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来，我无法和父亲直接联系了，刚拨通了父亲的电话，三岁的女儿就会凑到电话边叫到“爷爷，我们出发去海边了！”女儿稚嫩的声音如同一颗软糖把电话一端的父亲给甜到了。向来粗犷的父亲，用力削尖了声音，细着嗓子回答到“爷爷知道了，一会儿见！”听到爷孙俩的对话，我总是觉得又滑稽又温馨。
刚回到家乡这些日子，除了极少的狂风暴雨，我几乎每天上午都带着女儿来海边。那里风是软的、沙子是软的、海浪也是软的，一切都是舒展灵魂的要素。女儿也从没想过她会一夜暴富，整片海滩的沙子和鹅卵石现在都是她的。几个月前，她还在北京的时候，为了小区里的一小撮沙子和几个小朋友你争我抢的好不热闹。她也是第一次意识到了，晴空万里蓝天白云现在是不限量的。
在海边的树荫下有一块属于女儿的领地，那里的沙滩下藏着几块她心爱的鹅卵石。有的像佩琪，有的像乔治，我一直也没搞明白她是怎么分清楚的。我坐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木台阶上，听着耳机里的钢琴曲，时而看着大海出神，时而看着她玩的入神。我总想为她记下她记忆尚且模糊这几年的一切，等她长大了，问起来的时候我就可以原原本本的还给她。想想我们这一代人的童年，有时也真是可怜。当问起父母自己从出生到三岁时候的事情时，他们总是含糊不清。自己除了几张光着屁股的照片，其他的几乎一无所知。也难怪，我们一代人大多都是从垃圾箱捡来的嘛，知道的太多也是痛苦。
女儿，低头玩上一会儿就会抬起头，向身后的木栈道的方向望一眼。她心里很清楚，她是有魔力的，她的魔力会让爷爷每天如约而至。父亲庞大的身躯总是无法悄然而至，身后的木栈道一阵吱呀呀的响后，我知道他到了。他慢慢的走到女儿的身前，巨大的身影如日蚀一般，把女儿头顶的太阳完全的遮住。女儿抬起头，眯起小眼睛看着父亲，微笑不语。父亲从口袋里掏出几块水果糖，在女儿眼前前晃了晃，这是他们两个人友谊的纽带。女儿高兴的把糖抓在手里，甜甜的叫了声“爷爷”。父亲高兴地把嘴咧的大大的，露出两排残缺不全的牙，伸出手笑道“走，爷爷带你去抓螃蟹”。说罢，大手牵着小手向海边的浅滩走去。走到浅滩，父亲吃力的蹲了下来。他年轻打球时膝盖受过伤，上了年纪蹲起爬楼就显得越发吃力，只有在孙女面前才肯屈膝。女儿把个身子紧紧的靠在父亲的宽厚的背上，探着小脑袋指挥着、尖叫着、欢呼着。时不时的会拿着父亲给她抓到小螃蟹，回身向我摆手炫耀着。
我点上一根烟，注视着眼前这番陌生而幸福一幕。头顶的树叶被海风抚过，来回的摆动着，有节奏的切割着直射下来的阳光，如同钟摆一般带走时光。我可在树荫下暂时躲避阳光，可是有些现实的问题我是无论如何也躲避不开的。我已到了迎来送往的年纪，想到这，一份忧伤如海浪般涌上心头。我发现，我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过时间，哀怨过岁月。时间让我拥有了这一刻，时间也将带走这一时，女儿将慢慢长大，有自己的生活。父亲也将慢慢老去，老去。我心痛并清楚着，现在看似平常的一瞬间，在有限的岁月中弥足珍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