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月圆

2022-08-20 21:00:58

现实

黄昏的残影游荡于平静的湖面,狩猎着孤独的影子。

散漫的秋风如同找不着方向的醉汉胡乱摇晃于整个湖堤两岸,吹的平静的湖水微微泛起波纹,仿佛是它仅存的一点清醒,誓要打乱这恼人的黄昏的脚步,从而阻止它的嬉闹人间。

湖边的女孩随意找了一根草藤将头发简单束在脑后,便蹲下身再次使劲揉搓着光滑石板上的衣服和裤子。

她习惯性的微微皱起眉头,裸露的额头上时不时溅起几滴水珠。

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穿越起伏不平的前颊,似乎为了让一双眼睛不至于在高挺的鼻梁的阻碍下害了相思病而担任了信使的角色。

女孩叫月秀,姓吴。十个月以前开始,她就已经是家里唯一的劳动力了。

只能躺在床上整日整夜呻吟的父亲,从外地回来以后便未曾显露丝毫人性光辉的哥哥,以及自己记忆当中模糊不清的母亲的身影,都和那如影随形的厄难一样紧紧缠绕着这个女孩。

成熟这条路上的快车,根本不给她任何机会能够欣赏旅途的风景,只是等她能够看清窗户外面的时候,一切都不再是她印象当中的样子。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家里的所有事物都如同长了手脚一样整日吊在这个已经九岁半了的小女孩的肩上,背上。

秋风仍旧,只是那嬉闹于平静湖面上的黄昏似乎被这胡乱冲撞的秋风弄得不耐烦了,原本平静的湖面都被它踩出一阵涟漪,折射出来的它肆意扭曲,越发残破不堪。

小女孩的影子在黄昏的压迫下渐渐拉长,跟随着它在湖面上踩出细碎的步伐,只是这一切仿佛都独立于小女孩而存在。

不知道过了多久,女孩再次站起身,开始收拾衣服装进木桶中。即使秋风和黄昏也都意识到——女孩子该回家了。

月秀的家离着这个湖并不远,十多分钟的路程。即使是回家的路上,一旁的黄昏和小女孩也仍旧如同生活在两个世界当中,从始至终未曾有丝毫交集。

可能二者唯一的惺惺相惜就是这恼人的黄昏也曾轻抚过女孩的头发,亦曾为她短暂停留。

女孩怀抱着木桶回到家中,是一幢一层楼的平顶砖房,从左边伸出一根类似烟囱的东西,应该也是女孩子平时做饭的地方。

整个屋子,除了大门,再没有窗户能够为里面的人提供外面的视野。

月秀将洗净的衣物放在屋子面前的泥土坝子上,进屋拿出几根看上去像是衣架的“木棍”,端着衣服来到门口一根横挂着的木棒下方,熟练的将衣物撑好、挂上。

不知何时,一个二十三左右的青年男子手里拄了根自制的行山杖,站在门口,上半身倚着并不干净的门框,满脸不耐烦的看着女孩,嘴巴当中时不时冒出一句命令的粗暴话语。

即使已经拄着拐杖,男子嚣张的气焰却不曾因此弱了半分,而是仿佛癫狂的野兽,一言不合便有可能露出瘆人的獠牙。

月秀听了对方理直气壮的指责,只是木讷的回答着“知道了,知道了。”

可是当她看见男子手中的行山杖轻轻敲击地面,这才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眉头不自觉的皱起,眉间一道狰狞的伤口越发触目惊心。

“嗯嗯,知道了哥哥,你别生气。我把衣服弄好了就去给你弄饭。”

此时的月秀无比确信的知道面前这个哥哥已经准备好了动手的打算,虽然每次哥哥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

但是每一次脾气过后,心理上难以言喻的恐惧和身体上钻心的疼痛都在折磨着月秀。

青年男子原本极度膨胀的无名业火因为月秀的屈服而得到满足,也就不再准备继续和女孩交谈,转过头便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进门去了。

反正这女孩以后有的是时间修理。

月秀再不敢像开始那般散漫,恐惧促使着她快速将衣服晾好,然后简单收拾了下木盆,便准备去给父亲和哥哥做饭。

小女孩抱着木盆跑得飞快,并不远的几步距离被她走得像是几十分钟的路程。

脏兮兮的头发胡乱的险些结成块状,随风飘扬于脑后,不过这似乎有些阻碍女孩赶路,她艰难腾出一只手,胡乱抓了几下脑后的头发。

砖房的一侧伸出一根长长的烟囱,说是烟囱,其实也就是比泥瓦的通透性强一点的一根中空管道。

小女孩正弯着腰往灶台里添柴火,浓烟顺着灶口“一点一点“的往外推攘着。

甚至有的浓烟在慌忙之中胡乱钻进了女孩的鼻子,呛得她连连咳嗽。

终于等到火苗窜出灶口,女孩添了些柴火稳定火势,便起身准备炒菜。

一个九岁的女孩,比灶台高了将近一个脑袋,只能站在一根板凳上才能勉强看清锅里的菜,每一次翻炒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同时还要提防自己从板凳上踩空。

门口,哥哥慵懒的靠在门框上,上位者般的气势使他沉醉,脸上洋溢着欲望的到满足之后罕见的平静。

外边,太阳已经完全隐没于群山之中,月亮悬挂于天边。

等到月秀端着并不甚可口的饭菜来到中堂,哥哥竟然已经将桌子腾空出来了,并一脸笑意的看着月秀,仿佛这才是真正的哥哥?

月秀战战兢兢的将饭菜都放在桌上,并自然而然地将唯一的肉丁放在靠近哥哥的一侧,随后便恐慌的拿了父亲的饭碗,到父亲的房间里去了。

等到月秀再次端着吃了一半的碗出来的时候,桌上的饭菜已经只剩着些边角料了。只见哥哥满足的坐在板凳上,随手指了指一旁的位置,示意月秀坐到这里吃饭。

月秀紧张的坐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扒着刚才拿出来的饭碗,极少伸出筷子往碗中夹菜。

记忆当中,月秀已经好久没到过桌子上吃饭了。

哥哥看着月秀吃饭的窘迫,却根本没有要安慰的举动,反而是刚才一直无所适从的手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摸到了月秀的肩膀。

原本低头扒饭的月秀惊恐的看向哥哥,嘴里的饭始终再不舍得咽下,眼睛里的惶恐无法掩饰。

“别看我,快吃饭。”面对已经惊吓到的月秀,哥哥却仿佛这事再正常不过一般,一边催促月秀快些吃饭的同时,停留在月秀身上的手也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快些吃完了进来,不然打你。”二人僵持了一会之后,哥哥似乎是觉着月秀慢吞吞的实在令他气愤,但此时又不太好发作,只能耐着性子进屋等她。

一直等到哥哥的身影完全进入房间,月秀才敢再次抬起头,只是呆呆地盯着哥哥房间的方向,嘴巴里那嘴饭仍然没有吞下去,反倒是眼角的泪水再抑制不住,一直在眼角打转。

即使她再怎样细嚼慢咽,可一碗饭总有吃完的时候;即使她再不情愿,也不敢违背哥哥的意思,她总也忘不了额头上时不时仍然能够感觉到疼痛的伤疤。

随着碗里的饭逐渐见底,越秀的眼泪也如同脱缰的马,再难控制,如雨般滴落到碗里。即使如此,月秀仍旧是小声的啜泣。

吃完了碗里其实并不多的米饭,又将桌子给收拾了一遍,这才迈开注了铅的双腿走向那个记忆中地狱般的房间。

此时她的眼睛因为哭泣已经红肿,但再没有一滴泪水。

窗外,月亮已经升至高处,竟又是一轮满月。

皎白的月光随风洒向人间,即使冷风凛冽,应该少有人会觉得寒冷罢?凛冽的秋风卷起一地的落叶,漫天飞舞于空中,尽管它将一切有关于金黄色美好的传说都展露无遗,但仿佛更加坐实了它的凄凉,它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面对寒冬的绝望呼号。仿佛一切都在呼喊着:“凛冬将至。”

时间并非对每一个信徒都怀着绝对的公正。对月秀来说,这世间的一切似乎都从没站在自己身边一样。

冬日的一个早晨,即使是平常勤劳的月秀也还没有起床,屋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来了来了。”哥哥的声音从房间传出来,紧接着便是一阵穿衣服的声音。

似乎是觉着哥哥的动作实在是太慢了,屋外的敲门声再次响起。终于,愤怒的哥哥都没来的及将裤带系好,便一瘸一拐的来到门口开门。

“催催催,你催命呢?”哥哥不耐烦的说到。

与意料当中的不同,屋外站着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看上去四五十岁的女人带着一群穿着警服的男人。还没等哥哥反应过来,那几个穿着警察制服的男人就已经窜出,一左一右把他架了起来。

而女人则不顾一切的往屋内冲去,直到看见床上蜷缩着身体成一团的月秀,身上一丝不挂,正发出一阵细微的啜泣声。

女人盯着月秀看了一阵,又望向地上胡乱散漫着的衣服,仿佛看见了一直以来月秀的生活的样子。

“啊!!!”

女人努力盯着床上的女孩,不忍再看却又不舍得放过哪怕一秒,此刻的她除了声嘶力竭的咆哮,再恶毒的语言都无法形容内心深处此时的愤怒,惊惧,以及伤心。

紧随着进来的男人们无不被眼前的景象而激发出作为人的一种最原始最冲动的愤怒。

一个浑身赤裸着的小女孩身体蜷缩着躺在床上,地上的衣服凌乱不堪的肆意摆放,以及中年女子声嘶力竭的咆哮,无不提醒着在场的人女孩受到的是怎样的对待。

女人颤颤巍巍来到床边,脱下自己的外套,小心翼翼的给月秀包裹住。“月月,乖,妈妈来了。”

·······

一年过后的秋天,十岁的月秀在母亲的陪伴下一起看黄昏的秋风扫落枝头的枯叶,这世界的美好终于肯在这个女孩的眼角停留。

月秀靠在妈妈的身旁,头发不再是印象当中脏脏的打了节的样子,眉毛也不再是记忆当中习惯性的微微皱起。而哥哥和父亲呢?反正月秀的人生当中再没有出现过它们的身影。

眉眼如星
眉眼如星  VIP会员 努力的原因是希望死后的墓志铭可以有底气刻上:一生努力,一生被爱,想要的都拥有,得不到的都释怀。

破晓月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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