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前女友拉去相亲是一种什么体验。
早上八点,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刘雨欣破天荒地给我发了信息。
1
她是我前女友,将近一年没见,也很少有过联系了。
当初分手我记得很清楚,百货大楼附近,我往手心哈着热气,热热小脸,暖暖耳朵,傻傻等了三个小时。
晚上十点,她终于加班结束,出门。
和以前一样,我一眼就在雾气弥漫的冬夜看见了她,像一朵冰天雪地里的海棠花。
其时我很紧张,慌得不行,小心脏扑通扑通的,跟磕了药似的。
她发现了我,我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
她叹一口气,脸色显得很随意,边把物品塞到车筐边说:“有什么事吗?”
我心想,这他妈不是明知故问吗,老子要是没事找你干嘛。知不知道我刚刚在脑海中排练了三个小时对话有多辛苦,等演讲到你痛哭流涕的时候,猛然甩你一巴掌,你就得感激地抱着我大腿,苦苦哀求我带你回家。
这叫什么?
魄力!
我支支吾吾地说:“那什么...我们...”
她说:“嗯,结束了。”
她脸色淡漠,神情严肃,不像是开玩笑。
我呆呆地望着她,隐约看见一片晶莹的雪花落在她的睫毛,转眼就便融化。
之后她跨上电瓶车,绕过拐角的柱子,连一声招呼也不打地离开了。
那晚我独自徜徉在冬夜的大街不知去向,坐在一家咖啡店门前的台阶上,看眼泪融化银白色的雪。
当时我就在想,人在很悲伤难过的时候,为什么只会哭不会笑呢。
这是分手30天后的一个夜晚,铭心又刻骨。
2
“在不在?”
她连用两个在,一定是因为太过想我。
我缓缓打出四个字:“我也想你。”
屏幕那头沉寂数秒,之后回复。
“你是不是脑子有泡?”
“......”
“喂,中午有没有时间。”
“干什么?”
“别问那么多,出来就知道了。”
“在哪儿?”
“步行街北那家咖啡馆。”
中午十二点,我如约抵达那家咖啡馆,熟悉的装饰,泛黄的灯光,角落里依旧藏着几箱啤酒,用老旧的布帘随手盖住,露着嫩绿的一角。
一切都没变啊。
这地方以前经常来的,和刘雨欣一起,我习惯点一杯越南鼬鼠,半勺奶,不加糖,滑过舌腔,细腻醇香,她嘛,只喜欢要一杯开水,双脚放在椅面,依靠在我怀里,安静又美好。
透过玻璃店门,我发现她好像早早就到了,坐在一角玩着手机等我。
看到我来,朝我摆摆手说:“这儿!这儿!”
我耸耸肩,无奈地坐了过去。
我率先发问:“有何贵干,劝你有屁快放,老子分分钟几百万经验值上下。”
她仿佛有些憔悴,带个帽子,脸色泛白,跟涂抹了一整瓶BB霜似的,盖得比猪皮都厚。
但即便如此,我不打算给她好脸色看,毕竟来之前我就请教了朋友,如果前女友突然联系自己要见面,该怎么办?
朋友胖脸严肃:“前任突然拜访,不是借钱就是借种。”
听到借钱,我震惊地坐直了身子。
他娘的我没钱啊,我是个穷逼啊,不会真是要借种吧,到时候我可一定得洁身自好,誓死捍卫作为男人的尊严啊。
想着想着,她突然笑嘻嘻:“咱们得有差不多一年没见了吧。”
我蓦然一阵恍惚,觉得这个笑容既熟悉又陌生。
风透过门间的罅隙溜了进来,穿梭在她的发丝,倏然掀起一阵阵涟漪。
我忐忑地说:“算是吧。”
她说:“就不想说点什么?”
我说:“说什么?希望你过得不好,如果很好那我一定睡不好。”
她听完,缓缓低下头,弱弱地嗯了一声。
“是挺不好。”她说。
我一愣:“那太好了。”
之后两人不再说话,一同陷入沉默里,我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但总觉得再待下去,肯定会有不得了的事情发生,当即起身打算道别离开。
“喂,没什么事那我走啦。”我佯装有些不耐烦。
她打断了我,随之掏出手机把屏幕正对我看:“你看这小姑娘怎么样?”
“什么?”
我被她搞的有点发懵,但还是认真把量起照片来。
“嗯...90,60,C?...不对不对,D...”我边看边啧啧有声。
她有一些疑惑,看我在自言自语:“你在说什么?”
我连忙摇头:“没事没事,长得可以啊,还不赖。”
她说:“那介绍给你做女朋友?”
我说:“啊?什么东西?”
她说:“我说,把她,介绍给你,做女朋友。”
我:“......”
她有些急了,嘴唇颤动:“说话啊。”
我说:“你是不是有病?”
她说:“有的。”
3
手机照片里那女孩叫陈晓,25岁,在一家幼儿园做老师。
晚上喝酒,跟朋友聊起这件事情。
他猛灌一口冰镇啤酒,砸吧砸吧嘴说:“有这好事,不要给我啊。别那么不识抬举,毕竟是人家的一番心意,再说了,这女的底子不差,你还嫌人家配不上你怎么滴,天天嚷嚷着想要对象,也没见你付诸行动,总不能还是对那前女友念念不忘吧,好马可不吃回头草。听我的准没错,跟这女人试一试。”
我沉吟半晌,点根烟,烟雾隐没在背后的夜晚,再猛吸一口吐出来,重重叹口气,弹掉烟头:“我看看再说吧。”
一周以后,约陈晓出来吃饭,我在一家西餐厅默默等候,相亲嘛,档次总得要提上去的。
期间见到隔壁桌情侣感情疑似破裂,正吵得不可开交。
女生站起来破口大骂,丝毫不顾忌这是在公众场合,男生不甘示弱吼过去,女生给了他一耳光,男生懵了,女生大骂没骨气,反手又朝另一面脸打过去,男生挡住,女生气不过,一脚踹中男生下体,哼哼两声之后摔门而去,只留男生委屈地护裆蹲下,像个踢到脚趾头的孩子一样痛苦。
等到男生揉掉疼痛起身,长呼一口气,拖着沉重的身体扬长而去,服务员端着食物姗姗来迟,四处张望找寻顾客的身影。
我对服务员摆摆手:“给我吧,我是他们朋友。”
服务员点点头,讪讪地放下食物离开。
我扭头望向窗外背影逐渐渺小的男生,见过你们狼狈的样子,应该算是朋友了吧。
没多久陈晓赶到,我佯装绅士地请她就坐。
但我实在是饿到有些前胸贴后背,直接抓起面前免费的牛排就往嘴里送,啃的毫无廉耻。
陈晓呆呆望着我,笑了起来:“哈哈哈,慢点吃,不够咱们再点。”
我呜咽着嘴,狂点头:“嗯嗯嗯!”
等我下肚一半垫了垫,擦擦嘴。
她问:“你很饿吗?”
我说:“今天还没能吃上一口饭,当然很饿啦,昨晚熬夜有些太晚了,睡得有点死,醒来就已经临近傍晚,草草收拾了下就跑来见你,刚刚你不在,还为两个朋友感情的事情发愁,小年轻你懂的,所以导致我心灵身体双重疲惫,急需补充营养的。”
她说:“辛苦你啦。”
我说:“不辛苦不辛苦,你也吃啊,别干愣着。”
趁她低头吃饭,我小心地抬眼打量陈晓,感觉有些熟悉,内心还浮出一种说不上的亲切感。
也许美女都有一种亲和力吧,我想。
但我这个人打一开始就没啥自信心,尤其是对这种身材火辣的美女,贼有自知之明,没什么意外的话,可能这辈子跟我也没啥关系。
可眼前就端坐着这么一个,身材完美,仪容秀丽的女人,在打着相亲的目的和我谈话。
一时间有种做梦的感觉。
裤袋里地手机突然响了,我掏出一看,刘雨欣发来的。
陈晓说:“没关系,你先回复,说不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呢。”
我微笑点点头,以示礼貌。
刘雨欣:“相亲怎么样?”
“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什么啊,感觉这个人跟你应该挺合适的,就帮你引荐一下,省的你老是对我朝思暮想啦。”
“别他妈自恋了,谁想你啦,我想老母猪的肉质紧实也不怀念你那两颗手榴弹。”
“去死吧你。”
“......”
结束对话,开始准备和陈晓交谈,眼下毕竟是在相亲,怎么也得尊重下场合。
陈晓说:“雨欣找你?”
我点点头:“嗯对,是她,整天虎了吧唧的。”
陈晓说:“哈哈,她那人就那样,在幼儿园就数她最开朗,天天跟着小孩子一蹦一跳的。”
我一愣:“你们是同事?”
陈晓笑了笑:“对啊,雨欣没告诉你吗?我们关系很好的,是闺蜜。”
我试探道:“那...我和她之前的关系?”
陈晓点头:“嗯,我知道。”
听到陈晓的回答,彻底傻眼,牛排叼在嘴里,啃也不是,吐也不是,心想刘雨欣那娘们搞什么鬼,头一次听说把自己闺蜜往前男友身上送的,而且居然还征得人家同意了,她俩要是花也得是朵奇葩。
陈晓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慢慢悠悠地说:“其实这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了?”
我一征,有些疑惑地看她,试图从她的眼神里读到些什么,最后发现她戴了美瞳,读取失败。
我说:“什么意思?”
陈晓怀抱双臂,身子朝我前倾,神秘地说:“小学六年级二班。”
嗯???她怎么知道我小学在六年级二班?
我继续紧盯着她的脸,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仔细回忆,嗯,有点熟悉,再挖深一点记忆。
“你是那个鼻涕妞!!??”我猛然站起来指着陈晓大喊,叉子被惊掉在脚边垃圾桶。
尖叫声在餐厅回荡,周围顾客面面相觑,纷纷停下手中事,似乎都在想,这傻逼是谁。
服务员抓紧赶到,询问是否需要帮助,陈晓捂着羞红了的脸,艰难打发走了服务员。
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亮眼啊,若不是我眼尖地从她眉间搜索到一颗久违的痣,还真认不出来。
“你小点声!”陈晓在桌下扯扯我衣角。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发生了点事,有点吃惊。”说完我对在场所有人鞠躬以示歉意。
我趴在桌面,低下头小声问:“怎么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
“这个...”
“你以为我还是你的小跟班吗?”
“倒也不是...”
“跟我在一起很丢人?”
“没有没有...”
“没有就好,抓紧吃饭。”
“那...你当时不是辍学,回乡下了吗?怎么出现在这里。”
刚问到这里,窗外霎时雷声滚动,雨滴噼里啪啦地砸落,门口摆摊的蓝色塑料棚子被砸的哐哐作响。
陈晓说:“不打算送我回去吗?”
我说:“好。”
回到车里,还未打火,我俩谁都没有说话。
陈晓眼神突然变得很深邃,久远到有些陌生:“当初是父母勒令我回去的,家里没有钱,糊口都很困难,难以支撑我继续读书,后来我在山上为羊儿割草,兄弟姐妹都在一旁忙活,一天接一天,太阳爬出山头,又藏于夜晚。
每天夜里我都在想,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外面有那么多美好的事物在等着我,我却只能把生命浪费在大山里,每天对着一群羊儿说话,我不想,也不能,我应该去更远的地方看看。”
她自顾自地说:“后来有天深夜,我偷偷溜走,小心地带上房门,生怕惊动家人,出了院子,朝着记忆中的方向一路狂奔,食物我也带了些,每次吃饭多多少少藏起来一点,灌了一瓶水解渴。”
“当时我15岁,女孩子,一直跑到太阳升起悬挂半空,精疲力尽,累了就靠在石背,吃点东西喝口水,抬头就是云彩。”
她扭头看向我,说:“那时候,一直坚持我跑下去的理由,大部分是你。”
我指着自己,哆嗦着嘴,说:“啊?我?”
她说:“嗯,对。”
我问:“为什么?”
她笑嘻嘻:“秘密。”
4
我叫王眠。
2014年冬季,我大二,晚上九点在女生宿舍楼下伫立,穿一件单薄的卫衣,雪花落满肩角,被路灯打亮。
我奋力地朝三楼喊:“刘雨欣,你他妈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她奋力地朝我丢袜子:“不好,滚犊子!”
周围看客瞬间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好!!!”
我奋力地朝楼上喊:“不做是狗!”
她奋力地朝楼下喊:“汪!”
周围看客继而爆发出更加热烈的掌声:“漂亮!!!!!”
我气急败坏,在下面来回踱步,一跺脚,室友忙不迭地递过来大喇叭。
我举过头顶,试试音响,清清嗓子,语气变得舒缓。
“喂,刘雨欣。我知道,你看不上我,觉得我痞里痞气的,像个流氓头子,但我承诺会对你好啊,看人不能只看外在吧,我内心很温柔的。头两天我妈给我打视频,问我找到女朋友没,我说,找到了找到了,让她放心,过年就领回家磕头,当时我脑海中想的人就是你,
虽然你憨了吧唧的,总是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掉眼泪,可以后不会了啊,我在的啊!你不准偷偷哭,不准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掉眼泪,如果想哭的话,一定要来我这里,不然我会担心,你眼泪那么珍贵,掉在地上多浪费啊,我用一个小瓶子存下来,这样偶尔就能拿出来嘲笑你这个爱哭鬼了。”
“你那么笨,肯定少不了被别人欺负,对,就你们几个!探头探脑的,你俩肯定不是好人,不准欺负刘雨欣,听见没,不然我把你们裤衩子都偷走。”
我高举喇叭大声喊:“我会保护你啊,不论在什么地方,我保证会时时刻刻想你,上厕所也想,做梦也想,以后每个季节的跨越,我都在的啊。”
说到这里,我仿佛感觉到几片雪花滴落脸颊,隐隐有些沉重。
她捂着嘴,开始哽咽,眼泪大颗大颗滚落。
我一看,有戏,继续喊:“做我女朋友吧!”
室友在一旁齐声大喊:“做他女朋友吧!”
她说:“我愿意。”
十一月份底的冬夜,温暖又迷人,无数晶莹的雪花顺着衣肩滑落在胸腔,慢慢蒸发变成白雾。
身穿一件单薄卫衣的我,站在漫天冰雪的宿舍楼下,长时间地站立,雪早已深深盖住脚脖。
那么狼狈的我,却听到了能够让我铭记一生的话。
她轻轻地说:“我愿意。”
我嘴唇不敢置信地微微张合:“我也是。”
裤袋里手机突然震动,掏出看看,一条讯息。
“别得意,我只是不想当狗了。”
5
2016年毕业。告别了热泪盈眶的青春,告别了放浪形骸的校园生活。
我们泪流满面,步步回头,却只能是往前走。
那时候寝室的我们深夜饮酒,骂骂咧咧,在校外大排档喝到酩酊大醉,不省人事,喝了吐,吐了喝,仿佛只要继续喝下去,我们就能忘记悲伤,融化记忆。
上铺那兄弟拍拍我肩膀,略带鄙夷地说:“王眠,你小子行啊,大学四年,像我们哥几个,那婆娘是找了一个接一个,你倒好,直接把人家雨欣就贯彻到底了,唉,我看你这情况也是不打算撒手了,老子可真是羡慕啊。”
旁边人开始附和:“对啊对啊,老铁666!”
我笑呵呵:“人各有命嘛,不要着急。”
有人问:“之后你们什么打算?回家结婚,生大胖小子?”
我说:“我想带她去北京闯闯,人活一辈子,总不能一直窝在一个地方,我家那是十八线小城,日子比较平淡,适合养老,但我不想有遗憾,我总觉得,有命运在召唤我。”
“雨欣呢?那她同意了吗?”
“我同意啊。”
刘雨欣突然出现在我背后,穿一件橘黄色T恤,宽松款的牛仔裤,扎了清爽的马尾辫,高高个子,细细身段,眉开眼笑地说着。
她搬一个马扎坐我旁边,拿起一根串就吃。
她说:“我同意的,我们也已经打算好了,不管混成什么样子,两年之后,我们就回家结婚。”
那人继续追问:“那你们见过家长了吗?”
她顿了顿,沉思一下,说:“算是,见过了吧。头段时间给家里开视频,他露过脸打过招呼,父母还算满意,小姨当时也在,也同意放我去北京了,等到过几天到家收拾一下,当面见一次。”
她用臂肘推推我:“喂,过两天你可得买点用心的礼物啊,怎么也得把我父母哄开心了,不然我可跟不了你去北京。”
我宠溺地摸摸她的头:“好,我答应你。”
室友突然拍案大叫,举起酒瓶子对着我:“妈的,秀?喝不死你。今天不把我们陪高兴了,份子钱到时候一个子都没有。”
我笑着说:“好的好的。”
6
2017年夏末,北京,某天傍晚,一如既往去接雨欣下班。
没有车,两人攒了三个月工资,挤兑出来一点,买了辆电瓶车。
她侧坐在后座,揽着我的腰,小腿一荡一荡的,穿梭在北京最安静的街巷,街道两旁落满了梧桐叶子,碾在上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从曙光西路出发,通过阜通大街,向东行驶,有一条望京街巷。
这里熙熙攘攘,灯火通明,有影子拥抱月光。习惯带她逛一遍街巷,她是只小馋猫,看见新奇的食物就想尝一尝,但每当做好,她总会乖乖把第一口放在我嘴边,柔柔地说:“快吃,好吃的。”
我无奈地笑:“想找我试毒你就直说,干嘛这么温柔。”
她踹我一脚,说:“跟你好好说话是不行了,吃不吃。”
我立马举手投降:“吃吃吃。”
路过一家婚纱店,法式装饰,门前堆满各式各样的鲜花,透过窗户,里头琳琅满目的婚纱挂在衣架,被淡黄的灯光所覆盖。
雨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些婚纱,隔着玻璃,仿佛要把店铺洗劫一样。
之后她突然变得很沉默,隔了一会,小声问我:“如果有一天我们分手了,你会怎么做。”
我掐着腰,说:“老子那么牛逼,指定是不会低声下气求你回到我身边的,你做梦。”
她撅起嘴,有些幽怨地对我说:“我很认真的。”
我想了想,说:“可能,就不再联系了吧,因为我总觉得,人只有想清了,想通了,才会离开的。怎样挽回都没意义,如果有本事,那就不离开的吧。”
她说:“你有本事?”
我说:“没本事。”
她一愣,大喊:“放屁!你给我老娘说有本事,听见没,赶紧说。”
我抱着头:“有本事,有本事。”
她哼一声:“等明年回去,我们结婚。”
我说:“好。”
她指着玻璃内的婚纱,不容置疑地说:“就要这个,天使的嫁衣。”
我说:“好,就要这个。”
她牵着我的手,慢慢地走,偶尔一蹦一跳,植物叶子被风吹得沙沙作响,路过的许多影子,沿途街巷的月光渐渐拉长。
那时候我就想,可能这就是幸福了吧。
和一个爱自己的女孩子结婚,幸福的生活下去,没有遗憾,翻越岁月,直至尽头。
7
2019年,我遇见一个女孩,她叫陈晓。
初次见面那晚突然暴雨,雨下得很大,风把地上的杂物落叶打成卷儿,紧接着再被雨滴垂落,周而复始。
我是透过车窗玻璃看到这些的,不想说话。
因为陈晓坐在副驾驶,她很难过,悲伤地说:“当初是父母勒令我回去的,家里没有钱,糊口都很困难,难以支撑我继续读书,后来我在山上为羊儿割草,兄弟姐妹都在一旁忙活,一天接一天,太阳爬出山头,又藏于夜晚。
每天夜里我都在想,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外面有那么多美好的事物在等着我,我却只能把生命浪费在大山里,每天对着一群羊儿说话,我不想,也不能,我应该去更远的地方看看。”
她自顾自地说:“后来有天深夜,我偷偷溜走,小心地带上房门,生怕惊动家人,出了院子,朝着记忆中的方向一路狂奔,食物我也带了些,每次吃饭多多少少藏起来一点,灌了一瓶水解渴。”
“当时我15岁,女孩子,一直跑到太阳升起悬挂半空,精疲力尽,累了就靠在石背,吃点东西喝口水,抬头就是云彩。”
她扭头看向我,说:“那时候,一直坚持我跑下去的理由,大部分是你。”
我指着自己,哆嗦着嘴,说:“啊?我?”
她说:“嗯,对。”
我说:“为什么?”
她笑嘻嘻:“秘密。”
我问:“什么秘密?”
她指了指脸颊,嘿嘿一笑:“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我:“......”
她吐吐舌头,装作调皮的样子:“好啦,不开玩笑。”
陈晓脸色突然凝重,缓缓地说:“我从小生活在大山里,家里很穷,姊妹也很多,算上我有五个,我排老三,上头两个姐姐,下面两个弟弟。姐姐们很早就下学了,跟着母亲去纺织厂劳作,一干就是许多年,弟弟们还小,没有自理能力,偶尔跟着我去山上割草,看尽日升和日落。”
“其实这也没什么,我认为,一家人只要幸幸福福的,辛苦一点倒也无所谓的。”
“可是没有啊,父亲嗜酒如命,隔三差五喝多就会打骂母亲,也会打我们,他这个人,没救。没有本事不说,总爱拿老婆孩子出气,五岁的时候,他喝多打我母亲,我上去拦着,一脚被他踹中小肚子,疼的我龇牙咧嘴,当他踹翻桌子,想拿竹竿继续抽我的时候,是母亲为我挡下的,那一刻,母亲护着我的脑袋替我挨打,我终身难忘。”
“小学的时候,我脏兮兮的,别人都不敢靠近我,嫌我晦气,只有你愿意带我玩。有一次,我被他们欺负,是你把他们推开拦下的,吐了口唾沫,威风地说,欺负女生的男生最没出息。后来挨打,你趴在我身上一直护着我,直到老师来了他们才肯罢休。
这件事我一直记在心底啊,你和母亲对我是一样的。哪怕成为你的小跟班,也心甘情愿,毕竟跟你走在校园,多威风啊,没人敢再欺负我,就是你成绩不咋地。”
“虽然你总说我是鼻涕妞,可你不知道,家里穷,就连一件被子,都是我们姐妹三人一起盖的,那时候是冬天,校服里面只有薄薄两件破破烂烂的秋衣,很冷,真的很冷,所以我才把校服拉链拉到脖颈处啊,你肯定看不见。”
我摸摸她的头,不知道怎么说话。
她笑了笑,继续说:“一年,就一年,六年级那年,你在我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我常常夜里躺在床上,睁眼看着没有色彩的屋檐,心想,如果能够永远跟你在一起就好了,你那么好,会保护我,会给我分享好吃的,会不嫌弃当初邋里邋遢的我,那你一定是个很善良的男孩子吧。”
“还有啊,其实刚辍学回到山里,没过半年,母亲就去世了,再坚强的内心也支撑不起残破不堪的身体了。那时我就发现,这里已经没有任何值得我留恋的地方了,但起码大山的外头还有你,就是这么一个信念,坚定了我逃出大山的决心。
那时候我十五岁,也算不上小孩子了吧,逃到一个镇上,被好心的一户人家收留,他们是做馍房的,我说我什么都能干,管饭就行,久而久之,也有了很深的感情,把我当亲女儿一样对待。”
“我觉得有些人真的很好啊,不管是收留我的那户人家,还是打走坏人的你,在我糟糕的生命里,都是刻骨铭心的存在啊。”
陈晓眼圈泛红,泪花悬在眼眶,车里好像随时都有可能下一场暴雨。
她抽抽鼻子,用手背擦拭了下眼睛,继续说:“你知道吗,母亲去世前,我就坐在她身边,她仿佛用尽了毕生所有的力气,轻轻地握住我的手,说,晓晓,我放心不下你。当时我哇的一下哭了出来,因为我看见了啊,母亲的眼神,绝望又不甘,我很害怕,我害怕有一天自己也会经历同样的事情,我也不舍得她走,没有人保护我。”
她突然说:“你和雨欣的事情我知道啊,我也不在乎。”
那天晚上雨真的很大,不少行人用衣服盖住脑袋急匆匆地找地方避雨,我打开车窗,迷离又印着街灯的雨点,不留余力扑向我的眼睛,我伸手拭下,有点儿湿润,
她认真地说:“那你以后保护我好不好。”
8
2018年,我带着雨欣从北京回来,打算结婚。
没能混成理想的样子,经历了大城市的洗礼,再坚强的人也会伤筋动骨,千疮百孔。
雨欣跑去一家幼儿园当老师,百货大楼附近,算是重拾老本行,找了个专业对口的工作。
每次去接她下班,等待之际,透过围栏都能看见她带着孩子们在跳舞,笑得别提有多快乐。
如果等我们有了孩子,她也一定会是个很温柔的母亲吧,我想。
安稳的日子持续了两个月,马上要订婚的时候,雨欣突然消失了。
电话不接,短信不回,跑去幼儿园找她,园长说她请了长假。
“长假?我是她男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你问我我问谁。”
“你是她领导,不知道具体原因就放员工休假,出了事你要负主要责任。”
“凭什么?”
“就凭我这就报警!”
园长叹一口气,艰难地开口:“算了,也瞒不下去,实话告诉你吧,是她妈妈替她请的假,她没来,真要问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
说完园长转身就走,我傻站在门口,一屁股坐在马路台阶上,有些失神。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我费尽心思寻找她的踪迹,但一无所获。
跑去她家敲门,没有回应,碰见她家邻居,说很多天没见到他家有人下楼了。
从网上找到她大学室友,拜托她们帮忙找找,最后的结果普遍是,没有回音。
我毫无头绪地寻找,焦急地等待,等到最后,一天傍晚,我坐在自家院子里抽烟,烟雾在头顶缓缓升起,静悄悄地裹住一旁拼命绽放的梨花,如同一朵冰晶里藏起的云。
来电话了。
我接通:
“喂?”
“是王眠吗?”
“对,我是。”
“我是雨欣的母亲。”
“阿姨?怎么是您,你们最近去哪儿啦,我怎么都找不到你们,雨欣呢?”
“是这样啊,你别着急,先听我说。我们最近跑去挪威住了一段时间,是受一个远房亲戚的邀请,本来想着等到了之后,让雨欣给你打声招呼的,可没想到落地以后,手机上很多软件全部跟瘫痪似的,微信也不能用,听亲戚说,好像是得翻墙,我也不懂,这不,刚回来就抓紧联系你了嘛。”
“那雨欣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刚回来,她在忙着收拾,让我给你打个电话,放下心来。”
“好。”
“对了,偷偷告诉你,明天雨欣回去上班,正好是她的生日,你没忘吧?去给她个惊喜。”
“好,没忘,谢谢阿姨。”
挂断电话,脑海思绪万千,更多的是气愤,嫌她一声不吭的就离开,忘记有人对她时时挂念。
但转念一想,明天是她生日,好吧好吧,你生日你最大,原谅你这件事情就当生日礼物了吧,量她也没话说。
弹掉烟头,回到房间,安然入眠。
次日下午。三月底的风温柔凉爽,从小城人头攒动的幸福路口出发,沿一条坑坑洼洼的街巷,看着白墙附满爬山虎,霞光洒在上面,含羞地乱晃。
提前来了一个小时,在幼儿园门前站立不安,因为我口袋里放着一枚戒指。
托朋友买来的,有熟人,价格公道,最主要是便宜。
我掏出戒指放在她面前,说:“生日快乐,嫁给我。”
她捂着嘴,眼眶泛红,一字一句地说:“你他妈的。”
我说:“你愿意吗?”
她说:“我愿意啊,四年前我就告诉过你了。”
想象中,接下来把戒指戴在雨欣无名指,一旁会响起祝福的掌声,有人会幸福地晕过去。
但是没有,不知不觉等了很久,等到余晖渐渐暗淡,人群也早已散去了。
心心念念的脸,终于出现。
她穿一件天蓝色的短裙,白色衬衣,温温柔柔地笑着,和一旁的人说话。
她出现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愣住了,因为她牵着另一个男人的手,深情注视着他的脸,有说有笑地朝我走来。
我脸色逐渐铁青,大步走过去,瞪着她。
她发现了我,立马松开那个男人的手,一时间眼神有些闪躲。
我咬着牙问:“为什么?”
她说:“你怎么来了?”
我说:“我问你为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像卸下什么重担一样,说:“我们分手吧。”
我说:“为什么?”
她扭头看向我:“没有为什么。”
我说:“为什么?”
她叹一口气,说:“就这样吧。”
之后他们离开,但我好像不记得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的,只觉得胸腔炸裂,脑子缺氧,有点无法呼吸,像死了一样难受。
就连后面靠在墙角抽烟,满满一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空的,脚边烟头丢的到处都是。
想喝酒,我喝了一个月,每天东倒西歪,路也走不准。
下定决心再去找她,晚上十点,她语气淡漠地说:“我们结束了。”
9
一年以后,托刘雨欣的福,我和陈晓走到了一起。
八月十五,带着陈晓回了老家,母亲说,这小姑娘不错,长得白净,个子又高,屁股大,生孩子指定很安全的。
我嘴角不自觉地牵动,忙拽着母亲:“你别瞎说。”
母亲扯开我,撇撇嘴:“诶,你拽我干什么。人家晓晓好不容易来一次,别走了哈,今天是中秋,大家一起吃个团圆饭。”
陈晓说:“好的阿姨,我在家一个人也经常做饭,我帮您打下手吧。”
母亲说:“真的?这敢情好啊,没想到我家这混小子还能找到一个这么能干的女朋友,也不知道踩了什么狗屎运。”
我接不上话。
母亲说:“现在这个时代年轻人太浮躁,着急忙活的工作,会做饭的也没几个,你还挺让我意外的呀。”
陈晓笑了笑,说:“女孩子家毕竟要自足嘛,靠谁都不现实的。就是没想到初次见面,阿姨看起来这么年轻,皮肤真好,平时没少保养吧。”
母亲哎呀哎呀的不知道怎么开口:“瞧这孩子说的,嘴真甜,走,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我看着一老一少互相吹捧,有点无语,有点恍惚,有点幸福。
以前也说过要带另一个女孩子来家里过中秋的,答应过那么多次,真遗憾啊,以后都没机会了。
摊开月饼,是远房亲戚送来的,老式,很多年没见过了。
那是用油纸包起来的,上面盖张红纸,再用细麻绳扎一个结,表面泛着油脂的光和不寻常的香,咬一口,香滑酥甜,满嘴余香。
抬头看看天空,今晚月色真的很美。
10
2020年,除夕刚过,我带着陈晓出去旅行,去到了很多地方。
看清澈的天,柔软的云,无垠的草地,平静的湖水,一切美好的不像话。
站在山顶,手边是瑟瑟发抖的陈晓,脚下是氤氲涌动的云海。
我想,和一个爱自己的女孩子结婚,幸福的生活下去,没有遗憾,翻越岁月,直至尽头。
这样应该就是最美好的了吧。
三月底,一天晚上,我在陪朋友喝酒,喝得晕头转向。
手机来了短信。
陈晓说,你来下医院吧,雨欣病倒了。
我打了机灵,一下子精神起来。
病倒了?太好了!皇天不负有心人!
晚上十点到了人民医院,刘雨欣躺在病床闭眼休息,身旁是沉默的阿姨。
走廊里涌动着各色的人,嘈杂声不断,但都细细小小的。
医生说:“来的太晚,癌细胞现在扩散太严重,治疗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医生说:“不建议继续化疗的,她身体状况现在也撑不下来,浪费钱不说,还很痛苦。”
医生说:“她应该早就有察觉,可我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拖到现在,她母亲也不说。”
我呆呆站在那里,和陈晓静静地听着。
癌症这东西在身体时,不声不响,悄然生长,没人会去注意,也没人会去联想,等到突然一天身体莫名倒下,才发现早已被侵占全身细胞,无可挽回,也无法挽回。
医生每说一句,我心就沉下去一分,最底下是深渊。
等到医生走后,我恍如失了魂一样,重重坐在椅子上。
陈晓着急地安慰我:“没事的没事的,一定会好起来,雨欣那么棒,一直坚持治疗听医生的话,一定没事的。”
我心一震,扭头看向陈晓:“你早就知道?”
陈晓一愣,低下头不敢看我:“嗯。”
我沉声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大叫起来:“说话啊!”
我咬紧牙关,无法抑制地说:“滚。”
陈晓站起来,眼圈红红的,盯着我看,发现我眼神坚定,扭头离开了。
但我好像听见了哭声。
得到护士允许,推开病房,看见刘雨欣头发都掉光了,丑丑的,怪不得当初约我见面,非要带顶帽子。
我坐在她床边,苦笑着说:“真丑。”
她虚弱地睁开眼,看见我:“你来了啊,妈,你先出去吧。”
她母亲轻轻带上房门。
她疲惫地叹一口气,说:“早知道有这一天,就是没想到来这么快。”
我有点哽咽,假装笑着:“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说:“告诉你干嘛,你又不是医生。”
她说:“我好害怕啊,明明我答应过你,要嫁给你的,但是我现在不能了啊,我好丑啊。”
我说:“不丑不丑,你天下第一好看。你要听医生的话,好好治疗,抓紧康复,我娶你啊,听见了没。”
我握住她的手,像以前一样攥着,但丝毫不敢用力。
她笑了笑:“没用的,我打从一开始就接受治疗了,去了很多医院,但是没用。”
我不知道怎么说话,眼泪挂在鼻翼,缓缓坠落。
她说:“那这个给你。”
她从被子里掏出一张信纸,慢慢塞到我的手里。
护士推门进来,小声说:“很晚了,病人需要休息,抓紧离开吧。”
我点点头,说:“明天我再来看你。”
她说:“好。”
11
之后的每一天,我都会去看她,坐在床边,从早陪到晚,会给她讲故事,说哪个同学结婚了,哪个同学破产了,幼儿园的园长老婆不小心跟人家跑了,气得不小心瘦二十斤。
她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偶尔一笑一笑的。
最后那几天,医院下了逐客令,说最近是治疗的关键时期,病人不能受到任何打扰。
我不舍,但没有办法,我告诉她,等你好了,我就带你去很多地方玩,去看遍全世界最美丽的风景。
但那时候的她,已经没有力气答应我了,只能强撑地笑一笑。
五月中旬,梨花已经落干净了,光秃秃的只剩下枝干。
晚上我躲在老家院子里,坐在房檐下打算抽烟,从裤袋掏出烟来,一张纸条不小心滑落,被折的皱皱巴巴。
原来我一直没有勇气打开啊。
我摊开那张信纸,月光一下子把上面的字迹打亮,温和又柔软:
“嘿,王眠。
这是来自前女友的一封信,屌不屌?
哈哈,其实啊,本来想录视频的,但想了想,我现在那么丑,头发都掉光了,那视频里的我指定是不好看的,你那个德性我还是知道的,铁定会笑话我,所以啊,我趁母亲不注意,拜托护士给我找来纸和笔,把想说的话写在这里。
晓晓的事,她告诉我了。
你们那么有缘,遇见不容易,你就对她好点吧,好好地走下去,也算了却我一门心愿。听见没,一定得好点,她是个好姑娘,别放走她,有她陪着你,我也放心,她小时候生活的那么惨,第一次听的时候,我也哭了。
你看她现在长大了,出落的亭亭玉立,那么漂亮,一路走下来,居然还能遇见你,这还不是缘分吗?所以你们好好的,不然揍死你。
其实刚从北京回来的时候,我就感到身体不舒服了,有天突然在家里晕倒,送到医院,大夫为我抽血化验,一步接一步,全程陪同,做了很多检查。
得到结果的时候,我感觉天突然就塌了,整个人每天魂不守舍的。我心想,我还那么年轻,有好多事没和你一起做过,还没嫁给你,还没为你生个古灵精怪的女儿,怎么能得这种病。
折腾了两个月,病情没看见一点好转,被母亲拉去住院,接受更专业的治疗。
当时我就想,一定得治好,不管是为了家里,还是你,我都要好好的活下去。
可人生总是差强人意的啊,回来以后,我突然发现,往后的日子里,我已经没办法再陪你走下去了,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够活到哪一天,可能明天就死了吧。
所有我拜托母亲和同事演了一场戏,在那天,和你分手了。
你不要怪我。
我也很想和你走下去,想牵着你的手,黄昏走在街头,看人潮拥挤,我们眼里只有对方。
但是我不能了啊。
你要忘记我的啊,不然你肯定会很痛苦的吧。
我好难过啊王眠,我没办法陪你继续走完剩下的路了,我的日子所剩不多了。
你知不知道,刚开始那段时间,我每天以泪洗面,恨不得结束掉自己的生命,我觉得自己好没用。
再到后来,我就遇见了晓晓,她告诉了我关于你和她的事情,我就想,或许连老天也放心不下你,不想让我为难,才派她来的吧。
你们要好好的啊,就当晓晓是替我陪在你身边的,好不好,你要对她好好的,特别好特别好才行,不能比我差,听见了没啊。
还有啊,告诉阿姨,我没办法再去看望她了,代我说声对不起。
那我走了啊。
但我好难过啊。
可我是爱你的啊。
我爱你的。”
12
有一段时间,我没再联系陈晓,关系若有若无的,她仿佛在我的生活中凭空蒸发一样。
直到有天,我在一家餐馆吃面,狼吞虎咽。
陈晓来了电话,询问我的位置,说想和我见一面。
我想了想,随后把定位发了过去。
没多久她赶到,我招呼老板再加一碗。
她也狼吞虎咽地吃着,不一会碗就见底了。
我还没开口,她说:“我是来告别的。”
我有点疑惑:“嗯?”
她说:“头几天姐姐们找到了我,她们现在在长沙,租了店面,开了家鲜花店,让我过去帮忙。”
我说:“你要走了吗?”
她点点头:“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了啊,最近这段时间,我自己偷偷也想过,你不爱我,我只是雨欣的替代品,哪怕当初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很美好,但我已经选择忘记了。”
我说:“对不起。”
她噙着泪,又抽抽鼻子:“你不用说对不起的啊,我明白你的,没关系。毕竟我们十年没见,你也有自己的生活,也有难以割舍的人。”
我说:“谢谢你。”
她站起来,朝老板要了一瓶酒,咕咚咕咚一饮而尽,擦擦嘴说:“我很喜欢你。”
我说:“嗯。”
她说:“但我现在决定要放下你了。”
我说:“嗯。”
她说:“可我没有骗你。”
我说:“嗯。”
她说:“你真的是我生命中,那么重要那么重要的一个人。”
我说:“嗯。”
她说:“那我走了。”
我说:“好。”
13
转眼又到中秋,中午陪朋友喝完酒,去了趟小卖部。
下午五点,阳光慵懒地洒下来,不知不觉,日头逐渐西沉。
我拎了一箱青岛纯生,开车半小时,到了西郊墓林。
这里鲜少有人走动,偶尔能够看见搭伙的人,在一座墓碑前自言自语,像个傻帽。
下车之后,来到熟悉的地点,发现上面摆放着几朵牡丹,仿佛还很鲜艳。
我靠在一旁一屁股坐下,打开一罐啤酒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喂,刘雨欣。
刘雨欣!
刘雨欣你听见了没?
你肯定听见了对不对?
我来了啊。
没想到吧,今天是中秋,别人都在家等着吃团圆饭,而我这个帅哥却丝毫不嫌晦气来这种地方看你。
不得不说,你当初看人的眼光真好!
喂,我让晓晓走了。她应该是适合我的吧,可我不想对不起她,像你说的,哪怕她多么多么的喜欢我,但我也不想说谎,她明明已经过得那么难了对不对,就不要给她继续增添伤痛了吧。
我知道,你肯定会骂我,说我没脑子,有女人不睡,免费陪一辈子还不乐意。
其实我真的挺不乐意的,她是个好姑娘,我也不想一辈子对不起她。
对了,记得那个叫,叫什么吴倩的?就那个当初在学校向我表白的那个,头两天刷朋友圈看见,她结婚了,结婚对象是个五六十岁的糟老头子,没想到这么没有底线,幸好当初你眼光毒辣,看出她不是个好人。
但你那时做法也太严重点了吧。你知道她向我表白后,冲进人家宿舍指着鼻子就骂,说破裤裆,臭花瓶,没脸没皮,把人家骂的啊,骂的不行,哭得人家妆都花了。
要不是我赶过去,说不定你们就打起来了。
真是的,你啊,就是这么虎头虎脑,傻乎乎的。
可我觉得还挺不错。
前段时间去你家探望,你妈乐呵呵地招待我,没有一点儿悲伤,但我知道她和我是一样的,哪怕表面掩盖的很好,但心里依旧挂满了泪水。
我会经常去探望的,你放心,就当帮你孝敬他们啦,够意思吧?
还有,刚刚在小卖部,我买了一些儿童银行的纸币,和纸钱一并烧给你吧,你那么喜欢小孩子,兴许能够用得着。
我可没有瞧不起你哦!
真的!
哈哈,我妈来电话了。
她叫我回家吃饭。
那我走了,这个橘子皮留给你。
我还会来的,你那么笨,肯定会很害怕孤独吧。
但没关系,我一直在的。
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