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这十万还给你
白俐看着手机银行APP的余额说不出得激动，因为今天她终于有跟母亲对抗的筹码。今天是发工资的日子，交完这个月的房租水电，白俐点开账户余额，小心翼翼地数着数字，数到第5个0的时候内心一震，眼中闪烁着泪花，睁着眼看了许久，闭上的时候泪水从眼尾流出。
一、
大三的时候白俐谈了男朋友被表妹们知晓，结果表妹跟外婆聊天的时候说漏了嘴，被妈妈甘艳听了正着。
甘艳立马就给女儿打电话，嘘寒问暖过后就步入话题，问白俐谈男朋友没，白俐打小就是不会说谎的孩子，很快就一五一十的交代出去。
甘艳很清楚自己女儿是什么性格的人，只要打定主意，前面是个坑还是会毫不犹豫的跳下去，她只是试探性地问问男孩的家庭条件，白俐只说了一句，甘艳就发了火。
原因是因为男孩家离的太远了，两家人相隔了两千多公里，纵使家里再有钱、再怎么帅都是别人的家的事，唯独自己女儿不行。
于是乎想了很多办法也没拆散掉，临近大四国庆时，甘艳假装妥协让白俐带男友回家吃个饭，白俐一回家就惊呆了，自己的爷爷奶奶、叔叔婶婶、姑姑姑父还有表兄妹全来了，这哪是回来吃饭，这简直是鸿门宴。
事实证明这就是鸿门宴，晚饭过后，一家人在院子里趁着月色聊天，人手一杯茶，把白俐围在中间，左一句右一句的劝说，最终服了软，白俐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来到早就给男友准备的房间。
男友也不是个傻的，刚才在二楼他就看到楼下的场景，干巴巴看着白俐在那里抹着眼泪却毫无办法，即使她父母对他很客气，什么话都没说，可却把该做的事，该表的态经过另外一种形式展现出来。
男友摸了摸她的脸，一把抱住她，“俐俐，我们分手吧，早点休息，我明天也要回家了。”
白俐羞愤不已，用力的回报着，“对不起。”
第二天，白俐看着男友上的车，等车走了以后，就开始后悔。她稀里哗啦蹲在马路边哭了好久，最后越来越大声，其实她昨晚就哭了好久，一直扛到今天早上，想着给男友留个好印象，临近出门前，化了层厚厚的状。
现在这会，脸上压的妆面早就花了脸，亲弟弟看不下去就把她拽着回了家，剩余这几天不吃不喝就困在房间里，甘艳再狠心也没了准头，于是想了个不好不坏的主意。
“俐俐，我们生你养你一场不容易，你这么多年上学花家里多少钱你知道嘛？”
白俐就只听着她说，一眼也没有看她，就看着瓷砖上的阳光。
甘艳这几天早已习惯这种场面，可终究还是不忍心看着女儿日渐消瘦的模样，“只要你把钱还了，你就可以去找他，我们不会有任何意见，前提是你没有挣到这钱之前不能跟他联系，等钱交给我们，你想怎样做都行，爸妈决不为难你们。”
白俐眼里毫无光亮的双眼立刻就把地上的阳光给聚了起来，扭头就答道，“多少钱？”
“靠你自己的努力，还十万就行。”
十万对于大四的学生说有概念是因为每个月都要花千把块的生活费，说没概念是因为毕了业，不知道每月的房租水电、公交话费、衣服奶茶就能占据工资的一大半，就白俐的消费习惯能伸手不往家里要钱就不错了。
很明显就是要吃生活的亏，可白俐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她不是不懂，只是太想跟他在一块。
白俐的存钱计划始于这个特殊意义的国庆节，长假结束回到宿舍，当舍友们讨论着跟男友假期的趣事时，她就在兼职网站上撒网，二手网站上卖货，这种生活持续到寒假。
同学们都在单位实习时，她在超市里卖着酸奶，那天是大年二十九，也是寒假工最后一天时，她收到了三千五百月薪，看着银行卡的余额，她觉得跟他的距离又近了一步。
国庆节后的这三个多月，她每周一到周五中午、晚上在食堂收盘子，这工作能带来五百块的收益还能包饭，每天就出点早饭钱，要说唯一的开销大头就是由奢入俭难，消费的习惯不是说改就能改的，看上的小物件还有衣服什么的该买的还是买，只不过会多想几天。
她又利用周末的时间去超市做促销，她的举动不仅惊讶宿舍里的人，连自己都被感动到，原来她为了爱情可以做到这个份上。
她第一次对这个数字满意起来，余额“10002.23”。
二、
大四的下学期她依旧采取这个方式，只不过稍有改变的是需要准备工作了。为了赚钱，她没有参加校招，拿到毕业证就去了深圳。看着火车出站的红布白字，“来了就是深圳人”，结果当了四年深圳人。
白俐在毕业的时候账上已经有2w多，甘艳知道她要去深圳给打了五千块钱给她租房子，她出了西站就在一号罗宝线上的大新地铁站附近，租了个单间，特别小在五楼，总共就单间加卫生间加厨房还有小阳台，除去水电当时一个月1200，交一付一。
她专业学的金额学，为了赚钱她找了份投资公司的电话销售，职位是客户经理，这职称也太高大尚，拿到工牌的时候还有些恍惚，只是个打电话的怎么就变成经理了，带着嘲讽的意味自我嘲笑着。为了省钱，她去二手铺里面花三百买了张床，又看上些其他的旧货，一点点装饰着空房。
每天她在家吃了早饭才去上班，即使晚上加班也会做好明天带饭的菜，做好装进保鲜玻璃碗再放冰箱。第二天早上提着饭盒袋，在早高峰挤进地铁线，日子过的有条不紊，即使每天要打很多电话，但看着五六千的工资，她觉着一切都很值。
顺的日子过多了难免要逆水，那个周六的中午，外面太阳高照，她一觉睡到中午才醒，出租房的窗户就是摆设，透不进来光，只有左边的过道尽头，阳台会渗出光一点点撒到地砖上，她迷迷糊糊地接起一个电话。
如果岁月能重来，她绝对想着再多睡一会，打死也会去接。可时光是不会给人第二次机会的，一切像是命中注定。
她接到一个诈骗电话，谎称是某某公安局，说她的银行卡现在被非法份子占用，还详细把她的身份证号码、家庭住址报得丝毫不差，原本不信的她在这刻动摇了。
这个电话打了一个多小时，接下来一步步就进了圈套，中途挂断那会，她想找个人诉说却发现不知道找谁，这钱要是真被冻结，她后面怎么办才好。最后鬼使神差般地按照骗子的指示，到最近的取款机把所有的钱转了出去。
当她回到出租房，再把电话打出去的时候电话是空号，去百度上查才发现其他人也有这种遭遇，她浑身发颤着，摸到桌上的水杯，手颤抖地更厉害，自己的意念无法支撑手部力量，一直够不到嘴边，硬生生的把杯子摔在地上。
水杯在瓷砖的作用下，反弹出一块块碎片，水杯里的水溅了一地，她浑身像是被抽走尾兽的人力柱，活力不复一往，浑身瘫坐在地上，裤腿上沾着水，白俐抱着头埋在膝盖上，哭了好久一会。
要是能重来该多好，懊悔的想法充斥在脑海，最后她的想法开始动摇了，四万多是她辛苦一年多才存下的，打拼到现在一切归零。
还要不要坚持这个念头，她现在特别想那个男人，想给他打电话，想投入温暖的怀抱，想念他热烈的吻。她拿出手机，找到手机通讯录的号码，点通话键的时候她犹豫了，是去跟他诉苦嘛？想说为了他，自己辛苦赚的钱被骗了；还是让男友帮助自己，跟他一起骗自己的父母。
最终她还是放下了电话，眼里充斥着对骗子的恨意，对电话的恨意，离开了这个看不见、摸不见的行业。
自此她离职了，她转到一家英语培训机构，大学时期的白俐，除了谈恋爱、上网，引以为傲的是非英语专业的她，不仅过了英语四、六级，还去考了专八。
接下来的三年多，她勤恳工作，按部就班的以工作为中心，拒绝父母让她回家的计划，也拒接一切异性的接触，每天不是备课就是上课。
三、
看着落地镜的自己，岁月于她而言成了最好的调味料，校园时期可爱的模样不复以往，带来转变的是愈发成熟、美艳，眉峰挺立，双眼含笑，眼神坚定，高挺的鼻梁，笑出好看弧度的朱唇皓齿，干净的妆面，活脱脱出落成职场女性。
白俐看镜子的时候，看到头顶有一根闪着白光的发丝，她毫不犹豫拔下来夹在书中，书本一开一和在空气挤压下，奔出来一两根落到地面上。
那天诈骗后，白俐请了几天假，在出租房独自消沉，她又是不吃不喝几天，最后饿地都没劲了，看着雪白的墙面，白的发亮让人晃眼，她眼珠四处扫射着这间房的边边角角。最后看到镜子里那个灰头土脸的自己，双眼凹陷、眼下乌青、皮肤蜡黄油腻，自己都被这副样子吓了一跳。
满血复活般的用尽全部力气支撑起来，白俐颤颤巍巍走到厨房，地上放着一箱白象方便面，之前休假不想做饭偶尔吃一包，还剩了几包，她像只饿狼在雪地里疯狂找食，逮到什么就吃什么。粗暴地扯开外面的塑料包装，啃咬着方便面，刚吃两口就被呛到了，嘴里的都喷了出来，她渴得直接喝着自来水管的水。
狼吞虎咽后明白了一个道理，孤身一人在外打拼，能帮自己度过难关的只有自己。
自此以后，她不仅改善自己的教课水平，也会去甜品店、美容店、电影院好好享受个人生活，她之前屏蔽掉男友所有的联系方式，所以当她快乐又或是最低谷的时候，也没有联系他。
她想过如果他找女朋友怎么办，只要一想到这，她就难受地要命。很幸运的是这三年来，她学会了与自己和平相处，对自己好的方式。
这年中秋白俐回了家，这也是最近几年除了过年，年中回来的第一次。跟四年前的那次国庆一样，夜晚刮着凉风，小大家吃过饭后，人手一杯茶在院子里面讲这讲那，只是她不再是焦点。
白俐没带什么行李，就背了个双肩包，吃完饭她就上了楼，拿出钱包的那张银行卡，双手碰着它，目光炽热且发亮，像拿着珍宝璞玉，舍不得任何人碰它。
待得稍晚一点，家里的亲戚都回了家，她朝楼下喊了句，“妈，我有事找你。”
甘艳收拾着院子的茶杯，也没有多想地回应，“俐俐，等妈收完在上去。”
白俐没等她收完，又喊了声，“妈，你快上来。”
似是有什么着急的事，甘艳看着二楼的女儿，距离有点远，只能看清大概的轮廓，看不到任何表情，只是语气带着些不耐烦的意味，她停下手里的活，上了楼。
白俐坐在床尾焦急的等着，等甘艳一进门，直接把卡放在她手里，“妈，这十万还你了，我要去找他。”说完没等甘艳回答，直接提起双肩包出门。
甘艳表现如常，她知道这一天会来，比预计的晚了，还以为她忘记了那个男孩，没承想心里还惦记着，她打开窗户朝楼下想说点什么，却没等到白俐出现，她又等了几分钟，还是没出来，最后笑出了声。
4、
白俐背着双肩包就往外走，她坐得最晚那班飞机跨越两千多公里，最终在晚上十点半，跟男友呼吸着同一片空气。北方的城市夜晚出奇地冷，空气也很干燥，她打车到市里住了当地最好的宾馆，心里很激动，可这会她在想通过什么样的方式联系呢？
她点开好久不用的QQ,发了一个微笑的表情，还是上世纪打招呼的方式，“在嘛。”
以前是电脑那会发出嘀嘀的声音，手机版的QQ只是震动了下，“我在。”
白俐听到手机震动的声音，内心一震，这样快就回复嘛？一时间想着是不是被盗号了，她鼓起勇气看到了那两个字，脸上挂着洋溢的笑容，也是，年轻人普遍睡的晚。
她翻出电话本，置顶的就是他的号码，那几个数字无论哪种排列组合下，白俐都能轻松的摆正顺序，她按下绿色的通话键，电话都没嘟几声就接听了，“俐俐”
白俐在听到这句的时候眼里就是湿润的，鼻子酸地厉害，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隔空点着头，她蹲在地上，对面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静静的等着似的。
哭了多久白俐不知道，清楚的是这阶段手机那端的男人安静地候着，“方恒，我在你们市中心那间酒店，房号我等会发你手机，你来找我好不好。”
白俐说完就挂了电话，编辑着短信发了出去，她承认这样做很过分，如果他有女朋友怎么办、他结婚怎么办，会不会打扰到人家。可这四年来压抑的内心已经放不下任何的同理心，她只想照着自己的意思过一次，因为终于能鼓起勇气带着他回家，堂堂正正的方式。
等待的时间就是度秒如日，她在房间来回走着，到后面双腿发酸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看着周围暗黄的射灯，窗外早就擦黑的夜，心里有一种声音，他不会来了，他凭什么要来。
房间传来敲门的声音，白俐触电一般双腿往下一搭，整个人就立起来了，她猫眼都没看直接开了门，那个男人还是以前那副模样，寸头下方清瘦的脸庞，额头高阔明亮，那个眉清目秀的男人再一次在眼前出现，只是比以往肤色略黑了些，她一把抱住他。
方恒抱着她关上门，沙哑的嗓音说着，“怎么想着来这边，旅游吗？”
白俐听出这声音背后的疏离感，是呀！四年都没怎么联系，这样突然的来确实会惊讶，她不管不顾的回答“给我们重新来过的机会好嘛?我完成了我妈的要求，她不会阻止我们了。”
方恒愣了下，拍了下她后背。
“傻瓜，你妈从来都没有阻止过我们，只是阻止我而已。”
一家人围在一起劝说白俐，最主要的是让方恒知难而退，明晃晃的拒绝只会一石激起千层浪，这种亲戚之间左一言右一语的才厉害，潜移默化地就把矛盾给化解掉。
方恒往沙发一坐。掏出兜里的烟还有火机，擦一下就抽了起来，在以往他是从来不碰烟酒的。
“俐俐，我们回不去了，早在四年前我们就分手了，你今天来找我确实不容易，这几年来我没有结婚，没有谈恋爱，对你的感情慢慢地淡了，打败我们的是时间，悄无声息的你在我心里的份量越来越少了。”
白俐仍旧不死心的问，“那我们还可以再一起嘛？”
“我不知道你妈给你提的什么要求，这四年来你肯定也为这个目标努力付出着，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只有你一个人往前走了，我...没有陪在你身边，所有我们是不对等的，从你开始努力那会我们就没有从头再来的机会了。”
白俐强忍着泪水，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成了现在的写照。
方恒抽完最后的烟，抱了下白俐，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5、
白俐这晚难以入眠，她是看着窗外的天怎样一点点发亮，夜色如何由黑变了蓝，再到旭日初升。
最深沉的黑过后就开始出现光亮，最爱你的时候过了就会成为习惯，习惯也是会变得。
她坐在候车室里发了个短信，“方恒，我以后不会来找你了，谢谢你，再见。”
白俐背着双肩包回了深圳，她睡了好久才醒，感情里的两个人很幸运都没有忘却对方，只是随着时间流淌，这个人只能缓缓地留内心深处的地方，发了芽结着果后开着鲜艳的花，只是这花大家都不认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