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窜天绽放,火光滴落筵席,终于有人揉了揉火光染红的双眼,发出一片杯盘狼藉的哀嚎——
“走————水————啦————”
柳拂袖盯着远方的那个黑色身影,身影似乎一颤,几不可查地隐在夜色里,飞奔而来。
她趁着火色与乱象,飞身落地,袖卷未化的碎灯冰锥,直逼安定王爷喉腔,浅刃见血,花间剑敛去花团锦簇的花招,翻出内里狠辣,一剑穿心。
“时间有限,便宜你痛痛快快的去死了。”
安定王爷,鹰目暗淡,尚来不做出反应,喉腔隐隐做声,瞠目结舌,不知所言。火光之间,老态凸显——似乎确切的在五十之年,得知了自己的命。
柳拂袖弃剑,向东南方向,面朝竹楼业火,遥跪祖宗灵堂。苍天诚不我欺,段氏一门血海深仇至此有怨报怨,欠血还血,人命血偿。
“段家罪女,为段家满门报仇雪恨,苍天有眼,如今怨尽债偿。”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尘埃落定,而她又如何?她满手血污,又该向何处偿还?
忽然之间,她似乎从火光之中嗅到了一丝嘲讽,窥到了一分叛逆和违背。
柳拂袖从来秘而不宣,竟不知何来的大悲大喜,悲从中来,山崩海枯,嚎啕大哭。
“天命为何?苍天为何薄我?我满门性命死于歹人,半生烟花繁华相,凄凉苦楚身,都拜你老天所赐——苍天无眼,我认我的一条贱命,当还皇天一抔黄土。但是梦魇若真,想伤我乔竹,摆弄乔郎死生,我不允许!”
“老和尚说,破灭天机,天崩地陷,天雷加身,我段氏血债已经偿,苍天苛待于我,天地不仁,与我何干?天命让我乔郎死,让我苟活——我——偏——不。”
她心如火烧,前半生悲喜似乎在同一时刻溃不成堤。心生讥讽,也想要嘲弄报复一遭天意。“乔郎我救不得,柳拂袖还死不得吗?”
她向东南三叩首,位置太低,回首难见乔郎。她心中恶意与讥嘲不可遏抑,提裙飞身急步,踏入摇摇欲坠的业火竹楼。霹雳爆破声起于八方,步步有竹碎声;火舌舔在素衣之上,点点如生红莲。
“拂袖!柳拂袖!”她隐约听见火光之中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剑光人影往大火之中冲撞,竹楼坍塌,火光终于包裹了整座高台,无人可进,无人可出。
柳拂袖发现自己笑了。逆天而行,叛出天道,竟然通体舒畅,也不知道老和尚还会说些什么。
只是乔郎还是再不能见了,牵牵扯扯,至死方休。
空堂回过神来,有些呆了,不敢相信自己把女主角给写死了,故事还没收尾,女主怎么能死呢?要是给读者看到,就不仅仅寄刀片的问题了,责任编辑也能把他电脑砸了。
空堂把废稿打印了下来,命名存档,拖进了“useless_废稿”的文件夹,和一堆按照日期命名的乔竹之死躺在了一起。
《平康袖》继续更新,柳拂袖摘星高楼,火树烟花,冰锥封喉,花剑穿心,寿宴之上,要了老王爷的性命。柳拂袖纵身入火楼,势必将死。
忽而皎皎长天,星月隐匿。月朗星稀、漆黑无云之夜,骤然雷声大起,雹雨交杂,倾盆大雨浇灭了摘星竹楼,竹楼不堪重负,轰然倒塌。
有人听闻有一女子在坍塌之中哭声欲裂,似欲呕出心肝肺腑,哀啼不止。后上前探寻,却不见人影,不觅尸踪。
兹事体大,众人朝堂之上编因织果,市井之中风言四起。有人说她是蓬莱真传,可招风引雷,活了几百年,一朝入世。有人说她是前朝皇家血脉,向王朝索命报仇。有人说她是西域巫女化身,魅惑长安,想要颠覆天子朝堂。没有人知道或真或假。
才貌无匹的舞宰相柳拂袖,从此不知所踪,倒是确切的留下了众说纷纭、花名青史。
此后数年,安定王爷余党一一被诛。有人说,曾见一男子在余党府邸,舍命荡平,被庭院之中削尖的引水竹节穿胸所伤,身在流水庭院的木桥之上,流血不止。似乎见到一个神似当年舞宰相的黑衣女子,将他连背带拽,硬生生闯开围追堵截,带离了府邸。
六
天命已尽,尘归尘,土归土,乔郎命数天定。
柳拂袖把他葬在了竹林之下,默立茫茫人世,不知向何处寻仇。
柳拂袖可以向此生所有的因果寻报复,却不知道如何向天命索要她的乔郎。
人如何与天争命?天设功德罪孽,掌雷霆万钧,万物为刍狗。到底是谁在书写她的天命?天命写一笔一画,就是她的家毁人亡;天命一声讥嘲,就有大雨浇灭摘星楼;天要乔郎性命,要有桥有竹,要柳拂袖亲眼看着他死。
她想起那日兴善寺的大雨瓢泼,干枯的老僧伸手覆住她的签文,似有悲欣交集。
“施主请听,此为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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