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羡……组长……”她的声音软而糯,细声细气地对他说。
她只听得别人用这个两个音唤过他,便也娇声娇气地这么叫他。
沈羡骤然睁眼,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谢希尔含着泪的眼,她的眼下有颗泪痣,在细碎的微光下熠熠生辉,一直照进他的心里。他还埋身在她身下,她软软的接纳他,像是不依不舍。
他终于明白,她为何不开口。她就是海妖,声音是她的毒,是他的命,蚀骨的销魂。
6
今年的春天来得很晚,在这个万物新生的季节里,沈羡干了件大事。他拒绝了金主给人鱼配种的提议,被拂了面子的金主撤了实验室的资金供给。
其实组长早有解散实验室的想法,他所谓的被提拔也是说给同伴听听的,事实上是跳槽去了沈羡父亲所待的国家实验室,把这个扮黑脸的活儿交给了沈羡。
故而,他在会议室内说出各自安生时,小七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他的决定。
她隔着玻璃窗指着不远处的谢希尔说:“那她们呢?”
“我会安排,你不用担心。”他说。
其实他心底也有几分不安,要像父亲藏着母亲那般,把谢希尔关在房子里豢养?
他眼中闪过一丝惑意,旋即又消失不见,快得让人捕捉不到。
小七冷笑道:“那我无话可说。”说完,她径直走出了会议室。
往后的人没有说一句话,一个个朝着他掬了一躬离开。一直到上次传话的新人,他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沈羡不应该是这样的。”
沈羡没有看他,紧盯着窗外的小人鱼,她有了同伴之后,变得开朗起来,但如果仔细看她脸上还是有几分愁绪。实验室终究比不上海洋,许多东西不是他努力就能够得到的。
“嗯。”他淡淡地应道,“要是觉得我应该如何,不如你来当那个应该。”
指望别人永远什么都得不到,沈羡很小就知道了这个道理。
沈羡猜到会有人来查封实验室,没想到会来得那么快。
他刚给谢希尔编好一条麻花辫,一群穿着防爆服人员就破门而入。她喜欢泡在水里,就算她现在是一个人,他说人类是在陆地上生活的生物,她也还是一意孤行地认为自己的行为是对的。就像她嫌弃他的手艺,还是喜欢缠着他干他不擅长的事。
领头人摘下头盔,赫然是组长的面容。
组长明显看到了谢希尔的一双大白腿,小声嘟囔:“好好的人鱼,怎么都被你们沈家糟蹋了呢!老的是,小的也是。”
还没说完,就被沈羡一个肘击打倒在地。
“别藏了,我们都知道了。”组长揉着痛处爬起来,继续说:“你以为实验室会没一两个眼线,国家会放任你的发展?”
谢希尔穿着衬衫热裤,从水底钻出来,被眼疾手快的沈羡拉到身后,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她顺势跳到他身上,玉白的手臂缠着他的脖子。
“别闹。”他轻喝,语气中却是盖不住的宠溺。
当着众人的面,单身狗组长老脸一红,梗着脖子对他说:“阿羡,你护不住它的,它不属于你。严格意义上讲,它归属于国家。”
“单身的人总是见不得别人好。”沈羡的话虽是调侃,但完全没有逗趣的意思,他护着谢希尔的手未松动半分。在组长的武器威胁下,他阴着脸任相关工作人员给谢希尔打了一针,强硬地带走,他分明地看见针管上贴的标签,是他改良后的镇静剂。
三更半夜,谢希尔被沈羡从培养皿中抱了出来,一股脑地被沈羡塞进车里。她明显不喜欢车里的汽油味,捏着鼻子小声哼哼,眼睛还是闭着不看他。
沈羡被她这幅娇气的模样逗笑了,凑到她身旁,蜻蜓点水般吻了吻她的眼睫,随后抽身回来上驾驶座开车。
谢希尔见沈羡没了动作,悄悄睁了个小缝瞧他,时断时续的路灯打在他脸上,此时此刻他的模样就是她听小七给她讲人鱼童话故事时她所想象的王子模样。
她有些庆幸自己当时一腔孤勇的决定,空旷的大海注定安抚不了一颗年轻的心。
7
蜿蜒的山路一直往上,刚下过一场春雨,迷迷蒙蒙的晨雾还未完全散去。沈羡单手点了支烟,每次这段路他都要开很久的车,烟头燃起袅袅的气体散在窗外,风吹的走这些自然界产物,但驱不散他心头的阴霾。
车子在一间耸立在半山腰的别墅前熄火,他平时一般不会到这处来,只有他心情不好时,便会来这里抽烟。这次他想在她离开前,把他的一切分享给她。
他的母亲曾被关在这一处,可以这么说,这个房子的每一处都有他母亲的鲜血。
十二岁那年,他的母亲被父亲带回来,母亲变得和从前完全不一样,像是换了一个人,变得狂暴混沌。那一年之前他是父母疼爱的孩子,那一年之后他是为实验而生的狂人。
谢希尔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她走路还有些不稳,好在地上铺上了地毯,连桌角都被海绵包裹住,也不怕她跌倒。
她好奇地在他们全家福前停住,照片中的女人发色乌黑,脸庞温婉美丽,是个十分漂亮的女性形象。她移开视线间看见了相框上的一片鳞片,比鱼鳞细一些,与她身上的有些相似。她伸手碰了下,触电般收回手,她感应到凄厉的尖叫,这声音撞击着她的脑海。
随后她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沈羡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从进屋开始,她的脸色就不大好看。眼见着她被吓得直颤抖,他一把把她拉进怀里。
她呜呜哭出声,他不知道怎么劝女孩子,就顺着她的毛发,在她头顶欠揍地说:“你们人鱼又哭不出珍珠,别哭了。”
惹得粉拳三四下。
离别在即,沈羡也是不舍,用力地抱紧她,带她来看故居是想让她了解他的过去,即使她看不懂。
送走谢希尔后,沈羡时不时就去逛女装店,获得惊讶的眼神数次。
实验室的仿生人鱼在他们逃跑后第二天被发现,身为罪魁祸首的沈羡,完全没有逃亡意识,在女装店买带流苏的衣服还用信用卡刷,一下子就被上头定位到,当场捕获。
路人们十分讶异防暴组织还管起了异装癖人群,由于原因不好公布,上头花了好几天才压下这件事。
沈羡被锁在实验室,压榨他的利用价值。被限制了行动,他也只能用嘴炮去攻击别人,头两天还老实些,后来及放飞自我,见人就怼,特别是面对一众熟人时,尤其是小七。
这天。
“组长,河道有异样。”新人依旧是那个新人,“组长”却成了另一个组长。
组长微一颔首,抬脚踹了沈羡的屁股,吩咐说:“你小子可以将功抵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