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已经把你藏好了，藏在那样深，那样冷的，昔日的心底。我以为，只要绝口不提，只要让日子继续地过去，你就终于，终于会变成一个，古老的秘密。可是，不眠的夜，仍然太长，而，早生的白发，又泄露了，我的悲伤。 ～《七里香》
01
老蒋给我电话的时候，我愣了。
已经五年了，五年过去了，我常常想我确实是已经把他忘记了。也许，我用常常想他有没有忘记我这种方式去确认他已经把我忘记了，大概不能算是科学的，准确的。
老蒋说，他刚从澳大利亚出差回来，从广州入境。他说出境也是从广州出境的，出境时忍住了没给电话的，但回来了，实在忍不住了。
还见面么？我问。
我预了三天时间。他说。
我没有说什么，只是说我这会忙了，就把电话挂了。
过了一会，老蒋给我手机发来短信，是他在广州珠江新城某酒店的房间号。
我下班前，请了两天假。
晚上，万里晴空，夜色阑珊。我在微信上搜了一下老蒋的电话，发了验证过去。
然后我问他，去了澳大利亚几天，是联系什么业务……再普通不过的闲聊。
他也一一回答我，只是说他的工作，并没有问我其他的关于我的事情，也不问我会不会去和他见面。
晚上十点，我依然按我的早睡习惯，和他道了晚安，放下手机就睡了。
一切都云淡风轻，波澜不惊。
第二天，我仍然是六点起来，在小区走了五圈，大概花了四十分钟，然后回家随便吃了早餐，就收拾好简单的行李，往高铁站去，从深圳北站到广州南站，也就半小时就到了。
02
五年前。
在一个论坛里写文章，无意中认识老蒋，当时老蒋公司里遇到一个法律问题，不算复杂却解决起来会有一些棘手。他在论坛里问我怎么办。
整整半个月，我一直在指点他怎么处理，最好算是完美处理好了，然后我们就一直有联系，联系不算密切，但从来没有感觉到冷落。老蒋总会在我想“这个人有段时间没联系了……”这样的问题时，及时的发来信息。
他常常聊他的项目，我常常聊我的案件，完全不搭边的两个领域的范畴，却从来不影响我们聊天的趣味性。
我从来没有刻意要去弄懂他的工作，同样的，他也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要了解我的工作性质。但是，我们各自聊自己的事情的时候，对方也没有表现出“不明白”，好像都懂似的。
在手机发信息聊了两年多后，我们才看到对方的照片，都是普通老百姓的样子，他没有多帅，我也没有多美，很生活很接地气的样子。
后来，有了微信，聊的内容更宽泛一些。会聊网络暴力，聊老年养生，偶尔也聊聊音乐宗教什么的，也能聊到一块去。
直到有一天，我接到老蒋妻子的电话。她开始还算是很冷静，一一问我是哪里人做什么工作的，我也很冷静的回答她。然后她说，看来你们没有说谎。
原来，在这之前她已经打过我的电话，不过那天我出去买菜没有带手机，是我儿子接的电话，她便问我儿子关于我的工作之类的问题，我儿子也都回答她了。
然后她隔了两天才再打来电话的，她说她打电话来之前已经审了老蒋很多天了，老蒋说的和我说的基本一致。
我觉得可笑，不过感觉她对我没什么恶意，便和她继续聊下去了。
03
她告诉我，她是老蒋的第二任妻子。那时老蒋在省城自己开了一家公司，经常出差，因为是独子自创业，很艰难，妻子和儿子还在乡下县城里。
她当时在一个小县城里，老蒋经常到她的公司进货，为了让老蒋成为公司的老客户，她基本天天跟着老蒋，直到有一回老蒋喝多了，把发现自己妻子出轨的事说了出来。从那晚后，老蒋就每次过来进货都会约她一起吃饭喝酒。
她说，一开始她也就是觉得老蒋的妻子很不道德，自己男人在外面为了家奔波辛苦劳累，她却不守妇道。
后来聊着聊着，她就开始有想法了，毕竟老蒋是省城里的，还自己创业有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条件是很不错的，她自己又是想离开这个小县城的……这人一旦有了想法，就会有行动。
于是，在某个深夜，和老蒋一起宵夜，她把老蒋灌醉后，她就自然而然睡到老蒋的房间里去了。
再下一步，她就开始怂恿老蒋离婚，老蒋原本一直在犹豫离婚不离婚，是因为有一个一岁多的儿子。
于是她时不时的说她一定会好好带这个孩子的，把他当自己亲生的……
很快，老蒋就离婚了。他们俩也就很自然就结婚了。
这时，老蒋的公司风山水起，开始到另一个城市开分公司，她借口帮忙，劝他还是把孩子留在乡下由奶奶带。
直到孩子六岁，要上学了，才从乡下到省城读书。这时的孩子受亲妈的影响太大了，对她很敌视。
最后闹得不可开交，她逼着老蒋又把儿子送回老家小县城去读书了。
这个时候，她觉得那孩子已经不能接受自己，就闹着也要有自己的孩子。
结果孩子现在才一岁多，她就发现老蒋和我常常聊天。
我说，老蒋工作忙压力大，找人闲聊天减压很正常吧。
她说，如果他把心里的苦和乐都和别人说，那么他的心思开始不在她身上了……
后来她又打过几次电话来，反反复复的说同样的话。于是，我告诉她我很烦她，并告诉她，我不会再和老蒋联系了。
04
老蒋最后一次给我打电话，聊了整整两个小时，从他口中我感觉知道她没有说假话，但是他们后期的事情远远没有她说得那么简单。
在处理老蒋大儿子的学业问题上，老蒋是坚持让孩子到省城读书的，而她是坚决反对的，这样的拉锯战持续了六年，直到孩子小学毕业。
要都初中了，老蒋这次没有退让，坚决给孩子出来读书，最后是另外租了地方给孩子住，让奶奶出来照顾孩子。
老蒋口气平淡的和我聊着这些，最后三番五次的给我道歉，说这段时间太打扰我了。最后，为了再起麻烦，我们约定再也不联系了。
整整五年了，我们没有联系，没有发信息，没有电话，甚至也不再去那个论坛了，我甚至没有点开过他的QQ空间。
但是，我没有删除他的电话，微信和QQ，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删除我。只是我的朋友圈他从来也不点赞，他也从来没有发朋友圈，他的QQ头像从来没有闪亮过。
五年里，偶尔会想一想他，但很快又过去了。没有特别多的留念。
05
从深圳北站到广州南站，再从南站坐地铁到珠江新城，也就两个小时多点，十一点半左右，我就站在花城广场了，看对面的小蛮腰。
广州的天气很好，天空很蓝，有风吹过，已经有了一点点秋的味道。
我拍了几张照片，发了朋友圈。大概三十分钟后，我看见老蒋往江边过来，我确定那个真的是他。
广州还真热，他给我发微信。
我回：已经很凉快了，你感觉热，要不找个地方凉快凉快去？点击发送后，我抬头，看见他快到了，笑着看我。
我们好像老朋友一样，笑着，没有说话。
过一会，我们都转身，看着珠江，看着对面的小蛮腰。他说，就这样安静的呆一会，真舒服。
然后他说，走吧。
我就跟着他走，坐地铁过江，然后上小蛮腰，在高处喝了个下午茶。整个过程他聊他的公司，我聊我的案件，他说国内形势在变化，这次能抓住机遇就能大干一场，我说提倡法治社会，我们这一行的春天来了……
只是，后来他给我点了份甜品时，我突然说，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
他笑了，回，大概是吧，好像不是，有几次了吧……
然后我们微笑。
06
大概下午三点多，我带着老蒋去荔枝湾，虽然我不是广州人，但我知道荔枝湾是外地游客必须游的景点，当然我也就知道这地方可以走走，毕竟是我以前来游玩过的。
我带他吃肠粉、姜撞奶、艇仔粥……老蒋看见什么都想吃，不过最后实在吃不下了，才问我怎么回去。
我说我还想吃牛杂，于是我买了份牛杂，站在街边就吃了起来。老蒋开始不好意思的看着我，说，我几十年没有在街边站着吃东西了。
我说，这样吃特别香，不信你试试。
老蒋犹豫了一会，终于拿起了竹签，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喊好吃好吃。
吃完后，我拿着那一次性碗和竹签去扔了，再回来时，老蒋突然伸手在我脸上擦了一下，我看了他一眼，脸一下红了。
他的手便停留在我脸上，又抚摸了一下。
我笑笑，低头。
我们什么也没说，就这样一直走。我带着他离开了热闹的地方往珠江边走，沿着江样珠江新城的方向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不知不觉的老蒋就牵着我的手了。
那晚，我们在一起，缠绵了一夜。
第二天，我们在地铁道别，他去机场飞回去，我去南站坐高铁回深圳。
三个月过去了，我们再也没有联系了。
我没有告诉他，我三年前就离婚了。我也没有告诉他，我知道他的她已经移民国外，她出国前告诉我，她觉得她已经拿够了他的钱，她觉得她留不住他，所以决定放手了。
在南方，有一种野花，叫一撮针，这种花儿很平凡，但是花开花落后，会长出一撮针一样的果实。
这样的花儿总是在荒野开了又落了，没有人会留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