。
大概十五分钟后,一辆黑色面包车出现在男人身边,男人上了车后向女孩方向开去。
“太好了!比对这个男人,查面包车。”
视频一帧一帧地看过去,却发现面包车前后都没有车牌,那个男人戴着口罩一直低着头,似乎刻意躲着监控,只能看出他穿一件黑色连帽棉夹克,帽子戴在头上,深蓝牛仔裤和黑色运动鞋,大概一米七左右,偏瘦,走路时喜欢头向前伸,有点罗圈。
随后去走访小吃店老板,老板却说:“那天生意挺好的,也没在意。”
小吃店的监控里,也只看到男人坐在女孩后面的位置,一直低着头在刷手机,看不见正面。
街边小超市的大叔说:“这个人,以前没见过,不是本地人,我听他买东西时说话,口音像徽城的。”
“大叔,看到正面脸了吗?”
大叔摇摇头:“他一直戴着帽子和口罩,看眼睛不太安分,一直东张西望地。”
刚刚找到的一条线索又断了,现在只能推测,两个女孩被面包车上的人带走了,至于带往何处,谁也不知道。而女孩被拐,十有八九被卖给人家做老婆。
不甘心的杨一潇又把女孩的照片发给高速站,火车站,汽车站等地,都没有结果。
案情陷入了僵局,面对焦急的女孩父母,他们也只能安慰,看到他们失望的表情,几个人只能暗暗叹气,恨人贩子恶毒,叹自己能力有限。
来年六月,张娜娜她们参加了高考,分别去了不同的大学,杨一潇说:“如果那两个女孩没有失踪,不知道会考上哪个大学。”
五年后,杨一潇和王程去看守所提审嫌疑人,犯有盗窃罪的中年男人交代完,突然问:“警官,如果我检举他人,算不算立功,可以从轻吗?”
杨一潇点点头:“要看你检举的内容有没有价值。”
男人立刻来了精神:“警官,我检举同室的陈二娃,我听说他拐卖过妇女,不止一个。”
杨一潇脑中灵光一闪:“拐卖妇女?”
男人连连点头。
王程激动起来:“老大,说不定…”杨一潇也按捺不住地点头:“希望是…”
这几年,每次看到女孩父母抱着希望来又失望地回去,师徒几个的心里就沉甸甸地,闲下来的时候就讨论这件失踪案,试图找到更多的线索,好给他们一个交待,可惜……
被带进来的男人三十多岁,低着头眼睛咕噜噜地东张西望。
王程仔细地打量他,看着他的表情,忍不住拍杨一潇:“老大,这人好像就是跟在女孩后面的那个人。”
五年里,看了无数遍的监控,那个跟踪者的背影早已刻在大家的脑子里。
陈二娃似乎有反侦察能力,虽然是因为拐卖妇女被抓进来的,却坚持说自己是第一次,还是未遂。
杨一潇拿了十多张十八九岁女孩的照片给他看,他一直很平静,看到王春惠和杨丽敏的照片时,身体不自觉地往后缩了一下,黑黄的脸孔白了,眼睛赶紧转向别的地方。
杨一潇收回照片:“还不承认吗?要不要看监控?”
陈二娃颓丧着脸靠到椅背上,交待了五年前的经过:
遇上这两个女孩,纯属巧合。
那天是他第一次来南山区,听说这里是城郊结合部,各种人都有,他想找点生意做。
逛了一天后到小吃店吃面,前面两个女孩在说去度假村找证据的事。
陈二娃并不知道度假村的传说,听她们说的有意思,便好奇地仔细听,听完后心里生出了一个念头。
他跟着女孩出门,看到女孩走的那条路上没有路灯,便打电话给老乡陈栓柱,陈栓柱带着个叫梅姨的中老年女人开着伪装过的面包车而来,远远地跟在女孩后面。
一辆电动车出现在前面,他们立刻趴在椅子上,陈栓柱也滑下身体,直到骑车人的车灯消失在远方,才加速追上两个女孩。
下了车他和梅姨分别搂着两个女孩的脖子,迷晕了她们后,沿着村路,避开大路,白天休息晚上开车,在偏远地方找了两个买主…
“梅姨叫什么?”
陈二娃摇摇头:“不知道,大家都这样叫她。”
徽城乡下,陈栓柱被逮捕归案。
一场几省联合解救行动也就此展开,被解救的几个女人中,杨一潇看到了杨丽敏,却没有看到王春惠。
参加行动的民警说,三年前,王春惠趁天黑逃出了那个一穷二白的男人家,可惜在逃跑过程中滑落到水渠里,第二天被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停止了呼吸,永远躺在了那个男人家的祖坟里:“那丫头可烈了,拿着把剪刀对着自己,可是那个村子里的媳妇都是买来的,几个女人摁着她让男人强奸。后来她怀孕了,她又蹦又跳用肚子撞墙,最后流了产。男人狠狠的打了她一顿,又不敢打死,怕没人传宗接代。”
杨一潇叹口气:“可惜了!”他走到杨丽敏面前,杨丽敏立刻瑟缩着蜷起身体:“不要,不要过来!”
女警摇摇头挡在他面前,惋惜地说:“她的舌头被他们剪了,已经不会说话了。那家弟兄三个凑钱买了她,一人一星期,两个月后她就疯了,看到成年男人就害怕,就这样她还给他们家生了两个孩子,也不知道是谁的。”
两个女孩的父母接到消息赶来,四十多岁的他们已头发花白。
王春惠的母亲当场晕倒,父亲蹲在地上痛哭。
杨丽敏的父母见到女儿激动地伸手去抱,却看到女儿躲在角落里不抬头,立刻瘫坐在地上:“这以后怎么办啊?”
陈年旧案破了,本是件高兴的事,但是师徒几人却怎么也笑不出来,神志不清的杨丽敏,早逝的王春惠,两个熟悉得像邻家小妹的女孩最后以这种方式出现,怎么不让人惋惜?
那个不知真实姓名资料的梅姨,不知道何时才能抓捕归案?还有那些没有被解救的孩子和妇女…
杨一潇叹了口气:“同志们,我们的肩上,背负着沉重的责任,革命尚未成功,我等还需加倍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