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子的最后贴着一张照片,是我偷拍的夏执穿着女仆装站在咖喱店的门口,他孤独地站在人群里,却带着温暖的笑容。照片的下面写着一句话:“为你我用了一生的积蓄,漂洋过海地来娶你。”
“这句话……可能是他的心愿吧。”我向阿玖解释道。
阿玖问我:“那他现在人呢?”
我说:“有次出差去了马来西亚,回来的时候坐上了一部再也抵达不了的飞机。”
9
一个遥不可及的人占据了你的心,那个人所在的城市就成了挥之不去的心魔。
一个曾经占据你心的人生活在你的城市,那么那个城市里就会四处都是她的影子。
街角的便利店,路上的报刊亭,学校旁的茶餐厅,沿街的小路……无处不在。
毕业后一年,我终于在一家疗养院找到了顾瑶,她大学时就诊就发现自己得了很严重的健忘症,记忆力每天都在衰退。医生说或许过个几年,她的智力会退化到和小孩子一样的程度,我现在终于知道表白那天她不下来的原因了。
在疗养院的顾瑶穿着粉蓝色的病号服,举止像个小孩子一样,她问我:“叔叔你下次我还会来看我么?”
我说:“会呀。”
“那叔叔你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好不好?”顾瑶拉着我的衣袖问我。
“好。”我摸摸顾瑶的头,把我的名字告诉了她,亦如我前十几次来的时候一样。
10
人啊,总喜欢自作主张地说一些话,做一些事。
比如当初的顾瑶,比如“漂洋过海来娶你”这种话,又比如给阿玖的那本笔记本其实是我自己编的。
夏执的空间设了密码,根本进不去,或许里面真的藏满了对阿玖的一往情深,但估计谁都看不到了。
我早就猜到了夏执对阿玖可能是遥远的暗恋,阿玖可能对夏执没太多印象,所以也不可能识破。
那本笔记其实满满都是我自己的故事:我去商场门口扮成一个公仔熊打工,我那难缠还脾气差的女上司,我参加夏执的葬礼看到他重病的奶奶,我自己每次出差去在陌生的城市独自的想念……
大学毕业时,我和夏执都曾举杯祝我们以后都不再过苟且的日子,但毕业后放眼望去,再也没有诗和远方,无论眼前还是远方都是苟且。
我只好把所有的一切都写在那个笔记本上,以夏执的名义送到了温哥华。
我知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幸,那位叫作阿玖的姑娘,在异国他乡未必过得真如夏执想的一般安心惬意,所以我也希望那本笔记能够成为她的某种支撑。至少当她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时,能想到有个人能如此义无反顾地爱过她,愿意用尽一生的积蓄为她漂洋过海。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一个又一个的夏执,我们都害怕被这个世界伤害,才会去爱一个遥不可及的人,才会有漂洋过海来娶你这种梦想。
尾声
夏执离世的第二年,各地都有不少人自发地前往当地广场为那次空难燃烛悼念。
我又去了趟疗养院,给顾瑶带来了零食和玩具。
医生说顾瑶的病又严重了点,现在的她大概和9岁的小孩没啥区别。
她家里已经决定过几天把她送到国外去治疗,但根据医生的估计,即使能控制住,顾瑶也可能永远都是个小孩子了。
我走的时候,顾瑶一如往常地扯着我的衣袖问我:“叔叔你叫什么呀?”
我摸了摸她的头,很认真地看着她说:“我叫戴杨,你把这个名字记好,等你长大了我就来娶你。”
“娶我是做什么呀?”
“娶你的意思就是以后天天都可以在一起玩,天天给你买好多的零食和玩具。”
“那好,那我要叔叔娶我。”
“那你答应我,这次千万不要把我的名字忘记哦!”
“嗯。”顾瑶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走的时候放了张银行卡到医生那里,现在我真的是用尽了积蓄,而顾瑶也要漂洋过海。
兜兜转转地在读大学的城市转了几天,我又路过了之前打工的手机店,老板又重新请了两个学生,一个巧舌如簧,一个沉默腼腆,连搭配都与我和夏执一起打工时差不多。
我独自来到楼顶,这次再也不会有人跟我一起。
我看着天空,偶尔有一架波音767像鸟一样横空而过,疗养院今早打电话给我说顾瑶已经出院,不知道我想念的人是不是正在那架飞机上。
嗯,多盼能送君千里,
直到山穷水尽,
一生和你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