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朗留学日记(一):谁说世间没有圆形的方

2018-11-21 19:55:16 作者:逃离德黑兰的凯西

大年三十,中国驻伊朗使馆灯火通明,嘉宾云集。我和两个德黑兰大学英文系的中国学妹(学妹2比我大几岁,但入学晚)坐一桌,谈笑甚欢。女生好久没聚,在一起免不了先有一番亲热的互相恭维,然后是交换信息和八卦,还有各种打趣。

我们谈过了伊朗人的没效率,叹一番课多,然后学妹2突然提起了她的口语和听力老师,几年前也教过我的M。

学妹1是德黑兰中国留学生里著名的金嗓子,很会唱歌,但学习跟不上,德大规矩是没有补考,期末考试不过必须重修,因此她上了三年还在大一。不过她自尊心很强,我和学妹2轻易不敢在她面前问她学业,也不敢谈我们自己的学习,只有八卦一番。

也就是这个当儿,学妹2提起M。

我并没有表示什么,只是附和学妹2几句:M是个善良的,肯和学生交流的老师。很严格,是的。他来自西阿塞拜疆省的农村,是在伊朗受歧视的土耳其裔,甫入德黑兰大学读博时属于后进生,不得不很用功,最后到毕业成了留校任教的优等生。上上下下都喜欢他。

他对老婆很好,没错,他老婆上周感冒了,他请假照顾她。他老婆是个美人,但至今他们还没有孩子。尽管如此,很多女生都偷偷喜欢他……

晚宴结束后,在德黑兰大学教中文的W老师开车送我回宿舍。我们东扯西扯了一会,话题居然又落到M老师身上。

“M老师向我提起你。”

“嗯。”我应了声,无需问什么,W老师明显是高兴的。没料到,他接下来又说:“我刚来德大不了解情况——他还没结婚吧?”

“结了呢。他老婆是他当德大老师前,在社会上的英文机构教书时的学生。”我无端觉得窘,又补充一句:“他们很恩爱。”

W沉吟下,说:“这很意外啊。我以为……”

是沉默替他说出了那半句:“我以为他喜欢你。”

我装作自然地岔开了话题——我是学英语文学的,深知18世纪英国思想家们的观点:个人的价值是值得重视的,而作为群体的人是丑陋的。

我所了解的M,简单地去叙说是没人会懂没人会信的,说复杂了,又给予他人太多细节,太多空间去发挥,而世人的嘴往往是最dirty的。这也许就是我们人人都有表达欲和潜在的爱的能力,而实际上多数人都觉得孤单的原因。

我与M曾长谈过几次,2-3次的样子,每次3-4个小时。其中的一次,我在下一篇《玛丽苏生涯原是梦》中记述。谈话棋逢对手是难事,我和他长谈,并不全是因为彼此都喜欢和对方谈话,而是事赶事的结果。

当时我初入德大,本质上还是一个骄傲而无知的高中生,不通人情,理性主义加理想主义。可以说,他的同情和理解的态度,温和明智的点醒,对那时的我是非常有益的,我也很感谢。

他对学生严格,但也有灵活的一面,在我因为一段纠结的恋情生胃病住院,被迫回国休养的时候,

没有参加某次期末考试的时候,是他出面向系主任讲情(我并没开口请求他这样做),使我得以免于重修。

可以说,他并非对每个学生都如此,即使说对我格外同情和宽容亦不为过。例子就是我的阿富汗学姐Z是难民,生活和学习条件比我差得多,而M却毫不手软地在期末考试中给了她不及格。

M是农民家庭出身(在伊朗的土耳其裔大多是中下阶层,比如烤馕的面包师傅多是土耳其人),在伊朗出生并长大。但为人非常优雅圆滑,皮肤保养得很好,戴金边眼镜,第一眼就给人以文弱和善良,知识渊博,甚至有点饶舌的印象。

尽管如此,在我在伊朗遇到的所有人里,他是比较真实的。

由于他教我们听力和口语,课堂上我们交流的机会本来就多。比如他的婚恋情况,是他亲口告诉我的,当时我才入学不到半个学期。

“伊朗人的婚恋状况很复杂,比如我,我们家是个传统的家庭,但我自己的婚姻是现代的自由结合。我娶了我的学生。”在问到伊朗的婚俗时,他这样出其不意地一结尾,便微笑着转向了别的学生,留下我一个人在座位上发愣。

当然,那时他也不知道,我关心伊朗的婚俗是因为当时深爱着H的缘故。

后来,和H当然是杯具了。这个杯具我从来未曾完整地描写过,也许以后,如同70岁的杜拉斯写初恋一样,我也会在回忆中重写它。因为胃病被迫回国的日子,我闭门不出(实际也没有出门的力气),心里虽然痛苦,但却宁静。

我日日抄写古诗,最喜欢王维。写到“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我的心门好像打开了。也抄些外国诗,比如“没有什么比痛苦/更澄澈”。事实上,这些诗只是一种安慰,真正有治愈力的是时间。

同样是一种安慰的是友谊,包括来自M的友谊。当我病情渐渐好转后,开始为学业,为被耽搁的期末考试而焦虑起来。平心而论,父亲辛劳工作供我出国,再无理由重修。

我写了封电邮给学长A和学姐B,一周后得到两个人一起给我发的洋溢着欢乐的回复,告诉我不要担心考试的事情。我当然不是小孩子,不由得不疑心这不过是朋友好意的安慰。

直到漫长的暑假过后,我回到德黑兰,见到M和系主任,才从他们两人那里听说M替我求情的事。我向M致谢,M也笑着接受,且关心地询问了我的情况。

大二弗一开学,我决定开始一段周围所有人都很不看好的感情。M很不高兴,并曾为此找我谈话。不过,一向明智的他,在那次谈话中采取的是所有可能的开场白中最糟糕的一种:“席琳,我知道,H的事对你伤害很大。”

我顿时十分反感,几乎要跳起来地想证明自己已经不在乎H了,这种感情是认真的,不是为了报复H。

现在看,我和当时的M在这件事上孰是孰非呢?可以说我是在自欺欺人,如果一个人深信自己有某种感情而很了解他的长者(比如M)认为他没有,就是自欺欺人的话。

尤其是,在和当时那个男生分手后,我的心情顿时明朗了很多,后来看到他十分痛苦,也几乎不觉得怜悯。是啊,谁让你不是H呢?

那次谈话的结果是没有结果,被证明错误的我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当时以为是感情)。不过几天后,当时的男友在学院碰上M,我恰巧不在,男友和M搭话,说席琳把您说到天上去了呢。

M立即冷淡地回应道:“是吗?你是什么人?你了解席琳多少?”说罢,如同那天和我说过他的婚恋后一样,M扭头就走。

大三我回国交流了一年,在武大。一开始没交到朋友的时候,不禁想念M,想念学长A和学姐B(两人已分手)。恰巧那时候刚看了荣格和萨宾娜斯皮尔赖因的正经学术八卦书,很高兴,想和M分享下,就写了篇读书感想电邮过去,同时在脸书上提醒他查看。

他在脸书上很高兴地回复我说:“一定在最短时间内看完回你电邮。”结果是我等了一年,等到在武汉也交到了好朋友不再等,直到再返回德黑兰,也没收到他的回邮。

可事实证明我的邮件他是细细读了的——在等他的电邮不来的时候我琢磨出缘故来:我的读书感想大概过于不学术,也多少带点桃色的味道。已婚男人的他很可能以为是引诱,我太天真了。

大四回到德黑兰,第二天遇到了M。只剩我和他单独说话的时候,他说:“我一直在等你回来,我想感谢你。”说到这里顿了顿,我才不上这个当,不去接话,想来他也不会因为那封邮件而“感谢”我。

他接下去说:“因为你走之前给我送了罐绿茶,我很喜欢。”我告诉他我家还有更多。

后来,我又因为一件小事给他发过一封电邮。他以一贯的优雅文笔给我回了信。

我突然发现,他的谷歌邮箱个性签名改成了一句我在那封未被回复的邮件里告诉他的弗洛伊德的话:“女人有时候会用她们想象中的伟大灵魂来吸引我们,而这正是大自然最为瑰丽的奇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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