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载花开,与君归

2020-02-18 20:21:20

古风

西南三百里曰女床之山。其阳多赤铜,其阴多石涅,其兽多虎豹犀兕。有鸟焉,其状如翟而五采文,名曰鸾鸟,见则天下安宁。

崇吾之山有鸟焉,其状如凫,而一翼一目,相得乃飞,名曰蛮蛮,见则天下大水。

——《山海经》

隰,古國也,傳承久遠,不可追其源。今所知之事皆為民間口耳相傳,長者曰:“陽帝年少登基,英武不凡,初顯大略。”帝有兩後,一曰姽,二曰嬛,十六年,帝杀姽后,天降异光。

隰成祖有六子,弥留之际欲择一人继位,于是命六子狩猎于北林,猎多者登帝位。第三子弭止,姬妾之子,帝多忽略,饮食配饰皆不如其他五子。

狩猎前须得绕城一圈,街上人头攒动,六子身披鸾鸟花秀的披风,骑马出行,身后仆从百人。六子皆相貌昳丽,所过之处呼声一片,有女子过喜而忘言。弭止跟在兄弟后面,相貌更是惊为天人,然身上自带一股冷漠之气,拒人千里之外。女子见了皆用手巾掩面,手绢下红了佳人脸。世人赞叹弭止相貌时都会发出长长的叹息:白瞎了好皮囊!

天下人心照不宣的事情:弭止绝不可能为帝,若弭止为帝,则鸾鸟降世。

北林绵延万里,有奇珍异怪不计其数。六子进北林,分散而行,弭止向东南。行了约有百里,有小径,路旁有林木苍翠又有落英缤纷,有白雪层层又有果实累累。弭止心中大惊,面上不显,骑马慢行,留心四周情况。突然有清香,似梅似兰,不过一瞬。弭止好看的眉毛蹙起,挥动马鞭,马蹄踏踏。

行至林深处,忽然听见一女子声音,清冷如冰:

“汝缘何来此?你我自有纠结,为何乱了时序?”

林中升起大雾,雾中朦胧有影,弭止下马上前欲看清,雾中女声又响起:

“尔图之,吾皆允,天下之主,国泰民安,计日可待。”

弭止握紧剑柄,刺向迷雾中的身影,衣袂翻飞。雾散,并无活物,剑刺在了树上。

弭止头脑一阵眩晕,待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出了北林,面前猎物排成列,一列十多只,足有三列。弭止心中甚疑惑,欲再进北林,听见几仆人惊呼:

“弭公子的猎物怎如此多,这不是让其他公子羡慕吗?”

说着就将猎物扛在肩上,弭止抿着唇没说话,只觉自己遇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看见仆人们都已安置好了猎物。他也就骑上了马,走在了最前面。

“帝位当传吾儿止!”

此话一出,城楼下的百姓安静了,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疑惑:这是个什么走向?

楼上其他公子咬牙切齿:防内防外,防天防地,怎么没防住一个贱妾之子?

各级阶上的鼓夫依次挥动鼓槌,沉闷的鼓声接连而起。待鼓声停,身着红色华服的弭止出现在大家视野,肤白若雪,冷寒若冰。明明是那么热烈的红色,确是明明白白的生人勿近。鼓声又响起,鼓夫跳着鼓舞,鼓槌敲得轻快,数百架鼓,鼓声响彻云霄。

弭止一步一步踏上阶梯,脑中反复回响起那句话:

“尔所图,吾皆允。”

图之皆允,止当付何?

弭止到城楼,面向他的臣民,多少是豺狼虎豹,待他不慎时便会露出齿牙。成祖传鸾鸟玺,弭止双膝跪地,九拜磕三头,接玺,眼中并无大喜。

城下忽有骚动,有穿黑衣和白衣的巫摇着铃,走姿怪异,絮絮不止:

“止为帝,隰必亡。”

“有神助,有魔阻。”

“鸾鸟降世,蛮蛮窥视,有亡隰,有罪止。”

在隰,黑衣为丧白衣为囚,鸾鸟为神,蛮蛮为忌。城主下令驱赶两巫,将未至,巫以头击墙,血流若河。待将走近一看,徒有两衣,尸已不见。

臣民见此怪象,慌不择路。城楼上,成祖咳嗽不止,五子窃喜。弭止望着楼下渐渐变黑的血,眼中并无大惊,依旧如常,清冷如冰。

在隰,继位须得绕城四圈,新帝持尾部刻有鸟羽的剑。一圈刺水,一圈刺土,一圈刺人带面具装扮的魔,一圈刺秀有蛮蛮图腾的帛。四圈绕完,弭止拜鸾鸟神像,九拜九叩。

弭止方出庙门,从走廊转角走出一女子,千娇百媚,服饰怪异,欲靠近他被士兵拦下。那女子没有任何恼怒,竟以手掩面,笑出了声,风情万种。待她笑完,她问弭止:

“君所图,可得乎?”

弭止没有回答她,眼中晦暗不明。

止即位三天,娶嬛后,六十四骑,婢数百人。后美艳,着红妆,美如天人,众人羡。止即位三十二天,五十三州中二十余州有涝,止微服亲查。止即位七十八天,带回一女子,粗布麻衣,长相平常。听那二十多个州里的人说,此女子,治水患,有大智。止即位九十九天,娶女子,为姽后。

新帝在登位不到一百天连立两后,举国上下议论纷纷。历朝历代从未同时有两位帝后,再说了,你就算要立两个,咱也不要这么急呀!你那五位兄弟还盯着你那玺呢!

“帝上可害怕?”

流眄手执白子,问弭止。弭止看着桌上的形势,结果已经明了,便收了棋,浅笑着回答:

“何怕之有?”

流眄说:

“虽水患已绝,但灾民修复仍需费心。帝位已登,隐患未绝,且你在明他们在暗。帝上不应该害怕吗?”

弭止看着流眄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你可是怕我给不了你一辈子的荣华富贵,怕我让你整天都要担心自己的周全?”

流眄红着脸争辩说:

“帝上说什么呢?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弭止忍不住笑出了声,用手抚着流眄的脸,温柔地说:

“眄眄放心,许诺过你的自不会违言。你是当今姽后,现在是,永远都是。只需一载,眄眄等我。”

流眄低垂了眼,红透了脸。

“帝上,嬛后身体不适。”

有仆人在门外通报。弭止笑容消失,起身前往。

两月后,嬛后有孕,帝大喜,一月有大半月居于嬛宫。姽后整日居于书阁,阅书习字,不为外事影响。姽后习字疲惫,伏在案上睡着了,婢子拾书卷,看见卷上只有重复的一句话:

“一载,与君归,看花落肩头。”

婢子惊,回头看见伏在案上的人不知何时醒了,面无表情,眼中有寒意。她伸出了手,婢子急忙将书卷递予她,下跪请罪,脑中暗暗回忆,这眼神似见过。

当夜姽后感恶疾,脑中晕晕沉沉提不起神,医官把脉,手脚冰凉,嘴唇乌紫。请医官,医官把脉象,摇头不语。有婢子要去告知帝,却被姽后抓住了手,婢子听见姽后虚弱的声音说:

“心不在此,来又何用?”

流眄醒来时已是晌午,看见床边红色的身影,又闭上了眼,喉中干涩,声音嘶哑:

“子可安康?”

“多亏眄眄,已无大碍。”

流眄又问:

“一载,还有几月?”

床边的人没说话。流眄知道,他肯定又蹙了眉。她笑了,睁开清澈的眼:

“全天下的帝,流眄一人的止。帝爱天下,更爱美人。止不是帝,止是流眄的止,是一年后会带流眄看花开花落的止。帝若不爱流眄,放流眄走好不好?我要回去,等止,等花开。”

床边的人突然激动,抓住流眄的手腕:

“放你走?眄眄,你走了,我怎么活呢?你不止是流眄,你还是大隰的后!”

“我不想当了,弭止,若荣华富贵是这个样子的话,我便不要了。一次血十年用十年寿命偿。水患中救你一次,两月前嬛后染毒就她一回,昨日救嬛后肚中死婴一回。帝还想要流眄多少个三十年,我都予你,可好?”

“怎么会呢?为什么要用十年寿命偿,你以前没说过,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弭止抓着她的手腕,情绪激动。流眄只觉得头昏得厉害,但面上却是越加欢喜:

“告不告诉又有什么呢?在这深园中,多那几十年反倒是件烦心事。流眄想休息了,帝可允?”

她狡黠地眨了眨眼,脸上却无半点血色,看着属实怪异。弭止额上青筋还未消去,看见流眄翻了身,甩袖离去。

传闻有古族流氏,血可治百病,可使人死而复生,流血一次,十年寿偿。

“帝上,刚刚宝宝在踢我呢?”

嬛后抚着弭止的手说,弭止将嬛后拉入怀中,手摸孕肚,有心事,眉头不展。嬛后佯装生气,侧过了头。帝连忙安慰,突然问道:

“你当时缘何要助我?”

嬛后手臂攀上了弭止的颈,媚声说道:

“因君不凡,嬛一眼倾心。”

“汝非常人,又是何物?”

“鸾鸟。”

嬛后孕八月,齐王与成王勾结谋反。帝亲征,披甲,退三军,百姓皆称颂。隔日。敌军又犯,夜中行水路。帝军不察,遇袭,帝败。披甲重新排兵布阵,欲先转移百姓,故先领一队军马调虎离山,命其余人护送百姓到其他安全地方。弭止引敌人到峡谷中,事先安排在山坡上的将士放滚石,敌军无一生还。弭止却察觉不对,为什么人这么少?知道自己中计后,急忙往城中赶,赶到时,只见敌军已围城。待走近,才看到城门紧闭,城门前一小将带了几百士兵死死地守住城门,战甲到处都被剑割破,战甲内,血肉模糊。

是流眄,是流眄在死死地护住那城门。弭止像发了疯骑着马一样向敌军冲去,杀红了眼,杀出了一条路。满身是血的,流眄看见他来了,笑了,温柔如水。她说:

“你准备好了吗?”

弭止还没明白过来,城门就突然开了,等弭止他们跑进城后,将士又飞快地关上了城门。弭止看见大水从敌军后方涌来,直到将敌军吞没。流眄脸色惨白,问弭止:

“这份礼物,帝上可还欢喜?”

弭止看着城下的的大水和挣扎的敌军,说:

“何时开始的?”

流眄说:

“当姽后的第五日。”

弭止又问:

“为何?”

流眄说:

“我曾问帝上怕不怕,帝说不怕,可是流眄怕。流眄不……”

流眄倒在了弭止怀里,浑身是血。弭止看着手上的血渍,看着怀里依旧温柔的脸,眼眶中留下了温热。

他的眄眄,为了等他,又是十年。

帝师大胜,举国欢庆,大隰大百姓都知道有个英勇的小将士,知道小将士是姽后的唯弭止和战场上的一位将军。

流眄缠绵病榻,清醒时看些书籍,弭止常来关怀,像极了她当年初遇的那个弭止。当年她在水中救了眉目清秀的儿郎,后来才知道他是个将军,后来又知道他不是将军而是隰帝。她不管他到底是将军还是帝,他只知道他会陪她看花,会摸她的头,会将她拥入怀。所以,当年他说嫁给他为后一年,他便带她去看花开花落时才有了那么多的期待。

这日,弭止没来,倒来了个想不到的人。她挺着肚子,笑得风情万种,她说:

莔妤
莔妤  VIP会员 他在你的衣袖里,可不要放弃

一载花开,与君归

相关阅读

手机读故事网©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