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滚蛋吧,卡路里
十月的南大,微风拂过树梢,有木芙蓉的花瓣打着旋儿,落在层层落叶铺成的金黄校道上,又美好又静谧。
女生宿舍里突然爆发出一声“啊——”声音尖细刺耳,“又重了0.2斤,你的体重秤呢,让我复核下,肖肖,你不是答应了要阻止我中午吃炸鸡吗,鸡是多么弱小又无辜的家禽啊,我怎么忍心,啊——你为什么没有做到?”林诺诺毫不掩饰对肖肖的不满。
“您作为一个猛士,不是一向敢于直面现实,醒醒吧,诺诺,你的体重秤和我的体重砰,不是一起买的吗。它们如果显示不一样的数字,一定不是因为有一个比较善良,而是它或许坏掉了。”
在肖肖眼里,林诺诺有时候就像个不定时炸弹一样刺激着她的神经,虽然她也算个小美女,身后跟着一票追求者,大眼睛像一潭幽深的池水,静静望着人的时候,对方往往会心甘情愿被锁定,继而沉溺在这温柔目光的注视中。
但最近这一切有了改变,她动不动大喊大叫的样子经常吓的肖肖虎躯一震。
肖肖也是最近才发现,原来林诺诺从前伪装得很辛苦,她骨子里不知何时住了个动若疯兔的神经病。
这种变化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呢,林诺诺拍了下脑袋努力回忆,应该是从遇见戴一开始。
出于美女的自我修养,一日三餐都要计算卡路里的林诺诺曾经痛下决心和饭卡告别,但是又有一丁点犹豫,于是想出个好主意,装作将饭卡遗失在随便哪个角落。
但当瘦瘦高高的戴一第三次把捡到的饭卡还给林诺诺的时候,林诺诺没法淡定了。
她问:“为什么又是你,你为什么不把饭卡据为已有,你在跟踪我对不对?”
戴一很诚恳地说:“你每次都把卡扔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我还不知道你是不是出于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在钓鱼。”
林诺诺差点就怒了,但是又笑了,“自大狂,饭卡我不要了,送你吧。”
戴一换了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饭卡这种东西对我一点用也没有,我有厌食症的。”
空气静默了十秒,林诺诺脑海中轮番闪过几个念头,既惊讶又尴尬,她反复看了看他漂亮的眉眼,确定他没有在说笑,只好没心没肺地说:“哇,厌食症啊,听起来好高级的样子。要么瘦,要么死,对不对?我要拜你为师,教教我好不好?哎,你每天是靠什么维持生命活动的?”
戴一觉得眼前的小美女病的不轻,于是他笑了,“不对,不好,你猜?”
林诺诺猜不出,但这一丝丝的神秘感令她不安,同时又觉得戴一有点可爱。
她开始拉着肖肖把他当做一个珍奇标本一样研究,她们发现他果真从不去食堂吃饭,很少进食,而且很孤僻,每天几乎像个小神仙一样光靠水和空气活着。
林诺诺在那一刻灵魂迸发悲悯的光芒,她决定靠近他,拯救他,看在他那么好看的份上。
肖肖想,近墨者黑,林诺诺一定是被戴一身上某种超强的病毒感染了,才会抛弃美女该有的矜持。
从此既不温柔又不含蓄,见了戴一就像见到失散多年的亲人一样,就差举个小旗呐喊:戴一戴一,天下第一。
2.再不吃小龙虾我们就老啦
戴一,化学系著名的精分小王子,一脸清俊爽朗的聪明相,光看脸就能让人感到如沐春风,但说出话来往往让听者像跳进冰河一样,从头冷到脚,完全不留情面。
肖肖总觉得戴一长得完全就是柯南长大后的样子,气质也很像,衰神附体,走到哪里都是案发现场。
戴一是羽毛球社的社员,因为要参加一个比赛,他每天下午六点都会准时出现在羽毛球馆里,那时候大部分社员都在吃饭,戴一可以独自站在不那么嘈杂的球馆,不用彼此寒暄,不用交流技巧战术,这样就没人会再试图靠近,打球这么热的运动,他总可以始终冷静。
只是万万没想到今天的对手竟然是林诺诺,他装作看不见她,她却穿着黑色的运动短裙,像只小喜鹊一样喜气洋洋信心满满地蹦跶过来,在戴一对面站定了,鞠了一躬,“请多指教哦。”
半小时后,林诺诺被打趴在地,又害怕戴一就这么走掉,打电话拉外援,“肖肖,快过来,你是专业级的,替我雪耻。”
等到肖肖出现,戴一嚣张地说:“二对一吧。节省时间。”
肖肖气炸了,然而一个小时过去,肖肖和林诺诺因为毫无默契,被双双被打趴在地。
林诺诺憋不住了,坐在地上开始耍赖,“啊,脚很痛。”肖肖连忙配合,“都肿了,是骨裂。”
两人齐齐望向无辜的肇事者,戴一望着地面,皱着眉头,露出奇怪的表情,他又望了望林诺诺和肖肖,平静地说:“看,蟑螂,两只。”
林诺诺飞速蹿起,肖肖都来不及按住她,林诺诺突然明白了什么,怒气冲冲地演下去,“哎呦,在哪呢?”
戴一摊手,“逃了吧。走了。”
“戴一。”林诺诺叫住他,“请我吃小龙虾吧。我今天生日。”
戴一歪头想了想,答应了。
学校门口的麻辣小龙虾红亮诱人,一直是学生党的最爱。林诺诺和肖肖消灭了一大盆,面前的虾壳堆成小山。
“有什么好吃的,重金属超标,微生物泛滥。”戴一拎着一只放在桌上玩,“想想它活着的样子,再看看现在,看不出你们瘦得跟虾米一样,胃口倒好。”
“吃饭时候听到这种话真的是很扫兴啊。”林诺诺不满。
“其实厌食症什么的,也许本质上明明就是龟毛的挑剔。”肖肖附和。
林诺诺抬头发现戴一在盯着自己,她用手背抹抹辣得通红的嘴唇,脸莫名烧起来。
“你生日不是在夏天吗?”他眯起眼看着她颈间的项链吊坠,上面是几个数字,一看就知是重要的日子,他猜到她的生日并不是今天,“所以,你已经撒了两次谎了。撒谎精同学最讨厌。”
林诺诺恨极了戴一的观察力,瘪嘴快要哭了,生生忍住,“戴一,我也讨厌你。非常讨厌。”
看着他凝重的表情,又笑着补充,“别担心啦,这是撒谎精今天的第三个谎言。”
“请你吃饭,是想你答应我一件事。”戴一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你以后不要再总是跟着我了,不要总出现在我出现的地方,不要打扰我的正常生活。这样的你,更讨厌。”
戴一说完转身离去。
肖肖急忙搂住林诺诺的脖子,安慰道:“翻脸真快,也很幼稚,诺诺,你这种初级游戏玩家非得挑战HARD模式吗?”
肖肖对戴一并没有好感,隐隐觉得他很奇葩,她作为林诺诺的好朋友有种被冒犯被背叛的感觉。
林诺诺揉揉鼻子,把小龙虾排成一队,一个个恶狠狠消灭掉,嘴里念念有词,“戴一,戴二,戴三……看我把你们统统都吃掉。”
3.爱吃榴莲酥的人都是天使
戴一再次站在林诺诺面前是被迫的。
他头发乱蓬蓬的,衣服皱皱的,脸上有委曲求全的表情,像根木头一样杵在女生宿舍楼下,等待她出现。
“你知道学校附近哪里有最地道的榴莲酥吗?”戴一问,他的鼻尖冒着汗,看上去有点囧。
“啊?”太阳晒得林诺诺发懵。自从上次翻脸后,她有点懒得理他。
“我记得你说过你喜欢吃一切重口味的东西,臭臭的,苦苦的都可以,只要好吃。”
“唔,最好吃的,林氏出品都不知道。”
“哪里有卖?”
“我家啊。我妈妈开了个甜品店,我从小吃到大。话说是谁想吃,值得你纡尊降贵来找讨厌的我。”
“是个小女生。”
“这样啊,那没有了。”
“别,是个五岁的小女孩,叫甜甜,应该是走丢了。”戴一指了指身后紧紧抱着一棵大树的小姑娘,
“我只不过问了一句,摸摸她的头而已,她就只跟着我,哭着说饿了要吃最好吃的榴莲酥。重点是,甜甜还要去动物园找妈妈。她妈妈是动物管理员。”
戴一苦着脸,林诺诺却忍不住仰天大笑,心想,一物降一物,有本事你再甩手走人啊。
来去匆匆拿到榴莲酥的林诺诺看着小姑娘吃得香甜的模样直夸有品位,不像某些人,连食物都不爱,真是对生活一点热忱都没有。
甜甜疑惑地看了看她,紧紧攥着戴一的手,示意他蹲下来,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榴莲酥塞到了戴一的嘴里。
甜甜还威胁戴一:“哥哥,要吃完哦,不然我叫妈妈养的老虎来咬你。”
林诺诺惊呆了,未来的花朵们不是应该乖乖的吗,什么时候都这么彪悍了,真是不可小觑。
她受到了启发,应该向甜甜学习,拯救戴一这种油盐不进的厌食症患者,软的不行就应该来硬的。
林诺诺问戴一:“好吃吗?”没等戴一回答,甜甜冲林诺诺露出萌化人心的笑容,“阿姨,谢谢,你回去吧。”
林诺诺两眼发黑,“不找妈妈了?”
“哥哥带我去就可以。”甜甜的声音小天使一样。
看到戴一再也憋不住的笑,林诺诺终于恼羞成怒,“不行,我也要去。”
动物园里到处都是年轻爸妈们带着小朋友,甜甜左手拉着戴一,右手被林诺诺拉着,画面竟然有谜之和谐。
林诺诺有点陶醉,喊路人来给他们三人照几张相片权作留念,结果每张照片里她都在傻笑,戴一都是苦瓜脸,小甜甜则无一例外都在翻着白眼。
这拍照技术,无敌了,她还想喊另个路人来照,被戴一凌厉的眼神制止。
送走甜甜,林诺诺兴致勃勃还想逛一逛,戴一却懒得看那些孔雀猴子长颈鹿,他坐在湖岸边,看着湖中游来游去的大白鹅,问林诺诺:“为什么这么执着,关于改变我,或者说,是你臆想中的拯救?你不是第一个。为什么你们热爱影响别人?”
“因为我以前就是和你一样的人啊,经常被夸好看,学习也不差,零花钱从来不缺,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快乐,好像心里所有的烦闷都找不到出口,于是开始暴饮暴食,直到生病住院输液,病房里有个人对我说,你知道你有多幸福吗?
我认真想了想,的确如此。那个人得了胃癌,很快死去,我们同龄。那年,我才明白,做人啊,一定要快乐,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
林诺诺偷眼看戴一,后者面无表情,想是受了极大的震撼。“所以,”他顿了顿,“那个得了胃癌的人,是不是姓肖?”
林诺诺点头,“是啊是啊。”
“这样啊,”戴一踢了个石头到湖里,吓了林诺诺一跳,“肖肖早就来警告过我,说你们们是共患难的交情,叫我别伤害你。是她吧,我猜她只是胃病而已吧,你为什么要咒她呢?撒谎精。”
呃,精心熬制的鸡汤看来不怎么管用,林诺诺心里祈祷肖肖原谅自己,编故事而已,当不得真的。
4.会有牛油果替我爱你
清晨,戴一在操场跑步,跑了很久也没有停下,他一圈一圈机械地转着,好像只有动起来的时候,汗水连带着身体里的污垢一起排出,心底才有一种轻薄干净的澄明。
有人终于忍不住从内跑道跟上,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你知道吃播吗?就是有人在直播平台上表演吃饭。有点无聊,但也有点意思。”
林诺诺喘着气,说话断断续续的,“我发现了一个很好玩的路人主播,不过她太贪,要付费才能看,但是我和她很熟啊,一会我给你发链接,你记得看哦。”
戴一跑远了,风中隐隐约约传来一个“嗯”字。
戴一很快后悔了,因为他点开链接后发现,那个好玩的主播,他竟然也认识,是肖肖,肖肖的开场白很奇怪:“我十四岁时候得过胃病,要禁止吃很多东西。
那一刻我真觉得以后的人生瞬间昏暗下来,反省是不是因为以前没有好好对待食物,挑食又浪费,从没认真把它们吃掉,所以才生病。所幸现在我好起来了,我从来不脆弱,愿你们感受到我的快乐。”
他在关掉视频之前看见林诺诺走了出来,把肖肖挤走,对着镜头说:“大家好,我是今天的代班主播,戴一啊,你在吗?我决定亲自直播吃饭给你看。
早午餐,牛油果香蕉奶昔、全麦面包圈、铁板鱿鱼、辣炒年糕、培根卷、煎牛排。希望你能喜欢。”
戴一走开,端了杯水又绕回来,林诺诺吃一口他就喝一口水,直到肚子里好像都能听见哗啦哗啦的流水声,他很纳闷,娇小的她怎么吃得下那么多东西,这还是当初那个执意扔掉饭卡的小姑娘吗?
直播过程有个叫阿旗的人频频向林诺诺表白,满屏的红心弹幕盖住了林诺诺的脸,他使劲砸鲜花和直播金币,简直是人傻钱多的最佳代言。
阿旗说:“啊啊啊,好萌。”戴一仔细看,林诺诺腮帮子鼓鼓的,努力吃饭的样子像个小仓鼠,确实有点萌,连带着屏幕里的每一样事物都发着光一样看着美味起来。
阿旗说:“女神,你真美。”戴一不屑地笑了笑,心想有的人真是肤浅又没见过世面,估计看见只猴子都觉得好看,女神,开玩笑,林诺诺长得还算端正,充其量只是一般美吧。
阿旗说:“你的声音太好听。”戴一有时候也这么觉得,林诺诺的声音软糯又不至于太嗲,视频里的声音似乎比真人说话还要好听,戴一想如果她唱首歌绝对比直播吃饭更有热度,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竟然想让她唱歌给自己听。
阿旗还在说:“我要请你吃饭。”
戴一有点生气。他很想用点技术手段警告一下那个满嘴跑火车的阿旗,攻击他IP,黑了他账号什么的,但他转念一想,自己是出于什么立场做这些呢。瞬间泄了气,只是胸中还是有点小郁闷。
他最后看了一眼林诺诺沾着奶昔的上唇,走出宿舍去学校超市买了四颗牛油果,拿出一颗对切开,味道真清淡,可也真油腻,他想亲自问问林诺诺:“牛油果好吃吗?网上坏人太多,以后不要再直播了好不好?”
5.我有一碗酒,换你小温柔
林诺诺和肖肖在小礼堂听琵琶男神的讲座,林诺诺热爱《春江花月夜》,热爱《大浪淘沙》,热爱到可以不吃饭,浑然忘我,眼里再无其他。
肖肖坐不住,四下看时注意到一道身影立在不远处,目光灼灼地盯着这边,她碰了碰林诺诺,后者全无反应。戴一只好压低帽檐,挤过来拉住林诺诺的手,“跟我走。”
换了其他人,林诺诺肯定要问候对方一句“神经病”来表达愤慨心情,可那个人是戴一,她没有犹豫,任由他一路拉着自己,他们来到戴一的家。
“你不是要拯救我吗?”戴一说,“我会做饭的,而且厨艺很不错。”
“你是要做饭给我吃吗?正好,很饿诶。”林诺诺很意外,但更多的是惊喜。
“我每隔一段时间会亲手做一些菜品,做完拍照留念,然后统统倒掉。
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吃我做的菜很危险,它有可能不新鲜,可能有虫子,人吃下去会致病,会中毒,可是呢,现在有你。如果你把那些菜全部吃掉,我就考虑喜欢你。所以,你敢吃吗?”戴一的脸色很奇怪,在红色灯光下的映照下,甚至有点可怖。
林诺诺有点退缩,她知道自己离他心里的暗伤越来越近了,他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平时那么孤僻,那么冷静的样子,在当下都慢慢发生了变化,他变得不理智,甚至有点疯狂。
肖肖说的没错,戴一的心里一定住了一个小恶魔,时不时地要抖抖犄角,强调一下存在感。
戴一看着林诺诺迟疑的样子,很哀戚地笑了,他仿佛瞬时抽干了全部气力,挥挥手说:“你不敢,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我憎恨一切食物。”
林诺诺一言不发地洗了手,拉过椅子。
她沉默地扫荡着一桌看起来很美味的佳肴,一边吃一边赌气般的盯着戴一的眼睛,用挑衅的眼神看着他。
虽然不确定他到底要做什么,但她知道这一刻对戴一也许很重要,她绝不能认输,绝不。
吃到最后,她最初的担心害怕已经完全消退,戴一不会对她怎样的,她甚至愉快地自言自语起来:“荔香小排,我的最爱,西芹百合,我要和你拜拜,花雕鱼,快到我碗里来。”
戴一的神情有种奇异的灰败,他看着眼前精神饱满的女孩,喜悦的面色恰如他手里的杨梅酒一样酽红,六月杨梅收获,佐以冰糖,浸入黄酒封存半月,酿成甘醇的果酒,他把最得意的作品像献祭一样捧给林诺诺。
她喝了一口,大叫:“好喝。还有那些菜,好吃的不得了,戴一,你有天赋啊。你怎么能让自己的天赋就此埋没了呢。”
她又喝了一口,忍不住再喝,放下小碗抱起小瓷瓶还要喝,最后就有点晕。
恍惚中听见戴一缓缓地说:“你从不问我为什么得了厌食症,是因为我的妈妈。
我妈妈是一家餐厅的管理者,同时也是最优秀的品控师,因为不肯购进劣质食材而遭人记恨,供货商转而送我些东西,是极其珍贵的菌类,我想着妈妈一定喜欢,就亲手为她做了一餐饭。
谁料想,原本珍稀的食物,冷食是人间美味,加热后竟然有毒,那么凶险。虽然坏人最终得到惩处,但妈妈从此常年离不开药物,她最心爱的儿子害了她。”
戴一好像哭了,起初是小小声,后来变成了嚎啕,这么多年,他外表云淡风轻,这么多往事,他从没对人言说。
如今对着晕乎乎的林诺诺,他深藏压抑的痛苦终于释放。
林诺诺有点醉了,还有点忧伤,她踮起脚尖抱了抱戴一,“不要害怕,你现在有我。”
她强撑着睡意说了一句话,但没有听到答案,头重重埋在戴一的胸膛。
“你,可以,喜欢我了吗?嗝。”
6.在阿姆斯特丹寻找中华炒饭
戴一消失了。
那么无声无息,任林诺诺寻遍整个校园也找不到他。后来才从系里的老师那里得知,他休学一年,去向未知。
林诺诺发觉自己前所未有地恨一个人,在他面前,她一直勇敢得不像自己,而他,却一直一直在逃避,即使他分不清逃避的是她还是旧年的自己。
林诺诺又恢复了最初的模样,抱着课本匆匆赶赴各个教学楼上课,拿一本小说在图书馆静静地发呆,按时参加社团活动,跟同学相处温文有礼,对前来搭讪的男生矜持地笑。
可肖肖觉得,林诺诺眼里的小火苗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那里面静悄悄的,不再像如时光般静谧深沉的湖面,更像一潭死水,里面了无生气。
于是肖肖神神秘秘地拿着一张图片给林诺诺看,是从一个琵琶辅导班的网站上下载打印的,上面有一个反戴鸭舌帽的男生,笨拙地抱着把琵琶,看样子是在异国的街头卖艺。
林诺诺的眼睛又亮了,看着看着却哭了。
流浪琴师吗?怎么看也不像是严谨刻板的戴一会做出来的事情,可照片上分明就是他,他的眉眼,他的薄唇,他修长的手脚,在她尚无知觉的时候,就已经深深刻在心上。
图片看起来是游客随拍的,背景是红砖建筑和风车店面,她几乎已经确定他在哪里了。肖肖轻抚她柔软的发:“去找他吧,他一定在等你。”
林诺诺鼓起全部勇气,背上火锅底料、老干妈、金华火腿、榨菜,去找那个没有一句告别就逃离的人算账。
林诺诺路过凡·高美术馆,路过水坝广场,路过荷兰王宫,她坐上观光游船,最后在运河旁的小旅馆门口找到他。
是他吗?
近在眼前,林诺诺反而有点不敢相信了,戴一竟然会在阿姆斯特丹的街头卖艺,不同于女生弹琵琶的妩媚和柔和,他凝滞的面容透出来的血性,他手指线条划出来的力道,都深深吸引着她。
他什么时候弹得这么好了。她想象中的他应该是一副前景堪忧,马上要露宿街头的样子。
他也许根本就不要拯救,林诺诺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她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在一厢情愿,她想,如果他执意要走,她的冒失出现本来就是一种打扰,于是她转身,如果她还有自尊的话,她是应该藏起来的。
“好饿。”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天天吃三明治、香肠和土豆。好想吃炒饭。”
她顿住脚步,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如果有人给我做,我以后就跟她走。”戴一懒洋洋地说。
林诺诺捂住了嘴巴,她想自己应该伪装一下再过来的。
“如果有人就这么走了,我永远不会原谅她。”戴一开始耍赖。
林诺诺莫名生起气来,抬脚继续往前走。
“好啦,我错了。”戴一的声音开始有点小紧张。“来都来了,不要走好不好?”
林诺诺嗷的一声转身扑进戴一的怀里。
“你怎么知道我只会做炒饭?”林诺诺前所未有地温柔。
戴一不说话,林诺诺说:“你不要害怕,有我在。”
7.全宇宙的食堂都禁止喂饭
林诺诺回来了。
肖肖见到风尘仆仆却形单影只的林诺诺时是紧张的。她仔细看了她的脸色,生怕她哭,可又怕她不哭生生憋坏了自己。
“戴一那个混蛋,他……”肖肖深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鼓动林诺诺去找戴一,“我要去学跆拳道,三个月,不,只要一个月,我替你揍他。”
林诺诺摇摇头,“不,我会等他。他休学一年,他远走他乡,是要同过去真正做一个了结,他要以一个全新的健康的身心来面对我,他说要走遍很多地方,寻访当地美食,以后一样一样地做给我来吃,接下来的时间,我不会打扰,但我相信他。”
肖肖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执意坚持,她就陪她一起等。
时光太寂寥,身边的人来了又走,林诺诺渐渐沉默,心好像上了锁。
寒假,肖肖和林诺诺没有回家,想去做些兼职,找了很多家,只有位于商业区的一家餐厅接纳了她们,肖肖负责收钱,林诺诺负责接待,来吃饭的人鱼龙混杂,有人很礼貌,有人很有趣,有人很冷漠,也有人很粗鲁。还有餐厅女经理,简直就是个周扒皮。
也许相对于肖肖外表上的英武强悍,林诺诺实在是太软萌太好欺负了。
有客人把餐具打碎在地,反咬一口说是林诺诺失手打翻,餐厅经理就让林诺诺赔偿。
有客人带着的小孩满地乱跑撞到别的客人哇哇大哭场面甚是混乱,餐厅经理也让林诺诺道歉。至于菜品上错、菜味道不好等等各种奇葩的事情都是林诺诺的错,是可忍孰不可忍。
最后一次,肖肖请假,林诺诺代替收钱,深夜结算流水的时候,钱柜里竟然少了三千块钱,监控也看过了,并无异常。对不上账,所有人都不许走,十二点前,没有结果,这个洞,自然要林诺诺来补。
正束手无策,有个声音从门外传来,“她没错,该走的是你。”
林诺诺瞬间泪眼迷蒙起来,她期盼了那么久,那个人终于出现,却在这么不浪漫的时候。
戴一好像高了一点,也黑了,林诺诺有点不敢认,她听他对餐厅女经理说:“每年学生兼职都会出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但有问题的恐怕是你吧。钱没有错的话,错的一定是账目了,是你改过,实习生赔过钱,再改回来,就等于进了你的口袋。”
监控清晰记录了一切,之前众人不疑是账目的问题,也是餐厅经理太会轻车熟路地掩人耳目。
戴一面对着餐厅经理灰败的脸色,“我妈妈善良,不是她屡屡被蒙蔽的理由。请你离开,立刻,马上。”
戴一转头向林诺诺解释:“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所以守在我妈妈的餐厅等我回家。”
林诺诺瞪大双眼,“哪有?”她觉得自己忽然有点小娇羞。
林诺诺和戴一终于成双成对地站在肖肖面前,可能由于心情好,可能由于冬天穿得多,两个人看着都胖了一圈。
肖肖不知为何有种苦尽甘来的感觉,但又怒其不争:“什么叫心宽体胖,看看你俩啊。”
林诺诺发现幸福就是两个人一起慢慢变胖。想想两只熊猫抱在一起画面该有多么美好,两只老鼠抱在一起怎么看都可怜兮兮。冬天太冷,两个人都肉肉的才好,储存起足够的脂肪好过冬。
为此,他们总被肖肖吐槽,不是在吃,就是在寻找食物的路上。
明明三个人聚在餐厅吃大餐,他们旁若无人,互相喂食,肖肖完全被当成空气。
“喂,你不是厌食症吗?”肖肖很不耐烦地看着眼前两个胖子中的男胖子。
“是啊,可是我的运气好,遇到了我的药。”戴一深情款款。
“不,你不是。遇到我之前,你是个孤独的美食家,空有绝技,却无人来赏。”林诺诺前所未有的认真。
“我会对你好。”
“我知道。我也是。”
两人的黏糊让肖肖看得头皮发麻。
肖肖食不下咽,匆匆逃往食堂想继续未完的一餐,却发现食堂里类似的情景也不少,于是做了一个决定:
我的梦想是当校长,上任头一天就发布禁令,全宇宙的食堂禁止喂饭,你们这些人实在太可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