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往事

2020-01-07 15:49:13

古风

一面镜子前的,你看到的可能不只是单纯的自己,也许这面镜子的背后便是你的前生往世。

周小小一如往日地对着圆镜化妆,正轻柔地勾勒眼尖俏丽,而面前圆镜似乎渐变得模糊,如云雾翻腾。顷刻间,镜中云雾如旋,心惊这怪异场景,瞠目结舌,手中眼线笔不知不觉地坠落妆台,叮当落地,正欲离开房间,却听身后有声传来,回首一探,竟是镜中云雾散去,自有一方天地,细细瞧着,竟有宋风之貌。

汴京之地,如天上人间,繁花似锦,交通往来络绎不绝,这燕馆歌楼便是其中最盛之一,门庭若市,灯耀荧灿,人潮间既有官员亦多百姓,馆中妓女姿色非常,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通。

馆内二楼靠里,深处幽径的兰香房内,居住的是正值盛名的花魁,周钰。天作难,周钰因父官场失利,被迫充作官妓,入了这青楼,便一生都束缚于此,陪酒卖笑,不得正视。此时,钰正端坐妆台,对镜贴花黄,又以红纸抿唇,明珠宝钗缠发,好一番打扮,方才作罢。待其起身,方观得全貌,当真不虚传名,丹眉凤眼,樱唇粉腮,身形傲世,华服衬美,风姿绰约,世间罕有,贯有诗曰:牡丹滴红月华凝,人间神女暂游庭,当真是出水芙蓉,天仙一般。

今日之约,乃是声名远扬的名士苏轼,钰初闻其惊世之才时,虽未见其人便已暗许芳心,此时得见,自当谨小慎微,精心打扮。钰虽官妓,但年幼家中未落魄时便以女才成名于京都,时爱欧阳修之行文、柳永之婉词,后落入教坊,得知苏轼,品其诗词书画皆有感,自此便心挂于他。

闺阁中,周钰紧扣纤受缓缓踱步不止,焦心不已,闻得门外脚步临近,方才止步镇定,深呼一气,不等那人扣门便先一步开了房门,静待片刻,身形初显,昂霄耸壑之姿,意气风发之态,颔首低眉,不知其眉目,掩色而屈身曰:“周钰,见过苏公子。”

眼前人闻声抬头,浅眉俊眼,神采奕奕,答曰:“闻言钰娘子有倾城容颜,果不其然,今日子瞻当真荣幸之至!”

钰闻言尽显羞色,喏喏然伸出玉臂:“苏公子过奖了,小女不过一俗人尔,苏公子才是声名远扬寰宇,来,快快入座,今日闻君来,特命人取了馆内窖藏多年的陈酿呢。”

轼听得有好酒,自是不再多作客套,应声进了略显幽暗的美人闺阁。兰香房之所以有此名,皆以周钰那兰花之好,顾房中遍布幽兰之芬芳。苏轼息眸而闻香,陶醉其间,半晌方出声:“钰娘子之体香便由此而来罢?”面带笑意而入座,一旁周钰已为其斟满了上品美酿,酒香杂花香,却是一番别样滋味。

钰不再言语,掀起珠帘,入了偏阁,身姿若蒲花,飘然落座,手下古琴自娇嫩五指间高山流水,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琴声愈发激昂,周钰俏脸愈发的红润,樱唇间笑意盈盈,却眉微蹙,似琴音泛泛击中心弦,弦颤之时,亦是心动之时。

苏轼似听得琴音之内种种,也是面露忧色,眼前女子人前荣耀,心间却是卑微,感叹世事无常,本欲起身慰藉一番,却见琴音戛然而止,俏娘子略作停顿,指尖翻转,又是一曲,不曾听闻,

“河西猛士无人识,日暮津亭阅过船。路人但觉骢马瘦,不知铁槊大如椽。因言西方久不战,截发愿作万骑先。我当凭轼与寓目,看君飞矢集蛮毡。”

苏轼悚然,这…这是我的诗?这周钰何人耶,竟是硬将此诗改做词曲,唱得婉转幽怨,诗间悲感倍增,这首诗是当年路遇郭纶时所作,郭纶之辈乃国家军人之常态,故感慨,不曾有人多作文章,未想今日竟从一女子口中听来,霎时油然而生出一种知己感,起身步入珠帘内,缓身落座,心间奇曰:“此诗讲述军伍,不知姑娘何故以诗作词?”

周钰指下琴音未绝,心仍感伤,凄然应之:“虽为花魁,却是人狗,诗词歌赋,唱与谁听?”

苏轼闻言明了,拂袖而起身,凝视抚琴美人,良久,转身而离去,空留下一句:“周钰之音,自当世人皆听之。”

周钰以掌覆琴,倚身痛哭……

自此,镜中复有迷云盖之,消散之时,圆镜依旧是圆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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