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跪九叩,即使是当年他金榜题名,被先帝钦点为头名状元时的礼节也不会比此时更加恭敬,恭敬得让两个人都心酸。
女皇陛下美丽的面容染上忧伤,轻声道:“你、你就非要这么折磨我,折磨你自己吗?”
还没来得及叙尽这久别重逢的思念,他一句话便将她给打回了现实。伍君颜颤抖的嗓音暴露了她此刻的无可奈何,暴露了她从不在他人面前显露的脆弱。果然,也只有他才能简简单单的就凭一个动作,一句话就揭露她狼狈不堪的丑态。
“君臣之礼不可废。”
“呵,君臣之礼?好一个君臣之礼!难道我们之间的情谊就只剩下你口中的君臣之礼了吗?”
“……”
林璟跪在冰冷的地上,不敢抬头,不敢看她的狼狈,也不敢让她看见自己的不堪。他甚至不敢说话,怕一张口,就再也留不住自己那可怜卑微的尊严。
此刻,御书房里静的可怕。伍君颜倚着桌子才能勉强站着,通红的双眼直直地瞪着地上那个低下头跪着一言不发的书生。他老了,比二十年前那个金銮殿上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人要老的多了。
“林哥哥,此生我非你不嫁!”
“等我金榜题名,必以十里红妆相迎!”
那年青梅与竹马桃花林里私定终生;
那年他高中状元,金榜题名时,却再也找不到她;
那年她盛妆出嫁,洞房花烛夜,却永远失去了他;
时也,命也,苦也,恨也。
伍君颜陷入过往的思绪中,眉目忧伤地说:“你还记得吗?那年冬天,下了好大好大的雪。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雪,便兴冲冲地硬拉着你偷跑出去,到山上去看雪景。结果回来时,路全被雪给埋住了,根本分不清方向。当时我又冷又饿,周围又阴森森的可怕。我吓得都哭了出来,你脱了你的袍子披在我身上,然后紧紧地抱着我,对着我说,‘不怕,不怕,我在你身边陪着你呢。’,当时我就想,我们两个就是死在山上,其实也不是件什么坏事啊,至少你还在我身边呢。”
她用沙哑的嗓音说着,好像是在和他说,又好像在和她自己说。
林璟红了眼睛,叹息道:“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还说这些有什么用呢?臣……早已忘了。”
“你忘了?我却一直都记在心里。这十年来,每当我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唯有想起这些才能让我感到些许温暖。”
“陛下乃是圣人,当以天下大局为重,这些儿女情长……”
伍君颜听不得他说这些,声音忽然尖利起来:“怎么,他们要朕当一个孤家寡人,你也要我当一个孤家寡人吗!”
“臣……嘶——”
“怎么了?”
林璟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捂着自己的膝盖,吓得她连忙蹲下身,将他扶起坐在椅子上。
“没事,陛下不用担心。”林璟挡住了她想要去探看的手,摆摆手,低声叹道:“我已经老了,身上各种毛病了,歇一会儿就好了。”
伍君颜听了这话,立马转起身来,背对着他,抽噎着说:“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你这些年也用不着受这些苦。”
林璟摇头:“当年是我自己的选择,又怎么能怪你呢?”
“若不是我执意要杀了你那些师长,你又怎会被逼走,又怎会受这些苦?”
“这么些年我也想明白了,若是有选择的话,你必不会杀他们。你也是被逼得无可奈何了,不杀他们,恐怕这江山社稷就毁在他们手里了。”
“你不怨我了?”
看着她期盼的眼神,林璟不由地苦笑,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还是和当年那个小姑娘一模一样。他心里生了丝丝怜爱的心,笑着摇头:“不怨了,早就不怨了,都过了这么些年,再大的怨气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