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宿昔梦回，他又见了朝思梦想的姑娘踏碧水清波而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朝他而来。
可，后来呢？
是了。
她的姑娘，是何其高贵冷艳啊！倾尽所有，也是连瞧上一眼都成奢望。
踏着碧水清波而来，携了清风明月而去；不恋那风光无限好的江南，不念那段几近虚无的情爱。
她，那般决然的不辞而别了……
梦至此，他是一身冷汗清醒了。
天儿已经大亮，他起身披了大氅出了房门，立于台前。
晨间的白光在满院白雪的映衬下，一瞬闪了眼，半晌方挣开。这寒冬刺骨的寒意蔓延了空气，连同吸入鼻尖的气息也是那样彻骨的寒，直达肚里凉了一截。
顿然，他甚念江南……忆起那姑娘的笑如沐春风，他这般沉浸于回忆深处，似是又回到了那年烟雨江南，湖畔相逢佳人……
1
桃花盛开，垂柳依依，春色甚以为美。雨过天晴，春风和煦，烟霭淡淡，令人陶醉。山峦黛绿，水波湛青，绿水与青山相互映衬着。歌楼酒旗飘动，招人前去。
湖边，春风十里，柳寻立于一垂柳下，一袭青衫，身姿如玉。他手里捧着一本诗书，眼中无不流露着温润似水，周身更是萦绕着书香之气。
气度不凡！
周遭，一阵轰然，游湖的百姓一瞬拥到了湖边，三三两两的挤一堆，窃窃私语，吵吵嚷嚷。手时不时地指着前边不远处的湖面。
柳寻抬眸瞧去，正巧瞧见一着着丁香色的烟水百花裙，乘着小舟，恰似踏了碧水清波而来。
他看的醉了，竟不知不觉走去了岸边，姑娘像是感到那道目光，转眼瞧去，温婉一笑，那远山眉也随之弯了弯，嘴角微微扬着一抹久留不散浅笑。
心脏猛然跳了又跳，整个人完全痴醉了。柳寻一手拿着书自然的搭在身前，另一只手则不由得垂在了身后，身长如玉。眼中是痴醉，是倾慕，望着款款迈步上岸的姑娘，他嘴里不由得念叨：“有美一人兮，踏碧水清波而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见之不忘耶！”
姑娘在擦身而过时，闻之入耳，不由回头，脚下积水打滑，一个不留神儿，身形不稳，向后倾倒了去，慌张之余，惊呼一声。
柳寻回神，反应极快，快速出手，拦腰接住了即将倒地的姑娘。
随之，周遭哑然无声，“啪”书本落地的声响清晰入耳。
四目相对，那双温润的眸子，使姑娘也愣了愣。
反应过来，姑娘连忙推了柳寻，站稳后，手忙脚乱的理了理妆容和衣着，不由红了脸，不去看柳寻。
湖边，自是有人认识柳寻，有大娘站出人群，看着姑娘，当他责备道：“人家一姑娘家，怎容你如此？这般，你还叫这姑娘如何嫁了人？”
“实在抱歉，姑娘！在下……在下也只是见姑娘……这才一时着急，扶了姑娘一把，我，在下……”柳寻也是失了神，口无完话，语无伦次，双手都不知该放在何处好了。
他很是抱歉的望着姑娘，一急……他上前一步，朝着姑娘鞠了一礼，冒昧的开口：“在下柳寻，敢问姑娘芳名？今日坏了姑娘名誉，是在下之过。如若姑娘不嫌弃……在下愿集齐聘礼，登门提亲，待到来日考取功名后，定然十里红妆迎姑娘入门。”
姑娘始终没抬头，回了一礼：“小女子姓元，闺名，落晚！”
言罢！她抬头，望向他，眨眨眼，语气轻盈：“不过，柳公子怕是不能登门了！”
“为何？”
“小女子家中……唯我一人，公子……我们便就此别过罢！”元落晚快速福身，不在看柳寻，在周围所有人的注目下，跑开了。
“唉……姑娘……”柳寻慌忙伸手，想要留住，又顿在半空，不知如何是好。
“柳寻！你这小子还愣着作甚？还不快些追去？莫不是读书读傻了？”大娘拍着他的肩，催促着，满是恨铁不成钢。
周遭的百姓也有不少人催他追，其余不懂这些的汉子也都散了。
“可……”柳寻犹豫。
“可什么？人家姑娘连闺名都告知与你了，这不摆明了有意，你一七尺男儿，还有何犹豫的？”
“可不是，再不追，便寻不见人影了。”
柳寻未再多想，提腿朝着元落晚跑开的方向追了去。
和煦的春风打在脸上，无意忆起了方才……心乱了。
2
柳寻一路追寻，却终是未能找见姑娘身影，略显失落回到家中。
推开木门，小院中摆着的几盆不名贵的花儿已经开了，隐隐约约可闻到淡淡的香味，除过这些，院中再无其他。月至中空，照进院子，不由显得寂寥清冷。
他心中，忽觉前所未有的萧条之感。
那湖畔姑娘的姣好容颜再次在他的心头漾起，满脑子里浮现着今日湖畔发生的种种，久久挥之不去。
他转身欲关了门，就立在咫尺之遥的伊人，让他以为自己是出了幻觉，又不由得痴了，静静瞧着她。
元落晚一笑，深深的福了福身，为难道：“深夜不请自来，是小女子叨扰了公子。只是，如今我家无亲人，江南景色秀丽，是我一心所向往的。此次前来举目无亲，今日又发生了……”
她一直仰着头，一双乌黑的眸子一直那般深深的望着他。
柳寻被这般注目着，又是急了：“姑娘，在下……”
“不知柳公子今日湖畔所言，可否当真？”元落晚语速极快，打断他的话。毕竟是位姑娘家，多少会脸红。
柳寻心中是兴奋欢喜极了，支支吾吾的便答应了下来。
等到初夏时节，江南尚好的盛景是真的呈现了一番，令人留恋。整个江南城，也是热闹了。
都说江南多才子，的确所言非虚。柳寻是江南城中不可多得的才子，一身书香之气环绕。如今从洛京城来了位绝世佳人，温婉淑丽，仿若仙女下凡。
他们相识与春朝湖畔，一见钟情，据所知，姑娘家中也无双亲，两人便在江南百姓的共同见证下，定了亲事。
柳寻自小便没了父母，也不知亲生父母是何人？所以当日，他当着百姓的面，当着江南的一城落雨，当着他心仪的姑娘，郑重起誓：“待到明朝盛春我柳寻中榜，有了功名后，定然金榜为聘，十里红妆迎晚晚入门。此生不负！”
在众人的祝福下，两人对视良久，眼中情深意切，如眼下的初夏淅淅沥沥的落雨，仿佛会这般一直下着。
眼看江南冬季就要过去，等到来年开春，柳寻便是要一路不远千里赶赴洛京城，考去功名。
眼下，柳寻已经开始准备了，这大半年以来，元落晚是亲眼目睹了他的勤奋刻苦，夜以继日的读着功课，常常夜深人静，周围灯火皆是熄灭了，她起身看时，他仍是坐在油灯下，笔直的挺着身子，读着书。
元落晚迈步进去，劝道：“夜深了，早些歇了吧！明日再看也不迟。”
他先是看了元落晚，眼中流露着温润疼惜，起身拿了大氅给她披上，笑如春风：“我不想再让晚晚等待，眼看我们相识也是快一年了，让晚晚等了这般久，我着实过瘾不去。想着，开春赴京赶考，能一举中榜，早些迎娶晚晚入门。”
元落晚低了头，又重复问了一句：“一定要考取功名吗？如今这般光景不好吗？”
他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先是温暖一笑，坚定的道：“考取功名不仅能造福一方百姓，也可报效朝廷，更重要的是，我想给晚晚锦衣玉食、无忧无愁的下半生。”
“你总是这般！”她默默地说着。
总是这般心存远大的志向，有理想，亦有抱负。
“好了！不必忧心我。”他替她拢了拢肩上的大氅，这才看了眼外面漆黑的夜色，回头笑道：“夜都这样深了，冬日天儿冷，晚晚早些回屋睡了才是！”
“冷吗？我尝过更冷的冬季……”元落晚在转身时，嘴里自言自语的说着，她声音极小，柳寻并未闻见，只是看着她出门的身影笑着。
3
开春之际，柳寻同几个同龄公子相约一同赶赴洛京城，那不远千里、不顾长途跋涉，为的都是金榜题名、光耀门楣那的那一刻。
临行前一晚，柳寻还不忘补习功课，同往常一样，元落晚夜半端着一碗热汤，神情微微黯淡，将汤放在桌案上后，就定定的立于他身侧。
他有所察觉，抬头：“晚晚……”
“当真非去不可吗？”她仍是不肯罢休，又问一遍。
“晚晚！”柳寻起身，执起她的手，没有再像以前一般，面色也凝重了不少，他说：“此行承载了我今生的理想追求，背后我付出的代价不能让它付之东流，再言，我既许了你金榜为聘，想让你余生荣华富贵，便定不会食了言。”
元落晚瞬间抽回了她的手，整个人开始激动起来，她看着他，眼中露出可笑的嘲讽，似是生了气：“你的理想追求、家国大义，这堂堂晁岳大国又何曾需要？而我亦是不要什么金榜为聘，更不需要那虚无缥缈的荣华富贵，这风光江南难道不好？”
柳寻不知所措，见了泪水溢满眼眶的元落晚，微微喘着气，眼中晶莹剔透的泪珠仿若随时可能落下。她那般看着他，是他从未见过的神情。
他慌了，甚为担忧：“晚晚……你，这是……”
元落晚略微回神，这才意识到是她过于激动了，忙收了情绪，强免恢复如常，撇开眼睛：“无事，就是今日有些不适，我先回屋睡了。你也早些安歇，明日还需赶赴洛京……”
“晚晚……”
柳寻所有担忧与关心的话语都随着元落晚那个迅速转身、消失在夜色里背影而卡在了喉头。
尚浓的夜色承载了他心中所有情绪。
是一夜未眠。
天色方才微亮，柳寻拿了行礼，轻手轻脚的将房门拉上，出院门前，他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元落晚所在的屋子，良久，才将门拉上，转身离开了。
他很想与她道别，让她安心在家中待他回来迎她过门，可，他怕又惹她心中不爽。
但他不知，只要他再多瞧一会儿，仔细看看，会发现窗户后，就站着他深爱的姑娘，默默地注视着他。在他走后很久，露出了一深情、满足的微笑。
天儿渐亮，江南城下起了今年第一场烟雨，恰似人间仙境，尘世天堂。
柳寻一行人抵达洛京已是七日后，正巧他收到邻居家寄来书信一封，拆开一瞧，他内心着急担忧万分。
信中所言，他走不久，晚晚便也随后离去了。
他内心忧虑，坐立难安，一连打听多日，皆无任何消息……
赴考之日来临，当天人群拥挤，吵杂声一片，每逢三年一次科举会考，就属今年最为热闹，人满为患。一场终，闻帝后亲临，众人齐齐下跪行礼，高呼：“皇上万岁、皇后千岁！”
一声威严冷傲的“平身”入耳，众人起身。
不经意的一眼，让柳寻本就心神不宁的整个人如遭雷劈，站立不稳。
年轻的帝后同主考官言语几句后，皇帝向柳寻这边望来，眼中是赞赏；身旁所站的皇后，端庄浅笑，身着凤袍，头戴凤冠，高贵艳丽，与皇帝并排而立，从未看他一眼。
晚晚！
他盯着元落晚看得入神，竟连他们何时到了他眼前都无所察觉。
身后与他同来的伙伴紧张提示了一下，他这才还神，慌忙挪开目光，欲行礼。皇帝不怒自威，执起皇后的手，当先开了口，语气淡淡：“朕的夕儿可美？”
“夕儿？”柳寻又看一眼，忆起那日江南湖畔，竟口无遮拦：“有美一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皇后闻之，不动声色的抽回玉手，端庄笑之：“美言了，只是不知陛下以为他所言如何？”
她看向皇帝，笑意更浓。
“朕的夕儿自是倾国之貌。”皇帝宠溺的说着，似笑非笑，随之目光看向面色难看的柳寻，言语中皆为赞赏：“听闻你的文章绝佳，敢于诉真话，确有为官之才。”
元落晚脸色微变，强免笑着：“陛下，臣妾今日累了些，就此回宫可好？”
“听夕儿的！”
此情此景，煞是刺痛了柳寻的一颗心，窒息般难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