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月黑风高夜，翻墙上树时。
初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翻上墙头，跳上桃树往下爬。
自从庄里这墙被大师兄垒高之后是越来越不好爬了，不过就没有我初七做不到的事。至于那个吉祥物——就让他在庙里等着吧！傻子才和他一起逛灯会呢。
落了地，一想到待会街上的拔丝糖画、糯米年糕、冰糖葫芦……初七嘴快咧到耳后根，笑得像朵花。
“笑什么呢？”
“冰糖葫芦，红豆酥饼……”
初七的笑容凝固了，这声音有点熟悉啊！
来去无影的大师兄摸摸初七的头：“小师妹，饿了吗？”
初七猛摇头。
“不饿就好，有个祠堂需要你跪一下。”
……
顶着初七惊恐的眼神，大师兄毫不客气将人拎进祠堂。
“小师妹，不是我说你，修仙讲究修身养性。修身为次，养性为本，你如此耽于玩乐，沉迷吃食，何时才能得道成仙呢？”
初七泪眼汪汪：“我错了。”
“很好。”大师兄慈眉善目地道：“跪到明早，记得去给师父请安。”
已经对师妹眼泪攻势完全免疫的大师兄扬长而去，留给初七一个冷酷无情的背影。
认错快的初七入睡也快，怀着错失美食的遗憾趴在蒲团上会了周公。隐约似乎有什么事忘了。
算了，不重要。
直到天蒙蒙亮，一股大力拽着后领把她揪起来。初七睡得迷糊，刚睁眼就看见大师兄那张近在迟尺的大脸，吓得小心脏一颤。
“初七。”大师兄声音里风雨欲来：“十一呢？”
初七脑子里那根弦霎时断了。
糟了！把他忘了！
2
十一是庄里最小的师弟，白嫩俊秀，乖巧可爱。因为一来就抢了初七在庄里最受宠的地位，被初七半含怨闷地称为吉祥物。
好脾气的十一听到这称呼也不生气，反而喜欢屁颠颠地跟着初七身后跑。而且除了师父外，他最听初七的话。
所以一旦犯了错，必定少不了她的手笔。
两人赶到山下破庙的时候十一还在睡觉。小小的少年靠在破败的墙头，蓬头垢面，白衣皱成一团，身下是杂乱的草垛，四周围绕着流民和乞丐。
初七有点不敢抬头看大师兄的表情。
听到声响十一醒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对视的一瞬间，初七在他眼里看到了一种疑似委屈的情绪。
诶？有什么好委屈的？我跪了一夜，你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该委屈的是我好吧？
死鸭子嘴硬的初七绝不承让自己昨晚在睡觉。
给师父请过安，难兄难弟初七十一二人组又相会于祠堂。大师兄连例行训话都懒得说了：
“你们两个跪到中午，不许偷懒！”他瞪了一眼初七。
人走后，初七一身懒骨头松散下来。可到底记着大师兄的警告，没敢直接坐下，半死不活地垮着肩。
身旁十一眉目冷冽，跪得笔直。
“你去看灯会了吗？”初七偷偷摸摸问话。
十一目视前方，不理她。
“看没看啊？”初七不依不饶，眸子晶亮。
“没。”十一声音很不情愿。
“哦。”真可惜。
“我在等你。”十一小拳头攥得紧紧的，薄唇抿成一条线，“可是你一夜都没来。”
初七的心被揪紧了，她再听不出他的委屈她就是傻瓜。此刻她竟然有些感谢大师兄昨晚把她捉回来了，否则面对他的质问，还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初七不好意思地笑笑，靠近小小声道：“我昨天被大师兄抓住了，跪了一夜祠堂……我想着你可以自己去逛灯会就没提你，谁知道你这么笨，竟然不去……”
少女发丝带着股自然甜香，十一将信将疑：“真的吗？”
“真的！”初七对天发誓：“不信你可以去问大师兄。”
十一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我信你，给。”
初七打开，彻底惊讶了：“红豆酥饼，你不是说没去？”
“是没去，我拿钱和别人换的，我怕你没去灯会，又想吃街上的东西。”
初七感动得眼泪哗哗，深感以前的那个自己是混蛋，看来大家宠十一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嚼着酥饼，口齿不清地说：“你吃了吗？”
十一面色薄红，摇头。
初七掰下一块塞进少年嘴里：“你别听师父师兄他们说什么辟谷不食，人不吃饭要死人的。”
十一侧过身，胡乱地点头。
他骗了初七，其实昨晚他吃过一块。十一只是想知道，是什么东西能让初七这么迷恋。明明味道普通，可为什么，嘴巴里这块却格外甜呢？
3
初七给十一灌输了一通“不吃饭不死人，死初七”的思想之后，十一就成了初七的专职投喂员。
门口扫地的大娘喜爱十一，每次下山会给他带自家做的糕点；跟随大师兄外出采买，十一会偷偷地买些糖果吃食，偶尔一串冰糖葫芦；庄里一月一次的冷食日，十一也会特意把自己的食物留给初七……
这么一来，初七肉眼可见地圆润了。
月牙弯弯，吃饱之后初七嫩嘟嘟的粉脸见谁都笑眯眯的。特别是十一，若非男女有别，真想抱着他猛亲一顿。
大师兄面色狐疑：“小师妹最近修习辟谷术有成？”
初七：“过奖过奖。”
天生操心命的大师兄在初七房外守了几晚，没等到师妹翻墙上树，不解离去。
大师兄一走，初七就打开窗，一个黑色身影跳下树，十一踏着夜色，递过来一个油纸包。
初七狼吞虎咽：“大师兄这几天都跟着我，烦死了。”
十一摸摸她的头，清秀的眉微微皱起：“大师兄是为了你好，吃东西于修行有害。”
初七不服：“可是我不想修仙。”
“来庄里的人都是要修仙的。”
“反正我不想，是我娘非要把我送进来，根本没问过我喜不喜欢。”
“那你想下山？”十一望着她，黑眸中狐疑和疏离陡然而生。
那眼神像根针扎在初七心里，嘴里的肉饼食不知味。最终初七没有回答，食物也第一次剩下大半。她盯着十一清隽的背影莫名鼻酸，想叫住他，却不知说什么。
什么嘛！明明比她小，自己还是个孩子，却总喜欢说大道理，还僭越地摸师姐的头。
坏十一！
4
第二日请安后，师父单独留下她，说不必勉强，可以自行下山去了。
初七喉头一哽。以前撒泼打滚都想离开，现在真要走了，怎么这么舍不得呢？
她跪下朝师父拜了三拜，承谢师恩。
来时两手空空，去时身无长物，多的就只是一群师兄弟。大师兄一身云衫立在庄门前，红了眼眶：“小师妹，以后常回来看看，我永远是你的师兄。”
初七点头，和大家一一拥抱，伤感的氛围中突然有人问：
“十一呢？”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大抵是怕她责怪，或者从头到尾他都压根巴不得她走，不相送也好。初七抹抹眼泪，挥手：“大家保重。”
少女鹅黄的裙裾飘荡在清晨薄雾，融成黛青远山中的一抹温柔。
另一个山头之上，鹤发童颜的庄主师父望向身旁最看好的弟子：“小初七走了，你可能静下心来？”
空气一阵长久的静默，十一开口：“能。”
“希望你不会让为师失望。”
5
初七到家时她娘好一阵大惊小怪，问她上山修仙一趟怎么还胖了不少，难道是庄里伙食特好？
初七翻了个白眼：“娘，你不知道仙人都是辟谷不吃饭的吗？”
她娘当然知道，她当初就是嫌弃初七吃得多才把她送上山，如今怎么回来了？
初七叹口气：“娘你说哪有兔子不吃饭的啊！身为一个兔子精不好好做妖怪，你送我去修什么仙，迟早得饿死。他们人类修仙的那一套，我学不来。”她说着说着想到十一，心情低落，又想哭。
她娘赶忙安慰她：“没事没事，不修仙了，娘都给你相好了，东边林子有个黑熊精，那一整片山头都是他的，他能养得起你。”
“娘你说什么呢！我不嫁！”
“啊？不嫁？那我可养不起！”
……
这厢母女就嫁不嫁人，嫁给谁，何时嫁吵成一团。待初七娘腾出手去探查东边山大王黑熊精的情况，发现人家早和隔壁林子的野猪精在一起了。她娘不由扼腕叹息：“瞧你，不懂得把握机会，山大王是想碰就能碰到的吗……不过还好，我有备用人选……”
“我说了不嫁！”
山间又是一阵斗智斗勇，鸡飞狗跳。
许多年后，缥缈山庄上方乌云散，旭日升，百鸟朝阳，生灵贺舞。此异象为仙人飞升，引得众人慕名而来。
一外地游玩男子问：“是否真有人见过仙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