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萧落霏真让人恶心。”
呆呆看着萧落霏的时候，突然听到她的名字，让江顷雨吓一跳。他赶紧抓过头，将视线移到俞长春的脸上。
“啊？”
俞长春自以为很潇洒地吐出一个烟圈，然后对着下面的操场抬了抬下巴，说：“我说萧落霏，拽什么拽呀，整天鼻孔朝天，见了人理都不理……
江顷雨就暗地里松了一口气。看来他提起萧落霏，是因为看到了她在操场上的身影，并不是因为注意到他停留在萧落霖身上的视线。
下午上完第三节课，最后一节课开始之前，俞长春、钱鑫和他来到教学楼的楼顶抽烟。俯瞰整个学校的时候，萧落霏的身影就闯入了眼帘。
回过神来，俞长春还在喋喋不休。
“……她有一天走路不看路，掉进了大水坑里。哼，嘿，不就成绩好一点吗，有什么呀，穷成那个鬼样子，成绩好又怎么样，装什么清高？她妹妹不就……”
提到她妹妹萧落霖，俞长春滔滔不绝的话语总算是止住了。
“老大还跟那个瘦不拉叽的搞在一起吗？”
身边的钱鑫按着江顷雨的肩膀，问俞长春。
“你小心一点儿，要是让老大知道你管她叫瘦不拉叽的，你就等着挨捶吧。”
俞长春又耍帅似的长吸了一口烟。
钱鑫缩了缩肩膀。
“对对对，是我错了，应该叫嫂子，哈。”
江顷雨和俞长春都被他这句话逗笑了，钱鑫也跟着笑了起来。这肆无忌惮的笑声里饱含着戏谑嘲弄。
他们都明白，别看老大沈默和萧落霖现在如胶似膝，好得蜜里调油，但老大很快就会玩腻，萧落霖做不了多久的“嫂子”。
上课铃声响了，但三人都毫不在意，继续悠悠然地抽着烟。在这所贵族高中，老师顾及学生家里的背景，都有些巴结着学生，所以他们三个就算逃课，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天南海北地聊着天，不知怎的，话题又回到了萧落霏身上。
俞长春一脸不忿：“上次我们去她家，她看到我们，理也不理。”
“就是，就是。长得还这么丑。”被勾起不快回忆的钱鑫应和道。江顷雨想到她一贯高傲的态度，心里也来了气。
萧落霏与萧落霖的父母已经出车祸死了，现在两人住在祖传的房子里。沈默去找萧落霖的时候，三人有时会死乞白赖地跟过去。
每次萧落霏都视他们如空气，不仅视他们如空气，连沈默她也不理。
江顷雨忍不住心里犯嘀咕：“高傲个什么呀，你妹妹不就在傍大款吗？哦，你长得丑，傍不了大款。”
跟明艳漂亮的妹妹一比，萧落霏真是丑得见不得人。全身瘦得没有几两肉，头发薄，眼睛小，还老是阴沉着一张脸。
三人奚落了一阵萧落霏后，钱鑫突然眼珠一转，说：“我们给她一个惩罚吧。”
“什么惩罚？”
俞长春扭头看着他，明显来了兴趣。江顷雨也好奇心起。
钱鑫说了自己的计划。俞长春拍手大笑，说：“好，就这么办。她不是高傲吗？她不是自尊心强吗？就践踏她自尊，彻底把她踩在脚下，看她拿什么高傲。”
江顷雨默认了这么计划。三人依旧悠然地抽着烟，高远的天空上飘着几块云絮，显得详和宁静。但在天的尽头，几片浓黑的乌云急速聚集，层层乌云里闪烁着火花，酝酿着风暴。
二
一个晴空万里的星期天，江顷雨、俞长春和钱鑫翻墙进入了院子。穿过小小的院子，就进入了客厅。
客厅的门大开着，里面空无一人，周围一片寂静，让人不由放轻了呼吸。
“我就说吧，老大肯定带她出去玩了。”
钱鑫的大嗓门打破了中午的宁静，江顷雨嫌弃地瞪了他一眼。眼完之后，他才想到，自己干嘛要小心翼翼的呀，他又不是来做贼的。
“她肯定在二楼。”
江顷雨说过，就率先上了楼梯。到了二楼，就直奔萧落霏的房间，房间门敞开着，到了门口，能将整个房间的布局尽收眼底。
南边的墙壁开着一扇窗户，窗下放着一张单人床，东边放着衣柜，再过来就是书桌，书桌前坐着萧落霏，此时她正目不转晴地做着题。
站在门口的江顷雨与她相距不到一米，但萧落霏连眼皮都不屑于抬一下，浑似没有这么一个人。
江顷雨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的俞长春和钱鑫就从他身边穿过去，一左一右地站在她身后。
“这么认真学习，你是打算考哪所大学？”
俞长春伸出手，握住萧落霏拿笔的手。萧落霏就像被火烧了一下，赶紧把手抽了回来。
“沈默不在，他跟我妹妹出去了。”她低着头，淡淡地说。
这种态度，就如火上浇油一般，让现场三人越发杀气腾腾。
俞长春狞笑道：“我不找他们，我就找你。”他抓住椅背，使劲往后一拉。
吱啦一声，萧落霏赶紧抓住桌沿，才让自己没有摔下去。她站了起来，脸上夹杂着疑惑与惊恐的神色。
“你们干什么？”
一向苍白的脸颊，此时红红的。江顷雨突然兴奋起来，不由向前走了几步。
萧落霏此时就像被三只狼围住的猎物。她用力推了一下江顷雨，似乎想挣脱三个人的包围。但她一动手，俞长春和钱鑫就架住了她的两只手，把她往床上拖。
萧落霏拼命挣扎，江顷雨索性抓住她两条腿。三人合力，像运麻袋一般，将她运到了床上。
“你别动了，我们就玩个游戏而已。”
俞长春摸着她的脸颊，故意用很温柔的声音说。
“对啊，只要你乖乖配合，我们就不会伤到你。”
钱鑫抓住她的衬衫下摆，往上掀开衣服。
萧落霏一张脸憋得通红，咬住嘴唇，拼命挣扎，但这也只是让他们更兴奋而已。
“谁先？”
钱鑫双眼发光，兴致勃勃地说。但他这句话根本白问，肯定是该江顷雨先。
而应该拔头筹的江顷雨根本没有听到他的问话，他的全副心神都被萧落霏吸引了。
看起来很瘦的她，居然该有的肉都有。而且肌肤白皙滑腻，摸上去的时候，像要被吸住一样舒服。
刚才一触到她的腰，江顷雨的脑海中就浮现出“肤如凝腻”这四个字，虽然他不太清楚这四个字的意思，但他就觉得这个词就该用来形容她。
萧落霏突然抬起眼皮，直视着他，这一眼让江顷雨酥了半边。他心中十分疑惑，她什么时候长得这么漂亮了？
她有着尖尖的下巴，小而红润的嘴唇，小巧的鼻子，淡而秀丽的柳叶眉。眼睛虽然小，却很细长，有点像狐狸的眼睛。
此时从这双细长的眼睛里，看不出点儿狡猾。有的只是哀怨与楚楚可怜。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泪水顺着眼角，扑簌簌往下掉。
江顷雨一边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的眼睛，一边摇晃着她的身体。
脖子上突然被柔软温腻的东西搂住了，当他意识到这是萧落霏的胳膊时，一只类似电流的东西流窜他的全身，整个脑口都溢满了爱怜。
他盯住萧落霏，萧落霏还是像刚才那样看着他，眼里似乎有无限的柔情。
他将她拥在怀里，噙住她的两瓣嘴唇，热烈地吻着。
突然一阵失神，回过神的时候，发现金黄的阳光穿过窗户，照在萧落霏的身体上。雪白的肌肤似乎连太阳的光线都反射。
江顷雨刚想仔细看清楚，俞长春便扳过萧落霏的脑袋，将嘴凑上去。
“现在该轮到我了吧。”
萧落霏紧紧搂住江顷雨的脖子，撒娇般地说：“不要，我只要你。”
这些柔声细语如春雨般洒在江顷雨的心田，将他全身都滋润酥了。
他还未说话，俞长春便突然抓住萧落霏的头发，用力将她往后抓，然后“啪”的一声，一个利落的巴掌落了下来。
萧落霏的左脸登时红了，头偏过一边，身子也因为这一掌之力而大幅摇晃起来。
这一切都发生地太快了，江顷雨根本没有时间阻止。等他反应过来，心里又是震惊又是怒火又是怜惜。
“你干什么！”他瞪视着俞长春。
萧落霏似乎又搂住了他的脖子，还在他怀里抽泣起来，下意识地回抱住她柔软的身体。
“你干嘛发这么……大火？”
俞长春原本还是笑着的，但江顷雨眼中的熊熊怒火让他的笑僵在脸上。
他沉默地看了江顷雨几秒钟，突然噗嗤一笑，说：“你该不会是护着她吧，刚才你还……”
“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
江顷雨咆哮道。怀里的身体似乎抖了一下，他轻柔地抚摸着后背，似乎是安慰她。
钱鑫不甘心地说：“别啊，春哥得罪了你，我可没得罪你呀……”
“出去！”
俞长春和钱鑫对视一眼，恋恋不舍地出去了。关上门之前，钱鑫还说：“那等你完事之后，我们再进来。”
江顷雨不置可否。
窗外的天色已经黑了，不知从哪传来鸟的啁啾声。身边的人背对着他，正沉沉酣睡着。
江顷雨抚摸着她消净却肌理丰盈的肩膀，心里涌上一丝疑惑。为什么她会如此平静呢？一般人的反应会如此淡然吗？她到底在想什么？
他觉得很不可思议。说起来，萧落霏原本就给人一种很神秘的感觉，就感觉她人虽然在这里，但心已经去了别的地方。她脑子里好像总在琢磨事情，但到底在琢磨什么事情，却谁也猜不出来。
就像现在，她虽然躺在自己身边，但总感觉她离得很远，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肚子里突然响了一声，夏天天黑得比较晚，现在应该已经有7点了吧，而自己中饭和晚饭都没有吃。
他摇晃着萧落霏的肩膀。
“嗯……”
萧落霏转过头，睁着睡意朦胧的双眼看着他。
“什么事？”声音有些沙哑，可能是因为白天叫太多的缘故吧。
江顷雨默然无语，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她叫醒，问她疼不疼？问她恨不恨？问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各种疑问搅成一团，搅得他的脑子晕乎乎的。最终，他挤出了一句话：“你饿不饿？”
萧落霏没有回答，她转过头，发出沉稳而均匀的呼吸声。
又睡着了吗？不知怎的，江顷雨心里有一些失落。
“水……”萧落霏似乎发出一声呓语。
“你说什么？”
江顷雨握住她的肩膀。
“我好渴。”
“你等着，我去给你倒杯水。”
江顷雨跳下床，走出房间，来到灰蒙蒙的客厅。俞长春和钱鑫不在外面，应该是自己识相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他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当时他的全副精力都在萧落霏身上。
倒好水之后，他又打开冰箱，找着可以当晚饭的东西。明明他自己饿得饥肠辘辘，但在找东西吃的时候，他心里想着的却是萧落霏肯定饿了。
全身很畅快，脑口涨涨的，似乎被什么东西充满了。到底是什么东西，他没有深究。
三
江顷雨坐在床上，身子轻靠着窗户，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萧落霏的侧脸。后者正坐在书桌前，专心致志地做着数学题，似乎压根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
看不懂萧落霏，越来越看不懂她了。
那件事发生之后，她的态度一如既往，就像是没发生那件事一样。江顷雨却食髓知味，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找她
她从来不拒绝，可也从来不主动。就像现在，江顷雨坐在床上，没有叫她过来，她就自顾自地做题，仿佛他根本不存在。
沈默和萧落霖见他跟萧落霏搞在一起，都是一脸震惊。沈默找过他一次，叫他不要玩得太过火，如果只是玩玩的话，一两次就得了，差不多该放手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他的确只是玩玩，但却做不到说放手就放手。或许是因为他跟萧落霏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十分放松，好像做回了真正的自己。
萧落霖一开始见他来找她姐姐，还是一幅吞了一只苍蝇的样子，但几次下来，她的脸色就很平和了。
就这样，他跟萧落霏已经厮混了一个多月。
萧落霖应该找萧落霏谈过话。她到底说了什么，才让萧落霖接受两人的关系呢？
她是怎么看待他的呢？是希望两人的关系持续下去，还是希望自己赶紧厌倦她，放她自由？
江顷雨紧紧盯着她，似乎要在她脸上盯出一个大洞。但她的脸上没有答案。
“你在做什么？做得这么认真？”
“数学题。”
萧落霏淡淡地说。她不会主动跟江顷雨聊天，但江顷雨跟她说话，她都会回答。
“不觉得难吗？”
“不难，我喜欢做数学题。”
江顷雨心里焦躁起来，这样问下去，就是问到天黑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过来。”
他朝萧落霖招了招手。
萧落霖站起身，慢慢走过来，坐在他的身边。
江顷雨一把抱住她，说：“你妹妹应该找你谈过吧。”
“谈过了。”不需要进一步问，萧落霏就知道他在说什么。
“她说什么了？”
萧落霏撩起眼皮看着他。
“她说我学习成绩好，以后可以考个好的大学，有大好的前途，不应该跟你混在一起。还说，如果是你强迫的我，我可以跟她说，她会帮我的。
的确像是萧落霖会说出来的话。
“你怎么回她的？”
“以我的成绩，就算跟你混在一起，也能考上好大学。”
“然后呢，你还说什么了？”
“我叫她不要管我的事。”
“然后呢？”
“没了，这就是我的全部回答。”
不是的，他想知道的不是这个，他想知道她内心的想法，她是怎么看待这段关系的。
萧落霏那么聪明，为什么就是回答不到点子上，他几乎以为她是在故意整他。
“你为什么不告诉她是我强逼的你呢？那样你就可以不被我纠缠了。”
江顷雨紧盯着她的脸，不肯放过任何细微的变化。
但萧落霏神色自若，脸上没有丝毫变化。
“你想来就来吧，我不在乎。”
不在乎，这是江顷雨没有想到的回答。他还以为萧落霏对他要么是讨厌，要么是喜欢呢。喜欢……
江顷雨迅速扫了萧落霏一眼，她可能会喜欢他吗？他吃不准，他真的搞不懂她的心思。
他正混乱地思考着，突然感觉萧落霏松开他的胳膊，转了个身，将整个身子倚靠在他的怀里。
“我还是喜欢这样，比较有安全感。”
江顷雨笑了一下，顺势将她抱住。
自己真是自寻烦恼，想那么多干什么。既然喜欢跟她呆在一起，那就呆在一起呗，哪天腻了，再放手呗。多简单的事。
虽然想着腻了就放手。但腻的那一天却似乎永远不会到来。非但如此，他去找萧落霏的频率还越来越高。
不仅放学之后腻在一起，白天在学校的时候也时不时去找她。萧落霏是高三，他是高二，两人在不同的楼层。他去找她的时候，整个楼层都看得到。
萧落霏没有手机，所以要约她去哪里玩的时候，就只能亲自去找她。曾经想过给她买手机，但被她坚决拒绝了。没办法，他只能任劳任怨地爬楼梯。
虽然大家在背后议论纷纷，俞长春和钱鑫当面嘲讽，但他既然已经决定随心所欲，就不会理会他人的闲言碎语。
但是，这天江顷雨收到的一条短信，让他这几天都晴朗的心情瞬间乌云密布。
“哥，今天你真的不过来吗？爸爸最近一直心情不好，你还是过来一趟吧，就算露露脸也好。”
发短信过来的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江浦泽，让他参加的是父亲的生日会。
父亲刚说要举办生日会，他就说了不参加。为此，父亲狠狠训了他一顿。但即使这样，他也不想参加，不想回家，不想回到那个无比压抑的地方。
他的母亲刚病死，父亲就把继母领回了家，跟她一起进门的，还有三岁的江浦泽。
母亲在世的时候，父亲就已经出轨，还有了私生子。父母恩爱、家庭美满的幻想被无情地打破了。
但父亲根本不管他受到多大的冲击，不觉他沉浸在怎样的失望与痛苦中，而是将所有的疼爱都给了小儿子。
冷漠的继母，陌生的父亲，还有抢走所有宠爱的江浦泽，明明在自己家里，江顷雨却觉得自己是不折不扣的局外人。
原本听话懂事的他，像是变了一个人。学习一落千丈，行事乖张暴戾，到处惹事生非。
但父亲见此，只是一味地教训他，一味地表达自己的失望。
这个家愈发成了压抑苦闷，让人窒息的牢笼。上了高中之后，江顷雨就一个人在外面住。
父亲似乎觉得他让江顷雨上了最好的高中，就已经尽了父亲的责任，压根没再管过他。
就连过年的时候，他找借口不回家，父亲都没有说什么。为什么事到如今要逼他呢？为什么一定要让他参加生日会呢？
这一天，他满脑子都是父亲生日会的事情，上课老师讲了些什么，俞长春和钱鑫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他一点儿都不记得。
挨到放学，他终于决定去参加生日会，就当卖他个面子，露个脸就走。
虽然是想着露个脸就走，但真到了现场，却不是他能够做主的。他跟在父亲的身边，跟他一起接待客人，与人攀谈。
父亲与人谈笑风生，却连一个眼色都不屑于给他。江顷雨不觉又是心酸，又是生自己的气，事到如今，他还在期待什么。
晚上11点多，客人全部离开，原本喧嚣热闹的别墅回复了以往的静寂阴沉，江顷雨刚想离开，父亲叫住了他。
“你最近到底在外面搞什么？”
一出口，就是严厉的质问。江顷雨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问，最后他似乎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
“没什么。”
他的话里也带上了火药味。
“哼，我送你去学校，是希望你好好学习，不是叫你去玩女人。”
父亲压低了声音，似乎是十分不屑于他的所做所为，“你可给我当心一点儿，不要搞出孩子来。”
一股怒气直冲江顷雨的脑门，这个搞出私生子的人，怎么好意思说他？
父亲不管江顷雨越来越阴沉的脸色，说：“不过你这么蠢，说了也没用，我也不打算管你了。我最近准备送你去国外留学，以你的成绩，肯定也考不上大学吧？”
他的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神色。
“在那之前，你就稍微老实一点儿，不要弄出大事。哎，为什么你就不能学学小泽，稍微让我省点心？”
江顷雨的脑袋嗡嗡作响，就像被锤子砸中了脑门，他紧握双拳，大声说：“我不是你儿子，江浦泽才是你的儿子，我死都不用你管。”
话音刚落，他的眼泪就涌上来了。真是太丢人了，他不像被人看到流泪的凄惨模样，便慌忙转身，飞跑出门。
晚风已经完全带走了夏天的暑气，空气中带着夜晚特有的凉意。
江顷雨的头脑一下子便冷了下来，全身禁不住发抖。奇怪，明明没有冷到这种程度，但他却怎么也止不住身体的颤抖。
回头看了看，大门结结实实地关着，没人追出来。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根本就没人关心他啊。
他抬起头，吸了吸鼻子，正打算往前走，突然看见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从对面的草丛里走出来，慢慢走到他面前。
是萧落霏，她怎么会在这里。明明只是一天没有见到她，却有一种久别重逢之感。
萧落霏只是静静地站在他面前，脸上无悲无喜，平静地如同波澜不兴的深潭。
“你在这里干什么？”
江顷雨忍不住开口问她。
“等你。”
语气十分自然，仿佛这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萧落霏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们约好了一起吃晚饭的，但你没来找我，一直没来。我就想着来这里看看，说不定能遇到你。”
“来了之后，看到很多人，我就不敢过去，一直躲在草丛里。”
江顷雨不由心跳加快，刚憋回去的眼泪似乎又要流下来。
他故意冷冰冰地说：“那你就一直等到现在，你也太蠢了吧，万一我不出来怎么办？”
“其实我也想走的，但这里叫不到车，公交车也停了。我不知该怎么办……”
“哈哈哈……”
江顷雨放声大笑。大笑声中，刚才的委屈、憋闷、苦楚和愤怒似乎都释放了出来。
他紧紧抱住萧落霏，将他的头埋在她的脖颈上。虽然萧落霏嘴上不说，但他心里十分确信，她是喜欢他的
不然的话，她不可能特意跑来找他，还在外面等了这么久。无论如何，萧落霏是关心他的，是爱他的。这就足够了。
全身很暖和，身体的颤抖也停止了。内心十分平静与轻松，就像卸下了一直担负的重担。
四
自己粘萧落霏粘得过分，江顷雨自己也明白，但他无法控制自己，更何况萧落霏一直很温柔地纵容他。
自从明白萧落霏的心意，她的一举一动都似乎饱含着爱意，她望向他的眼神，她扑克牌般的表情，她毫无起伏的话语，无一不包涵着浓浓的爱意。
他给萧落霏买了手机，原本以为要花费一番口舌劝她收下，但她二话不说就收下了。虽然态度平常，就跟接过他随手递来的苹果一样，但江顷雨认为她还是很高兴的。
从此江顷雨一发不可收拾，接连着她鲜花衣服、项链手镯、珍珠钻石……萧落霏全都接受了。
“你为什么要送这些东西给我？”
送不清第几次送她礼物之后，萧落霏终于问起他送礼的含意。
虽然她以前毫不在意的态度让江顷雨有些失落，但如此郑重其事的询问却让他双颊发红。
“你觉得是为什么？”
萧落霏拉开抽屉，将收到礼物放进去。抽屉里已经堆满了江顷雨送的珠宝首饰，但她看得没看一眼，就将抽屉合上了。
“其实，我一直有一样很想要的东西……”
萧落霏笑了一下。这种像流星般一逝而过的笑容，总能让江顷雨的心里泛起涟漪。
“什么东西。”
萧落霏微微一笑，又转头看了窗外一眼，回过头来说：“还是算了吧。”
“到底是什么，你说呀。”江顷雨摇晃着她的肩膀。
萧落霏愣了一会儿神，说：“你能跟我来一下吗？”
她带江顷雨来到一栋别墅前，说：“这里像不像陶渊明说‘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地方？”
经她这么一说，江顷雨才注意到别墅周围的风光是多么秀美。不愧是她，连关注点都跟别人不一样。
“我一直梦想着在这里隐居，夏天就在树底下，睡一个长长的午觉。”萧落霏张开胳膊，一脸陶醉地说。
江顷雨也被她的话打动了，他开始幻想两人一起在树底下睡午觉。
“就你一个人在这里隐居吗？”
萧落霏双手紧握，放在自己脑前，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迅速低下了头。
不知是不是错觉，江顷雨觉得她的双颊微微发红。
他为萧落霏买下了别墅。虽然父亲在零用钱方面一直很慷慨，但这么一大笔钱，也不是说拿就拿的。他买了自己名下的一套房子，才买下了那栋别墅。
因为年龄的关系，所以在程序上有些麻烦，江顷雨很是费了一番工夫。原本最怕麻烦的他，在做这些麻烦事的时候，却没有一丝不耐烦。
萧落霏收到礼物后的开心笑容，让他觉得一切都值得。
这天，上完最后一节课，江顷雨一如既往地去萧落霏的教室里找她。教室里还有不少学生，却不见萧落霏的身影。
询问的目光投向站在门边的一位男生。男生很自然地开口：“被吴老师叫去了。
江顷雨皱起了眉头，吴老师是指他们班的班主任，一个刚来这里任教不久，满是热血，很喜欢说教的年轻男人。
他好像已经找萧落霏谈了好几次话了吧？肯定又是对他俩早恋的事叽叽喳喳。
江顷雨转身向教师办公室走去。
远远地，就看到吴老师和萧落霏面对面地站在走廊上。边上没有其他人，吴老师一脸凝重地说着什么，因为萧落霏背对着他，所以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即使看不到表情，江顷雨也能想象到她乖乖受训的样子。
“你别多管闲事，好吧？”
江顷雨一边快步往前走，一边大声说。
吴源吃惊地看着他。萧落霏赶紧回头。江顷雨走上前，将萧落霏护在他身后。
“你有什么话直接跟我说，别老是找她麻烦。你一个男老师，天天找女学生干什么？”
“你……你……”
吴源满脸涨红，用手指着他，指尖微微颤抖。他是一心为了学生，没想到却被暗示别有用尽。这对他来说，是莫大的羞辱。
江顷雨显然知道他的死穴所在，他正打算趁胜追击，再说几句。
萧落霏却拉着他的胳膊，说：“老师没说什么，就问我打算报哪所大学，我们走吧。”
有萧落霏的劝慰，江顷雨也懒得跟吴源计较。他牵着萧落霏的手，转身离开了。
转头的那一瞬间，吴源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像是混合着愤恨、轻蔑与同情。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情，江顷雨没有仔细思索，他的注意力都被萧落霏的话吸引了。
“打算报哪所大学。”直到此时，他才猛然察觉到，他读高二，而萧落霏已经在读高三，马上就要面临高考了。
“你打算报哪报大学？”江顷雨倾过头，轻声问。
“不知道，暂时还没想好。”萧落霏看着前面，说。
“你学习成绩那么好，肯定能考上一所很好的大学。无论如何，我怕是没法跟你上同一所大学了。”
“是啊。”
“如果跟我分开了，你会想我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萧落霏停下脚步，直视着他。
江顷雨用力握着她的手。
“你想过留学吗？”
萧落霏歪着头，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
“留学，跟我一起。”
周围的风景在飞速地倒退，狂乱的风吹在脸上、胸前，胸口的热度并没有被风吹去，胸腔里的心脏也扑通扑通地跳着。
看到熟悉的白房子，江顷雨用力踩下刹车。车轮在泥土中印下了一个清晰的花纹。
江顷雨将摩托随意一放，就潇洒地跳起身，迈着轻快的步伐向萧落霏的家中走去。
已经有两天看到她了。两天前，她说自己的姨娘出了车祸，她要去医院看她。
虽然江顷雨从来没有见过她的姨娘，却经常从她口中听到这个姨娘。她跟小姨的关系一直很好，父母去世之后，小姨也对她们多有照顾。
虽然江顷雨说了想跟她一起去，但萧落霏说，小姨躺在床上，还没法动呢，不要刺激她为好。
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她的意思也不是不能理解。江顷雨没有再强求。
萧落霏离开之后，就没有再联系过他。自己发短信，她不回应。打电话过去，手机关机。
也许是因为一心挂念小姨的病吧。虽然心里又是恼火又是失落，但江顷雨努力让自己理念萧落霏。反正回来之后，有的是在一起的时候，两天不见面不联系又怎么了。
再说了，他正好趁此机会办理两人留学的事情。那次问她要不要一起留学，她笑而不语。
江顷雨将这当作答应的意思。萧落霏从来没有拒绝过他，这次当然也不可能拒绝。
两天终于捱过去，想到萧落霏应该已经回来了，便迫不及待地来找她了。
一楼的客厅还是空无一人，江顷雨很自然地上了二楼，就跟回自己家一般。
上二楼左转，便是萧落霏的卧室。卧室门少见地关着。江顷雨悄悄将门打开一条缝，想看看她在做什么。
卧室里似乎没有人。
把门整个打开，房中的一切都尽收眼底，真的没有人。她去哪里了？
江顷雨转过身，刚想找找看，就看到萧落霖慌忙从卧室里出来，穿过客厅，来到他面前。
“我就说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萧落霖虽然是在对他说话，但目光的焦点好像并没有放在他身上。那双清澈的大眼睛好像盛满了疑惑和茫然。
“你怎么了？萧落霏呢？”
听到萧落霏的名字，萧落霖的全身似乎震了一下，视线落在江顷雨的脸上，眼睛里似乎浮现出别的东西。
“她走了。”
虚幻渺茫的声音，似乎融化在窗外的暮色中。
“走了？你是说……”江顷雨的心就揪了起来。
“不是这样的，你先等我一下……”
萧落霖转身进了卧室，很快又跑出来，递给江顷雨一张纸。
我走了，你别来找我。我没有你这个妹妹，你也只当没有我这个姐姐，从此天各一方，相忘于天涯。
萧落霏
“这是什么？”
江顷雨从嗓子眼里挤出这四个字。他不是不认识上面的字，但他像是一个出了故障的机器人，根本无法处理接收到的信息。
他的脑海中开始浮现出最后一次见萧落霏的情形，那时她不是好好的吗？他们不是好好的吗？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看她连着两个晚上都没有回家……我没有她的手机号码，本来还想着她是不是跟你在一起。谁知今天在她的房间里看到了这个……当没有我这个妹妹……”
萧落霖双手捂脸，哭了出来。
江顷雨脑袋发涨，就像被一群蜜蜂叮了一般。他提起发软的腿，摇摇晃晃地走向萧落霏的房间。
房间跟平常一样，空气中似乎还飘荡着她的气息。走到衣柜前，打开门，上面挂着一排衣架，一件衬衫和一件已经起球的牛仔裤。
转过身，奔到书桌前，拉开抽屉，抽屉里空空如也，他送的礼物都不见了。
“她走了。”“她走了。”“她走了。”
萧落霖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着，带着最终审判的意味。
她走了，对他毫无留恋地走了，都不屑于在留言中提他一嘴。
她在留言里说了些什么？江顷雨慌忙看向手心，不知何时，纸条已经在他手里攥成一团。
他用颤抖的手将纸展开，将留言从头到尾看了两三遍，没有提他。
心隐隐发涨，好像也被蜜蜂叮了，全身乏力，连拿纸的力气都没了。皱皱巴巴的纸从他手上滑落，掉在了地上。
五
走出会议室，秘书吴峰就匆怕跟了上来，跟他说接下来的进程。
“对了，老爷子打了电话过来，让你不要忘了，今天晚上回家吃饭。”
听到这句话，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莫名的疲惫发散到全身。江顷雨暗叹一口气，像干瘪的麻袋一下摊在椅子上，头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沉默的氛围便飘浮在了办公室里。父亲如此三番几次地叮嘱他回家吃饭，肯定是因为又给他安排了相亲。那件事情之后，自己就像走出叛逆期一般，老老实实地考试、升学、进入公司。跟父亲的关系也缓和了，不能说亲密无间，但起码能和平共处，有时还能一直讨论事情。
但最近父亲催他结婚的狂热，令他十分反感。为什么会如此抗拒恋爱结婚呢？他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了萧落霏的脸庞。
胸口闷闷的，就像压着一块石头一样。每次想起她，都有这种感觉。当然，这些年来，他想起她的次数并不多。只是在不经意间，突然窜入他的脑海。像是等红绿灯的时候，与人交谈的时候，临睡前。
自己对她到底是什么感情？真的喜欢她吗？萧落霏离开之后，江顷雨问了自己无数遍。最后得出结论，其实他也没有这么喜欢她，只是感情最浓的时候，正沉浸于恋爱的甜蜜之时，她突然转身离开，只留他在原地。
就像一首歌没有唱到末尾，便戛然而止，让人不禁挠心抓肺，想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旋律。自己对萧落霏的念念不忘，想必就是这种情感吧。如果让他看到这段关系的末尾，或许他就能彻底忘掉她了吧。
其实仔细想想，他压根就不了解萧落霏。她突然离开之后，自己接受不了现实，疯狂找过她一段时间。他去找学校，想知道她到底去哪里留学，却发现学校根本就没有她的档案。
吴源哈哈大笑，一脸得意地说：“你放弃吧，连我都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
江顷雨这才知道，萧落霏则寻求过他的帮助。学校的档案，就是他拿走的。因此，他连萧落霏的一张相片都没有，想雇私家侦探都没有办法。她早就计划从他身边逃走，并且暗中布置好一切，让他根本无法找到。
她对他说过的话都可能是谎言，她从来没有喜欢过他。不，应该说，她憎恨他。可是，她临走的时候，没有给他留下只言片语。倒不如说，她根本就不在意他吧。
江顷雨苦涩一笑，胸口更闷了。
昨晚他梦到以前的事了。梦中他们坐在床上聊天，明亮的阳光射进窗口，整个卧室亮堂堂的，就像被加了一层白光。萧落霏捧着一本书，就坐在他面前，言笑晏晏。因为太过不真实，他立马便明白是做梦。
“我初中的时候，玩过这么一个游戏。闭上眼睛，在一张世界地图上划了几下，睁开眼睛之后，我的手指点在哪个国家，我以后就要去哪个国家生活。”
“你点到哪个国家了？”
萧落霏眼球一转，噗嗤一笑。
“是摩洛哥，就是边上有一大片沙漠的地方。”
“你以后会去哪里住吗？”
“当然不会了，我对生存环境的要求可是很高的。”
说完这句话，萧落霏的脸上突然褪去了笑容，江顷雨隐隐看到她的眼里浮现出了某样东西，看着像是……后悔？
那是唯一一次她说起自己的事情。江顷雨不断回想着这一个场景，反复咀嚼着她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句话。突然，一道白光闪过他的脑海，江顷雨猛然睁开了眼睛，会不会，她会不会是在摩洛哥。
狂喜堆积在他的胸口，有了找寻的方向之后，他立刻就下定了决心，去摩洛哥找她。明明没有任何证据佐证他的想法，但不知为何，他就是认定她去了那里。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也很清晰——去找她。
压在胸中的巨石一下子就移开了，眼前的浓雾也散开了。拔云见日，一切都如此清楚。
江顷雨站了起来，迈着轻盈的步伐往前走。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正好碰到迎面走来的吴峰，江顷雨十分好心情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吴峰一下子愣住了，他还从来没有见他笑得这样开心。直到江顷雨从他身边走过，他才反应过来，赶紧转过身去，问：“你这是去哪里啊？”
“摩洛哥。”
这三个字似乎也带上了轻快的旋律。
吴峰更加摸不着头脑了，这唱的究竟是哪一出？
“摩……摩洛哥？”
江顷雨没有回答，只是加快了脚步。电梯门开了，他一跃进了电梯。
没错，去摩洛哥，现在就去，去见萧落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