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岁的分岔路口(3)

2019-01-31 18:00:24

青春

(五)

我们的二十五岁,一生之中的黄金时代,有无数未知的事情等待解答,然而答案在哪里呢。

大学时我和袁寒晗一起夜跑,耳机里存了迪伦很多首歌,那时他还没有获诺贝尔奖,我和寒晗迈着一致的步伐奔跑,一人一只耳机,心脏有节奏地搏动,我们还是那样年轻,浑身有使不完地劲。

迪伦问天空,一个人要走多少路才成年,一个人要生活多少年才获得自由,天空一无所有,答案都在风里,答案就在风中飘。

第二通电话

“我就是那一刻动心起念。”

隔了两天,凌晨一点半,袁寒晗从北京打来电话。

五个小时之后她还在说,我挂掉电话的时候,拉开窗帘,天大亮了,外面的早餐铺子都传出了热腾腾的水汽。

我就是如此巨细靡遗地知道了袁寒晗的秘密

陆冠夫并不是她研究生的导师,她跟我当年一样,随大流选了一门看似轻松的课,误打误撞进入了他的课堂。

第一次课,寒晗坐在靠窗的角落里,强打起精神凝神细听,警告自己不要睡觉,但是陆冠夫的声音犹如最高效的催眠曲,没有音调的起伏,缓慢而低沉,没有搞笑的段子,没有插科打诨的题外话,他一字一句,郑重严肃地讲着,使寒晗不由自主地犯困,她在笔记本的第一页只记了两行就睡着了,再翻开,上面赫赫的口水痕迹令她暗自羞愧。

第二次课是一周以后,寒晗前一晚特地早些上床休息,以防第二天上课犯困。她坐在第二排中间的位置,噤若寒蝉地倾听,这一次,巨大的悔意和后怕之感涌上心头,在陆冠夫平静乏味的声音背后,她看到了波澜壮阔的一幅关于学术的千里江山图,她听得出来陆冠夫学识的广博,紧紧围绕着一个主题阐释,旁征博引,逻辑清晰,用词考究,把词语,句子连接起来,那就是一篇严谨的学术论文,其中还不伐生动的比喻,俏皮的联想。

寒晗万万没想到陆冠夫是这样一个外冷内热的学者。寒晗撕掉残有口水痕迹的第一页,从第二页开始洋洋洒洒的记笔记,把老师提到的参考书目,作家学者的名字都记下来。课后,她怀着巨大的热情和喜悦去图书馆抱回来一摞摞的专业书籍,看完再去换新的一批。

寒晗陆陆续续在网上商城买一些新衣服和化妆品,这些改变令她自己都心惊。这天,寒晗穿了一条千鸟格半身裙搭配绉纱白衬衣,衬衣的领口有玫瑰刺绣,她摇身一变,几乎成了淑女。

课后,同学们很快就散了,寒晗拿着上周写下的读书笔记来找陆冠夫讨论,陆冠夫脸色疲惫,眼底发青,黑眼圈很重,但他还是耐心听完了寒晗的问题,像写论文一样回答她,夸她很认真,并鼓励她多读多写。寒晗的心像小鸟一样飞了出去。

一学期很快就过去了。期末要交论文,寒晗写了一篇关于明清武侠小说中女性形象的论文,着实费了一翻力气,光是参考资料就有五十多本。

北京难得落一次雪花,那天寒晗和室友在宿舍里吃饭,传来消息说成绩出来了,寒晗放下筷子就去开电脑。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陆冠夫这门课,97分,其他科目成绩平平,好似一群笨拙的鸭子仰望一只天鹅。当天下午,袁寒晗的导师给她打电话叫她去办公室领几张申请项目的表格,敲门进去,别人告诉她导师在隔壁,让她去隔壁找人。

寒晗又敲了隔壁办公室的门,“请进”,听到回答,她进去看见自己导师冯教授正在和陆冠夫聊天。

“是袁寒晗呀,你来的够早的,表格在我办公桌上,你自己去拿吧。”冯教授对她说。

陆冠夫一听到她的名字,若有所思,静静地问了她一句,你是袁寒晗,论文写的很出色,非常严谨,文笔也很老辣,看来是真下功夫了。

寒晗心跳地很快,羞涩地低下了头。冯教授说,她呀,只为自己喜欢的下功夫,像我那门课,她就马马虎虎的。

寒晗刚要出来,陆冠夫问她,你很喜欢武侠小说吗?自己有没有写过?

寒晗其实这些年一直在坚持写武侠,她自称为新武侠小说的垫脚石。

寒晗没来的及说话,冯教授打断了她说,这些歪门左道上不了台面,你年纪还小,应该好好做学问。

寒晗和陆冠夫都没再说什么。

回到宿舍,寒晗立即打开电脑整理了自己这些年的作品,她选了十篇自己还比较满意的,打包发到了陆冠夫的邮箱里。鼠标点击“发送”之后她才开始战栗,不过发都发了,后悔也来不及。

守在电脑旁边,她时不时查看邮箱,三天之后,陆冠夫回复了邮件。

“袁寒晗同学,我拜读了你的大作,其中最喜欢的三篇是《伯乐》,《铸剑师》,《塞上江南听雨声》,有机会的话可以投稿,期待你的好消息。祝新年快乐。”

寒晗当即对着电脑哭了。这三篇也是她最喜欢的,连顺序都一样。

两个有趣的聪明人就这样开始互相关心,走进彼此的世界。他们这样不入主流地存在于这虚无又功利地象牙塔里,他仿佛自己的年长同类,猛犸象,或白鳍豚。

不久,寒晗的小说就发表在了一本杂志上,编辑甚至打电话来问她还有没有其他作品了,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她一直投稿到本杂志,稿费可以商量。年前那一个月里了,寒晗拿到近两万的稿费。

找到一个学设计的朋友,寒晗做了人生第一本实体书。她去办公室拐弯抹角查到陆冠夫的地址,订购了一盆华山松松树盆栽连同书一起寄给陆冠夫。署名是自己的笔名“凌风松”,她一直很喜欢的诗句“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风”以及“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寒晗一直心慕侠士和君子之风,陆冠夫当真是她的菜。

收到礼物,陆冠夫邮件回复了感谢,并说自己已和妻儿回到浙江老家过年,问寒晗要不要什么土特产。寒晗说,我一直想要一把龙泉剑。她这是开玩笑的。

没想到第二年开春,寒晗一回宿舍就被宿管阿姨叫住,来来来,袁寒晗,你有个包裹。

包裹重量不轻,寒晗兜着一颗心拆开一看,当然不是宝剑,是一摞图文并茂关于铸剑的书籍,有考古的,历史学的,还有实际操作讲解类的,附有一张字条:

谦谦君子,以笔作剑。

法制时代,勿用私刑。

看到这里,寒晗扑哧一声笑了,没想到这个瘦弱驼背的教授还有这样的幽默。

起初寒晗并没有非分之想,破坏别人的家庭当时不属君子之风,况且陆冠夫从来没有表示过超出师生之外的情意。寒晗只想再靠近一点,离她的同类长者更进一步。

“通往地狱的道路都由美好的愿望铺就。”寒晗爱着,很辛苦,讲究分寸。她将这句话写在书桌上,谨防越界。

玉兰花的芬芳弥漫在校园里,整个学校都好像陷入了一场花的狂欢。路过教学楼时,寒晗会微微仰望陆老师的窗台,他在里面做什么呢。没过多久,玉兰败了,凋落的样子同样令人触目惊心,好像一场盛大婚礼的终结,到处都是废墟,令人嗒然若失。

那之后,两人很久没有联系,古人云“君子之交淡如水”,在寒晗这里,水里滴入了盐,咸的差不多似泪了。

寒晗的一个直系学姐瑶瑶这年夏天毕业,瑶瑶找寒晗帮忙拍毕业照。是六月一日傍晚,穿着硕士毕业服的学姐学长们散布在操场各个角落,微笑,一二三,茄子!大家都被这股即将毕业的喜悦和淡淡的别愁感染着,连几位教授都被请来合影。冯教授,刘教授都来了,据说陆冠夫在路上,一会就来。

一听到陆冠夫三个字,寒晗心里骚动起来,好像有蜻蜓的脚在抓挠荷花的花蕊,既慌乱又甜腻。

寒晗看着相机屏幕给学姐和老师们拍照,慌乱中听到学姐喊陆老师,陆老师被邀去拍照,镜头里他还是斯文且疲惫的样子。暮色四合,光线暗了下来,一行人准备离开,学姐和老师们打算去聚餐。

陆老师说:

“来,袁寒晗,你也过来,咱们几个一起拍一张。”

寒晗受宠若惊,傻乎乎地站在学姐和陆老师中间,笑得很灿烂,露出了她的十二颗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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