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动容，良久，方才对龙王说道：“东海龙王，我既已被看破真身，就也无需隐藏。只是我这一路来路远迢迢，吃了不少苦头，也辛亏遇到了那个人类小兄弟，为我指路，我才到达龙宫。遇到昔日仇敌，我自不打算苟活，但是希望那个小男孩不要卷入这无端的祸局。”
猴子指了指我，龙王笑道：“你请放心。事完之后，我一定会把他安全送回家。”
猴子听了之后闭住了双眼，微微叹息，然后转身面向了上空。巨龟已经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颤抖几下，砰一声变成了一堆云雾。云雾中，污秽倾泻而下。
“罪孽。“巨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不知是谁在吟唱，又觉得谁都在吟唱，似群佛念经，晨钟暮鼓，余音不止。
龙王抬起他疲惫的眼神望向天空，说道：“来了，那破云而出的死神。”
大船又重新出现了。全身露出了它的真容，由地狱寒铁打造，通体发出阴寒的红光。桅杆上有无数白色冤魂伸缩挣扎，却是被牢牢捆缚，只能发出凄惨的哀嚎。此时此刻，船头上绑着一位少女，她人身鱼尾，青鳞皮肤，披头散发，伤痕累累，头颅深深地垂了下去，似乎陷入了昏迷之中。
“赚发了，赚发了。”船长坐在舰长室里，看着玻璃外面一群群挣扎的生物，笑道：“看到没，我就说嘛，海底会有多奇珍异兽。这次比上次那个美人鱼还要捞！”
旁边的那位渔民老头愤懑不平地说道：“那是东海龙宫，你这样做是遭天谴的！”
船长不屑地白了他一眼，笑道：“老骨头，你现在还真是腐朽到底了，你以为我会信吗？我告诉你，我今天必定要大赚一笔，谁都拦不住我。驾驶员，全速前进。”
大船全速前进。而待在底下的猴子却惊呆了。
“珠儿……你还没死……”猴子嘴唇颤抖着，眼睛发直了，望着那个被绑在大船最前面的美人鱼。
龙王叹息一声，喊道：“进攻！”登时全新一批兵将，身穿精兵铁甲，逆流而上。团团围住大船，阻止了船身的下降。
“开炮！”船长大喊。
轰隆！一片火光，兵阵被冲出了一个大窟窿。然而还没等大船前进，就又有一群兵将上来堵住。
兵墙一片又一片，一层接一层，片片相接，层层不止。密密麻麻，严严实实地围成了一堵人墙。
“他们疯了吗？为什么要堵着不走？”船长看着眼前黑压压的鱼群，目眦欲裂，大喊：“开炮！继续开炮！”
轰隆！轰隆！轰隆！一声声震响，惊彻龙宫。血雨腥风，尸甲翻腾。
“他们……可真是……“猴子望着上方的战场，嘴唇喃喃着，话欲又止。手中却是水流湍急，形成一股水柱，凝结成冰，变成了一把长戟。
“如果没有天敌...或许我也会变成那样吧。”猴子已经抛弃了生死，眼睛里净是无畏：“躲来躲去，躲不过捕杀。求天求地，不如求己。事已至此，珠儿……你不必害怕。”
话罢，在我一脸茫然中，猴子快速上游，加入了战场。很快就埋没了在那一堵黑压压的人墙中。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喃喃道。
龙王出现在了我的身旁，说：“南海鲛人也，与那珠儿本是双生璧。共度了三生三世。”
“什么是双生璧？”
“上古女娲补天落下来的一块石头，坠入凡间，却摔成了两半，此后，他们互相寻找，只求依偎一起，抚平那断开的裂缝。”
第一世，鲛人为山间采药的小生，少女为仙狐，人妖殊途，却为相爱。他们的爱情，遭到了村民的震惊，村民大为光火，聚众绑住了小生，将他推到山顶，向神灵谢罪，却被推入山谷，丢了性命。仙狐哭啼不止，日夜厮守，吐出真元，救了小生一命，自后他们隐居山谷，不问世事。
第二世，鲛人为药商许宣，少女为白蛇。他们同舟相遇，一见钟情，相思缠绵，结为夫妻。却又因人妖殊途，爱而不得。水漫金山，被镇压在雷锋塔下。之后许宣其子高中状元，祭塔求母，才得以团聚。
第三世，鲛人是一位书生，少女为孤魂。少女迫不得已，做伤天害理的下贱勾当。却不忍心侵害书生，坦诚相告，书生善心将她尸骨从荒岭中救出，葬在自己书斋旁边。却因人鬼殊途，也未能相爱如愿。天长日久之后，才得书生母亲同意，结为夫妻。
而第四世，鲛人与少女同为南海泉客。终修得可以长相厮守，他们青梅竹马，指腹为婚。本以为会相亲相爱，却无端地遭到了人类船舰的攻击。少女受伤被捕，而鲛人侥幸出逃，化为一只猴子，伪装成孙悟空的模样，想取定海神针救少女出来。
“可人类的无情之处在于……他们不会顾得其他人的感情，他们只会为了自己。”龙王眼神迷离在上空的一片爆炸之中，喃喃叹道。
“为了钱……畜生的生命算什么呢？抓了这一帮新发现的物种，你知道能给我带来多少钱吗？”船长双手紧紧抓住驾驶员的衣领，脸色疯狂近似于癫狂地骂道：“你停下来做什么？快射击啊！你想被解雇吗！”
驾驶员咬咬牙，脸色铁青按下了攻击的按钮。
伴随着一声声炮响，一朵朵殷红的罂粟花开满了海底。庄严而宏大，肃穆而悲伤。船上的鬼魂看见了，竟停止了挣扎逃脱，竞相慌忙地往回缩。
前面就是地狱啊，赶快回去吧。
我看见那爆炸的红光之中，有一只遍体鳞伤的猴子，他褪去了浑身的假毛，露出了原来洁白的皮肤，逆流而上，迎着炮火，游到了船头少女的面前。他捧起了少女的脸，细细端详着多日未见的妻子，珠泪俱下。那少女竟然受到感应，醒了过来，与他相拥互吻。
火光闪耀，爆炸迭起，一声声惊雷，此起彼伏，这世界，似乎一处天堂，一处地狱。
“爱情是什么呀？”我问龙王。
龙王眼神似乎掺杂了无数的情感，只见他伫立在原地，久久没有言语。
“罪孽。”又一声钟声回响，无数回声四面八方而来。似群僧念经，木鱼敲响，呢呢喃喃，金光大现。
龙宫旁边的悬崖上的石佛开裂了。精光从石佛手中的巨大的柱子上刺射出来，四处照耀，似穿云日光。
柱子上的裂石脱落，露出“如意金箍棒”五个金光灿灿的大字。真正的孙悟空从石佛的躯壳里蹦出来，身穿锁子黄金甲，藕丝步云履，凤翅紫金冠，神采飞扬，金光闪闪。
“大圣！”我叫道。
“叫俺……斗战胜佛！”孙悟空大叫一声，金箍棒陡然变大，徐徐上升，顶住了正在下潜的大船。
“一千多年了……以前，俺认为妖精才是坏的，而现在，人类……可真是让俺大开眼界啊。”孙悟空念着咒语，匀速变大的金箍棒一直将大船顶出了海底。
“开炮啊！”船长扶着驾驶员的肩膀，在极速上升的船里站立不稳，大骂道：“你个智障！怎么回事！”
驾驶员颤抖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船是由地狱寒铁打造，结合了妖鬼的力量和人类的科技，怪不得如此厉害。“孙悟空喃喃道。
“敖广老儿，这次又是俺帮你了。”孙悟空说道。龙王赶快回道：“谢谢大圣……嗯……斗战胜佛。”
……
灯光亮起，我身穿西装，站在联合国环境与发展大会的讲台上，不紧不慢地讲完了这个故事。
我说：“不管各位信不信，这确实是我小时候经历的事情。保护环境，刻不容缓，海洋就是其中之一。连年的排污，捕杀，泄油，使得海洋变得面目全非，如果我们不采取行动，那么遭殃的只能是我们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