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3年后，厄瓜多尔。
肤色黝黑的小伙子皮特带着卫云和储颜在密林中穿梭。
“小心地下的藤条，能让你摔到忘记自己的姓氏。”他用中文提醒道。
卫云背着笔记本和定位仪，劳累万分，一回头，却发现储颜在往另一个方向跑。
“你干嘛？”卫云吼道，“别乱跑。”
储颜充耳不闻，继续往回跑，边跑边寻找什么。
“你在找什么？”卫云三步并作两步把她拉住，紧紧抱在怀里。
储颜推开他：“混蛋。戒指，你送我的结婚戒指不见了，放开我。”
皮特看着阴沉的天空提醒道：“再过半个小时就要下暴雨了，如果不及时赶回酒店，我们会死的。”
卫云将储颜扛在肩上，任凭她死命的拍打：“命重要，我再给你做一个。”
储颜一言不发，默默流泪。
亚马逊丛林的暴雨提前来到，皮特找到了一个小山洞避雨，三个人一言不发，蜷缩着身体，抵御寒冷和潮湿。
卫云和储颜来这里是要拜访一名被美国政府通缉的科学家，他曾经利用职权挪用其他教授的经费来进行超时空探索，被发现后便带着成果隐居到了这个和美国没有引渡协议的国家。
据说全世界很多科学家都来他这里取经，但是他住的地方实在是不好找。
经过几年的研究，卫云和储颜都明白，熵减论的研究看似原理简单，但要实践起来极其复杂，需要突破各项难关。
卫云认为，科学探索最重要的是找到正确的方向。
于是他提出：在实验室条件下制造一个“封闭瓶”，瓶子隔热、隔水、静止，与外界的能量完全隔绝，瓶子中拥有可以测量的熵值——也就是混乱度。
这个构想使卫云入选了当年的时代周刊年度十大科学构想，当然卫云没有时间去领奖。
但是世界各国在制造“封闭瓶”的过程中却遇到了重重困难，人类似乎在向一个这一代人无法突破的难题发起进攻。
在飞往厄瓜多尔的飞机上，储颜告诉卫云她的签证即将到期，长期滞留中国的她至今为止没有任何可以公布的学术成果，从事着一项天方夜谭的科研工作，很有可能被遣送回国。
“签证？你是外国人？”卫云莫名其妙，忽然想起储颜是加拿大国籍，“天啊，我娶了个洋妞。”
储颜没有笑，暗暗叹了口气。
她想起了卫云求婚时说的话：“如果你想要的是幸福，那就说不。”
多年来，卫云牢牢的践行自己的承诺。他们的与其说是夫妻，更像是亲密战友，为了共同的事业方便而建立起来的婚姻。
虽然卫云在她生病时也嘘寒问暖，但她明白，他只是怕自己垮下来，要独自面对失败。
这场研究，从一开始就是一场豪赌，赌上自己的一生。
基多的酒店里，两人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场争吵。起因是储颜想要个孩子，卫云坚决不同意。
“愚公有底气移山是为什么，是因为他子子孙孙无穷尽也，你现在的研究跟愚公有什么区别，他有子孙继承他的事业，你有吗？”储颜大声吼叫着，和当初那个温婉的少女完全不同。
卫云默默的倒了杯水说：“这项工作，必须由我们两个人完成，不能够牵累孩子。”
“为什么？”
“因为这是一条不归路，我不会让我的孩子踏上这条路。”卫云吼道，“你也别骗我了，有了孩子之后，你第一时间就会离开我，离开这个家。”
多年的争吵经验使他们能够迅速在对方的话语体系中找到漏洞然后猛烈攻击，她冷笑道：“你竟然称这里为家，这里像个家吗？你知道什么是家，你拥有过家庭吗？”
卫云猛地站起来，扬起粗壮的胳膊。
储颜闭上了眼睛，梗着脖子决不后退。
“啪……”巴掌落在了卫云自己脸上，声音很大。
“离婚吧，你走吧。”卫云点燃了一根烟，“祝你幸福。”
储颜深吸了一口气：“回国再说。”
森林中的雨停了。
卫云把储颜背上的背包拉到自己的肩上，然后拉着她的手，跟着皮特，想尽快赶回酒店。
“我做了一个决定。”卫云说。
“什么决定？”储颜漫不经心的问。
“回去再告诉你吧。”卫云显得有些神秘。
储颜感到奇怪，卫云不是爱卖关子的人，她边走边猜测卫云想告诉自己什么。
“小心。”皮特大吼。
“啊……”储颜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上。雨后的山上土地松软，时常塌方。
由于储颜摔得很重，她脚下的泥土“轰”的一下向山下散落，原本平坦的地面竟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下面就是几十米高的悬崖。
卫云急忙上前，右手勾住储颜的左手，两个人手上本来就滑，此时的储颜全身重量都吊在卫云的手上。
“撑住……”卫云无法大声说话。
皮特正在赶过来，但距离太远了，他也害怕脚下的土地会塌陷，因此走得很慢。
他大声喊道：“云，把你的背包扔掉，太重了。”
背包？
两个人都听见了皮特的声音，但是背包里是他们几年来的重要成果。
是他们两个人熬了无数个夜晚的演算、做了无数个实验的数据、无数次到海外拜访其他科学家好话说尽得到的成果，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扔掉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储颜从卫云的眼中看到了犹豫，她的心有些冷。
皮特在远方大吼：“还等什么，背包扔掉，赶快。”
卫云一咬牙，左手一松，沉重的背包滑下他的背，滑下悬崖，一点一点的变小，很快就和黑暗的深渊融为一体。
卫云身下的泥土无法承受两个人的重量，就在背包从他眼中消失的时候，他胸口的泥土开始陷落，然后手一滑，储颜的手就脱离了他的手掌，卫云一惊，左手凌空一抓，却抓了个空。
储颜的身体开始做自由落体运动，在她渐行渐远的脸上，卫云分明看到洋溢着的笑容。
火红的头发在黑暗中逐渐消失。
“我做了一个决定……”卫云发疯般的冲她喊道，不知道她听见没有。
从此以后，卫云对于抛硬币这个动作十分抓狂，即使别人在他面前抛他都会感到全身不舒服，因为那种凌空想抓住东西的感觉会让他生不如死。
6
储颜的遗体是一个星期之后在山下找到的，同时找到的还有卫云的背包。背包里的笔记本电脑已经完全报废了，纸质文件也已经被雨水浸透。
“死者家属卫云。”加拿大大使馆工作人员喊他。
“我是。”他面无表情的站起来。
“您的妻子，怀有4周的身孕。”
“什么？”卫云接过验尸报告，看到体检结果那一栏。
他没有力气再哭了，这整整一周，已经耗干了他这一生的泪水。
蒙特利尔，储颜的出生地。
这是卫云第一次来到储颜的老家，追思会在蒙特利尔周边的一个小镇举行，储颜生前的朋友，卫云基本都不认识，也没有见到储颜的双亲，据说他们早已去世，留给了储颜大笔财产。
追思会上，卫云唯一认识的人竟然是当年在大学里很欣赏他的魏教授。
不过魏教授没有认出他来，他也懒得去打招呼，毕竟当年拒绝了人家的好意。
律师面无表情的告诉他，由于储颜是独生女，他作为丈夫将继承储颜的全部家产，将近3亿元加币。
虽然对钱没什么概念，但是卫云还是被这个数字震惊了。
“您还有什么要帮忙的吗？”律师问。
“我妻子小时候养过一条金毛犬，那条狗的狗屋还在吗？”
律师皱起眉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卫云：“我跟他们家人认识很多年了，储颜小姐和她父亲一样都对毛发过敏，从来不养猫养狗。”
卫云怀疑自己前40年过了一个假的人生。
回国的飞机上，他告诉自己：从今以后，自己就是一个人了，再也没有亲人了。
然而，命运就是这样的爱捉弄人。
一天，一个来自监狱的电话找到了卫云，在确认对方不是骗子之后，卫云问明他们来电的意图。
“你父亲要见你。”
“我父亲？”卫云有些纳闷，又有些惊喜，“他没死？”
“没有，他还活着。”
“他是狱警吗？”卫云问。
然后他听见隔着电话线传来的浓厚的嘲笑。
卫云的亲生父亲明年即将刑满出狱，罪行是强奸，受害者正是卫云的母亲。
没错，自己是一场强奸的产物。
当听到这个消息时，本已经对各种打击视若无睹的卫云几乎晕了过去。
他怀着复杂的心情去了一趟监狱。
没错，那是自己的父亲，眼神中的凌厉、狠辣，跟自己一模一样。
父亲很高兴有个这么大的儿子，他喋喋不休的跟卫云说，当年想跟母亲耍朋友，本来以为母亲已经答应了，两个人都准备结婚了，没想到事后她又报警。
对于母亲的死，他没有表现出丝毫惋惜，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死了好，哈哈，害人精。”父亲皱着那张丑陋的脸，得意的笑着。
卫云一言不发的离开了监狱。
他觉得自己的整个人生就是一个笑话。
一年后，卫云重新回到蒙特利尔，储颜的大部分家产他都捐了出去，只留下了这栋老房子，他打算把房子装修一下，养一条漂亮的金毛，一人一狗，孤老终生。
在小镇上，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王晨？”卫云有些惊讶。
王晨面无表情的走上前，抬手就是一拳。
卫云的左眼被打的乌青。
“混蛋。”王晨呸了一口。
卫云苦笑道：“你飞这么大老远，还是多打几拳吧。”
晚上，两个人拎着刚买的一箱啤酒，坐到屋顶上。
“小颜告诉我，她小时候爱坐在房顶上数星星。”王晨说。
“她应该也告诉过我同样的故事，但是我没在意。”卫云说着，一口气闷下一大罐啤酒，“这啤酒怎么越喝越苦。”
“算了，哎，你的眼睛还疼吗？”
“疼。”
“哦，你活该。哈哈哈哈。”
两人一起苦笑。
“我有一个计划。”王晨说，“算是缩水版的时空穿梭……”
“别，别跟我提那玩意儿，我戒了。”
“你听我说完，这一次的项目可行性很大，而且已经到了临床试验的地步了。”
“你说说看。”卫云产生了好奇心。
“咱们老想着穿越回过去，这是目前科技水平达不到的，或者说，以人类目前对宇宙的认识，这种技术我们连基本的框架都搭不好，但是咱们可以退一步，咱们往后跑，穿越到未来。”
“你说冬眠技术，还不成熟。”卫云说。
“不是冬眠，而是真的穿越到未来。原理也很简单：在超高速运动的物体中，时间比静止的物体要慢，你还记得吗？我离开长河计划之后，就开始研究这项技术。”
“穿越到未来，能干什么呢？”
“甭管能干什么，你就说你好奇不好奇吧？”
卫云点点头。
王晨又说：“我们这个团队研究了好几年，并且经过了几轮实验，确认是可行的。”
“你们怎么将宏观物体加速到光速？”卫云问。
王晨神秘的一笑：“你看，你这思维就被局限了。我没有把宏观物体加速到光速的本事，但是我有将微观粒子加速到光速的技术，这个不难吧，上个世纪的技术了。
穿越到未来的关键在这里，听好了，我只说一遍：制作一个封闭的场所，用超光速运转的粒子将场所的四周封住，只要保证没有间隙，那么在场所中的时间将比场所外慢很多。
你猜我是怎么验证的？”
“同位素衰变。”
“聪明，我已经经过了验证。场所中，或者我们叫“封闭区”的同位素比“开放区”的同位素衰变幅度大大减少。”
卫云心头一热：“这么说，现在你们的实验就可以让人进去了呀。”
王晨说：“是的，上星期已经做过了动物实验，确认对动物体没有伤害，今天我就是来邀请你跟我一起，回到未来。”
“等等。”
“怎么了？”
“把酒喝完。”
上海，基本粒子研究所。
王晨和卫云并肩走进“封闭区”。
“在机器停转之前，我们不能够走出药囊。”
王晨警告道，他管封闭区叫做药囊，“但是我们可以移动药囊到地球上的任何角落，透过这个窗子在暗处观察那里的人类。相当于上帝视角了。”
“有没有对这个世界的遗言？”王晨接着问。
“给我在监狱中的父亲留了50万人民币，此后的生死再无纠葛。不过，应该你的牵挂比较多吧。”卫云说。
王晨耸耸肩：“我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赡养老人、传宗接代都有人帮我完成了。”
“走吧。向着未来。”
他们戴上防辐射头盔，调好了对讲机。
王晨按下了药囊的启动键。
7
当今世界发展的一个重要问题就是，经济和政治的发展极端不平衡。经济体系已经全球化，资本在世界范围内高速自由流动，然而在政治上依然是以民族国家为基本单位，地区冲突不断。
——亨利基辛格
21世纪中叶，经过本世纪初物理学家的不断努力，三维空间的限制被打破，人类学会了制造驻洞连接互不相通的空间。
2万公里之内的距离，人类的技术就像《X战警》中的范冰冰一样，在空间中画一个洞，就可以从北京穿越到纽约，1秒钟的距离。
在这项技术出现的第一年，全球大城市房地产一齐跳水，交通、铁路、航空业巨头纷纷宣布破产。
第二年，恐怖分子携武器轻松进入发达国家境内，西方世界陷入一片恐慌。
美国紧急主导全世界大国在本国国土上设立驻洞屏障，禁止不经批准的驻洞进入国土内。然而，随着国土防卫成为了一句空话，各国海关税务系统形同虚设，外国商品在驻洞技术的帮助下无孔不入的进入本土。
而同样，发展中国家的劳工不断涌入发达国家，全世界的资本、商品、人口，终于达到了20世纪末哈佛大学著名经济学家曼昆教授所倡导的完全自由流动。
发达国家的服务业劳动者终于发现自己的劳动其实并没有多么值钱，只是有一道国境线将那些能够提供更高性价比服务的他国公民挡在国门之外。
逐渐的，拥有同一个国籍的不同阶层公民收入差距日渐拉大，支撑民族国家存在的最后一根柱石也开始崩塌。
2090年，日本公民山本一夫在太平洋买下一座小岛，宣布成立世界共和国，自封为第一任总统，全世界15亿人民响应山本一夫。
他宣布：所有有意愿的公民均可加入世界共和国，共和国承认双重国籍和多重国籍。
共和国对任何其他国家公民不设置障碍，任何人都可以通过驻洞技术随时随地出入共和国，并在国境内交换产品、技术，共和国对交易收取1%的税款并对贸易加以合法保护。
美国总统定义世界共和国为世界最大洗钱团伙，并宣布所有加入世界共和国的美国人将自动放弃美国国籍。
在美国的干涉下，世界共和国成立一年即宣告灭国，山本一夫因金融诈骗罪被美国法院宣判50年有期徒刑。
第二年，一个名叫巴米拉的俄罗斯富翁在一条名叫“和平号”的60万吨级油轮上建立了和平共和国，国土面积7公顷，并宣称拥有4枚氢弹，任何干涉和平共和国的国家将遭受核打击。
在驻洞时代，将核武器运送到别国领土然后引爆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洲际导弹和战略轰炸机早已退出历史舞台。
各大国都宣布不干涉、不承认和平共和国。
一年后，全世界60%的公民宣布加入和平共和国，并愿意放弃本国国籍。
同年，和平共和国宪法出台，尊称山本一夫为荣誉总统。
和平共和国成为全世界领土最小、人口最多的国家。
山本一夫在监狱中静静的看着这一切，没有欢呼、没有悲痛。
世界大国领袖终于发现：山本一夫和巴米拉抓住了这个时代的脉搏——驻洞出现以后，领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甚至有没有领土都不重要，人口才是国家发展的根源。
2130年，孔子所倡导的世界大同终于出现了，地球统一在和平共和国旗下，商品、资本、劳动力在全球范围内自由流动。共和国政府的税收将用于全世界底层人民。
王晨欣慰的说：“看，人类的未来还是有希望的嘛。”
卫云不敢苟同，他拿出演算纸：“120年后，太阳将出现第一次大爆发，届时地表温度将达到摄氏300度，请问人类将怎么度过这个难关？”
卫云发现的现象已经被22世纪的人类所捕获，在人类的所有精力全部用于科技探索、制造商品和服务的基础上，科学进步的效率大幅提升。
在太阳爆发的威胁下，地球上出现了太空移民派和人机分离派。最后，由于太空移民耗资太大，且不可能所有人都跑掉，最终人类分为两派，大部分认同人机分离派，小部分赞同太空移民派。
2150年，动物意识和身体分离技术首次运用到老鼠身上并获得巨大成功。
2160年，世界第一例人机分离手术成功，62岁的癌症病人、和平共和国意大利行省公民米德拉的意识被成功储存在计算机中，她的身体陷入昏迷并被冷冻保存。
这是人类文明史上的丰碑，人类终于摆脱了自己的身体束缚，摆脱了病患、死亡，达到了永生。
人机分离工程正式启动，人类制造了能够抵御剧烈高温、剧烈撞击、剧烈严寒以及各种极端酸碱条件下的储存体——质粒，所有人类意识都储存在质粒中。
质粒唯一需要的就是充电。
质粒中已经形成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完全由人类的意识组成，真正达到了心想事成。
当然，太空移民派的计划是移民火星，人机分离派在上传自己的意识之前，帮助太空移民派将他们所需要的物资、水、空气以及各种必需品装上太空船。
然后利用驻洞技术，以2万公里为单位完成空间穿梭。
太空移民派将带着装有全体人类意识的质粒去火星展开新的生活。
“等灾难过去，我们会重返地球，帮助你们这些人机分离派重启意识，将你们的意识和肉体重新结合。继续幸福的生活。”太空移民派感动的说。
“谢谢。”
飞船启动了，王晨感动的直掉泪：“人类，太伟大了。这是史诗般的工程。
卫云冷冷的说：“哼，你往后看，好戏在后面。”
在飞往火星的途中，太空移民派内部发生了剧烈的争吵，争吵的内容竟然是要不要带着质粒。
因为质粒十分耗电，把火星上宝贵的电能都给质粒用了，新移民们即使到了火星，生活也会很艰难。
最终，他们决定将质粒抛入太空，因为灾难过去后，地球上的资源也有限，无法承载几十亿人口。
他们将那些无私帮助过自己的人机分离派的意识，抛入了茫茫的太空。
王晨倒吸一口凉气：天啊，人类真可怕。
“能不能加速？”卫云说，“我不想看这些恶心的人，以及他们的后代的故事了。”
王晨说：“可以倒是可以，可是加速之后，时间的尽头是什么呢？”
8
卫云说：“在我们老祖宗的神话里，你沿着一个方向一直走，会走到地理的尽头。”
王晨说：“没错，天圆地方。方形的东西，总有个尽头。”
“但是，实际上我们知道，在三维的球体表面，地理是没有尽头的，你沿着一个方向，最终回回到原点。”
王晨恍然大悟：“你是说，时间的尽头。”
“没错，这只是我的一个构想。宇宙从大爆炸开始才有时间，大爆炸之后便会形成坍缩，坍缩成一个奇点之后呢，会不会是另一个大爆炸的开端？”卫云苦思道。
“你这么一说，有点来世的味道。”王晨说：“那我们给药囊加速吧，看时间的尽头是什么样，究竟是否有来世。”
卫云和王晨没有考虑到粒子加速后人类的承载能力，在头脑的一阵轰鸣中，两个人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晨醒了，他看见卫云在兴奋的看着窗外。
“看，那是什么。”卫云指着一个高大的动物。
“恐……恐龙。”王晨兴奋道，“我们成功了，成功了。我们来到了第二次大爆炸后的宇宙，或者叫宇宙beta（贝塔）。”
“别急，还有一个坏消息。”
卫云说，“我们看来是经历了第二次大爆炸，在这个宇宙中，我们的药囊，包括我们自己，都成为了暗物质，这种暗物质存在寿命很短，一旦药囊中的粒子停转，我们即可会毁灭。”
“哦，那又如何，上了科学这条船，难道还想下来？”
卫云说：“我有个计划，既然第二次大爆炸之后发生的事情，和第一次大爆炸差不多，我想看一看这一次，我会怎么样。或者说，另外一个卫云（beta）会怎么样。”
王晨沉默了：“好，那我继续加速。”
药囊外的时光飞逝，恐龙灭绝、古猿从树上走下、石器时代、青铜时代、铁器时代、工业时代，先进文明对农业文明的碾压，和上一个世界一模一样。
“注意，现在要减速了。”王晨指着一个人说，“看，那个人，是我爷爷的曾祖父，上海工部局的理事，诶，怎么是个倒茶的。当然职业无贵贱，可是，这也太，好吧，看来我爷爷骗了我。”
卫云感到好笑。
时间继续流逝，普法战争、日俄战争、一战、二战。
卫云看着这些真实的历史图景，忽然说：“第二次大爆炸和第一次可能不会完全一样，因此人类历史在某种程度上也会出现偏差。”
王晨点点头：“没错，所以，我爷爷的曾祖父其实真的可能是工部局的理事。”
蒙特利尔，一个20岁的红头发少女在逗弄一只狗，然后就猛地打喷嚏。
“储颜，跟你说过了，不要碰小动物。”她妈妈在后面斥责道。
那是储颜，第二次大爆炸后的储颜（简称储颜beta）。
看到了来世的储颜（beta），王晨和卫云都不说话了。
“可是它很可爱啊。”储颜（beta）不高兴的说。
“命重要。”妈妈不满的说。
“对了，明天我就要去中国做交换生了。好开心呢。”
“你去的那个学校叫什么来着？”妈妈问道。
“叫做Z大。”
王晨和卫云同时心惊，Z大就是卫云所读的大学，储颜当年竟然在卫云的母校做过交换生，从来没提起过啊。
卫云抓住王晨：“快，给药囊加速，时间调到2015年。”
2015年的一次选修课上，卫云（beta）因睡觉被魏教授（beta）提问，当他抛出自己关于人脑的概念时，包括魏教授（beta）在内的所有人都觉得很新颖。
再次看到这个图景，卫云恍如隔世，确如隔世。隔着药囊的窗户，他分明看见了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储颜（beta）。
她当时也在这个课堂上，用崇拜的眼神望着自己。
她对自己的爱，从那时就开始了。
随后，储颜（beta）回加拿大，用自己的家族信托基金注册了玛瑙基金管理有限公司。
玛瑙基金背后的金主就是储颜。
看到这一切，卫云流下了无声的泪水。
王晨叹了口气：“终于知道真相了，输给你，我服了。”
药囊中陷入了沉默。
王晨说：“喂，你看，你们去了厄瓜多尔了。”
卫云说：“我不看了，不想看她临死前的那一幕。”
虽然这么说，但卫云还是站起来，走到窗口。
错过了这一次，就再也没有见到储颜的机会了。
山崖上，出现了当年的那一幕。
卫云（beta）拉着储颜（beta）的手，用尽了全身力气，早就到了生死关头。
王晨也看的泪如雨下，狠狠的拍着药囊的窗户喊道：“加油啊，卫云你个王八蛋。”
奇迹出现了，卫云（beta）身下的泥土没有像卫云记忆中的那样塌陷。他用胸口撑住，右手拉住储颜（beta），左手伸下去托起她的腰。
储颜（beta）双手一撑，竟然被拉了上来。
卫云和王晨都惊呆了，他们想起卫云刚刚说的话：第二次大爆炸之后可能会和第一次产生某些偏差，偏差出现了，储颜（beta）没有死在厄瓜多尔。
窗口外，卫云（beta）和储颜（beta）紧紧相拥。
卫云（beta）颤抖着说：“告诉……你……一个……一个决定，我决定……放弃……这该死的……研究……回学校……上班。”
储颜（beta）也哽咽着说：“也……也……告诉你……一件事……我……我怀孕了……”
卫云（beta）一愣，紧接着欣喜若狂。
皮特（beta）在一旁看这俩人又哭又笑，不明所以。
药囊由于过度加速，开始出现裂缝。
王晨已经服下毒药，先走一步了。
卫云看着窗外幸福相拥的两个人，轻声说：
祝你们幸福。
编者注：点击进入作者主页，收看作品上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