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三更半夜，张小强起床倒水喝。突然“啪嗒”一声，一条带着衣架的红裤衩，落在了他眼前，他很是不解地看着现场。
红裤衩明明挂在两米之外的卫生间，由天气太冷，门窗都关得密不透风，它凭什么能带着衣架落飞跃两米？
是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在操作它，还是裤衩成了精想自杀？
这事，太不符合逻辑了。偏偏这种不符合逻辑的事不但不能细究，还不能旁人讲。细究能把自己逼成精神病。对旁人讲，会被人当成神经病。
张小强只得像以往那样，把这件不符合逻辑的事，淡定地当成常态。
02
你猜得没错，张小强遇到过很多不合逻辑的事。
半年前，他独自一人在乡下的三层自建小楼里打游戏，偶然把眼睛瞟向热水器时，热水器的开关突然一闪，自动亮了。张小强一惊，连忙放下游戏，进入各个房间向外看，想要找出哪个王八蛋拿摇控器搞恶作剧吓唬自己。
转了一圈，他才意识到自己家房子就像个孤岛，五十多米的半径内，一边是河塘，一边是田地。门前的小路上，平时过路的人都很少，这三伏天，谁会拿着摇控器正中午顶着大太阳跑来，与自己恶作剧呢？
也许是开关接触不良。张小强刚刚给出了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答案，身后又传来“咔哒”一声，张小强循着声音看去，是热水壶的开关启动了，可身边没有人啊。
它是机械式制动，并不由摇控器控制。难道，正巧热水壶的开关也失灵了？
张小强闪过一些迷信的说法，但马上被自己否定了，传说正午阳气最盛，真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会露面吧。
想到这里，他的寒毛竖了起来。
03
另一件是美事。那天他从自己新买的衣服里，摸出了一千元钱。
他明明记得买那件黑色的羽绒服时候，为了检查衣服质量，把衣服里外看了个遍，其中就包括口袋。
可是回到家里，当手触到口袋，感觉到了硬物，手伸进去便掏出了一千元钱。
虽是喜事，却叫他心虚：一千元钱能无缘无故出现在我的衣服里，那我钱包里经常以为数错的那些钱，就未必因为我大意记错数字了，而是自己跑了？
关乎钱财的事，自然是大事。此后张小强的钱包里便多了一张裁成才方形的白纸，上面记录着钱包里实物钱的开支，还记录着支付宝和微信的每一笔钱的支出。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一次他从银行里刚取出两千元钱，搭配了一个红包里准备给爷爷祝寿，红包一直没离身。可是当他把钱交给爷爷时，惊觉手感不对，里面居然只有两百元。
那可是我上学期间，抽空跑外卖赚来的辛苦钱啊。
回到家，张小强经过地毯式搜索，仍未能找到，气愤让唯物主义思想占了上风，他挥舞着扫把，把能想到的神佛鬼怪当成敌人，都挨个地骂骂咧咧抽打着。
这发疯似地举动，把妈妈吓得不轻。问清缘由后，如他所料，只是一味责怪他记性差乱放东西，并不认为生活中，哪里会出问题。
但其实，张小强生活中的问题远不止如此。只是，比如物位的摆放侯置突然变了、想要说的话突然忘了、眼熟的人突然想不起来了……这些小事，多，且零碎得不能与以上几件大事相提并论。
04
细究下去，张小强怕自己的头脑想出问题。他继续用囫囵吞枣地心态，应对身边不合常理的事。于是乎，钱少一点多出一点，虽然心疼，他也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
但是像今天晚这样，小小的红裤衩也敢骑着衣架，明目张胆地跑到眼前来示威，这让张小强觉得很委屈。委屈把他灼烧成了锅里的煎饼，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煎着。
反正周围没其他住户，家里也没其他人。他下床去，打开了屋里所有的灯，推开了所有的窗户，一手拿扫把，一手叉着腰，对着空气破口大骂。
骂得身体在寒冷的冬夜都有了热乎劲，他才意识到漆黑的夜空里，有一束光跟着自己，顺着光束的方向，他走到了卧室了窗前。
咦，啥时候我家附近多了一幢小楼啊？楼里一位穿着白睡衣的小伙子，正一手拿着手电筒对着这边打光，另一只手正对着这边挥舞着。
见他看过来，对面的男人探出了大半个身体，举着手机对着这边大喊：“我也一样！我也一样，……”
哦，怎么回事？那个人貌似与我长得挺像啊？张小强抬起手臂疑惑朝那人回复。那人又喊：“记下我的微信号，zhangxiaoqang0001。”
咦，怎么连他和我的微信号都只相差一个0啊？这也太巧了吧！
05
双方添加过微信，很快聊了正题。
原来，男孩叫张晓强，与张小强也是一字之差，且同龄，所遇到的情况与张小强类似，他同样郁闷于面对不合常理的事，还得假装粗心来包揽责任。
“我肯定没记错，我都在这里住了二十年了，今天你打光，我才发现对面突然出现了一栋楼。之前，我家方圆五十米内，除了农田和鱼塘，根本没有楼。”
这条消息让对方沉默了。因为对于张晓强来说，对面的小强一家才是突然出现的，自己一直是这里的原住民。
张小强等不不耐烦，催促道：“我被你搞糊涂了，再这样，我真要疯。你对这事怎么看？”
良久，张晓强才发来语音：“如果我分析得没错，是我们的生活被人掌握着。”
“我也有这种感觉，不过，你说的是上帝，玉皇大帝，还是观音菩萨啊？”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但应该与他们差不多！！！”
张晓强的几个感叹号让张小强胸中涌出的热气，直冲脑门。是他找到了依据，有了合理的推测吗？张小强迫不及待地在微信中邀请对方来家里商量。
张晓强一连发了三个NO。然后说：“我刚刚翻了翻你的朋友圈，发现我俩不但生活环境差不多，连前女友，居然都长得特别像。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平行空间的两个人。哪怕不是，我也担心咱俩是二选一的存在，最好别尝试。”
张小强连忙去翻张晓强的朋友圈，翻过十几个相册，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何止是长得像，连衣着打扮和出行路线，都相差不大。
所有的差别都只在细微之处，例如：张晓强黑色卫衣服上的图标在左边，而自己那件卫衣上没的图标在右边；张晓强去旅游，同一个火车站，他那边的居然少一层；至于前女友，一位嘴角的痣长在了左边，一个长在了右边……
他连忙把这些细微之处的发现告诉张晓强，张晓强也开始为这些问题冥思苦想。
在月亮的见证下，两个人揣着不安的心，大脑从平行世界，遨游到宇宙，再联想到外星人，随后跨越到灵异世界，……。精神到天亮，才在疲惫的神经中睡着。
06
张小强是被重重的脚步声惊醒的。他迷蒙地睁开了双眼，但马上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下了床往楼下跑。
见到妈妈的那一刻，他兴奋地把妈妈拉到窗口，指着十几米远的，与自家几乎一模一样的小楼问：“妈妈，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生了个双胞胎住在那栋楼里？”
妈妈疑惑地顺着儿子手指的方向看去，随后用手探上了儿子的额头，诧异地回答：你没发烧啊。那里，哪有什么楼？我也只生了你一个啊。
她看不到，她看不到……张小强内心呐喊着，当他迷离的眼神从小楼转到妈妈脸上，看到妈妈惊恐的表情时，立刻镇定了。
古怪的事又不是第一次发生，我总不能忍到现在又前功尽弃，让自己变成别人眼中的精神病吗？不行，绝对不行。
张小强努力把脸挤成了一朵盛开的花：“妈，我逗你呢，看你急得？”
这句话气得小强妈要抄扫帚，张小强飞奔回了三楼自己领地，给张晓强讲这件事。
张晓强回复：我妈妈也是这样回复我的。以往那些小事，马虎点也就算了，如果我再不把这件大事搞清楚，我得疯掉！
张小强何曾不是这样想？他内心燃起的火，已把脑海中的事物全烧成了空白，是张晓强的微信通话将他拉回了现实。张晓强指挥道：快快去看看，回家的妈妈是不是变成了爸爸？
张小强一愣，随即回过神来，起身就往楼下冲。
生活已经很不靠谱了，再不要来个大变活人，事情刚刚琢磨了个开头，人就见到，还是——“妈妈“。
张小强吁了一口气，敞开怀抱要给妈妈一个大大的拥抱。妈妈把他一推：你别耽误我给你做饭！
07
张小强很庆幸眼前出现的人依然是妈妈，他给了妈妈一个诡异的笑脸，便去联系张晓强。
张晓强回复：“我现在也糊涂了，我爸爸刚才说，一直是他在家里。难道刚才是我记错了？你说你妈一直在家，我就要相信你妈妈在家是正确答案吗?为什么我要相信我看到的，就不相信我听到的？或者说，我眼见也不一定是真的？……”
张小强知道这种自我怀疑的感觉不好受，他提醒道：“你可以翻看以前的短信，你告诉过我你妈回来了。”
在张晓强发来的聊天截图里，赫然写得“爸爸”。刚刚找到的，唯一的战友似乎也在被无名的力量洗脑了，张小强感受到了强烈的挫败感。他紧张地回到了二楼，坐到餐桌边，假装玩手机，用余光死死地盯着妈妈。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诡异的事越来越频繁，相比妈妈变爸爸，他更担心妈妈和眼前的一切会突然间消失。
对面那栋楼能突然出现，自家这栋楼就不会突然消失吗？
菜端上桌之前，一直是妈妈。张小强以为可以松回气了，当他盛完饭，抬起头时，眼前却是爸爸的身影。
他突然想到：我那前女友不声不响地就与我断了联系，而我又怎么都找不到她。难道，她会是凭空消失吗？……
意外，也不意外。震惊，也谈不上。有张晓强换爸妈互换这事件打底，张小强的头脑也只是像过了一下电，马上又恢复了运转。
两人坐在了饭桌前，爸爸低着头久久不动筷子。心里的谜团扰出的氛围，让张小强不安，他用目光探向爸爸。良久，爸爸才言语低沉地说：“你奶奶在你伯伯家摔了一跤，脑溢血去世了。可是你伯伯那里，现在是疫情中风险区，咱们去不了。”
在张小强的记忆里，从小爸妈就在城里忙于生意，照顾自己的一直是奶奶。也就这几年，奶奶被大伯接去回了老家生活。可是奶奶去世的消息，在张小强的耳朵里，有些不真实。他扒拉着饭，心里想：不会的，不会的，可能饭吃完，爸爸又会发生奶奶还活着。
内心否定着，眼泪却“吧嗒、吧嗒”，不自控地掉落了下来。饭成了呆蛾子，傻傻地停在了口里不动弹。
他想到了张晓强，想掏出手机问问张晓强，奶奶是不是还活着？
手脚像被束缚着，所有的力气都使在了哭上面。他可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无法自主与张晓强联系。
愤恨逐渐爬上心头，行动上依旧只是哭。
这一切行为很符合爸爸的预期，他安慰着儿子，可就在他说话间，张小强听到了妈妈的声音。定睛一看，真的是妈妈在悲哀地说：“要不是你爸爸出了车祸，你奶奶也不会脑溢血……”
什么？什么？就算你是我妈，我爸出车祸，我奶奶死了，你刚才还有心思做饭？而且，这话说得，好像你与奶奶的关系更亲近一些，难不成你们以往那些婆媳矛盾都是假的？……莫非你是个精神不正常的妖怪变的？
张小强想到了电影《楚门的世界》。所不同的是，楚门身边的工作人员还算敬业，以至楚门年过三十才发现不对劲。可自己最近所经历的这一切，似乎是个连剧本都乱七八糟的生活剧。想到这层，心头更像塞进了一团棉花。他禁不住开始了自我怀疑：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如果老天爷不是个做事没逻辑的糊涂虫？那就真是自己在精分了？……
紧接着，让他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他颤抖着看着眼前的一幕：先是厨房变得模糊，然后消失不见，然后是妈妈变得模糊……一切都如梦似幻的在虚实中交替，最终，不过多处的小楼，和妈妈也相继消失了。
08
尘静眼睛盯着屏幕，快速地敲击着键盘上的“Del”键，屏幕上被删得多出了一片空白，才在手机铃声中住手。
手机里传来老板的咆哮：“你太粗心了，如果说你前面的主角一会儿张小强，一会儿张晓强，我改改还算凑活改改。但到了后面，你越写越没逻辑，主人公不是没钱了吗？怎么又在口袋里掏出钱了？”
“给爷爷拜寿的钱，一会儿2000，一会儿200，你到底要唱哪一出啊？……刚刚挂着红裤衩的衣架还挂在门上，接下来的场景里，它们怎么又到了地上？”
“人物生活的场景也有问题，他家小楼后面到底是一片鱼塘还是一条小路？后面出现的人物就更不靠谱，做饭的是妈妈，接着又变成了爸爸，连去世的人都不能统一。”
“还有，他与女朋友的感情线呢？女友突然人间蒸发，你总得给个活能找到人，死能得到消息的说法吧！”
“无数次告诉你们写故事，要与人物共情。你换位思考一下，以你这逻辑，如果你是文章中的人，你会不会疯掉？”
“虽然咱们生活中经常会发生没逻辑的事，但文章一定要有逻辑。只有逻辑自恰，你的故事才会像真的。麻烦你放仔细点，重写！”
尘静无奈地关上了手机。一想到当了三年多码字人，还没码出个名堂，就犯焦虑。可是越焦虑，稿子出现的漏洞就越大。
她定了定心神，在写稿前默默地祈祷：历史上出现过那么不靠谱的人，治理国家。我这么勤奋，老天爷你总得给我一些机会和运气，让我把自己创造的世界打理好吧。
09
尘静不知道，他的老天爷——一位码了十余年字的码字员也在接受老板的训斥：“你笔下的尘静，生活的是个什么世界啊？也太随心所欲了吧！是不是每次你没灵感，就搞出一个不靠谱的人当统治者，搞乱世界秩序后，你才有内容可写？你能不能有点新意啊？我无数次提醒你逻辑自恰，你怎么就是不明白？”
码字员一脸得意地回答道：“老板，这次我给尘静的世界丢了个能不断变异的新冠病毒，让那些个无能的权贵有戏可作，这不就是创新吗！至于逻辑，尘静的世界总体上是符合逻辑的，不符合逻辑的事我也让我笔下的作家告诉他们‘生活中的事可以没有逻辑，但故事却需要逻辑’。所以尘静的世界不全按逻辑来，那个世界的人能接受。”
老板想了想，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写的世界太过庞大，如果大改，工程量太大了。既然能逻辑自恰就接着写吧。你笔下的尘静虽然糊涂了点，但还算聪明，既然已经给了那么多磨难，就给些机会让人家好起来吧。起码，这传达的是正能量。”
小伙子的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嗯嗯，我也这么想。我现在就给她一些健康和运气，再让她在近段时间的经历中磨砺出一些耐心和坚韧。至于结局，我会给她个得小作家当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