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埙，你想和恶魔做交易吗？”
广告公司的白领楚小埙正对着一份策划案焦头烂额，客户已经连续否定了她的两个方案。看起来，今天晚上她又得加班了。
楚小埙最害怕遇到这种客户了。分明自己什么都不懂，事前提几个模棱两可的要求便一个劲地说“你看着办吧”，自己做出方案又各种嫌弃甚至要求重做。可这种苦差事总是落在她的身上。
创意总监美曰其名——“年轻人需要多锻炼”。
楚小埙觉得自己得到的锻炼已经够多了。她总是和那些最难缠的客户打交道，一边兢兢业业地做好手中的策划，一边不厌其烦地按照客户的要求进行修改，通宵达旦，不知疲倦。事实上，为了手中这个业务，她已经连续三天睡觉时间不超过4个小时了。
就算抹上再厚的粉底，也掩盖不了沉郁的眼袋。早上出门的时候，她一度觉得天旋地转，差点晕倒在地。楚小埙心想，再继续下去，说不定过不了多久自己也会成为新闻中“猝死白领”的一员了。
当然了，据说现在，广告行业从业人员猝死都不算新闻了。
但她还不能放松。如今副总监的位置缺了一个，好多人都摩拳擦掌虎视眈眈。楚小埙自然也不甘落后。她手中这个客户虽然难缠，但领导却非常重视，所以她就算再熬个通宵，也一定要将他拿下来。
此时此刻，她正端着一杯速溶咖啡，同事夏岚悄无声息地走到她的身后，低声问道：
“小埙，你想和恶魔做交易吗？”
楚小埙差点被咖啡呛到。她回过头来，摸了摸夏岚的额头：“你在说什么呢？发烧了？”
“我没发烧，也没喝酒，更没有拿你寻开心。”夏岚拉着楚小埙，中指的钻戒闪闪发光，“我是想帮你！”
“把自己的灵魂卖给恶魔，他就可以帮你你实现愿望。”
夏岚看了看四周：“喂，那家伙在旁边看着你……”
楚小埙抬头。
夏岚说的是他们的同事张毅。他个子很高，身材消瘦，虽然长得眉清目秀，脸上却似是因营养不良呈现病态的苍白。
他不爱与人交流，总是坐在角落，然而目光随时有意无意都会落到楚小埙的身上，让她觉得不舒服。
进公司之前，楚小埙根本不认识他。她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这样注意自己。
夏岚拉着楚小埙往外面走了点，凑到楚小埙的面前，压低声音，“怎么样，想不想试一试？”
“大姐，我现在很忙的，不要跟我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好不好？”楚小埙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我要是再不搞定这个肯当劳的客户，老大非杀了我不可。所以你就别添乱了！”
“哎呀，居然是你负责肯当劳的案子啊。看来老大对你很器重呢。”夏岚笑嘻嘻地说，“怪不得你这几天忙得天昏地暗的，肯当劳那群人可是出了名的难缠啊。”
“所以你就别在这里幸灾乐祸了……”楚小埙欲哭无泪，“我今天一定得把这个策划的修正稿给他们交过去……”
“然后呢？他们又会给你提一堆要求，甚至再次把你的策划给否了，让你重新做？”
被戳到痛处的楚小埙沉默了下来。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只要付出一点代价，就可以获得高额的回报。”夏岚的表情严肃起来，她晃了晃手中的婚戒，“你知道的，陈诚过去对结婚的态度一直模棱两可……可是一周前，他就突然向我求婚了。你觉得原因是什么？”
楚小埙知道，陈诚是夏岚的那个富二代男友，也是他们广告公司的合作伙伴之一，与夏岚在年会上认识并且在一起。他们俩谈恋爱快三年了，双方对彼此都很满意。夏岚家希望俩人赶快领证，牢牢拴住这个金龟婿，可陈诚却一直对结婚的问题避而不谈。
实在逼得急了，就以一句“现在还不够成熟”搪塞过去。为此，夏岚不知道向楚小埙诉了多少次苦，暗地里流了多少眼泪。可就在一周之前，他却突然准备了一个盛大的求婚仪式，给夏岚戴上了梦寐以求的戒指。
对于富二代的突然转性，夏岚的朋友们私下里都议论纷纷，百思不得其解。而如今，夏岚却告诉楚小埙，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和恶魔做了交易？
“这世上，真的有恶魔存在吗？”楚小埙喃喃地说。
见她已经有些心动，夏岚带着她往外走：“走吧，跟我去看看。到时候是否做这个交易，由你自己决定！”
出门前楚小埙回头看了一眼。张毅正将手中的本子放下，起身接了一杯水。
2
“人有三魂七魄。三魂是指‘天、地、人’，七魄是指‘天冲，灵慧，气，力，中枢，精，英’。交易非常简单，支付部分的魂魄，我就可以为你实现相应的愿望。”
楚小埙一脸崩溃地看着眼前这个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少年，有些心疼自己的时间。有这工夫来做所谓的“交易”，自己的修正稿恐怕都已经写好了吧。
他们此刻身处城郊的一所破旧的出租屋内。到来的时候，屋门半敞，自称“恶魔”的少年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手里把玩着一枚精致的手术刀。
天已经黑了，屋里只亮着一盏台灯，显得有些阴暗，却非常整洁。床头的茶几上，整整齐齐码着两摞书，床头柜上摆着一叠报纸。屋子中央放置着两张椅子，墙角矗立着一个小巧的衣柜。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虽然身处混乱的城中村，却没有那种腐败潮湿的气息，反而能闻到一阵淡淡的清香。
少年长相清秀，唇红齿白，嘴角似乎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见夏岚领着楚小埙进来，他一面盘膝坐起，一面熟练地介绍起自己的“业务”来。
“我以为这种弱智的骗局在几十年前就应该绝迹了。”楚小埙翻了翻白眼，准备离开。
少年也不恼，而是微微扬了扬头：“你若是一点都不相信，又为什么要跟着夏岚过来呢？”
楚小埙沉默了下，开口说道：“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我又怎么能和你做这个交易呢？人若是没了灵魂，不就死了吗？”
“笨蛋，我不是好端端地活着吗？”夏岚笑嘻嘻地说。
“人有三魂七魄，而交易，只不过是从你的魂魄中取一丁点罢了。”少年指着夏岚，“她的愿望是让男朋友向他求婚，付出的代价是四分之一的天魂、四分之一的地魂和三分之一的天冲魄。”
少年顿了顿：“当然啦，愿望越大，付出的灵魂也就越多。可是我会明码标价，绝不强买强卖。”
“这样的话，灵魂不就残缺了？”楚小埙有些心动，却仍旧没有放下警惕，“会有什么后果？”
“后果当然是有的。比如你的身体会比以前弱一些，也许会神经衰弱、失眠，或者患上不同程度的胃病，也许记忆力会有些衰退，或者运势会变差。这是根据你失去灵魂的规模而定的。失去所有的魂魄当然会死，但你可以自己把握这个度。”
手术刀在少年的指尖辗转腾挪，寒光闪烁，“可是你也不必担心，因为大多数人的灵魂本来就是不完整的。疾病，受伤，甚至熬夜，惊吓，都会让你的的部分灵魂被剥离。我们恶魔在世间的任务，就是到处搜寻灵魂的碎片。不过那样做效率太低了，所以我才会做起这样的生意。”
楚小埙陷入沉默。少年也不着急，而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楚小埙终于开口了：“我希望明天客户可以通过我提出的方案。”
“三分之一的天魂。”少年说，“童叟无欺，概不还价，无效退款。”
楚小埙咬咬牙，咽了一口口水，下定了决心：“好。”
少年仍然赖在床上：“交易既成，概不能悔。”
“好。”
少年嘴角翘起，从床上跳起来，右手拇指食指中指捏着手术刀：“闭上眼睛。”
楚小埙依言。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反而是精神变得恍惚。楚小埙觉得自己陷入黑暗之中，寒冷的空气将她包裹。渐渐的，耳边响起凄厉的叫声，夹杂着哭泣与怒吼。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声音，紧接而来的响彻云霄的警笛。
明明闭着眼睛，眼前却出现了画面。鲜红的血液肆意流淌，火光之中人影绰绰。
“救命……”
“小埙！”
“救……命……”
她睁开眼睛，嚯然起身，大口大口喘气，汗如雨下。夏岚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抚她：“没事的，没事的……”
“回去吧。”少年重新躺回了床上，脸上现出一丝倦色。
楚小埙还想问点什么，夏岚却拉了她一把：“回去吧，明天一定会得到好消息的。”
3
出门的时候，楚小埙差点被一个青年女子撞个满怀。那女子低着头，匆匆说了一句“对不起”，推开门冲了进去。
楚小埙和夏岚对望了一眼——那姑娘，好像是市场部的一个同事。
不过，和恶魔做交易似乎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既然同事没有说话，她们也不会主动打招呼。
两人在十字路口分了手。夏岚回家，楚小埙则先去了医院。
她的母亲躺在医院里，处于无知无觉的植物人状态，已经足足有……三年了。
三年前，她刚刚大学毕业，拿到广告公司OFFER，憧憬着美好的未来。然而，一次突如其来的车祸毁掉了一切。
那个满脸酒气的司机，从侧面直接撞上他们家的小车。而父亲，明明自己被变形的车厢卡住，却拼命将她推了出去。
那个夜晚之后，一切的幸福烟消云散。
先是她躺在床上，昏迷了五天五夜。而当她终于醒来，得到的却是父亲当场死亡和母亲深受打击、积劳成疾突发脑溢血晕倒，成为植物人的消息。
尽管拿到了一笔可观的赔偿金，然而面对高昂的医药费，她依然觉得捉襟见肘。
这也就是为什么，她必须拼了命努力工作。她还怀抱着一线的希望，希望母亲能够醒来。
她坐在病床边，如平常一样对母亲讲述工作中发生的故事。
医生说过，多和植物人沟通，才能增加他们醒来的可能性。
手机轻轻震动，是一条转款短信。
自从工作之后，每个月都会定时收到一笔钱。数量不多，却从未中断过。
她试图寻找转款的人，却没有得到结果。那人很谨慎，没有给自己信息留下丝毫的痕迹。
虽是杯水车薪，但好歹也算雪中送炭。楚小埙心想，等以后找到这人，一定要好好感谢他。
离开医院已经快到11点了。街道变得安静，昏黄的路灯照耀着她，路面上偶尔有车辆开过。她抬起头来，细微的水滴落在脸上。
下雨了。
她赶紧低下头，加快脚步往家里赶。
走到半路上，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空荡荡的人行道上分明只有她一人。可隐隐约约的，她听到另外的脚步声。
回头，似乎看到有黑影闪到旁边的小巷中。
她加快了脚步，攥着电话，手心冒汗。
可是要回家，必须经过一条小巷。
她的步子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变成了小跑。然而那脚步声也愈发肆无忌惮了，沉闷的回声在小巷两边的砖墙上来回撞击。
穿着高跟鞋终究行动不便，她脚下一歪摔倒在地。泥水溅了一身，她来不及站起，用手撑地一点点后退，背靠上了冰冷的墙壁。
果然有人跟在后面，面孔藏在阴影之中。
“别过来……”楚小埙喃喃地说。
强盗？劫匪？或者说……恶魔？
这会是她为交易付出的代价之一吗？
那人继续向前走，被路灯照亮，竟然是……同事张毅？
楚小埙满头大汗，微微喘气，却终于松了一口气。
“你……你跟踪我？”她的声音稍微硬气了点，“你想干什么？”
“我没有跟踪你，只是恰好路过。”张毅弯下身子，将一把雨伞放在地上，“别想多了。”
他转身离开。楚小埙留在原地，身体微微发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