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这个男人优雅至极,眉宇间透露着格外亲近人的和谐,眼神也是淡定自若,却又夹杂着庄重的意味,徒添了几分威严。他的食指轻盈地勾着杯柄,把一小杯特浓咖啡递到嘴边,小口地啜起来。
我已经忘了跟这个男人的初次邂逅,忘了我们之间的第一次正式约会。而此时,我们正在咖啡馆里某张临窗的方桌前相视而坐,这一点真真切切。
莫伟杰,这个男人的名字。某公司销售部经理,生于1974年2月23日,身高1.75米,体重65公斤,家庭住址:××公寓19幢152号403室。我不知道为什么,有关这个男人的个人信息会在我的脑海里如此依稀分明。这些信息的出处我一时间模糊了,但有一点我敢肯定——信息的来源绝非我俩之外的第三者,正是眼前这个优雅可爱的男人。我想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发展到足以让他将有关自己的状况一览无遗地呈现在我面前。
手机的铃声响起来,伟杰掏出电话接听,应了几声,频频点头,最后说:“我立刻过来。”
“我要赶回公司,今天不谈了。”伟杰用一种微妙的口吻对我说这话——明明有要离开的笃定,却煞有介事地摆出一副征求同意的姿态,又无懈可击地“绅士”了一回。
他举手做出要买单的手势,我一边礼节性地微笑,一边轻描淡写地说:“今天我来吧”,恰倒好处地制止了他。
我隔着窗玻璃目送他穿深色西装的自信背影行色匆匆地混入对面街道的人流里。我想起来,伟杰的公司就在附近,他准是趁着中午的空闲时间才跑来这里见我的。
我点了一份工作餐,服务员撤走了伟杰喝剩的咖啡。这间名叫“LaVie”的咖啡馆,虽然有个活色生香的法文名字,但其格调并未见得高雅。不过凭心而论,这里的消费经济实惠,服务也多样。换句话说,这里并不是适宜情侣小聚的场所,而我和伟杰却常常在这里约会见面,多到可以让我忽略我们约会过的其他地点。
“今天不谈了。”——我回想起伟杰临走前说的话。我突然意识到我俩之间的话题总是过于正式。当然我们也谈到了婚姻,其中也包括了一个人在婚前可能做出的准备。这点是让我欣慰的,毕竟我已经不那么年轻了,鱼尾纹都悄悄爬上了眼角。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更何况对方是如此优秀得体的异性呢。
午餐送了上来。我打开搁在身边的公文包,拨开几份类似合同的文件,从小夹层里取出白色的药瓶,是维生素E。我数了两片,用杯里的清水送服,然后开始我的午餐。我记得有人嘱咐我这药必须在临饭前服用,但这个人是谁我又想不起来了,但或许不重要呢。
我是在解放路上的IKEA家居专卖店里无意中瞥见伟杰和那个容貌姣好的女人举止亲昵地走在一起的。我并没有当场走上前去让他们难堪,而是绕过展示厅,巧妙地躲开了他们。我想我是足够宽容的,至少在没弄清事实之前是这样的,更何况我才是和伟杰谈婚论嫁的女人。那个女人或许是伟杰的表妹,抑或别的什么亲戚,不过他们谈笑间洋溢出来的甜蜜和温馨多少让我不知所措。
莫伟杰打电话来说他终于做了最后决定,“明天我们一起去办手续。”由电信号还原成的他的声音显得如此平静。我喜不自胜,但还是克制住自己,不让它有丝毫的流露。
“好的,明天9点见。”我用同样平静的语调还以颜色。尽管如此,在挂上电话后,我还是兴奋地蹦到床上,把枕头抛向天花板——“我要结婚了。”
当我们郑重其事地签下各自姓名、一切手续办理完毕的时候,伟杰握握我的手说:“谢谢。”我心想:这个懂得感激的男人真可爱。
伟杰说一切从简,正式的婚宴就不办了。不过晚上有个小规模的宴席,在丽星酒店一楼,伟杰让我务必出现。我心想:那是,新娘怎么可以不出现在婚宴上呢?
伟杰说他还有事要办得先走,我知道在这样特别的日子里总有一大堆的琐事等着张罗,而他从来不让我操心过问。我说晚上我自己会直接过去的,我会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
当我看见伟杰和那个我在IKEA见过的女人正恩爱地站在酒店的大堂口迎接前来参加婚礼的宾客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怔住了。那个女人穿着洁白的婚纱,她才是新娘,我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这时莫伟杰看到了我,他微笑着迎上来,开始介绍:“这是我的妻子。这位,我的保险代理人。”
我愣在原地,所有的记忆翻江倒海地涌了上来:两年前,在我的婚礼上,新郎临阵脱逃,他反悔了。我受了很大的刺激,之后我去看心理医生,医生诊断我患了不轻的臆想症和间歇性失忆。前者是出于我一直以来对婚姻的美好憧憬,后者是出于我想将自己在残酷现实里遭遇的痛苦尽量忘却。我开始接受药物治疗,我把医生开的那些药装进了维生素的瓶子里,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有心理疾病。而我的工作是某保险公司的业务员,莫伟杰是我的客户。在过去的一个月里我们常常在那家离他所在公司不远的咖啡馆里洽谈有关投保的事宜。他想要在婚前买人寿保险和意外伤害险,受益人全是他的妻子。今天早上我们刚办好了一切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