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人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存在。这个复杂体现在他同时具备着多种特性,多种相互矛盾甚至截然不同的特性;这让你无法轻易地评价或是给一个人下定义。
尤其是,当对方是你亲近熟悉的人。
你了解他的每一点,猜的出他的每一个举动,但你归结不出他的性格他是怎样的人。
就像我对林时舟。
时至今日我也只能很保守地告诉别人,他是一个歌手,在一个多人组合里出道多年。
他是最亮的那颗星。
他无可比拟。
01.
我感觉指尖滑腻,几次试图按下快门都偏向了别处。午后的阳光刺眼极了,从前方直直射过来,把取景框里的人物晕成一片模糊。
“顾青,你在发什么呆?”老师带着斥责口气的话说出来的时候我总算调好了数值,眯起一只眼睛盯住镜头里的人,发现自己的镜头抖个不停。
“抱歉……”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反常,只能看一眼老师,再看一眼站在镜头前保持同一个姿势许久的模特。
——林时舟。
出道不久而风头正劲的歌手。
我喜欢他。
当初被老师叫过来负责这次的拍摄任务时我也没想到对象是林时舟,只想着是哪个不起眼的小明星,才会让老师如此放心地把任务交给我。
因此在对方的经纪人前来询问我,是否能顺利完成工作并在事后不张扬出去的时候,我心里还挺匪夷所思。
“不会的,我绝对会顺利完成拍摄工作。”
和经纪人做保证时说的话犹言在耳,但我现在透过镜头看着林时舟只想尖叫。
然后把相机随手一扔扑过去抱住他,死缠烂打地求他娶我。
“可能是因为今天太热了,摄影师背着相机过来就已经很辛苦了,现在有些累吧。”林时舟一直都是很温和的人,这个结论在他出声帮我解围的时候再一次得到巩固。他稍微放松了一下身体,和老师说完那句解围的话后又看向我,“你还可以继续吗,摄影师小姐?”
当然不可以我需要你亲亲抱抱举高高才可以。
这句绝对是耍流氓的话差点突破我最后一道防线,到了嘴边的紧要时刻我眼角瞄到老师逐渐冷下来的脸,突然冷静下来:“可以,那就辛苦您继续保持刚才的动作。”
我之前就已经调好了各项数值,也找到了最佳角度;现在我要做的就是拿取景框框住林时舟,然后干脆利索地按下快门,就像之前无数次重复的举动那样。
但是镜头模糊了。
原本以为是落了尘的我在眨了一下眼睛后恍悟——是自己的睫毛挂了泪,视线模糊,而我错怪是镜头。
我从未想过真正和林时舟面对面相见是什么情况,哪怕在此之前林时舟的签售会不论大小我一场不落地全部参加,哪怕在此之前我想象过很多回以何种情形与林时舟相识;以摄影师的身份给他拍照这个梦也不是没有做过,甚至于到了后来完全是“给林时舟拍照”这个信念支撑我继续学下去摄影——但我从未想到过,自己真的会,如愿以偿。
人在大喜大悲面前的反应往往都是出人意料的沉默,也许是太过突如其来而无法适时地调动起各自相应的情绪。
就比如说,我曾想着哪日有机会和他认识,一定要至少告诉他,我喜欢你,我非常非常喜欢你;会像只叽叽喳喳的麻雀吵闹个不停,而现实里我只是,举起相机的胳膊孱弱地发抖,眼睛里的泪水一滴又一滴。
终于成功处理完全部拍摄工作已临近傍晚,期间我看着林时舟坐在空调房里吃了个午饭而我在外面站在烈日下低头丧气地听老师的训斥。最后老师结束了训话,说我给你定了外卖自己去门口取一下,我哦了一声,往外走的时候拿余光刻意秒了一下林时舟,对方看起来吃的很香。
而他突然抬起头,冲我微微一笑。
02.
再接到林时舟的消息又是过了好几个月的事情了。
那时候请林时舟担任封面模特的杂志业已发刊,我把当时摄影挣来的钱全部砸到学校附近的书店里,说有多少杂志给我多少;然后抱着一摞杂志走校园里见人就发,“这是我对象林时舟,好看吧诶嘿嘿,我拍的”。
全程目睹我痴汉行为的舍友强行和我保持距离。
林时舟的经纪人和我打来电话的时候我还在对着那期杂志的封面发呆。我看是陌生电话,也只当是自己哪个快递到了,接了电话就是一句“地址是哪哪哪麻烦你直接送过来吧”。
对方吊诡地沉默了许久,才不紧不慢地接下我的话:“请问你是顾青顾小姐吗?我是林时舟的经纪人,我姓陈。”
当机的大脑在反应回来后瞬间爆炸。
“啊、是的,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最近我们公司打算出一套以深秋为主题的写真,艺人选定的是我们时舟。”经纪人说话的语气晃晃悠悠,又带了说不上理由的嘲讽,“时舟说,想请你帮他拍摄这套写真。”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我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后我的大脑里疯狂刷过刚才我还在和朋友发的表情包。
“所以我来问一下顾小姐,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出于女人的第六感,我感觉经纪人在等我推辞一番然后顺势拒绝我,于是我毫不矜持地回答:“当然没问题,我什么时候都有时间。”
“……那就先谢过顾小姐了。”
拍摄地点定在了X县。实在是路途遥远,我提前一天就向学校请了病假坐车出去。导员是个非常难缠的女人,在看我装病躺在校医院病床上面色苍白奄奄一息的时候才大手一挥放了行。
“你最好快点好起来,接下来这段时间的课程非常重要。”
我嘴上说着好,心里干脆利索地想:“我就要去见我对象了理你呢哈哈哈哈。”
走的时候我把化妆品一股脑塞进包里,面对舍友“你是去拍人还是被拍”的吐槽充耳不闻,上次见到林时舟时的纯素颜让我回来后懊悔了一个月;现在气温也转低,毫不担心妆会被汗水花开。
然后我犹豫了一下,把在林时舟历场签售会上签过字的专辑装进电脑包一起带走。
林时舟所在的公司给艺人的福利向来优渥,即使是短暂几天的写真计划也给他安排了上好的住宿。我不是他们公司的,就只是一个学生罢了,只能一个人背着俩包满大街地找投宿点。
在具体的拍摄地点附近我看见公司安排林时舟入住的酒店,已经有记者模样的人等在外面。我不清楚他具体什么时候来,看这架势恐怕是快了。
和蜗居在角落处的小旅馆定下一间房已临近傍晚,我摸摸肚子觉得有些饿,下楼问过旅馆的老板说是不提供膳食,只能又折回房间把自己的电脑相机藏好打算出去吃个饭。
旅馆的安全设施看起来的确不可靠。我把东西藏在哪里都觉得不放心,最后哒哒哒跑下楼问他“我可以订外卖吗?”老板正在核对账单,听见我问话就懒懒地抬起头看我一眼,意义不明地哼了一声:“你随意。”
我假装没听出他语气里的嫌弃,跑上去拿手机定了份黄焖鸡。
陈经纪人的电话和外卖一起到的。
我实在猜不出他要干什么,凭着上次那种对我极度嫌弃的态度,我确实不知道他对我还有什么好谈的。
我把手机夹在脑袋和肩膀之间,腾出手熟练地打开外卖盒。作为新一代女大学生,我认为在徒手撕快递和单手开外卖这上面我做的还是相当不错的。
“……我们公司想请您住在X酒店里。”
我正拿筷子拨拉着菜找肉吃,听见他的话手一抖,筷子掉桌子上。“您先等一下,我没钱住那种级别的酒店。”
“……不需要您掏钱,是公司为了感谢您愿意接这次拍摄工作的的表示。”
“噢……那拍完了还给我工资吗?”
“……给的。”
“好。那你能等我会儿再过去吗?”
“可以的话,顾小姐现在就过来。”
“不行,我刚买的外卖还没吃呢。”
“……”陈经纪人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地挂断了电话。
几分钟后陈经纪人敲响了我的房门。我拉开门的时候嘴里还塞着一块鸡肉,瞪着不知为何找上门来的经纪人半天说不出来话。
“时舟看见你拐进这个小巷,小巷里只有这一家旅馆,”经纪人出乎意料地给我耐心做了解释,然后双手抱胸站在门旁,冷淡地看着我,“顾小姐,请吧。顺便,能不能请你换件衣服?这个审美,”他冷静地审视了一回,“太糟糕了。恕我直言,我很担心你能否在没有你老师的指导下完成拍摄。”
我顿时感觉自己脸颊肿了一块儿。
在这一刻我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我与林时舟的差距,他是高高在上的,甚至不用他动手,身边自有人替他评头品足;他所有的一切都有人为他照单全收,不管好坏。
而我,我是无论怎样想证明都被质疑的人。
我深吸一口气:“陈经纪人,我想还是不必了。我是来工作的,没必要拘于住所的好坏。请回吧。”
他露出一个不可置信的神情,却也很干脆地离开了。
至于我,我在他走后把门反锁上,就着外卖盒吃了几口,突然开始不受控制地哭泣。
我也好想像林时舟那样啊。
这样我才可以真正敢告诉他,我喜欢他啊。
03.
第二天的拍摄氛围出奇压抑。
我之前说过了,面对林时舟我就是一个小心翼翼的人,一句话也不敢多言。而林时舟也不算是多话之人,除去拍摄前关于pose的交流基本上再无他言。
他的镜头感十足,这一点从我第一次看到他的写真就心知肚明。而我也从第一次见他时的兴奋和惊慌失措中冷静下来,因此这次的拍摄很顺利。
当我说“可以了”的时候经纪人率先做出一个质疑的神情:“能不能让我先看一下底片?”
哪有这样的要求。
我和林时舟比起来再不堪,也是有自己坚持的骄傲。于是我下意识护了一下自己的相机,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被林时舟全部堵了回去。
“这样就很好,我相信顾小姐的水平。”他走过来,身上还穿着今天拍摄时的浅咖色风衣,神色间尽是从容笑意,丝毫看不出经历一天拍摄后的疲累。林时舟看向我,轻轻点下头,“辛苦你了。”
尖叫声瞬间挤满大脑。
超辛苦的等下我还要拿着电脑处理后期真的超级超级辛苦快奖励我一个爱的么么哒!
但我面上只是一本正经地回答:“摄影师都是如此,习惯了。林先生才是真的辛苦了。”
林先生什么鬼,明明应该是闷粥x
他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说起来,昨天我想请顾小姐和我住一家酒店,结果被拒绝了。是不是阿陈过去找你的时候说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话?”他说话全程无视经纪人不满的眼神和几次想要打断他的表态。
“噢,没有,陈先生温文尔雅。”
然后林时舟扑哧一声笑出声,一边笑一边拍着经纪人的肩膀,颤抖着声线说“你到底对人家做了些什么”。我知道他和自家经纪人的关系一直都很好,但从没想过会好到这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