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只是一场争吵，之后变成暴力，最终有人倒下。
派出所的满警官接到报警，这户人家他非常熟悉，因为已经都是老熟人了。家庭内部纠纷是干警经常要处理的事情，更何况这家从前几年开始已经很多次上门了。
满警官和同事们轻车熟路的来到现场，看到的却是和以往不同的场景，这次倒在地上的不是母女二人，而是那个惯性施暴者陈卫东。
“又发生了什么!”按照流程他们三个先将在场的人互相隔离开来。确定地上躺着的人还有呼吸之后，认真审视旁边的母女二人。二人除了面部红肿，没有明显的外伤，又是一场寻常的家暴。
他习惯性的开始教训小陈，陈卫东的女儿，一个毕业不久的大学生，在外地省会工作。“告诉你多少次，遇到情况要往外跑，不要激怒他，这次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你爸心脏不好，要不要救护车，穿好衣服准备去派出所做笔录。”
这次小陈一改激动的态度，十分冷静的开始叙事。和前几次一样，因为金钱原因陈卫东向母女二人索要金钱还贷，被拒绝后恼羞成怒动手。
此时陈卫东本人也转醒，确认无致命伤后一家三口上了警车。
一路沉默。
做完笔录满警官了解到，很明显，虽然进门时倒在地上的是陈卫东，但是先动手的也确实是他，在扭打中用力过猛误伤自己撞伤昏迷，母女二人才有时间报警。
陈卫东的妻子是个憔悴的中年妇女，用憔悴来形容确实是再合适不过。五十不到的人，发根已经全白了，脸上甚至出现了老人才会出现的老年斑，佝偻着身子看上去比第一次见又瘦弱了不少。
“满警官，还是和上次一样。”她已经麻木了，心平气和的叙述事发经过。因为大家都熟悉流程，很快，事情就解决了。
满警官单独找到小陈，尽管他多次交代这个小妮子遇事先跑，可是演变成暴力的原因还是因为她。“你是不是又挑衅你父亲了。”
小陈没有说话，只是垂下了眼沉默。
想起第一次见到小陈的时候，满警官记忆犹新。那时候她还没毕业，在过年的前五天因为拉架被父亲殴打，警惕性很强，甚至在警局里也不忘录音。他不喜欢这样被质疑的行为，好在严声厉斥几句她就会被吓住。和一年前相比，最多的变化是她已经有了她母亲的神态:麻木。
“你不是说要带着你妈回省会再也不见你爸了吗?这都第几次了，快过年的不消停点。”
小陈不像以前一样哭哭啼啼情绪波动，笑着答应，脸上的红肿开始扩散，眉尾的血迹也干涸成痂。“嗯是，我知道了。”
有过之前的经验，满警官很铁不成钢的教育道:“你现在成年了，家里还只有你一个孩子，不要像以前那么幼稚了，保护好自己和你妈妈的人身安全才是第一位知道吗?”
“嗯，是的，知道了。”
“你爸这已经是第几次了，你现在进入社会对你找工作政审有很大的影响，你想清楚了没有。”
“嗯，知道的。”
看着她还是一副失魂傀儡的状态，除了敷衍的回应再也没有别的倾诉，满警官叹了口气弄好了流程。“和去年一样，快过年了拘留所也不太收人，五天批不下来，这次和第一次一样，把你爸拘三天，知道了吗?”
“知道了。谢谢警官。”
从派出所出来，小陈搀着母亲，打了个车去最近的医院挂急诊开病例。
报警，拍照，开病例留据。她和母亲不是没申请过伤情鉴定，每次都会被同样一个理由打发:“做伤情鉴定可以，我可以带你们去法医那里，但是要等十五个工作日之后才出结果，我看你们都是皮外伤，可能什么都鉴不出来。你爸只能在派出所待24小时，明天就能回家，到时候案子再受理对你们还有意义吗?”
于是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又是你们啊，”急诊的男医生不耐烦的写着病例，“大过年的招惹男的干什么。”
第一次小陈还会辩解几句是对方先动的手，现在她学会了嗯一声，不做任何解释。
回到房子已经是凌晨四点了。小陈环顾这个黑漆漆的空荡房间，安慰好母亲，拍下这次的受伤照片，简单收拾一下，一个人躺回床上打开手机。
屏幕聊天框里出现了一排红点。“你父亲一定是被逼急了。”“忍字头上一把刀。”“为了离婚分得更多财产，演也要继续演下去。”……
她往下滑，看到闺蜜的消息。
“你没事吧?”
“有事，很疼，我好没用……”手指移到发送键的时候，她想了想，全部删掉了。
“我没事，他都老了打人一点力气都没有，根本没感觉。”
关上屏幕，她翻身找了一个不那么痛的姿势，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觉。
但是越是如此，越是清醒。
她佩服自己的阿Q精神，每次都用那个男人也受到了惩处为借口安慰自己。小陈也开始健身和学习拳击，但是性别的差异让她没办法真正反抗。
“如果有点苗头就往外跑，报警也是在家里调解一下就走了，我宁愿被他打一顿然后关他几天。”不少人说这个念头幼稚，可是为了收集足够多上诉的证据……
第一次的时候她求过母亲，立刻远离这个男人吧，离婚，哪怕什么都不要哪怕背着债自己都做好心理准备了。
可是金钱和现实不得不一次又一次让她们母女低头。
三天的时间说快也快，身上的淤紫仍然没有消退。三天的时间说慢也慢，和母亲无声相处让她觉得每一个呼吸都格外压抑。
“宝贝，”母亲收拾着家里的卫生准备过年，“我保证不会再让他犯病有下次了，你先不要去激怒他了。”
小陈闷声答应。
年夜饭上，一家三口，她举起杯祝酒，“新的一年愿我们阖家团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