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幕:
赫连慈宁:虢隅国娇俏小公主,天生红发,七窍玲珑心,父王是她最尊敬的人,兄长是她最崇拜的人,愿得一心人是她毕生宿愿……心之所向,奈何一个天大的阴谋和诅咒沾着鲜血和泪水缓缓展开……
司空曙:虢隅敌国霍鄯二殿下,表面温暾友善,内心孤僻狠厉,且极为记仇,滴水恩必偿,睚眦必报……像暗夜独自舔舐伤口的狼王,森森白牙的野心,无声无息隐于暗夜……
江珞月:苍白温宁白玉脸,半敛低垂桃花目,是赫连慈宁曾经最爱的人,也许是最爱赫连慈宁的人……
史铭风:是赫连慈宁第一个杀死的人,也许也是杀死赫连慈宁的人,女巫的诅咒自他而起,也终将自他而结束……
阿桃:暂未知……
更多人物详情将在中下篇幅一一展开,谨留悬念,供读者咂味儿)
没有人如我这般幸运,天生就受了一个大大的诅咒。
1
在稳京,慈幼院里的大黄名叫死金豆,我给取得。因为见我第一面的时候,它撞落我从宫中带来的金豆,而且扒拉着连跑带藏。我躲在篱墙的暗处,好整以暇地看完了它挖了洞埋金豆,得意吠来当时慈幼院管事人的全过程,然后走了出来,接手了慈幼院。
我弯起嘴角冲大黄撇了个极度友善的微笑,一只威武雄壮的狗被我吓得噤若寒蝉,瑟瑟发抖。
没办法,我就是喜欢报复那些喜欢自以为是的,畜生。
我盘腿坐在慈幼院草坪上绘声绘色地给司空曙讲死金豆的过往。
死金豆卧在我的腿上,睡得极死极香,我极度嫌弃,却怎么推也推不开。
我佯装手刀在死金豆脖子上比划,死金豆迷迷糊糊睁眼舔了我胳膊一下就又睡了。我扶额失笑,司空曙被我逗得哈哈大笑。
阳光炽热,我又一次举手挡着眼睛望司空曙,深觉他这人就和他的名字一样,彷若神话里那种烁玉流金,温度极高,瞬间可以融化周围的一切。又像光明,令人心向所趋。
司空曙是霍鄯的二殿下,慈幼院犯了事,有便衣绑我去接受询问,我方见到了他。
他并没刻意隐藏,我也很轻易就猜出了他的身份,所以我想结交他。
后来司空曙每日都来找我,刚开始我还虚情假意的嘘寒问暖,时间长了,我也就厌烦不加客套了。
婴儿哭了,塞他怀里,因为他衣服料子好;死金豆跟别人家的狗打架了,他去解决,毕竟他身份高贵,财大气粗……
不过,司空曙倒不介意,似乎还挺喜欢这样。至少不久后,我们就把酒言欢、形同挚友了。
有一次坐在慈幼院门口青石板上喝酒时,司空曙终于说出了他一直以来的疑惑。
“宁次,你不是霍鄯人,却在霍鄯开了一家慈幼院,且只接收敌国虢隅的弃婴,为什么?”司空曙目光如炬,我在他眼睛里看到了自己醺醺欲倒的身影。
“你应该先问问稳京其它的慈幼院为什么完全不接收虢隅的弃婴吧?朱门酒肉臭,都是冻死骨,干嘛要分的这么清。既然他们分得清,为什么不容许我分得清……”
慈幼院被人举报,就是因为这件事。虢隅人头发天生杂有红色,也正因此,相比其它国的人民,他们极其具有辨识度。但这不应该成为生命被隔离在外的理由。
宁次我天生心善,见不得的,一定要管得。
我以为我就在青石板上睡了,醒来却是在房间。宿醉令我头疼欲裂,侍女阿桃送来了醒酒汤,带着媲美长舌地表情告诉我是司空曙把我抱回了房间,而且醒酒汤是司空曙特意交待的。
“我记起来了,不用你说。”我瞪她一眼,她讪讪笑笑。
醒酒汤挺管用,莫名地,我心中一阵宁静。
我想起来,昨天晚上,我把脑袋枕在司空曙的肩胛上,凑到他耳朵边小声说:“司空曙,你保我慈幼院,我给你交换个秘密……好不好?”
夜风如酒丝,凉凉缠绵,司空曙的浅浅呼吸痒痒飘进我的耳朵,伴随呼吸的,还有轻轻顿顿的一声,“好。”
2
司空曙没有食言。
那日之后,他很是周备地一一给我派全了官家慈幼局里的常备物资,还送来了数十个经验老到、手法娴熟的乳母,因为她们的帮忙,慈幼院焕然一新,我和死金豆也清闲了许多。
我闲下来的时候,就会思考到底应该送给司空曙什么秘密。
我的秘密太多了。
比如,我的身世?算了,其实这个我也不大清楚,我只知道我不是我爹的亲女儿,也不是我兄长的亲妹妹。
比如,我的绝症?算了,说不定再过几年,我就有药了,再也不用受这病症的影响了。
再比如,江珞珞……
半个月前我去太子府找司空曙的时候,恰看见身量单薄孱弱的江珞珞从太子府出来,我吓了一大跳,几乎是落荒而逃,本来准备送给司空曙尝的桃花糕也碎落了一地,点点粉色花瓣狰狞于地,又像泪滴凄凄控诉……
江珞珞其实名叫江珞月,只是我喜欢叫他江珞珞。我喜欢给我喜欢的东西取名字。
虽然江珞珞不是东西。
但,江珞珞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美的男人。
江珞珞长了一双极其潋滟诱人的桃花眼,却始终顺从地半敛低垂着,即使那样,苍白温宁的脸上偶尔的眸光流转,也足以让人心跳漏下半拍。
江珞珞个子极高。
我喜欢踮起脚尖把手贴在江珞珞始终恍有月光照耀的额头上,因为每当那时,他就会略带疑惑地抬起眼皮,然后弯下腰到与我直视的水平,轻轻歪着头笑,点墨如水葡萄的瞳子黝润地盯着我瞧。
后来我漫不经心问过司空曙,“那天我见你府里走出了一个虢隅人,那是谁呀,还挺像我一个熟人的。”
江珞珞的一束红发长于鬓角,是很显眼的虢隅标志。
“最近吗?虢隅人?嗯……公子珞,你说的可能是虢隅的使臣,本名应该是叫……江珞月。很秀气的名字。”
“嗯。不是我认识的人呢。可是他为什么来找你呀?”
“唔,说起来还挺奇怪的,我本以为他找我要商谈什么机密要事,最后确是请求我帮他在霍鄯境内寻找他的妻子。挺奇怪,不过我倒是应下来了。倒也挺有意思的。”司空曙笑嘻嘻地看着我,我也耸肩摊手,表示同样感觉稀奇。
3
最近一天几次的飞鸽传书催促得急……
“慈宁……慈宁……”有个很温柔的声音在喊我,那声音忽而疏远忽而窜近,在说他想我了,为什么我躲着不见他。
闷闷地,心里很难受,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突然又有一个声音疾风厉雨而来。
“赫连慈宁,你真是恶心,你太恶心了!你以为躲着就可以了吗?我告诉你,没用的,没用的……”
“不——我是宁次,不是慈宁,不是慈宁……”
我冷汗涔涔,瞠目而视,从梦中醒来时,窗外正雨声潺潺。
死金豆似乎听见了我的呼喊,窈窈窕窕挨到我身边,安慰似的舔舐着我的手背。我摸着它的脑袋本想告诉它我无事,但却无端从喘息变成了低声啜泣,最终号啕大哭起来。
慈宁公主,一个虢隅国最为尊贵的存在,如何变成了异国他乡默默无名的宁次,此中多种坎坷,更与何人说。
我起身坐到一人大的铜镜下面,镜中的我,渺小如粟。
与往日不同的是,我换上了一身娇艳的女装;与往日相同的是,我面上的易容依旧扮得服帖。我吃吃呆望着镜子里的我笑,宁次中等长相,却比慈宁的长相还要姣好一些。高价聘来的易容大师的手笔,却还是很划算的。
粉墨登场,一只鸯要寻找另一只鸳。
我和司空曙的暧昧,总要有个收场。
在这个雨泽下注,堤畔水涨,垂柳抽着鹅色黄花的夜晚,我未披油衣,穿十街六巷,只为去见司空曙。
我湿乎乎扑到司空曙身上哭,他惊讶于我的扮相,但什么都没问,只是一下下地抚着我的肩背,像我哄死金豆睡觉时抚的动作一样。他的身上愈是温暖,我愈是肝肠寸断。
窗外簌簌如泣。只是没人知道,窗内这场大哭,不仅是宁次的大哭,也是慈宁祭奠宁次的大哭。
司空曙拉我坐到榻上,使白巾一点一点拭干我脸上的泪渍和身上的雨渍。
他给我拿了干衣服,背转身去等着我换。许久过后,司空曙转身时,看到了站立在床榻上的全身赤裸的我。
我是故意的。
司空曙皱了皱眉,然后一步步走向我,他神情少有的严肃,一边眼睛紧紧审视着我的眸子,一边脱下外衣不容置疑地披在我身上。
“你到底是想干嘛?宁次,我真的看不懂你,虽然我一直知道你是女扮男装,可是你今天……”
我不等他说完,把唇堵了上去。与那同时,我一层层褪了他的衣衫,最后褪了他的亵裤,拉他滚在了床榻上。巫山缠绵,我在他耳边轻道:“司空曙,今宵雨魄云魂,只想和你。”
第二日早,有侍卫带着急报催了好几阵儿,司空曙本欲起床处理政事,我固执地拉着他继续睡了下去。
直至晌午时分,我方不拦着他了。
待司空曙走后,我的眼睛霎那清明。久违的鸽哨被我嘬口吹响,白色信鸽小七从窗口飞过寻到了我,我要寄出的那张纸条上写的是,“事情已经如您所想的那般延误了。我要知道埃的下落。”
未时三刻,小七回来了,纸条上除了关于埃的下落之外,还有要我跟随司空曙去军营的下一步指令。
4
人生如淤泥,迷陷不能离。
落了参与商,今夕是何夕……
街上一个老乞总喜欢念些晦涩不懂的诗句……
黄昏,门可罗雀。回到慈幼院的时候,我穿了料子极好的衣服,死金豆似乎有些错愕,只歪着头看着我。阿桃似乎一眼看穿了我的疲惫,细心在房间给我备了豆蔻汤。
我的墨发尽数披于浴桶外。
“值得吗?”阿桃纤细的手指从我的发间穿过,挑出了一大片火红的发给我瞧。
我没言语,只是也没有想到头发掉了这么多颜色,兴许是昨天淋雨的缘故。
阿桃从我身后走到面前,我听话地浮到她身侧。易容假面的楔口在耳廓处,她的手指比同时的银针还要冰凉,面上一经她触到的地方都涌起了密密麻麻、凉丝丝的痛感……
阿桃把面皮揭下浸进装有药汤的铜盘里后,就坐在一旁调试染发剂了。
我盘坐在木桶里,试图令汤水渐渐淹没我的鼻腔与头顶,半黑不红的长发飘散于水中,酸腥与昏胀逐渐充斥我的五官与五感。
数年前那日的俘猿山,我把一个侍卫推进悬崖后,趔趄掉进深水里的我也有这样窒息的感觉……
在高高半崖乌泱泱一群御林军的注视下。
江珞珞把我从水中救出,我们躺在河滨上,湿衣服黏着湿衣服,我的鼻尖黏着他的脖颈。
“我爱你。”
“我也爱你。”
深林里冷气氤氲,我们互相取暖,更加心如死灰,然后我们回宫。
御林军“护送”带着厚重白幂篱的我至太子寝宫时,殿内清越有人说话声。
“父王,请您不要再犹豫了。边境和霍鄯的战势吃紧,现如今我方又国力困乏,如此进行下去,难掩式微。结盟和亲,这是唯一的道路了。”我听出了我的兄长赫连南的声音,还有声源再远处那个君王——我的父王的沉沉的咳嗽声。
我闯进去,将幂篱重重砸在大殿的石板上。御林军首领捂着眼睛跑到赫连南身边耳语了一番。
我盯着赫连南的眼睛,兀自冷笑。
我走到御林军首领面前,踮脚拉着他捂眼的手,只是请他看看我的脸,没想到他竟扑通跪下了:“公主饶命!陛下饶命!太子殿下饶命啊!”
“慈宁,勿要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