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杨已经在这等他师哥快半个小时了。
不出预料，王老板没有一天能准时下班。
张杨觉得没意思，快落山的太阳反而毒得很，光是在这站着额头上就已经密密麻麻出了一层汗。 张杨百无聊赖的四处张望，又重新check了一下手机里的邮件，一个新提醒都没有。街边发生了一点小剐蹭，保时捷和雪铁龙在互相不依不饶。顺着他们的争吵声望去，张杨就看见了坐在咖啡厅窗边位置的姜小姐。
这不是张杨第一次见她了。
上次见面在一家酒吧里，大概半个多月前，和王老板约的那次酒。
王老板是外人的称呼，但张杨不这么叫他。他是张杨在大学时期的师哥，是学生会主席，人缘很好，经常顶着一张大脸四处招摇。
张杨对他的第一印象是，“很有领导相”。
他和张杨一起组织过一次公益活动，俩人就这么认识了起来。男孩子的友谊很简练，一同在后台打了几把王者荣耀就互相熟络了起来。
王老板是个很社会性的人，在大学校园里，就是个风云人物，还是纯靠社交才华的那种。出了校园，赶上创业热，又赶上互联网金融，几次风口都让他碰出了点水花。
老实说，毕业后的张杨混的一般，拼死拼活当上了个销售部的小领导。但主要还是因为另一个备选走家里关系去了更大的分公司，张杨的这个位置坐的顺理成章，但又还是觉得欠缺了点什么。
那次约酒，是张杨刚签完一个单子，心里有点高兴，正好王老板打电话来，一算，俩人确实也挺久没见了。
去的是家清吧，台上有乐队演奏，气氛懒懒散散的。
王老板打电话来，说再等一会马上就到，张杨想肯定又是被客户绊住了脚，就自己先叫了杯酒。vodka很烈，但其实张杨的酒量一般，出去谈生意时为了撑场面，只好学会偷偷把酒倒掉的方法。
自己喝酒喝得很急，一杯下去，眼前已经有点模糊了，但精神却清醒了起来，就在恍惚间，他看见了走来的王老板，和身边的姜小姐。
王老板不是个安分的人，这些年的女朋友换过几十个，恐怕他自己也数不清。毕竟生意场上，总是环绕着各色莺莺燕燕，看得多了，就总想抓住几个。
但王老板也是很有原则的，叫他出来玩，他从来不带那些有名无名的女生，他说：“挡我运气。”
所以当张杨看见姜小姐时，酒也醒了半分，心想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王老板带在身边。
坦白讲，姜小姐的姿色在王老板这些年的女朋友里不算出众，甚至连王老板现在的追求者里也能数出大把更漂亮的。
但她很瘦，一头短发，站在那里，气质清冽。
张杨和她简单打了招呼，就再也没什么其他话了。
她很安静，就坐在那摆弄酒杯，好像也不太在意王老板在说些什么。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俩聊的内容太无趣了，王老板和张杨聊新热点，聊风投，聊区块链。
他们俩之间的话题总是这些，好像现在聊天不加个“互联网”就能马上损失掉几百万，但事实上谁又能真的赚到钱呢。
张杨又瞄了姜小姐两眼，依旧自顾自玩自己的手机，不像那些女人，明明什么也不懂，还要装作“我就是最懂你心意的人”的样子上前插话。
酒下得很快，张杨已经转不动脑子了。
这时候听见姜小姐轻声说，“不好意思，去下卫生间。”
看见她走远了，张杨才问出口，“怎么？换口味了？”
王老板知道他什么意思，喝了口酒，笑了，“她比较好。”
“我看就长得很一般嘛。要我说还是你之前那个，就是个模特的那个好看，往那一站气质就不一样。叫什么来着，lucia？luna？......”
“你还小，看人不行。”
“去你丫。我做生意比不过你，这方面还有发言权吧。怎么着我孩子都一岁了。我看这个有点呆，也不说什么话，就自己玩自己的，别是看上了你的钱吧。”
“其实都差不多。”
差不多？明明这个姜小姐就清汤寡水很多啊。
舞台上突然传来了一点嘈杂声，原来是有人要献歌给在场的某位女生。歌唱的一般，这时姜小姐静悄悄的回来了，王老板对她说，“你也上去点一首？”
谁知姜小姐莞尔一笑，“不了，你看那个萨克斯手。他上一曲吹的是肖邦的夜曲，降E调的，非常难吹。”
“那有什么关系？”
“意思是我就别去糟蹋人家了。”
张杨在一旁一口酒差不点笑喷出来。别说，这个姜小姐，还真是有点不一样。可是现在的张杨就只想抓着王老板问，你丫知道肖邦是谁吗？
张杨在三年前结了婚，女方是家里介绍的。
和他是一个大学的校友，但是上学时俩人互不认识。俩人认识了没几个月，就结婚了。一方面是家里催得紧，另一方面是，张杨有次和她去看电影，很老的片子，《克莱默夫妇》。
片子一开始讲，丈夫整日忙于工作但也没取得太大成就，在一次签了单子想要回家庆祝时，妻子却因为终于难以忍耐而已经离家出走。张杨看到这个时候想，这个男主角和每天忙忙碌碌的自己究竟有什么区别？
就在这时她说，为什么要因为工作就离开他啊？她难道不爱这个人吗？
张杨没有回答，但是脑子里却突然冒出来一个很奇怪的想法，那不如我们试试？
没有复杂的求婚，俩人好像就这么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婚后生活四平八稳，一年后张杨有了自己的女儿。三口之家的日子虽然有时候觉得平淡，但累了一天回到家能吃口热饭，也不是不幸福的。
张杨第二次见到姜小姐，哦不，准确的说是听到，还是从王老板口中。
这次王老板没有再谈市场与机遇，而是问张杨，“结婚是什么感觉？”
“哟？怎么？好事将近？”
王老板没搭这个话，自顾自的说，“平心而论，她不算是我身边最优秀的那个女人。”
“你俩怎么认识的？”
“大概半年多前吧。我朋友的一个艺术天文馆开业，让我去凑凑热闹。她当时在做一份兼职，负责接待我，刚好也就帮我解说。但其实我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你也知道，我一个屌丝，哪懂什么艺术。后来在最顶层，是一个像天台一样的平台。她说这里晚上可以看星星，很美。我想问她北京这环境还能有星星看吗。可她接着说，很久以前有一个天文学家叫诺丁顿，他带他女朋友看星星。他女朋友感叹星星真美啊，他说是啊，不过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它们为什么这么美。”
王老板停了一下，接着说，“我那时候，不知道是被她神情打动了还是什么，鬼使神差地，问她‘要不要晚上一起看星星？’”
“我看你就是泡妞泡顺手了。”
“可能吧。但我后来再想起那天，还是觉得有一点，命运恩赐的感觉。我是一个挺无趣的人，每天忙着谈项目，和各种人打交道。他们每天都在讲涨了几个点，投资多少钱。但忽然间有个人跟我说，你看星星多美啊，可我第一反应竟然是纠结北京才看不见星星。”
“那后来那天星星好看吗？”
“谁知道呢。我俩后来去酒店了。”
张杨站在路边，看见姜小姐坐在那很安静的看书，心想怎么也应该过去打声招呼。走过去推开咖啡厅的门，正好赶上姜小姐抬头。
“你好。”
“你在这等他下班啊。”
“是啊，不过好像又加班了。那个，我这个移动电源是管店员借的，我要去那边还一下，好么。”
姜小姐刚站起身走了没几秒钟，王老板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我这客户太难缠，今天先不能和你出去了。改天一定一起吃饭。”
“行，我还不知道你吗，我们再约，生意重要。”张杨一边接起电话，一边拿过书随便翻了一翻，搭眼间看见书里写，“满地都是六便士，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
姜小姐回来，问张杨，“张先生也看毛姆吗？”
“不不，我随便看看。哦对了，他还在忙呢，我就先走了。我看你也别等了，他忙起来没完。”“没关系，我再等等。你先走吧，再见。”
张杨出了门，算了算时间，晚高峰挤地铁应该会更快一些吧。工作一天还真是饿了。
张杨加快了脚步，顺手拿出了手机，点开了他妻子发来的微信。
“咱家大米没了，你记得买点儿回来。”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