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绣云纹香囊:青梅竹马

2022-08-12 18:00:54

爱情

“菱菱怎么还在睡?”

“让孩子多睡会怎么了,你呀,就是瞎操心!”

“都是你惯的!”

“是是是……”

一对夫妻熟悉的拌嘴声又在我脑中回荡。

他们的声音空灵绵长,直至越来越小……

“阿菱!昨夜偷鸡摸狗去了?都日上三竿了还不起来!”

门“咣”的一下被推开,随之响起的是阿娘震耳欲聋说教声。

从睡梦中惊醒的我差些摔下床。

阿娘叉着腰站在我面前,柳眉倒竖着:“赶紧洗把脸,把这些刺绣绸缎送完。”

阿娘将一个竹篮放到桌子上,抖着我的棉被:“还是老规矩,九兰巷那位万万别去惊扰,把东西放下就走。”

“还有啊,今日就是七夕了,你快些把那香囊送去,别整日疯疯颠颠的……”

阿娘的说教还未说完,我就已经梳洗完毕。

“我出门了!”

我拎起沉重的竹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溜出家门。

阿娘是镇上有名的绣娘,刺绣手艺堪称一绝。

连官府开设的刺绣院都邀过她许多次,请她去当大绣娘。

阿娘为了能在家照顾我,这才连连拒绝。

每年接几个大活,也足够我们生活。

“阿菱,又去送绸缎了啊?”

隔壁王婶提着一桶刚洗好的衣服出来。

“是啊。”

我打了个哈欠,扭扭腰让自己清醒清醒。

都怪我那强烈的好奇心,昨儿夜里翻墙出去守在九兰巷一夜,都未曾见过那人出现。

至此,我就更加好奇。

九兰巷里只有一户人家,府邸宽广,但里面只住了一个人。

噢,不是。

是只住了两人。

一位就是传闻中的平之公子,另一位便是他的管家。

今年,他忽然在阿娘的小店定制了一款绸缎,图案按管家给的图案绣,要求在七夕来临前做好。

那图案复杂,一两种针法完全不够用。

阿娘刚面露为难之色,管家就在原就不错的价格上,再加了一半。

这会阿娘便“勉强”地应了下来。

管家提出想要一个配饰,最好能随身携带的。

于是阿娘把目光转向我,拍着胸脯对管家说:“我家阿菱绣的香囊在这城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店家莫怪,只是我家公子说了,他想要的是一个独一无二的配饰。”管家慈祥地看了我一眼。

阿娘喜笑颜开:“这点您放心,保证公子满意。”

管家临走前说,香囊最迟七夕当日送来即可。

那段日子里,我整日就为了香囊的图案发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五婶,这些日子怎都不见阿菱到先生那听学了?”

有一日,我最要好的朋友来找我。

“她呀,把自己关房里刺绣呢,我得去店里了,你俩看好家啊。”

“好嘞。”

我正绣得顺畅,门被敲响。

“阿菱,我带了李记的烧鸡,你……”

“进来!”

我放下刺绣去开了门。

他把烧鸡放到桌上,我洗完手回来就狼吞虎咽起来。

“还是子兮深知我心。”

平时阿娘很少会给我买烧鸡,非要自己做给我吃。

说什么外面的都是死鸡病鸡做的。

我总是不服气的顶嘴说:“李记的老板虽然有一只眼睛看不见,可人家是个正正经经的生意人。”

子兮看了眼我的刺绣,问:“你这些日子都在弄这些玩意儿?”

“不是这个,我是要绣一个独一无二的香囊,给那位什么平之公子。”

子兮撇了撇嘴道:“就是那位传说中的美男子?”

我点头。

“切,”子兮翘着二郎腿,“我与平之谁美?”

我停下口中的动作,眨了眨眼,用沉默回答了他。

子兮长得黝黑,五官虽也端正,可惜偏偏右脸有一道刀疤。

若是不熟悉的人肯定以为他是悍匪。

我俩从小到大就是对门,也是最要好的玩伴。

他家是做酒水生意,慢慢地越做越大。

在他十二岁那年,他们举家搬到了都城。

当年我哭得梨花带雨,抱着他不让他走。

奈何我们年纪小,无法反抗大人们的决定。

分开四年后,他又回到了这里,脸上多了道疤。

父母也在战乱中身亡。

我还记得那晚,雨下得很大,电闪雷鸣。

阿娘担心店铺涨水,带着我准备去查看。

没想到一开门便看到浑身脏乱的子兮躺在门口,旁边还有一个沉甸甸的箱子。

“阿菱,五婶……”

子兮微弱的声音惹得我抱着他哭了起来。

阿娘抱起他送去医馆。

后来得知他是因战乱逃回来,途中又遇到劫匪,家丁被杀的被杀,走散的走散。

他带着所剩的一箱财物跑了好几天,这才跑了回来,身子也累病了。

“想何事呢?”

子兮捏了捏我的脸,露出温暖的笑容。

“想如何才能做出独一无二的香囊给平之公子。”

我洗完手继续刺绣。

子兮挠挠头:“实在想不出来,那便按自己喜欢的来绣。”

“对呀!平日我都是按客人的要求来完成刺绣,若我绣的是自己喜欢,那不就是独一无二的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子兮的话让我激动万分。

“可是,我喜欢的东西很多……”

“要不就绣只烧鸡给平之公子吧?”

“子兮,你皮痒了?”

“可是,平时我们除了去听学,就是吃烧鸡啊。”

“还有躺草地上看天空。”

于是,我在子兮的提醒下绣了由红、黄、绿三种颜色组成变形云纹,还在上面绣了些花朵纹,再放些凝神的香料。

成品出来后,阿娘和子兮都夸赞好看。

只是不知道今日送给平之公子,他会不会满意。

“平之公子,香囊给你放门口了。”

送完前两位客人的绸缎后,我把装着香囊的盒子放在平之公子府门口,然后找个地方躲了起来。

方才我看见平之公子府上的管家在米铺,想必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平之公子肯定会自己出来拿香囊,我躲这怎么都能见到他一面吧。

可是等了整整一个时辰,这平之公子还是没有出来。

就在我快睡着时,我听到了微弱的脚步声。

我抬头一看,大门依旧紧闭,那盒子也还在原处。

倒是身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阿菱,你坐在这儿做甚?”

我回头一看,是子兮提着两坛酒,肩上还扛着一袋米。

在他旁边的管家还拿着许多食物。

“小伙子,真是谢谢你。”

子兮把米帮管家放到门口,我也跟了上去。

“平之公子也喝酒吗?”

我好奇地问。

“正是。”管家回答,“姑娘是来送配饰的吧?”

我拿起盒子递给他说:“我绣了个香囊,就是不知道平之公子会不会喜欢。”

“阿菱绣的自然是最好的,由不得他不喜欢。”

子兮说这话时痞里痞气。

管家笑着说:“我家公子定然会喜欢的。”

我本想以帮忙搬东西为由,进去府中看看,子兮生拉硬拽地把我拉走。

“阿菱,阿菱!”

“你等等我呀。”

子兮追上我,拉着我去买了好几样吃的。

“消消气,你忘了他院里养有飞鸟了?”

“要是把你这细皮嫩肉的脸蛋挠花了,我看你哭还来不及。”

子兮拎着东西,说教着我。

我只是十分好奇这平之公子到底长什么样。

我曾有幸见过他的背影,那个挺拔的身躯配上一身墨绿色轻衣,就像从水墨画中走出来的俊公子。

总觉得平之公子的身影很熟悉,但我就是想不起像谁。

平之公子搬来城中七年,及少出过府门,日常所有吃食用度全由管家采购。

曾有位妇人因找家中孩子,误进了九兰巷,有幸目睹了平之公子的容貌。

回到家里就跟自家丈夫闹和离,说要嫁与平之公子。

自那以后,九兰巷每日都挤满成群结队的女子,只求见他一面。

直至管家报官,衙门派人在府邸守了一月有余,那些女子才肯罢休。

后来,有些不怀好意之客夜里翻墙溜进了院中,被府中的飞鸟抓得全身是伤。

据那些人所说,平之公子夜里变成了个面目狰狞的怪物,还能控制飞鸟攻击他们。

年复一年,人们已经渐渐忘记了这位平之公子。

他也成了城中最神秘的人。

“阿菱,你还要吃什么,我去买。”

我边吃边对子兮做鬼脸,抬头就看到一队人马从远处飞奔而来。

“子兮!”

我将他推到一旁,躲开了那些官兵。

我指着扬长而去的队伍破口大骂,回头一看子兮正坐在地上一脸愁容望着那些人。

我跑过去扶起他,替他拍起身上的灰尘。

“前线……又打仗了。”

看他的样子,肯定是又想起了父母。

我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胜利是属于我们的。”

“阿菱,若有一日……算了,说这些还为时尚早。”

子兮的欲言又止让我内心有点恐慌。

“你说啊。”

我一问,他拎起大包小包跑得比兔子还快。

一路你追我赶回到了家,大门都未打开就闻到了香味。

“阿娘,今日午膳吃什么呀?”

我闻着香味走进厨房,阿娘刚好把最后一道菜盛上碟中。

阿娘看着一旁的东西,瞪了我一眼,然后解下围裙。

她对着子兮说:“子兮洗洗手吃饭了,五婶今日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鲤鱼。”

子兮得意忘形地看着我。

我抗议道:“阿娘,您昨日答应给我做的咸菜闷肉呢?”

阿娘盛着饭,头也不抬:“那你答应阿娘的绣法学会了没?”

“还有,前几日你去林家婶子那里烤地瓜吃,吃坏了肚子还得让人家给你送医馆,这事怎么算?”

子兮刚洗手回来就被我怨恨的眼神唬住。

“别看子兮,可不是他告的密。”

就这样,我憋屈的吃完了午膳后,就拿着阿娘的刺绣样品,继续学习新绣法。

直到快天黑了,我才出去打算买点菜回来做晚膳。

路过院子时看到子兮一身汗浸湿了后背。

走近一看,他正在做灯笼。

“出来啦?喏,瞧瞧我做灯笼。”

子兮把灯笼举到我眼前。

我把灯笼往旁边一推,看着他:“又要讨好哪家的姑娘?”

“自然是送给阿菱姑娘的。”

子兮笑着弯腰双手将灯笼捧着给我。

“挺不错的。”

我拿着灯笼打量了一番,心中甚是欢喜。

子兮捶着自己的肩,不好意思的开口:“今夜……城中举办灯会,我们拿着这个灯笼一起去吧。”

“行啊,”我转身走开,“不过我要先做好晚膳。”

子兮紧跟在我后面:“晚膳我早做好了,就放在锅里热着呢。”

在锅里看到那一盆满满的咸菜闷肉时,我回头看到子兮正在收拾灶台。

“你沐浴,我先去接五婶回来。”

他拿着收拾完东西出了门,直到他走远后,我才拿出怀里的云纹香囊。

闷肉的飘香与香囊的清香夹杂着,是一种很享受,很舒服的香。

我沐浴完毕时,阿娘刚好到家。

只是子兮没有一起回来,他把阿娘送到家后,扭头就往对门跑了进去。

阿娘说他要回去沐浴换身干净的衣服。

“也就这子兮容得了你。”

阿娘试了试那盆闷肉,欣慰地说。

给子兮留好了饭菜,我看着已经灯亮的灯笼,连吃进嘴里的饭菜都是甜的。

吃完晚膳后,我坐在铺满月光的院子里。

半个时辰……

一个时辰……

子兮依旧没有来。

眼看灯笼的火光都快黯淡了下去,他还是没有出现。

连阿娘也忍不住去对门拍了子兮家的门。

我在院中听着阿娘喊了一遍又一遍,子兮都没有任何回应。

直到隔壁王婶听到喊声出门告知阿娘,这才知道子兮早已出门许久。

看着灯笼里最后一点火光熄灭,我起身回了房。

手中紧紧攥着的香囊也得到解放。

我把香囊压在枕头下,想了想又拿出来,指着它说道:“早知如此,还不如把你卖给平之公子!”

约摸半个时辰……

我正在屋里绣着其他香囊,就听到有人在拍打大门。

“五婶……五婶…”

我一激动,针不小心扎进了指头。

顾不得擦拭,我想一头扎出去质问子兮,为何今夜不守约定。

后来又觉着委屈,索性就把屋里的蜡烛吹灭。

我从窗户纸上看到阿娘披着外衣去开了门。

“五婶,阿菱呢?”

子兮气喘吁吁的走进院中东张西望,最终把目光落在那个灯笼上。

阿娘指了指我的屋子,说:“阿菱歇下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借着院子皎白的月光,我看到子兮用充满愧疚的眼神,盯着我屋子的方向好一会。

最后无奈地对阿娘行了个礼离开了。

“你都看到了吧?明日和子兮好好说,今夜就睡个安稳觉。”

阿娘经过我房门时,只留了这句话给我。

翻身上床时,我闻着云纹香囊的香气很快便入睡。

第二日,叫醒我的不是阿娘,更不是子兮。

我被屋外的敲门声惊醒时,听到阿娘委屈的埋怨着:“五年了,你还知道回来!你怎么不死外边去!”

“娘子息怒啊……”

“阿爹?是阿爹!”

我闻声,急急火火套好衣服就冲出去。

“阿菱,我的小阿菱已经长这么高了……”

阿爹抱着揉了揉我的头,终是红了眼眶。

我摸着阿爹威风凛凛的铠甲,自豪的说:“阿爹是去保卫家国,阿菱从小就知道。”

自我记事以来,阿爹就是一个热血男儿,总是对一些不公之事义愤填膺。

五年前,他同阿娘交代好了家事后,夜里离开的。

早晨醒来知道阿爹去参了军,我不哭不闹,甚至对阿娘说:“阿娘,阿菱已经十二岁了,以后帮你绣香囊挣钱。”

阿娘正在忙着做午膳,阿爹在旁边帮忙,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

我在院子里绣香囊,打算送给阿爹。

“阿菱……”

子兮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他手上的烧鸡香味充斥着整个院子。

他把烧鸡放在我面前,一脸歉意地说:“好阿菱,昨夜是我的错,我不该爽约,你原谅我这次吧。”

我别过脸去不理他,手里的针法越来越快。

见道歉不成,他换了一副笑脸:“阿菱,听说叔伯回来了,我特意买了只烧鸡,待会,我让人送几坛酒过来。”

“嘶……”

我看着指尖冒出来鲜红色的血,刚想瞪一眼子兮,都怪他在我耳边叨叨,这才让我分神。

没想到他下一秒拿起我的手指就放进嘴里,再拿出来时,从怀里拿出一块纱布为我包扎。

“小伤。”

我动了动手。

他握着的手,淡淡说了两个字:“别动。”

“哟,是子兮啊。”

阿爹端着两盆菜出来时子兮已经帮我包扎好。

“叔伯回来了。”

子兮起身行了个礼。

“阿菱你的手又被针扎了?”

阿爹的记忆还停留在我儿时,实际上我现在绣香囊基本不会被扎到。

“阿爹!”

“阿菱针法已经很娴熟了,刚才是因为分了神。”

子兮帮我解释。

阿爹看戏般的眼神,说:“难为子兮,还随身携带纱布。”

我俩感觉有些不好意思,都满脸通红的把头埋低。

儿时我总是跟着阿娘学刺绣,可我学艺不精,总是被针扎得哇哇大哭。

子兮每次都会帮我止血,并帮我包扎。

阿爹阿娘留子兮吃了午膳。

后来阿爹随阿娘去了铺子,子兮硬把我出了门。

他拿出一个像鸟儿状的纸鸢送给我,说是做了一天才做完的。

“这个形状看着好似有些眼熟。”

子兮拉开线,开始边跑边说:“小时候我也做过给你玩,兴许是你忘了吧。”

看着越跑越远的子兮,我的心像堵了石头一般烦闷。

他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阿菱,纸鸢飞起来了,快过来。”

子兮空出一只手向我挥着,温暖大方的笑容和儿时记忆里的他重合。

而我,依旧像儿时一样奔向他。

日落西山时,我刚好到家。

阿爹又走了。

其实我早就有所猜疑,为何做饭吃饭连铠甲都不脱。

吃完又匆匆跟阿娘去店里。

为的又是不用和我道别,不忍看到我不舍的眼神。

夜里,我辗转反侧,思来想去又偷偷翻墙出去。

我来到了九兰巷,此刻在平之公子的府门口。

借着月光,我看到院子的围墙上站满了飞鸟“护卫”。

我从门缝里看了眼里面,隐约看到被树木和假山挡住的屋子还亮着灯。

我观察好周围的环境后,拿起几颗石子朝院子另一边扔去。

被惊动的飞鸟瞬间一窝蜂冲过去。

我趁机踩着刚才搭好的石墩翻墙进去。

进是进来的,但我还是高估了自己,看低了那些鸟儿。

它们很快发现了我,通通尖叫着冲我飞来。

一人难挡数鸟。

我抱头蹲下被团团围住,它们对着我又是抓又是啄。

“完了完了,这下小命要不保了。”

忽然,一声口哨响起。

疯癫的鸟儿如同收到了命令,纷纷离开。

我还未抬起头就陷入了一个怀抱里。

“阿菱,有没有抓疼?”

顾不得身上的伤,我反手按住那人的手:“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你……你的脸……”

看到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我下巴久久无法合拢。

子兮有些错愕,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别过头。

原本黝黑的皮肤变成了正常肤色,而那道显眼的疤痕也看不到一点踪迹。

若不是声音没变,乍一看的确认不出来他就是子兮。

如此赛人的相貌,也不怪那些女子痴情。

“所以,你就是平之公子?”

我捧着子兮光滑的脸,左看右看。

“阿菱,先回屋擦点药。”子兮并没有回应我的问题。

那道疤明明是真的,我还亲眼看到大夫处理的。

我甩开他的手,质问他:“你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我所有的事都告诉你,你是怎么对我的!”

想到这,我忍不住抓了抓布袋里的云纹香囊。

“阿菱姑娘,有些事情也是公子情非得已,你……”管家未把话说完,我转身就往大门口走。

只可惜还未走几步就被子兮强行抱起。

他很有劲,我挣脱不了他,他也没有把我弄疼。

贴在子兮的怀里,感受来自他温度,我的全脸烧得通红。

“阿菱,把衣服脱了。”

把我放到床上,子兮突然沉声说。

这句话惊得我双手护着胸:“你你你要干什么!”

“替你擦药。”

子兮歪着好看的唇形,挑了一下眉头。

“男女授受不亲!传出去我的清白怎么办!”

我欲夺过子兮手上的药,没成想这臭小子把药举高逗我玩!

一个不稳,我差点从床上摔下,反应极快的子兮抱住了我。

子兮放在我腰间的手迟迟不拿开,我本想提醒他,谁知这厮竟然单手解我的腰带。

“你……”

我气得发抖,伸手狠狠打了子兮一巴掌。

他用舌头抵了一下火辣辣的左脸,叹了口气:“阿菱,以后娶你的只能是我,而且飞鸟爪上有剧毒,需马上擦药。”

此刻的子兮,我有些陌生,他身上正散发着凌厉的气息。

“滚!”

我把枕头砸向他时,我后背的伤口有些隐隐作痛。

“阿菱乖,我保证不乱看,也……也绝不胡来!”

子兮蹲下用乞求的口吻跟我说话。

这会背上的疼痛更加明显,我一咬牙自己把衣服逐一脱下,只剩一个肚兜。

“来吧。”

我认命似的趴在床上。

“这才乖嘛,一会就好了,忍一忍。”

药接触到皮肤后,有点冰凉,冰凉过后则是一股刺痛。

“嘶……轻点!”

“好……”

我回头偷瞄了子兮一眼,他的脸红得都能滴出血来。

方才不是挺横的吗,这会倒是知道害羞了。

擦完药后,子兮给我披上两层纱布,还说要等药效发挥完才能穿衣服。

“说,为什么半夜溜来九兰巷?”

收拾好东西的子兮开始质问我。

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你。

“嘟囔什么呢?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子兮此刻像一个严厉的夫子。

回想起当初我开始怀疑子兮就是平之公子的时候,我还做过很久的思想斗争。

还去蹲过好多次,都没发现平之公子。

“我之前见过平之公子的背影,和你的好像,后来,在半年没有一个大单的情况下,平之公子忽然在阿娘的小店花数十倍的价钱定制了刺绣,加上你越发的不对劲,所以……”

我盯着子兮俊美的脸,有些移不开眼神。

“阿菱,你不该来这的……”

子兮的话牛头不对马嘴。

“我要是没发现,你打算装多久?”

“不说这个了阿菱,等会我送你回去吧。”

子兮总是在回避这个问题,这让没出息的我鼻头一酸。

“不愿说就罢了,全当我没问过,也没来过。”

我赌气般把头转到床内,说过的患难与共,到头来他还是想一个人承受。

送我回家时的子兮默默走在我后面,直到看我翻墙进了院子,呆呆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走。

回到屋里,我又把云纹香囊扔在了床上。

这个云纹香囊自从出世后,被我拿出来又扔回去过无数次,然而,就是没有想丢掉的想法。

自从那次过后,子兮已经有五日没来找过我。

我去他家,从家具的位置看,发现他没有回来过,他自己开的酒馆也只有三个伙计在。

想起那晚他说让我不要再来九兰巷,我便打消了去九兰巷找他的念头。

一路上瞎走乱逛,不知不觉来到了一个熟悉的街道。

“姑娘,又来买烧鸡啊?”

我丧着脸抬头,李记烧鸡的老板正笑咪咪的问我。

“啊,买半个烧鸡。”

已经走过了店门的我再次回头。

老板手法老练,很快将半个烧鸡递给了我。

“老板,你这烧鸡是不是换配料了?口味都变了。”

我吞了几口鸡腿肉。

“姑娘,依我看啊,是你心情不佳,这才影响了烧鸡的口味。”

收下钱后,老板又问:“今日怎的一个人来啊?那个小伙子呢?”

“别提他了,都已经失踪了整整五日。”

一提就来气……

老板眨了眨独眼:“有何事可否说给在下听听,说不定还能帮你参谋参谋。”

我狠狠咬了几口鸡腿,准备开始大吐苦水时,后面突然响起嘈杂的声音。

“是难民。”

李记老板越过我,看向前方。

我回头一看,难民成群结队的走回到街角处,找了个地儿躺的躺,坐的坐。

有怀抱婴儿的妇女,有拄着拐杖的老人,有懵懂天真的小孩。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衣衫褴褛。

街上有些店铺将店里吃穿用的发给了他们一些。

“又一个城没守住。”

李记老板看着难民的方向,语气哽咽。

他吩咐伙计把所有的烧鸡都分发给难民,自己则黯然离去。

“老板真真是个有家国情怀的人。”

我把剩下的鸡也给了难民。

按照这种情况下去,再过不久,我们这里就会成为敌军的下一个目标。

也不知道阿爹怎么样了,希望他平平安安。

回到家里,阿娘正在做午膳,大厅全是已经打包好的行李。

“阿娘……”

我还未问出口,阿娘便说:“现在世道不好,我们得提前做好准备。”

我明白,阿娘是在未雨绸缪。

那子兮呢?

他是否知道这件事?

“阿菱!你跑哪去!”

阿娘追出去时只看到我远去的背影。

我要去找子兮,让他跟我一起离开。

布袋里的云纹香囊随着我的跑动一巅一巅的。

来到九兰巷,我拍打着那扇朱红色的大门。

“子兮!子兮!”

喊了好一会都没有回应,我打算再次翻墙进院。

“阿菱姑娘。”

开门的是管家。

我着急地想闯进去,可又觉得没规矩,于是急切地问:“子兮在不在里面?”

“不在。”

“你骗我。”

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就在里面。

“阿菱请回吧,子兮公子眼下有要事处理。”管家直接下了逐客令。

我深深地看了眼偌大的院子,对管家说:“那你替我转告他,最近城里不太平,让他提前做好准备。”

“好的。”

待我离开九兰巷后,两个身影从门后走了出来。

“去吧,见她一面。”

说话的人身着一袭素衣,举手投足间都充满矜贵之气,尤其是那张气宇轩昂的脸。

“不必了,要做大事便不能顾及儿女私情。”

子兮看了眼门口,便径直走回了屋里。

管家关上门对那人行了个礼:“平之公子,要不,老奴去点醒阿菱几番?”

平之公子淡淡一笑,开口道:“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到时候她自然知道。”

我一回到家,阿娘就把门窗全部死死关关好,生怕有人进来一般。

在家里躺了好几天,我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阿娘的种种行为让我有股很不好的预感。

半夜,我忽然被惊醒。

坐在床上,我隐约听到外头有很混乱的声音。

我穿上一身中衣摸黑下床,门忽然被粗暴的打开,门口那人快步走近我。

“谁?”

我吓得连连后退,摔倒在地。

“阿菱别怕,是我。”

听到是子兮的声音,我的泪水夺眶而出。

子兮抱着我拍拍后背,然后急切的说:“阿菱,来不及说别的了,快穿上衣服跟我走。”

“好。”

根据这些日子的情况,以及外面的混乱声,我已经猜到子兮来找我的目的。

我穿好衣服到院中时,正好看到子兮叫阿娘出来。

我们带着最重要的包袱准备出发时,院子外响起嘈杂的脚步声。

脚步声越近,火光就越亮,我的心跳得越快。

子兮手里不知何时拿出了一把剑,他盯着门,面露凶狠的目光。

我从未见过他这种表情。

“娘子,阿菱!”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是阿爹!”

我悬着的心忽然明朗,是阿爹回来接我们了。

阿爹开门进来看到我和阿娘时,激动地抱住我们。

“没事就好。”

阿爹看了眼子兮,点了点头说:“子兮,你带着阿菱跟着我们,娘子你跟我一起,现在就走!”

不敢耽搁半分,我们立马动身上马。

在众士兵的拥护下,我们策马走在寂静的街道上。

阿爹收到敌军绕路要攻城的消息后,连夜赶路回来将城中的百姓安全转移。

眼下已经有过半的人到了安全的地方,阿爹只留下了一队士兵跟着自己。

一路上顺利出了城,不料在阴暗的道路上被巡查的敌军发现。

他们眼见追不到我们,便使用利箭射击想逼迫我们停下。

殿后的士兵已被射中三个掉落马背,生死未卜。

眼见敌军越发逼近,子兮和阿爹交换了个眼神,随后抱起我想将我扔过阿爹的马背。

我顺势拿下发簪往马屁股上一扎,阿爹的马撕吼着疯狂向前跑去。

“阿菱!”

在阿爹阿娘哭喊中,我拉起缰绳调转方向引诱敌军。

阿爹阿娘,让阿菱再任性一回吧。

回头时,我看到剩下的几个士兵为让阿爹能顺利离开,视死如归般停下应战。

敌军被拖住后,不得不分一部分来追还看得到背影的我们。

我看到子兮的脸布满阴霾,呼吸上下起伏很大,似乎在忍耐什么。

天快亮时,敌军已经被子兮甩开。

子兮驾着马在山间绕来绕去,成功将我绕睡着了。

直到他在一处院中停下时,我这才醒来。

“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你也会死!”

看我清醒后,子兮瞪着我歇斯底里的大吼。

我被吼得有些呆滞。

他现在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睁大满是血丝的眼睛,用干得裂缝的白唇对我大喊,加上子兮从未对我发过脾气,那一瞬间,我红了眼眶。

看到我细微变化的子兮自己拍了自己一脑袋,愧疚满满地抱住我,摸着我的头:“对不起阿菱,我不该吼你。”

“我就知道你想丢下我!我不想……呜…连累阿爹阿娘,也不想……和你分开……”

我泪眼汪汪抬头控诉子兮。

“好好好,别哭了,我错了。”

子兮听得心都碎了,只好柔声哄我。

“瞧瞧,子兮兄你何故要把阿菱姑娘惹哭?”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闻声转头。

那人面带笑容走来,风度翩翩,贵气十足。

“李记老板?”

我认出了他后,瞬间明白过,笑道:“原来你才是平之公子,我说呢,背影怎么这么熟悉。”

的确如那些妇人说的那般好看,不过,在我心里,子兮才是最好看的。

想到这,我摸了摸布袋,想将云纹香囊拿出来送给子兮。

是空的!

“阿菱怎么了?受伤了?”

子兮紧张地问。

“我的香囊,我绣给你的云纹香囊不见了!”

“没事没事,以后再给我绣一个便是。”

在子兮的安慰下,我暂时放下了这事。

后来,在他们的谈话中,我得知平之公子是位王爷。

他为了不让奸人所害,这才隐藏身份生活在城中。

他将双亲死于敌军之下的子兮收入麾下,连阿爹也是平之公子的拥护者。

子兮的疤也是他用名贵的药膏医好的。

听着他们一路走来的艰难,我更觉得美好生活来之不易。

平之公子心系百姓这一点,从难民入城那日我便能看出。

“三日后,我们会前往与你阿爹汇合。”

那晚,我坐在门外看着月亮,子兮坐在我旁边。

“你说的娶我,是为了给我上药才如此说的吗?”我看着他,寻求确认。

“是我从小就想娶你。”

不知是不是月光的原因,子兮看向我,眼睛发着光。

听了这句话,我羞红了脸。

“你呢?可否愿意嫁给我?”

子兮凑近我,认真地问。

我笑嘻嘻地逗他:“要是我不嫁呢?”

“那可不行,你必须嫁。”

“你还没给我定亲礼呢。”

“你想要什么?”

“要.…”

我还未说完,子兮啵叽一下亲上了我的唇。

羞愧难当的我逃回了屋里。

三日后,我们骑马绕过林间,又三番五次躲过敌军,这才来到一条偏僻的小路。

半路,我们稍做了休整再次出发。

“糟了!”

子兮忽然大喊:“大家往回走!”

可惜已经迟了,有几个骑马的士兵已经被敌军设的陷井抓住。

所幸平之公子骑术精湛,又有子兮掩护,这才没被抓到。

牺牲了半数人后,子兮带着我们突出重围。

又到了敌追我逃的场面,敌军这次似乎来得更加猛烈,殿后的几队人马都逐一牺牲。

“平之公子,你可否识路?”

我问马上的人。

“你们要做什么?”

聪睿的平之公子一眼就看出了我们的企图。

在子兮的示意下,我拿下最后一根发簪……

直到平之公子远去,子兮将马停下。

他握住我的手,问:“阿菱,你后不后悔?”

我坚定地看着他:“不后悔!”

之后面对敌人,我们视死如归。

直到呼吸停止的前一刻,我们找到了彼此,紧握着手,只希望上天下辈子能让我们活在一个和平的国家。

一阵刺眼的光线照入,我痛苦地睁开双眼。

原来是天亮了。

“你还要睡多久?这都要快两点钟了!”

眼前唠唠叨叨的这个女人是我妈,她和上辈子一样,还是很爱唠叨。

我欣慰的哈哈大笑起来。

围着围裙的老妈瞪着我:“笑笑笑!自从昨天去了博物馆回来你就查资料查了一整晚,咋的,又有灵感了?又想整你那些小说了?”

“我可跟你说了,门都没有!好好找份正经工作去!”

“我梦到您上辈子是个绣娘,我则是为了保护王爷,英勇就义了呢。”

我翘着二郎腿跟我妈说着清晰的记忆,可她什么都不记得。

干她而言,这是好事。

“行行行,吃饭去吧。”

“我约了子兮一起去吃。”

“别又去吃炸鸡啊,不卫生。”

“好好好。”

刚走出房间,我爸哼着歌过来:“菱菱又和子兮去哪玩儿啊?”

“逛街吃饭。”

“行,早点回来啊。”

走出家门,我来到对面敲门。

开门的是子兮的妈妈,她长得和上辈子一样温柔。

“好好对菱菱,别总欺负人家。”

出门前,阿姨压低声音吩咐子兮。

子兮吊儿郎当的回了几句就拉着我跑了。

我和子兮开始有前世的记忆时,还一起去了趟精神科。

一直到几年前去博物馆看到了那个云纹香囊,我们才知道世上竟然会有如此奇妙的事。

也许是老天爷怜悯我们,才让我们再次相遇。

子兮带我来了汉服店买了件衣服,又梳了个造型。

穿上汉服,我们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熟悉。

在等子兮时,我饶有兴趣地看着短视频博主们,在博物馆拍的那些前世今生的变装视频。

我正好在想,要不要也去拍一个关于“彩绣云纹香囊”的前世今生视频。

“送给你。”

我拿出一个绣有一个“菱”字的香囊给子兮。

子兮贱兮兮地说:“你在对我表白。”

“是你之前先向我表白的。”

我回想起他红着脸说喜欢我那个场面。

“行嘛,咦,你也有一个?”

子兮拿过我的香囊,上面赫然绣着一个“兮”字。

“好嘞,以后我们结婚就穿汉服,戴香囊!”

子兮握着我的手亲了一下。

我假装嫌弃地说:“看你表现。”

“什么表现?再亲一个?”

“滚。”

“不滚。”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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