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醒沉睡的书虫

2019-02-03 11:05:49

爱情

1

历经千辛万苦挤进大学,娄子潇怎么也没想到第一周里她就得罪了一个外国人,况且是一个很记仇的外国人。

这所大学向来以多元文化著称,走在校园梧桐大道上,娄子潇目不暇给,衣香云影太匆匆,娄子潇只恨不能多长几只眼睛看个够。

也许几万米高空之上真有一只上帝之眼,很快,她的心愿就实现了,甚至那张立体深邃的俏脸反复出现在她的噩梦里头。

这绝对不是娄子潇梦想的打开方式。这一切源于上周书法课,下课前五分钟,她浑水摸鱼想提前溜走去抢食堂今日特供的酸辣鱼。

书法课只是一门选修课,娄子潇从小写字如鸡爪刨土,到这个年纪,估计连书圣王羲之都救不了她,更何况这位仙风道骨耄耋之年的老先生。书法老师在讲台示范了十个笔画和二十个简单的大字后就飘然而去,留下助教督促学生练习。

娄子潇耐着性子,把宣纸叠成方块,手执琉璃厂买来的狼毫,一笔一划地写,认真很像个规规矩矩的小学生。一“横”落笔的时候,她前头用力太重,写到尾巴那里,笔头的墨水干掉了,就写出了一笔浓黑的半截眉毛,助教嚷道,均匀用力,下笔这么重是要戳破纸哦。

娄子潇脸一红,低头再写一个新的“横”,她听到后座有微微的嗤笑声。

紧盯着钟表,还有十分钟到12点,娄子潇听到后门有开开关关的声音,回头一看,已经有人陆陆续续出去涮毛笔洗砚台了,娄子潇瞅准时机,趁着助教在别处指点,揣着工具一个箭步奔出了后门。

娄子潇马马虎虎涮了几下碟子,上面还残余了很多墨汁。洗完工具回来,教室里人员已缺了大半,她心安理得大摇大摆地走回座位取书包,等她走到第四排的时候,突然注意到一个金褐色头发的后脑勺,这颜色,染的多自然。她啧啧称奇。

娄子潇走神地看着,没注意脚下一滩洗过的碟子里流出的水。

电光火石之间,她脚下一滑,呱唧一声向后仰去,手上的碟子如一个炸药包向前飞过去,稳稳地打在了那个好看的金褐色脑壳上。

娄子潇自顾不暇,屁股着地摔在过道里,那一瞬间,她的本能让她高声叫出:“哎呀妈呀,好疼!!”但理智活生生地压住了她的嗓门,只有闷闷的一声,哎呦。

比起疼痛,她更在意的是这及其丢脸的一幕给多少人看见了。

一时间她脑子懵掉了,听觉好像是失控了,但她恍惚听到几声更剧烈的惊呼:

“嗷~~!%¥@%~O!~”

伴随着陶瓷碟子咣当一声掉落在她面前。

娄子潇惊恐地抬眼向上看去,一双猫一样的圆圆的绿眼睛瞪着她,一只手捂住刚被砸中的脑壳,有说不出来的愤怒和,疑惑,心酸和委屈。要不是这两道目光太灼灼逼人,娄子潇得承认这是一张很“招蜂引蝶”的帅哥脸。

两个人就那么互相瞪着,对视了几秒,娄子潇慌忙道歉,顿时结结巴巴的。

“同学~你没事吧……”说的她自己都心虚,她也不顾及那人能不能听懂汉语了。

“你觉得呢?我差点被你打死了!”猫眼帅哥咄咄逼人地问她。汉语惊人的流利,还带点京腔,不仔细听根本不会怀疑是外国人说的。

娄子潇满脸羞红:“……”

猫眼帅哥扯了一把衣领,继续说:“我的衣服都湿了,你看,还有你的墨水!”

这句话稍微有点洋鬼子味了,尤其是那个“墨水”。

娄子潇渐渐清醒过来,忙不迭地问道:“你看要不要我送你去医务室,再赔你件衣服?”

猫眼帅哥听罢,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说:“医务室就免了吧,我先回去休息休息,万一脑震荡了,再找你。”

停了几秒钟,看着娄子潇的狼狈相和小心翼翼的小脸,猫眼似乎心情好了很多,带点调戏似的说,“同学,这衣服你得负责给我弄干净了。”

娄子潇连连点头,没问题,没问题。心里想的却是,这外国人也太掉台面了,跟我一个中国小姑娘计较,我得问问你是哪个国家来的。以后要敬而远之。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国家的?”娄子潇问道。

猫眼轻蔑地说:“怎么?嫌我是外国人?我有时候比你们中国人还中国,我14岁就到北京学习汉语,这十年里几乎没看一点点俄罗斯的书,我感觉自己更像中国人。所以你也得像对中国人那样对待我。”

娄子潇惊讶之余记住他的国家,战斗民族俄罗斯,本小姐打不过还躲不过吗。

2

最后猫眼帅哥拉着娄子潇一起去了留学生宿舍,他要把衣服换下来让娄子潇自己出钱拿去洗衣房洗干净,还要求在晚上六点之前烘干叠好送回来。

娄子潇在宿舍下面左等又等也不见人下来,憋了一肚子气还不敢发作,谁让自己有错在前呢。

十分钟过去了,就算换身晚礼服也该出来了,娄子潇等不及了冲进去问宿管猫眼帅哥在哪个房间。

宿管阿姨勾唇一笑,一副我懂你的表情。“来找戴维的女生真多呢。现在的女孩子追男生可真主动呢,都追到人家宿舍里来了。209。身份证和学生证压在这才能上去。”

娄子潇真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追他,怎么这么想不开呢。我多还不及。

“阿姨,我不上去。我就问问。”娄子潇说。

“来都来了,还不好意思呢。”阿姨越说越让娄子潇心烦。她打算趁着那个小气鬼没下来赶紧溜掉。

她转身往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就被一句富有磁性的喊话叫住了,吓得她汗毛竖起。

猫眼戴维喊道:“还想跑呢?你不会想赖账了吧?”

娄子潇连忙说:“怎么会呢,我负责到底,不会扔下你不管的。”

这话说的,很容易让人想歪啊。宿管阿姨和几个路过的学生都一副饶有兴味地样子看着二人,好像嗅到了浓烈的八卦味道。其中就有跟着猫眼戴维一起下来的日本室友。

后来娄子潇知道他叫西田聪,是整个学校里汉语最优秀的几个外国人之一,还拜了一位相声老师,系统学习我国博大精深的段子文化。西田聪180+的身高,身材滚圆,很像巨熊猫,上身的粉色T恤看着很骚气。

“戴维,她说了会对你负责的,不用担心。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来中国这么多年总算有个归宿了。”西田聪嬉皮笑脸地说。

娄子潇先是脸红地像发了高烧,随即深不见底的瞳孔里里放出摄人的的黑光,瞬间脑补出当街三拳两脚撂倒二壮汉的情景。

3

戴维把被泼了墨的衣服扔给娄子潇,和西田聪勾肩搭背地走去餐厅吃饭了,留下一个心有戚戚的娄子潇。

猫眼戴维和日本人西田聪彻底打破了娄子潇对外国友人美好的看法,她拿着戴维的T恤去洗衣房排队,看着满地的盆子和水桶傻了眼。

“几点能轮到我?”

“今天够呛,明天上午来取吧。”营业员说。

娄子潇当下心里犯难了,如果不能按时还回去那个猫眼戴维肯定还要说三道四,她再也不想遭受那样不明不白的抢白。娄子潇心想:“不就是一件小洋鬼子的衣服嘛,我拿回宿舍搓两把就是。毕竟莎士比亚都说过,容忍有时是最大的智慧。过了今天,我娄子潇跟你再无任何交集。”

一进宿舍,娄子潇就闻道了一股臭老鼠尸体般的腐臭味,一个念头蹦进娄子潇的脑子:它开花了?玩游戏的室友邱玥一脸幽怨地看着她,“子潇,你桌子上什么东西那么臭啊~我们快被熏死了……”

娄子潇风一般地速度跑到书桌前,差点喜极而泣。

“为娘没白白养你这么多年啊……”她眼前的这个出息儿子是从老家带过来的“八家莲”,这是她非常宝贝的植物,在老家云南海拔2000多米的山上挖来的,老家有句谚语是形容这其貌不扬的植物的:

认得八角莲,可与蛇共眠。

八角莲就是传说中可解蛇毒的神草。娄子潇精心照顾着它,期盼宝贝儿子早生贵子,它的种子也是极其珍贵的。

传闻八角莲的花朵极臭,娄子潇今天才证实,短短几分钟,她已经被熏得快喘不上气了。室友责令她赶快把这劳神玩意儿给收拾了。

娄子潇一边搓洗一边琢磨,寝室是放不了了,放在室外又怕别人糟蹋,得找个地方先藏起来,定期去浇水就行了。

洗着洗着娄子潇闻道一股甜腻腻的香味,低头一看,难怪没有泡沫,她用的是室友的玫瑰花香沐浴露!

难怪墨迹怎么洗也洗不干净!

等洗完挂在在阳台晾晒,娄子潇才发现自己竟然还没有吃午饭呢。一看手表,还有二十多分钟就上课了,她急匆匆背上书包跑到小卖部买了个三明治就奔去教学楼。

下了课,娄子潇和同学有说有笑的回到宿舍,正在阳台晾衣服的室友邱玥一脸坏笑地问道:“子潇,这么快就有男朋友啦?”

“没有啊,正宗单身狗一只。”娄子潇顺着邱玥的手指看上去——那件T恤,不由得懊恼地嚷道:“不是,你听我解释……说来话长……”

4

吃过晚饭,娄子潇取下半干的T恤,看了看手表,还差15分钟六点,只好用吹风机吹干了。

拿着衣服急急地向外跑,室友叫住她:

哎!你的臭花!

她只得返回屋又抱着八角莲出了门,一路走去,引得行人纷纷侧目而视,仿佛她手里抱了一个生化武器。

新古典主义大师安格尔曾绘有一幅《泉》,花蕾般的少女手持水罐,美得令人窒息。娄子潇心想,即使没有那份美貌,我也快令人窒息了。

走到猫眼戴维的楼下,娄子潇才想起来根本没有他的任何联系方式。抬头向上一看,屋里没有灯光。可以放在宿管阿姨那里。她心想。但转念,她迅速脑补出阿姨那张充满鄙夷的八卦嘴脸,娄子潇就停下了脚步。

绕到建筑的背面,她从左往右数到209房间的窗口,看四下无人,从二楼露台顺着狭窄管道小心翼翼侧身贴墙走过去,轻轻推了一下窗子,果然没锁。她敏捷地拉开窗子,将洗干净的衣服放在阳台,关窗,从上面跳下来。动作一气呵成,对得起父亲对她多年的体操训练。

父亲是省体操队的教练,对她甚为严格,上大学之前,娄子潇多多少少拿了一些奖项。

娄子潇身高162,身材娇小,留着一头细碎的短发,咋一看像是从日漫里走出来的小男生,不过她的五官甚为精致,跟香港女星袁咏仪年轻时有几分相似。

心怀着巨大的喜悦,好似完成了一项高难度翻转,零失误华丽落地,娄子潇抱起地上的八角莲准备离开。

“咦,这个背阴的窗台倒是一块风水宝地……”娄子潇默念着。

“把花放在他窗户外面的水泥台上,我隔三岔五来浇浇水,绝对不会有人发现。还可以给他们房间贡献一些花香。”虽然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娄子潇却按捺不住,转身爬上阳台,将小花盆搁在了猫眼戴维窗户外面的角落里。

“尽人事,听天命。我对你也算仁至义尽了。过两天妈妈来看你。”

娄子潇如释重负地转身走了。

5

“你把臭花仍了?”室友问她。

“哈哈,当然没有,我把它放在一个十足安全的地方了。”

“不会是放你男朋友宿舍了吧……”

“滚蛋!”娄子潇恼羞成怒,一个抱枕砸向了室友,天下乌鸦一般黑,谁没几个猪队友。

周五上午是一门专业课:外国文学作品选。教课的老师是从德国洪堡大学获得博士学位的知性美女教授,娄子潇对这门课十分期待。

教室里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有好几个男生连连回头看娄子潇,都被她一一瞪了回去。

陈教授清清嗓子,开口道:“这门课我有一位助教老师,他是你们上一届的学长,每节课他代我点名签到,请大家欢迎一下。”从教室最后面站起了一个瘦高的身影,娄子潇心里差点骂娘。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那个猫眼儿简直阴魂不散。

教室里响起一阵喧哗的议论,惊叹,感慨。娄子潇看大一束束放光的眼睛。

“这学期我们主要学习古希腊文学,大部分都是诗歌,有短诗,也有长篇史诗。每节课课前十分钟我要检查你们预习成果,找三位同学上来朗读。由助教老师随即点名。”

戴维拿着名单走到讲台上开始点名,全班的目光都集中他身上,他好像并不介意,对着点到的人面露微笑。

“娄子潇~”

恨不得把脑袋藏在臂弯里,她蚊子哼哼似的答:到。

戴维又喊了一遍,娄子潇只得抬起脸来正对着他,加大音量喊:到!

戴维勾唇一笑,脸上多了一分魅惑,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欣慰,如果不是有“泼墨门”事件在前,此时的娄子潇八成栽在他的盛世美颜里,好一个从王尔德的诗歌里走出来的水仙少年。

一下课,娄子潇就灰溜溜地往外跑。

“娄子潇!”魔咒再次响起。

戴维当众走到她面前,还穿着昨日她辛辛苦苦收悉地T恤,半真半假地说:“辛苦你了,衣服虽然洗的不干净,但是很香,就算你将功折罪了。”

娄子潇:“……”折个屁啊。小洋鬼子成语知道的倒不少。

“中午一起去食堂吃饭吧。”戴维说,这并不是商量,是已经做好的决定,只是语气较为温和。

“……”娄子潇刚想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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