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镯子

2018-12-22 22:11:33

爱情

那个寒雨连绵的秋天,蓝迟默第一次见到苏伊。在某一个早晨,悄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苏伊黑色短发紧紧地贴在脸庞,水珠顺着脸颊的轮廓一颗一颗地滴下。一身浓黑,早已浸湿在这个萧飒的江南水乡中。一双微翘的桃花眼里流动着蓝迟默从未见过的桀骜,面色苍白却衬得整个人分外的俏丽。

这天之后,小小的水乡都知道,“沐夕”住进了一个妖精一样的女人。

她在黑白的秋色水乡里穿着艳丽的红裙,素白的手指总夹着一只摩尔烟,眼圈一朵一朵的腾空,飘荡。脚下的黑色细高跟,敲打着每一寸的青石板。

蓝迟默收留了无家可归的苏伊。

Part1

沐夕,是蓝迟默的书店。一个青瓦白墙双层的老房子,楼下是客人喝茶看书的店面,楼上是蓝迟默的家。房子后面有一个小小的花园,春夏时节开满了艳丽的繁花。蓝迟默一个人住在这个不算大的房子里,房间里总飘荡着淡淡的绿茶香,长期陪伴在身边只是一条名叫“肥肥”的萨摩狗。

苏伊住进来一个星期之后,蓝迟默才知道了她的名字。

那是七天以来,蓝迟默第一次看到苏伊穿着素色的衣服出现在书店里。黑色短夹克里穿着白色的长毛衣,脖子上缠着条乳白色的围巾。由于感冒,脸颊上有不正常的红晕,看起来就是一个包裹得严实的洋娃娃。这样的苏伊少了不少的锐气,透着可爱。

蓝迟默这样想着,倒了杯热水递给了苏伊,“喝热水对治疗感冒好,一会儿我给你拿两盒药过来。”

苏伊接过水杯,小口的抿着。中午的书店,客人很少。清净,温暖。苏伊愣愣的望着窗外的阳光,呆了半晌,轻轻的说了一句:“蓝姐,谢谢。我叫苏伊。”

自那个午后,苏伊呆在沐夕的时间渐渐变长了,帮着蓝迟默整理书籍,打扫书屋。闲暇的时候,抱着肥肥坐在门前的藤椅上,晒太阳。衣服也换回了素色。她的话一直都很少,蓝迟默只知道她也是个江南人。

每天傍晚,肥肥总喜欢跟着苏伊从城东的沐夕逛到城西,再逛回来。每天这个时候,蓝迟默看的出来是苏伊最开心的时候,回来的时候,苏伊的脸上总挂着孩子一样干净的笑容,见到蓝迟默,会说个不停,也不过是路上的所见所闻,可是苏伊却说得津津有味。

更多的时候,苏伊只是捧着一本书,望着窗外,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温柔的抚摸着手上的银镯子。有时回头,看着忙碌的蓝迟默,问一句:“蓝姐,你真的会等到程子希吗?”

蓝总若有所思的微笑。

Part2

程子希是蓝迟默大学时候的男朋友。蓝迟默大学学的是幼儿教育,程子希学的是金融管理。俩人从高考结束就在一起,虽然有不少摩擦,可是,一路走下来却伴着无数大大小小的幸福。

蓝迟默一直以为会和程子希一路走下去,一起回家乡,她做个简单的幼儿老师,而程子希可以进银行,进企业,只要他喜欢,在哪里都好。

或许每个男人,心里都有一个征服世界的梦想,程子希也一样。他不想一辈子只窝在小城里,拿着稳定的工资,每天重复相同的工作。所以,在毕业前夕,他不辞而别,留下了不知所措的蓝迟默,和一段四年的感情。

程子希走后,蓝迟默只身回到了水乡,放弃了幼儿园的工作,在水边开了名叫沐夕的书店。上学的时候,学的手工艺,都巧妙的放在了书屋的装饰里。水乡的生活安逸,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游人,蓝迟默这个创意小店自然成了游人看书喝茶的地方。

“我想要沐夕在水乡里慢慢扩大,他回到这里就可以轻易的找到我。我只是希望,他回来,有一个可以和他安静喝茶聊天的地方。”

一个冬日的午后,蓝迟默在温暖的阳光下给苏伊梳头发的时候这样对苏伊说自己的故事。肥肥懒懒得躺在她们的脚旁,仿佛睡着了一般的眯着眼睛。

“蓝姐,他是个什么样的男人?”苏伊像只小猫一样上身蜷缩着趴在蓝迟默的腿上。

蓝迟默歪着头,陷入了回忆里:“子希,怎么说呢?很干净阳光的一个男子,带着无框的眼睛,很儒雅的样子。”

“咯咯咯咯,听起来,好像一个书呆子的样子。好像《聊斋》里的书生样。”苏伊招摇的笑着。相处久了,蓝迟默渐渐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妖媚的女子,不过是一个寂寞的孩子,有干净动人的笑容,却也有掩饰不住的悲伤。

“姐姐,真的会等到他吗?”

“苏,何须这么在意结果。若真的等到了,又如何呢?我们都承不起年华老去,更何况是失去了好多年的感情。留在这里,是求平稳安定的生活。可能,还想要他来给我一个解释。”

蓝迟默嘴角仍是噙着淡淡的笑,手抚着苏伊顺滑的黑发:“苏,你该把头发留起来。长发,才是娇媚的女人。惑人的妖精不该是你。”

苏伊埋着头,右手抚着左手手腕上的银镯子,轻轻地叹了口气:“姐,我也在等一个姓林的书生,等他守着我蓄发。”

Part3

七岁,苏伊第一次见到了林言之。

那一年,林言之十岁。

那个夏天的傍晚,林言之被苏建国牵进了苏家。十岁的男孩子是还没有发育好的豆芽菜,细细的胳膊,拔节的竹竿一样的腿。林言之看起来比同龄的男孩子还要更瘦弱一些。苍白的小脸,大大的眼睛,扇子一样的卷翘睫毛,粉色的薄唇,还有细弱的右手腕上挂着一只银镯子。

苏伊坐在石榴树下,看黄昏的光洒在这个漂亮的男孩子身上。他和周围爱欺负苏伊的同龄男孩子不一样,他的衣服干净整洁而不是沾满了泥巴。安静的站在院子里,看着苏伊怯生生的被苏建国牵到面前。

“宝宝,这是林伯伯的儿子,要叫言之哥哥。”苏建国宠爱地抚着苏伊的头说。

“言之哥哥,”苏伊把头埋得很低,小声的嗫嚅着。

“言之,和妹妹去玩儿吧。等兰阿姨回来我们就吃饭。”

林言之乖巧的点点头,牵起了苏伊的小手,冲她无声的微笑,拉着她坐回石榴树下。

苏伊每次回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就像帧帧无声的画面剪辑在一起。林言之是一杯温水,恰巧人体的温度,容易遗忘,但却是最适合自己。

后来,苏伊也问过林言之是否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

“第一次见到那么安静的女孩子,坐在石榴树下的小凳子上,睁着大眼睛看着我。”林言之总是笑着这么说。

林言之的父亲是苏建国的战友,这一年林父调回地方和苏伊的父亲再次成为同事。林言之的母亲是商界的女强人,父母二人皆是社会地位极高的人,整日忙得无暇照顾这个儿子。遂把儿子送到苏家与苏伊做伴儿,每日也能和苏母兰好学练钢琴。

苏伊的母亲兰好是中学的音$2老师,水乡有不少几个孩子跟着她学弹钢琴。为了不打扰家庭生活,兰好在外面专门租了琴房。而林言之是唯一被留在苏家练琴的孩子,不仅因为两家世交的关系,还有兰好非常喜爱言之,总夸他天赋异秉。所以,闲暇的时间,两个孩子总是在一起度过。

苏兰二人都不是情感外露的人,苏家的家教也是极严,以至于苏伊从小生性怯懦,怕生。大院里的孩子都爱欺负她,年长泼实的女孩子每每见到她穿着漂亮衣服,都爱上去又拽又扯,往上抹泥巴;男孩子也总是用欺负的方法来表达对她的喜欢,拽她的辫子,捏她的脸,爱看她哭的样子。时间长了,胆小的苏伊就再也不敢出门。只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石榴花,数蚂蚁。

林言之就这样出现在苏伊寂寞的生命里,恰似夏日石榴火红的花蕾般灼热了她的心。自此再无收回的可能。

Part4

周末的早晨,林言之抱着琴谱到苏伊家里练琴。

拐弯处的小巷里,一群七八岁的小男孩儿围着苏伊,指着她边笑边唱:“哦哦哦,苏伊是个胆小鬼。哦哦哦,苏伊是个小哑巴~~~~~”

被围在中央的苏伊,坐在青石板上,白底红花的裙子上现着点点水渍,泥巴印。两条麻花辫,左边的一只已经散掉,彩色的皮筋儿早就不见踪影。苏伊怀里死死的抱着一小袋盐,眼睛里闪着泪光,满眼惊恐的望着周围的男孩儿,就是不出声。

林言之攥着琴谱的手青白,骨节分明。

林言之冲进了人群里,拽起了小苏伊就往外跑。男孩儿们见到比自己大的林言之都不敢阻拦,只在后面起哄:“哦~~哦~~~~哦~~~~”

年龄稍大的王炜在后面大喊:“林言之不是男人,他还戴镯子。”伴随来的是一群男孩子哈哈的哄笑。

林言之牵着苏伊跑到河边,两个人的小脸跑得通红。林言之让苏伊坐在石阶上,默默的将苏伊弄散的头发编回来。第一次给女孩儿编辫子,手生疏得不听使唤,苏伊只是听话的偏着头。不长的头发,足足编了十多分钟,林言之又从另一根上撤下一个皮筋儿重新扎起来。

林言之手里抓着苏伊的辫子,在后面闷闷问:“刚才怎么不喊?”

林言之等了半天,不见苏伊答话,绕到前面,才发现小苏伊已经哭成了小花脸,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看着苏伊的眼泪,林言之整个人都慌了,手不住的抹苏伊的眼泪,嘴里不停的问:“他们是不是弄疼你了,怎么欺负你了?”

其实,苏伊哪里都没有伤到,只是看到从天而降的林言之便再也控制不住。人往往就是这样,在陌生人面前,再大的委屈,再多的害怕也能咬着牙,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可是,亲近的人,短短一句就会勾出无尽的酸楚,小小的孩子更是。

“之言哥哥,不疼。”哭累了的苏伊好容易缓口气轻声细语的说出了这一句。

林言之吁了口气,算是放了心,坐到苏伊的旁边,紧紧的抓着苏伊的手。

两个孩子就静静的看着河里的悠然游动的小鱼,谁都没有先说话。苏伊忘记了给妈妈买的盐,林言之也忘记了和兰好学琴。

太阳从清晨的朦胧中渐渐变得热辣,林言之拉着苏伊的小手起身:“回家吧,不然兰姨该着急了。”

苏伊昂起头,额头上有些细细的汗珠,微翘的桃花眼中满是疑惑:“哥哥,你为什么要戴着银镯子?”

林言之松开苏伊的手,退下手腕上的镯子戴在苏伊的手上:“因为外婆告诉我,戴着这个镯子就是她在身边;现在戴在你的手上,就像我在守着你。”

Part5

“蓝姐,那是我一生中第一个承诺。”苏伊爱抚着手上的银镯子对蓝迟默说。“到现在,我也一直觉得是他在守着我。”

那只是一只看起来很普通的银镯子,只是在镯子的弯弧处打着两只交缠在一起细细的灵蛇。

“这只镯子是之言外公送给外婆的定情之物,外婆临终前戴在了之言的手上。也做老话说,男孩儿做女孩儿好养活。”

“那么一辈子,我宁愿和之言做这两条纠缠的灵蛇,至死不休。只是,天不遂人愿。”

“世间有万般无奈,又怎能件件都遂人愿。你都只是个小丫头,一辈子的时间还长得很,你们总还是会遇到的。”蓝迟默边绣着手中的十字绣边对苏伊说。

转眼苏伊在沐夕已经呆了一个多月。江南的冬天阴冷,苏伊像要冬眠一般,整日的窝在店里,捧着一杯清茶,看蓝迟默做手工,修修剪剪。在冬天和暖的阳光里,苏伊陷入了整段整段的回忆里,和林言之的过去像过电影一样一遍一遍的放映。

从那日以后,苏伊和林言之的关系有了明显的改变。在林言之的面前,苏伊再也不是长时间的沉默。她学会了有新奇高兴的事情积攒一个星期,到周末的时候献宝一样的告诉林言之;也学会了对林言之一个人撒娇。

林言之是个少言寡语的人,十几岁的人却是少年老成。在别人面前显得安静沉稳却有说一不二的性子。只在小苏伊面前才像个孩子般玩笑。

两个孤独的孩子相互取暖,在那寂寥的几年里,生命中除了彼此再无其他

Part6

十三岁以后的苏伊已经出落成了一个漂亮的女生。内向的性格,让她在男生的心里更好像一个谜一样的存在。抽屉里,隔三差五的就会出现粉色的信封,里面承载着各个男生浅浅淡淡的喜欢。

“我的小苏伊长大了。”林言之在苏伊的房间书桌上看到未开封的情书,宠溺的对靠在门旁的苏伊说。

“言之,有多少女生给你写过情书?”进了初中之后,苏伊就执意不再喊林言之哥哥,她希望让自己和言之站在同一个高度上,而不是以一个妹妹身份长久的存在于他的身边。

“有,还很多呢。”十七岁的林言之是所有的女生梦中的白马王子。清秀的长相,优越的家世,良好的修养,就连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性格也是一种吸引人的无形魅力。

苏伊爱坐在林言之的车后,环着他的腰,听着清脆的铃声越过无尽的花地。这么多年来,林言之的车后也就载过苏伊一个女孩子。春风撩乱长发,激起女孩儿好听的惊叫。

年少之时,谁都有过浪漫的梦。梦中有自己爱的人,有茂盛繁花,还有单车上的白衬衫,花裙子。

后来,苏伊接过无数的吻。可是,午夜梦回,忆起的只是林言之薄凉的滋味。

升初三的暑假,学校为了保证毕业班的升学率,让准毕业生们提前开学。

林言之充当起了苏伊的全职司机,早晨起早到苏家把苏伊送到学校,晚上放学再去接她回家。苏伊坐在车后,总爱故意的唱:“我家言之,少年郎,骑着车子接新娘。”

“我怕我家新娘忘了回家的路,怕傻丫头被别人拐回家。”林言之看着日渐躲起来的情书,心里多少是泛着酸意的。随着时间增长,苏伊越来越娇俏,有越来越多的男生觊觎他的小娘子,他不得不加以防范。

一日放学,刚走出校门的苏伊,就被王炜堵在了墙边。王炜自小就是欺负苏伊最凶的男孩儿,可是,偏偏从上学开始就和苏伊同班。苏伊对他多少有些恐惧,这次被堵在墙边,只能满眼惊恐的望着他。

“王……王……王炜,你有事情吗?”苏伊被王炜的眼神盯得满脸通红,结巴的问。

“苏伊,我喜欢你,”一向厚脸皮的王炜说到这里也不好意思的挠头,“我从小就喜欢你,做我的女朋友吧。”

“对……对不起,我们还小,家里不允许谈恋爱。”苏伊要推开王炜,一边用不大的声音说。

“那,那你天天和那个娘娘腔林言之在一起,你们不是谈恋爱么。那怎么不怕家里人知道?”王炜把苏伊又推回去,有些懊恼的说。

“言之,言之他是……”

“他是什么?”这一次王炜是真的生气了,声调不自觉得就提高了八度,更是把本就害怕的苏伊吓得哆嗦了一下。

“我是她的男朋友。”林言之薄凉的声音在苏伊的头顶响起。

Part7

苏伊被林言之一把拉到自己的身后,两个男生,面对面的站着,眼睛瞪着彼此,火花四溅。

“苏伊是我的。”王炜看着对面的男人淡淡一笑,口气却有着不容质疑的霸气,而后留下的只是一双相拥而去的背影。

林言之一言不发的骑着车,朝着苏伊家相反的方向而去。

“言之,言之。”苏伊在车后小声的叫着他的名字,就是不见他回应。

“林言之,你说话呀!”

“啊~~~~”林言之突然刹车,惊得苏伊抱紧了他的腰。

林言之板着脸停好车,把苏伊从后座抱下来,紧紧的箍在怀里。下巴抵在苏伊的肩上,“宝宝,你是我的!”

“言之,你也是我的。”苏伊知道林言之只有在最脆弱无依的时候才会随着自己的父亲一般唤自己宝宝。仿佛这样就可以获得力量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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