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闻唐贞观年间,长安城内百姓升平,井然有治,一派人间太平景象。时仁君太宗,勤政励治,独好弈棋。后世人传,时宫内有一人,无官无阶,每日日睨西山之际,与太宗弈棋含风殿外。后世诸史,皆未见其人踪迹,姑且无名称之。
公元六百四十二年冬,传言无名棋友卒于长安城内,未知其缘由。太宗悲切。时尝召魏徵促膝长谈,深诉悲痛之情。
是夜,太宗召魏徵至含风殿,罩烛火。摆棋局,欲一解棋瘾,聊慰无名棋友思念之情。期间,棋局胶着,久持不下,不觉夜已深更。
太宗良思许久,白棋落位,杀黑棋数子,围地数方,抚须而笑,正喜得棋势。恰此刻,见魏徵枕手侧坐,双眼微闭,已入安眠。
太宗思及魏徵素日勤恳,一时不忍,乃脱袍覆之,又批阅奏折数卷,是夜方入寝。
次日入夜,魏徵请见,乃入含风殿,又布棋局。因话及昨夜魏徵弈棋间入睡之事,太宗因说魏徵借故免一大败。本是戏言,却见那魏徵听毕此言,正襟危坐,拱手禀言:“陛下容禀,臣今夜请见,乃为此事而来。昨夜弈棋中入眠,臣亦不知其故,然昨夜冥冥中所见,待要启禀陛下。”
太宗初以为此系魏徵狡辩,因见那魏徵言辞诚恳,脸色缄肃,且要听他有何说法。魏徵说道:“臣昨夜入眠,待睁开双眼,环视周遭,不知身在何处。阴冷萧条,不忍惊惧。乃复前行数百米。
四周始开阔,天色渐明朗,亦见有一酒庄,一老妇摆卖汤水,行人络绎不绝,喝了汤水,便赶过旁边河上木桥去。臣正觉口中干渴,欲前往讨要一碗汤水,正到眼前,不知为何,那酒庄竟不知所去。”
太宗因听得入迷,暗自惊异,竟有此等奇遇,又听那魏徵说来:“臣遍寻四周,未知所在。待正要登桥过得河去,那木桥亦隐形遁迹,消失河上,忙急步退回。正暗自惊疑,只见不知何处,走来一人,赤发髯须,拂尘道袍,神鬼莫测。
待要引臣过得河去,因告臣曰:此河名为忘川,方才所见河上之桥,名为奈何桥。两岸之花为彼岸花,此岸为白,彼岸为红。那老妇即是孟婆,熙熙攘攘,皆是十殿阎罗处评得功过,饮过孟婆汤,了却前尘往事,发往各处转世为人之鬼魂。
汝阳寿未尽,系因梦入冥,故近不得那孟婆庄,过不去奈何桥。既来此,吾引你去那十殿阎罗处走一遭如何。”
太宗入迷,因问魏徵:“如此,卿可曾去了那十殿阎罗处,是何光景,又有何见闻?”
“臣正要禀奏此事。”只听那魏徵又说来:“引臣来到一殿秦广王处,那人忽而亦隐形遁迹,不知所踪。只见殿内四周阴森,烟气缭绕,魑魅魍魉罗列左右,当中有一高台,坐一人,面容丑恶,不怒而威,正是那十殿阎罗之首,秦广王。
只见那秦广王走下高台,至臣眼前,乃说道:魏丞相既到此处,且上前一叙如何?”。
且说当夜,魏徵入得秦广王殿内,话阴阳两界,人间身死魂归阴司种种,魏徵因想起那无名棋友之死,不知所因,乃询问此事。不料得秦广王告知,依生死簿所载,此人阳寿未尽,前日因鬼魅禀报,此人已于长安城内身亡,乃差黑白无常前往,然未锁得其魂魄归来,不知所去。
魏徵与太宗禀明此事,说道:“待臣又要问那秦广王,恍惚间四周烟雾聚拢,不可视物,殿前所见,如浮生掠影,一晃而过。待惊觉定眼,已身在含风殿内。”
太宗深以为奇异,又念及那无名棋友,一时黯然。当夜是与魏徵整夜对弈,不复言语,自此夜后,不复召魏徵弈棋。
自此,太宗每日勤于政务,难得闲暇。当夜乃于含风殿内批阅奏折,一时疲乏,于门前仰观星月。见院内棋具石椅,光辉掩映,因思念那无名棋友,又想起那夜魏徵所述见闻,想来竟有鬼魂不归得冥王管束,而那无名棋友之魂魄今又在何处?一时心中疑惑。
此时只见门外阴风忽起,恍惚间,但未见是何人到得殿外,是阳间人抑或阴间鬼?太宗乃秉烛相望,只见面容熟稔,却只觉周遭阴寒,但无气息。
正此刻,只听殿外魏徵面圣,急匆匆,正朝眼前走来,太宗恍惚定睛,只见那魏徵躬行大礼,忽而静寂无风,适才那熟稔面容竟亦消去。太宗大惊,此莫为魏徵入冥所见?且听那魏徵深夜来见,不知有何要事。
进得殿内来,只见魏徵呈上一册,状似草书而形更诡谲,只听那魏征禀来:“此书名曰百鬼阴阳抄。自那日臣弈棋间入阴司归来,只觉每日心口惊悸,如有夜间惊雷轰于顶上,今日乃烧龟甲问卜,寻甲骨龟裂纹路,于臣府内后院一角,掘地三尺,而得此书。”
太宗平日素喜志怪之闻,古来奇异之书,但有存世之册,皆遍读之。却见那阴阳抄之上,扬扬飞飞,虽可遍识其字,而难明其义。
只听那魏徵又奏:“臣遍看此书数日,不得其义。今夜饭后,忽而院内一声惊雷,但出得门外,却见得千里阵云,朗月当空。遍问府内诸人,皆言此夜寂静,并无雷声。”
太宗暗自思忖,魏徵来时那诡异之阴风,但觉与魏徵所言之遇或有关联。且听魏徵又有何说法。魏徵道来:“知此事诡异,必有鬼祟。忙寻出前日所烧龟甲,但见其背上裂纹,龟裂之处皆已愈合,愈合处规整如有刀刻,乃取纸拓之。”
太宗待正要问那魏徵,龟甲有何预示,此百鬼阴阳抄是何征兆。忽而阴风过耳,烛火将息,只听得不知何处有声,飘渺若无,说道:“陛下,此人非是魏徵,魏徵于那日魂入阴司,已被扣于十殿阎罗处,眼前乃是汉之张良,得阎罗之助,借身还魂也。”
太宗大惊,正欲唤人。正此刻,只见那魏徵手掐诀口念咒,不知作何法术,顿时烛火明亮,阴风消散。原来那魏徵非是芸芸凡人,本司天界人曹官一职,那夜又因梦入冥,得通阴阳两界。
方才正见那鬼魂近身,故作法驱之。乃告太宗:“臣那夜入冥,得秦广王告知,冥界虽管人间死后之事,但因故不在轮回之内者,其魂魄不再归冥界管束。
汉代之张良,人间传其晚年随太虚真人赤松子云游,人间不知其所踪,生死簿所载阳寿尽时,亦未索得其魂魄所在。此类者,不再归阴司管束。方才那鬼魂,或正是那张良之魂,或另有他人。”
“陛下!人间有变哉!”只见那魏徵言辞恳切,俯首叩言。太宗一时惊慌,四周环视,惟恐鬼魂近身。魏徵又道:“今夜臣于龟甲上拓得八字,是为:百鬼夜行,长安将倾。人间难测鬼神之力,将又何以抗衡?为今之计,臣惟举议迁京,撤离长安!”
正此刻,忽听得周遭哀嚎,喑喑不绝,而愈近耳。只见那魏徵盘膝端坐,又是手掐诀口念咒,与太宗魂出躯体,只见那人分明是魏徵,却穿得神仙模样,手持白玉之圭,说道:“大唐太宗,吾乃魏徵本神,天界人曹官是也。”说罢挥动长袍,带太宗出得殿外,立于百丈云肩。
只见长安城门外,魑魅魍魉,阴魂鬼魄,正朝此处而来。太宗惊恐,不想魏徵方才所言非假,只听那人曹官说道:“此鬼怪皆逃轮回,不归冥界管束。每数百年,阴气得盛之时,行至阳间,为祸王朝。我本不应泄露天机,乃魏徵入冥,得通仙界,唤我本神。”
正此刻,不知是何缘由,此夜本在三更,忽而雄鸡唱晓,一夜将明,日白东方,灼灼其阳,百鬼消散,太宗魂归本元,人曹官不知所去。
自此,魏徵大病,太宗亦未提迁京之事,不知是有仙冥收百鬼重归轮回,抑或是人曹官泄露天机,魏徵受罚,除去太宗魂魄入冥之记忆。
公元四百二十三年初,魏徵病逝长安。此后太宗曾命人至魏徵府上,未寻得百鬼阴阳抄之所在。又烧龟甲问卜,掘龟纹所指,亦未见其踪影。
后人尝有言,无名棋友者,或已为张良附体,乃为取长安,覆李唐。是为魏徵入冥,窥得天机,故魏徵之死,始换得长安周全。后代再无魏徵,阳间阴气得盛,始有安史作乱,明皇西逃。然后世诸史,典籍志怪,皆未见太宗入冥,百鬼夜行,张良借身还魂,魏徵举议迁京种种,盖或为后世传言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