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女魔头
人生几何?离阔如此。
况胶漆之心,置于胡越之身;
进不得相合,退不能相忘。
魔界与天界战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个昼夜,尽管双方势均力敌,但仍有令天界众神头疼的魔族公主,落霞。她虽是女子,在战场上却是个杀敌不眨眼、令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
魔界子民都知道,落霞原本是天界的人,因看不惯天界私自对身为俘虏的魔界太子动用私刑,就那样拉着太子一起跑回来了魔界。而没了人质顾忌的魔族,便和天界展开了大战。
亲自挂帅出征的落霞屡战屡胜,被魔族歌颂为传奇人物。天界无奈之下,只得派人去请那尊从来不曾插管三界世事的上古大神,天魁。
无人敢直呼其名,除了她……
“你说什么?天魁来战场了?”落霞满脸错愕,尽管过了两百余年,“天魁”这两个字能带给她的震撼力还是很大……
愣神之余,外头忽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咆哮声。
“布阵!保护将军!!”
她还来不及出帐察看,一抹熟悉的清香便飘了进来。
“落儿,不是说只出去玩些几日就回来吗?”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冷不防响起,她猛然回头,果见天魁含笑站在身后注视着自己。
“天魁。”面对天魁,她的那些在战场上的绝决狠戾丝毫不见踪影,有的,只剩孩童做错事般心虚的表情。她轻咬下脣,悄悄拔出藏在身后的剑。
“落……”
下一秒,那张俊美的过分的脸上出现了呆滞的表情,带着恍惚与不解。
他腹部插着一把剑,没错,她捅的。她也知道,这种程度的攻击根本伤不了天魁。
落霞趁天魁还愣神,劈开结界跑到军帐外。她双手合十,向两旁伸展,拉开了一道细缝,那是能够穿梭于各个空间的术法,灵空。
“落儿!”落霞没有因为这声叫唤而停下脚步,匆匆一跃,转瞬间就到了魔宫。
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童跑出大殿来迎接她,尽管过长的黑袍十分不合身,但他还是穿得有模有样。她看着他,脸色苍白道:“罗庵,不管用什么方法,快把我的气息隐住!”
魔罗庵一脸纯然地点头,将她带到宫中深处。那里有一大片血湖,湖的周围全是白骨,浓郁的腥味使她忍不住拧眉,只听魔罗庵淡然道:“只有洗涤你身上的仙气,入我们魔道,才能彻底隐去你身上那特有的清香。”
她点头,毅然决然地走上前。魔罗庵忽然拉住她的衣袖,递给她一块厚布,“咬着。”
她将布咬在口中,一点一点泡进湖里,那撕裂身体般的痛楚让她难以呼吸,魔罗庵给她布,是怕她疼吧。
她是半人半仙,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天魁和魔罗庵。身上的仙气是天魁为了助她修练而留的,除了坠入魔道这个方法之外,没有任何法子可以洗去这一身的仙气。
她的资质并不好,每日每夜的努力也只修到半仙之躯,与她同门的师兄弟妹各个成功渡劫成仙,在天界担任要职,只有她还卡在半仙不动。
直到来了魔界,落霞意外发现自己居然能轻松将魔气运用自如,而且毫不排斥,施展出来的法术更是令人难以招架。所以她后来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入这魔道。魔罗庵说,她很有资质,一定会成为一位了不起的魔。
而且不老不死……与天魁一样。
半仙虽然可以活好几百年,但终究会有老死的那一日,虽然死去时可以不受病魔折磨,安详离去,但相较于其他仙人与神君,她的寿命根本不及他们的一半。
更甭提天魁,他活了好几万年。他的生命是所有万物的好几万倍,所以他注定看她越渐衰老、死亡,她却无法一直伴在他左右。
她若入轮回转世,就再也记不得天魁了。那会是多么可怕的事。
“阿霞,等你成魔后,便与我成亲吧!我把整个魔界都交交付于你,你就是我的魔后。”魔罗庵带着愉悦的声音在她整颗头没入湖水之前,缓缓传进耳内。
忽然她感觉不对,但意识正在模糊,身体也因魔气垄罩而不能动弹。
魔罗庵……
你是不是隐瞒了我什么?
最后的念头,在黑暗席卷的同时,也被吞噬的一干二净。
听说——
魔界诞生了一位女魔头。
她对任何人从不心软,杀伐决断、冷漠无情。她在战场上时都是笑着杀人。有人说那画面,竟美的不可思议。
宛如她的名字,落霞。
她成了魔族皇后,而在那场天魔大战的最后,以她的死画下句点。
落霞的去向,始终成谜。究竟是死是活,没有人晓得……
1.得不到和已失去
龙鸟槛猿俱未死,人间相见是何年?
落霞满十四岁的时候,才有了名字。她刚出生不久,就因为家里穷而被卖到富商家当丫鬟。富商主人脾气不好,常会打她们这些下人出气。所以在十二岁那年,她实行自己的计划逃跑,但外头险恶,差一点又要给人抓去青楼卖掉。
后来,有名书生捡到了她。书生长相平庸、白白净净,脸上挂着温润的微笑。他抹去她脸上的脏污,把她轻轻抱在怀里,笑道:“娘子。”
落霞被这活脱脱的变态吓了一跳,猛打扯咬才终于挣脱了身。书生又难过又委屈地望着她,落霞虽然才十四岁,但并不笨。
“你是谁?又是人口贩子要把我卖去掉吗?”她害怕的眼睛都红了,却忍住眼泪,好强又不服输。
“娘子,你看过街上有人把自己妻子卖掉的吗?”书生沉吟一会,一脸深思,“有的话,那比畜生还不如。”
十四岁的落霞有听没有懂,满脸疑惑。书生笑咪咪的蹲下来与她平视。
“喜欢银子吗?”他问,手中有好多像石头一样的东西,但那些东西有银有金,灿花花的,让她一瞧眼就爱上。
“喜欢!”
“为夫最近买了一栋酒楼,可以赚好多银子,这些都由你收着,好不好?”
“好!”
多年后的落霞再回首当年时,一直很唾弃当年的自己为何如此好被收买……
书生买的这栋酒楼位在京城偏处,客人来的不多,但都是固定常客。落霞也悠然自在,书生教会她许多事情,读书写字、家常小菜,只要她不懂的,书生都会教她。
顺带一提,书生说他的名字叫“相公”……
除了必要时期,否则落霞打死都不会说出这两个字。而她名字的由来,据说是书生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取的,是个很久以前的名字了。她才十四岁,很久以前有多久,她并不清楚。
书生常常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久而久之,也习以为常的不去探究。对书生而言,那些“曾经”似乎很重要。他偶尔会一边看着她发呆,一边傻傻地笑。他的眼底藏着深深的哀伤,彷彿一看就会溺毙在里头,所以他经常瞇着眼笑,把那些情绪通通遮掩起来。
书生还常与她说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座圆音寺,香火鼎盛。在圆音寺庙前的横梁上有只蜘蛛,由于多年来受到香火和虔诚祭拜的熏陶,逐渐有了佛性。经过了一千多年的修炼,蜘蛛的佛性更是增加了不少。
一日,佛祖光临了圆音寺,不经意地抬头,看见了横梁上的蜘蛛,便停下来,问这只蜘蛛:“你我有缘相见,问你一个问题,看你修炼了这一千多年来,有什么真知灼见?”蜘蛛很是高兴,连忙答应。
佛祖问:“世间什么才是最珍贵的?”蜘蛛想了想,答道:“世间最珍贵的是得不到和已失去。”佛点点头,离开了。
又过了一千年的光景,蜘蛛依旧在圆音寺的横梁上修行。一日,佛祖又来到寺前,对蜘蛛说道:“你可好?一千年前的那个问题,你可有什么更深的体认吗?”蜘蛛说:“我觉得世间最珍贵的,还是得不到和已失去。”佛祖说:“你再好好想想,我会再来找你的。”
又过了一千年。一日,刮起了大风,风将一滴甘露吹到了蜘蛛网上。蜘蛛望着甘露,见它晶莹透亮,很是漂亮,心中顿生欢喜之意。蜘蛛每天看着甘露很开心,觉得这是三千年来最开心的日子。
然而好景不常,就在蜘蛛拥有甘露为伴而欣喜度日之际,顿时又刮起了一阵大风,将甘露吹走了。蜘蛛一下子失去了甘露,内心感到万般失落和惆怅,日思夜想难以释怀。
这时佛祖又来了,问蜘蛛:“这一千年来,你可好好想过:“世间什么才是最珍贵的?”蜘蛛想到了甘露,对佛祖说:“我已经深深领悟到世间最珍贵的就是得不到和已失去!”佛祖说:“好,既然你有这样的体悟,我让你到人间走一回吧!”
就这样,蜘蛛投胎到了一个官宦家庭,成了一位富家千金,父母为她取了个名字叫蛛儿。一晃眼,蛛儿已经十六岁了,长成一位婀娜多姿的少女,落落大方,楚楚动人。
这一日,新科状元郎甘鹿中第,皇帝决定在后花园为他举行庆功宴席。席中邀宴许多妙龄姑娘,包括蛛儿,还有皇帝的小公主长风公主。状元郎除了外表长得英俊挺拔外,言谈之间更是满腹经纶。
而他在席间大献才艺,表演诗词歌赋,更令在场的少女为之倾倒。但是蛛儿既不吃醋也不紧张,因为她知道,这是佛祖赐予她的姻缘。
过些日子,很凑巧的,蛛儿陪同母亲到圆音寺上香拜佛的时候,正好甘鹿也陪同母亲前来。上完香拜过佛,两位长者在一边说上了话。蛛儿和甘鹿便来到走廊上聊天,蛛儿很开心,可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了。但是甘鹿并没有表现出喜爱蛛儿的意思。
因此蛛儿便问:“你难道不曾记得十六年前,发生在圆音寺的事了吗?”甘鹿很诧异地说道:“蛛儿姑娘,你人长得漂亮,也很讨人喜欢,但你想象力未免丰富了点吧!”说罢便和母亲离开了。蛛儿回到家,心想,佛祖既然安排了这场姻缘,为何不让他记得那件事,甘鹿为何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感觉?
几天后,皇帝下召,恩赐新科状元甘鹿和长风公主完婚;蛛儿和太子芝草完婚。这一消息对蛛儿来说宛如晴空霹雳,她怎么也想不透,佛祖竟然这样对她。几日来,她不吃不喝,穷究急思,生命危在旦夕。
太子芝草知道了,急忙赶来,扑倒在床边,对奄奄一息的蛛儿说道:“那日,在后花园众姑娘中,我对你一见钟情,我苦苦哀求父皇,他才答应将你许配给我。如果你死了,那么我也活不下去了。”说罢便拿起了宝剑准备自刎。
就在这时佛祖来了,祂对快要死去的蛛儿说:“蛛儿,你可曾想过,甘露(甘鹿)是由谁带到你这里的呢?是风(长风公主)带来的,最后也是风将它带走的。甘鹿是属于长风公主的,他对你不过是生命中的一段插曲。而太子芝草是当年圆音寺门前的一棵小草,他看了你三千年,爱慕了你三千年,但你却从没有低下头看过它。蛛儿,我再来问你:世间什么才是最珍贵的呢?”
蛛儿听到这些真相之后,蓦然顿悟。她对佛祖说:“我明白了,世间最珍贵的不是得不到和已失去,而是当下能掌握的幸福。”刚说完,佛祖就离开了,蛛儿的灵魂也回位了。她睁开眼睛,看到正要自刎的太子芝草,她马上打落宝剑,与芝草深深的抱着……
他说这是佛法中的爱情故事《蛛儿与芝草》,落霞想了很久,才开口问书生:“你有过得不到和已失去的东西吗?”
书生微微一笑,淡的彷彿看不见。
“有。”他又把眼睛瞇了起来,声音极轻:“很多。”
落霞沉默了,看他继续研墨书写册子,脑袋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书生明明看起来也不过二十,为什么感觉经历的事情非常多呢?
落霞脑袋一点一点,靠着椅子慢慢睡着了。书生停笔抬眼,走上前抱起那小小身子,让她安心地窝在自己怀中,笑的一脸幸福。
什么都不记得,挺好的。
那些痛苦、悲伤,随着前尘去吧。现下的你只要平安快乐,我就再无所求。
“蛛儿幸福了真好……”落霞忽然讲起梦话,书生莞尔一笑,捏了捏她的鼻子,“是阿,真好。”
一生一世一双人、白头偕老不分离。师父,你不觉得这就是最棒的爱情吗?
脑海中,有个女孩朝他这般笑语嫣然,他那时候的表情是如何的?他不清楚,只知道女孩的脸一点一点沉了下去,他没看清的,是她眼中的水雾。
那错过的一眼,便是一辈子的悔恨。
“好险你没走远,你在这,让我找到了你。”书生轻吻着她的额间,扬唇微笑。
2.天罚
三年后——
月下楼的生意越做越好,客人络绎不绝,格局布置的相当朴素,没有什么特别花俏的装潢,但有名就在于他们有很多百年酿酒,达官贵人也常前来观顾。这日,天气微凉适合饮酒的好日子,京城殷王府王爷也前来酒楼想喝喝看那传言中令人闻之便醉的“花千年”。
一踏进大门,他便瞧见那穿梭在客人之间的粉红身影。
明明周围这么多人,他却独独看见了她。
女子约莫二八年华,娉婷秀丽、笑靥如花。风髻露鬓,腮边两缕发丝随风吹拂至脸面上,几分风情几分美。巧眉杏眼,一眨一眨都盈满笑意,双唇不点则赤。
淡粉色的长裙,袖口上还绣着飘散的花瓣,此位佳人正拉高嗓子嚷嚷:“客人,这是香炒鸡腿。”说完,脸色顿变,转头对着楼梯口喊:“臭书生!你不是说要下来帮忙吗?”
刘渊忽然觉得像某人,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笑声引起了女子的注意。
“这位客官需要什么?”女子一瞬也不瞬地望着他,他收起笑容,漫步上前,“听闻醉君楼的花千年名扬天下,闻便可醉,本王想试试,究竟是什么酒这样厉害。”
女子莞尔一笑,自知来者身分非富即贵,客气道:“那王爷上楼坐坐,我差人替你送过去。”
“好。”刘渊点头往楼梯间走去,迎面而来一个白衣书生,他朝他微微一笑,有一剎那,他的面容变得不似人间所有,俊美非凡,像墨画中的绝尘神仙。但定睛一看,又只是个普通路人罢了。
他一走下楼,那女子气呼呼的声音便立刻响起:“臭书生你到底上哪去摸鱼了?”
书生不改唇边笑意,一边聆听女子碎念,一边将手上的披肩轻轻盖在她身上,“天冷,去帮你拿披肩了。”
女子一怔,脸颊有一丝可爱的红晕,道:“那你怎不也多加件外衣?”
“你不冷,我便也不冷了。”书生微笑,眼底尽是缱绻。
“王爷?”
随从竹光看着王爷有些恍惚的侧脸,有些疑惑地出声。刘渊回过神来,摆手道:“没事,本王只是想一个人了。”
就在他们前脚刚踏出,一条黑影迅速跟了上去,形似只狐,谁都没有发现。
而正在外头用瓢子装酒的书生往天边一望,只见一片乌云垄罩。
在雷声响起的瞬间,原本还在舀酒的书生一下子没了影,猛地出现伸手将差点被雷击中的落霞揽在怀中,躲避那道雷击。
书生感觉到落霞在颤抖,收拢双臂,想给她多一些安心。落霞脸色苍白,语气疑惑:“刚刚天气明明就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打雷……”看见客人都跑光光,落霞换上一脸心碎弃妇:“银子都跑了,加上修酒楼的费用……”
“莫难过,银子为夫很多。”书生柔声安慰,握着她的手力道加深,淡淡扫了二楼一眼,“出来。”
落霞满脸疑惑,书生是在跟谁说话?明明就没……等等,那个贵人不是还在楼上嘛!!!
完了完了,会不会已经被劈死了?就在落霞担心之余,暗处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大人。”她慢慢从楼梯走下来,落霞最先注意到的是她的服装,刺眼的橘色衣裳华丽而美,脸上画着夸张的妆容,带着妩媚感,让人不禁联想到狐狸精。
“来这里,以为我会庇你渡天罚?”书生脸上没有笑意,声音令人寒颤。这是落霞头一次看见书生露出温柔以外的神情,除了惊讶,更多的不解。
“小女不敢!”女子脸色惨白,低下头,好不可怜。
落霞望著书生那张平凡无奇的脸,似乎越来越看不透了。他的身分究竟是什么?为何这个女子要如此恐慌?还有,天罚?
“落儿?”书生见她发呆,抚着她的发,出声问候。女子讶异不已,传言那比天人地位还更要崇高的上古神君,清心寡欲、不插手六界世事、深居山中无人可寻,这样的人,原来也有这样世俗的表情。
深深爱恋,彷彿上天下地唯有她一人重要。
可是……女子视线转到落霞身上,怎么会是“她”?
“我没事,倒是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落霞伸手捏住书生的脸,他也不反抗,任人宰割,“我和你朝朝暮暮相处了三年多的日子,却到此刻才明白,我不了解你,我甚至连你的名字都不晓得。臭书生,是不是因为我很像你认识的谁,所以你才会对我好?”
落霞松开他的手,心里酸酸涩涩的。
“落儿,你从来就不是别人。”书生见落霞脸色沉下,忙把她摁在怀中,语气轻柔:“我叫天魁,天上的天,魁星的魁。”
这名字,好熟悉。望着天魁的眼睛,落霞看见有光似乎捏碎成一片,柔情似水。
“大人,赶紧带姑娘离开吧!过不久又有一道天雷要打下来了。”女子哀伤一笑,眼底尽是凄凉:“我的劫,是因为改了楼上那位的命。”
“你想让他做皇帝?”天魁语气淡淡的,转到女子身上的目光变冷:“就算他会是一代明君,但这朝代的命数已尽,注定是要亡的。”
“我会助他,再创新朝。”女子说的信誓旦旦,毫不迟疑。落霞站在这里消化两人的对话,看样子,他们应该都不是普通人。
“蓉安,你是天上雪狐,做出这等事,不仅会遭天罚,死后还必须在忘川河待上三千年来赎罪,并且,永世不得再与他相见。”
永世!?
落霞吓懵了,永世两个字虽然只有几个笔画,但那是好几辈子啊!没有尽头的时间,从此,我记得你,你不记得我,永生永世。这两个字,让落霞心中莫名一痛。
“那大人呢?”女子嘲讽一笑,眼神转到落霞身上,“她本应该在地狱受尽折磨苦难,万劫不复,你却让她再度转世成人,想必大人受的责罚没小女来的轻吧?奉劝大人一句,魔族已经得知女魔头转世,很快就会找来了。”
天魁沉默,落霞却好像明白了什么。从小天魁就常和她说些奇怪的事,她都当故事听,谁知道,那竟然都是真的吗?他说,他曾经有一个小徒弟、天真可爱,却入了魔道,成了天界众人的仇敌,而最后,是他,亲手杀了他的徒弟。
“你受了什么罚?”落霞仰起担忧的脸看他,他浅浅地笑,将那些心思全藏进眼底。她有些心疼,还想追问,一声雷鸣却轰然响起。
女子惊慌飞上二楼,撑出一个纯蓝色的结界,为的,只是保护她爱的人。
天魁看了怀中双眼紧闭的落霞,轻道:“落儿,人间不能再待了,随我回九重天上,如何?”
落霞睁开眼,将那容貌渐渐改变的人看进眼底。云月之貌、清雅淡然,身上白衣似雪,不染尘埃。原来,这就是天魁真实的面貌,美的让她自惭形秽。
“去了,还有银子吗?”落霞问了一句极煞风景的话,天魁轻笑,吻了吻她的眉梢,“有,很多,全是你的。”
听完这话,落霞眼睛变得一闪一闪,一脸比他还猴急的模样,“嗯!即刻就走!”
天魁失笑点头,望向那被雷劈开的洞,双手合掌结印一转,一道红雷急袭而上,将打下来的天雷打了回去,轰隆轰隆地几声,天上大地似乎都在震动。
“天魁,你做了什么?”
“把天劫破了而已。”云淡风轻的说完,天魁抱着落霞离开。离去前,落霞看见蓉安感激不已的神情。心想一定是天魁把劫数破了,让他们得以安然相守一世。
那天魁呢?他身上的天罚,又是什么?
她忽然不敢想了。
天帝有情
3.出嫁
来到天上后的落霞只觉得——很美!很大!好多有钱人!
金碧辉煌的建筑宫廷一栋又一栋,在天上飞来飞去的神仙们无忧无虑,美的美俊的俊,居然没有一个是不好看的。还有那些挂有灵饰的珍奇异兽,让她好想抱一只回家养。
但最令落霞惊艳的不是这些,而是那一条又一条蜿蜒在半空中的河水,时不时会有鱼虾跳出水面,溅的她一身。更神奇的是只要有仙女双手在水里一捞,河水瞬间就变成天然织布,散发七彩粼粼的颜色,任仙女们谈笑编织。
一片祥和之气,让人感觉很舒服。她喜欢这里,但她似乎不太受到欢迎。
天魁刚带她上来不久,便有一群人恭敬地前来迎接。
“陛下!”众人跪满一地,有文有武,明明看上去身分不低,却没有一个人敢抬头与天魁对视。她从没想过,天魁的身分居然如此大,而在众人平身之后,看她的眼神却与看天魁的眼神不同,有厌恶、有敌意,没有一个是有善意的。
领头的碧衣男子作揖道:“许久不曾听见天君消息,如今归来,不妨到寒舍坐坐,让微臣好生招待。”
落霞没听他讲什么,目光落在一位红色盔甲的女子,她赤裸裸的恨意集中在自己身上,让人很难不去注意到。唔,她得罪过她吗?
“我要回山静养,就不劳烦各位了。”天魁握着落霞的手,腾云而起。落霞紧挨着天魁,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掉了下去,“天魁,我们上哪?”
后者看向远方,然后低头对她温柔微笑,“回家。”
一眨眼,两人的身影顿时没了踪影。
众人依旧待在原地,议论纷纷。
“那女子……”
“是落霞。”丝萝咬牙切齿地接话。落霞,一个就算她化为灰都记得的人。
“为何天帝要带回她?而且,她不是早就死了吗?”
“死了,丝萝亲眼所见。”
“她身上没半点魔气,只是一介凡人罢了。”
“但是天君曾经……”
众人陷入沉默,回忆当年大战结束后,天君违抗天命,让自己的血化为曼珠沙华开在地狱路上,消耗几千万年的修为,救回许多背负罪孽的生命,为的,只是寻那一人。
但此番一行惊动了佛祖,擅自解放地狱的罪人,乱了六界秩序、逆了天道。所以佛祖将他关进天雷台,受九千万年的雷刑。再关进冰雪岭,再受刑九千年。
这还不够,天君还被打入地狱,轮完十八层苦难才出来。
出来时,他浑身浴血、早已分辨不出原样。他不仅没有马上回天净山闭关休养,还以最快的速度下去阴曹地府翻出生死簿,直到看见落霞两字重新出现在上面,才放心的痛晕过去。
众人认为,天君不是疯了就是傻了。
原来那样清心寡欲之人,爱起来比任何人还要深、还要狠。他把最好的都留给她,只对自己狠。他杀了身为魔的落霞,无愧天界,却让她再一次重生,为的又是什么?不论是什么,她都曾是威胁天界的女魔头,曾经是,不代表以后不会是。
“不能留。”众人意见一致道。
天净山长年积雪,落霞刚上来便想往回走。“好冷!”她全身打颤缩在天魁怀里,双手紧紧缠住他的脖子,一如昔往。
天魁彷彿看见当年,他第一次带落霞上山的情景,他低下头,用嘴渡了一口气给落霞。
顿时之间,落霞感觉身体暖流四窜,居然一下子就不冷了。脸微微红着,迟迟无法消退,这是书生三年以来,第一次亲她。
他们来到一处竹林间的宅子,天魁说,以后,这便是他们的家。
落霞开心的到处跑跑转转,这里很大,但用来睡觉的房间总共只有两间。
落霞进入其中一间房,那里什么东西都摆放的很整齐,有梳妆台和女子用的胭脂饰品,墙上挂有一幅画,画中画的是一个与她相像的女子站在竹林间,手中捻着一根无花无叶的枯枝,垂着眼,看起来似乎在笑、又似乎在悲伤。
双眼温热,泪水不自觉地从眼眶滑落,最后连心也开始抽痛起来。落霞跪坐在那幅画的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天魁闻声慌忙赶来,他将她拉起身抱在怀里,闭上了眼睛:“别哭。”她的泪珠如刀,一滴一刀的割在他心上。
“天魁……”
感到不舍、感到心痛、甚至是——感到害怕。这些情感在看见这幅画时的一瞬间涌进了心。
“我在这里,不会走的。不会丢你一人。”他的声音居然在颤抖。落霞仰起满是泪水的脸,伸手抚上他脸庞,望着他那双幽黑浮华的眼。
“天魁,你说,你是我相公,可是我们还没成亲呢!”落霞抹掉泪水,转了个话题:“我想身穿嫁衣,实实在在的嫁给你。”
她扬起笑,吻上那冰凉的唇,过去对于她重要吗?她不晓得。但眼前的人,陪伴她三年,不离不弃,她做恶梦睡不着时,身边是他,她跌倒受伤或遭人欺负时,也是他替她出气的。不论她之前是谁,她这辈子,就只想当他的妻。
他说过:“落儿,我们当永远的夫妻,执手不离。”
执手不离。好不好?
“好。”耳边听见天魁低低的应答,落霞彷彿也听见了自己心底的声音。
几月后,婚礼办得十分盛大,远处传来宛如天籁的歌声。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头戴凤冠,身披霞衣,落霞坐在花轿内一点一点扬起了嘴角。
桃花仙子们跟在花轿身后,让花开满一路,美不胜收。天魁穿着喜服骑着龙马,领在花轿前头,他嘴边挂着淡淡的微笑,那一刻,风起,落英缤纷,与喜红色彼此衬托之下,令众人顿时间看傻了眼。
他勒马伸长手一转,将花雪卷起,以花轿为中心,成了一个漩涡。落霞听见外头的惊呼声忍不住拨开车帘探头查看,在众人没注意之下,悄悄掀起红盖头。
天魁恰好回首,与她四目相接。
这一眼,似乎停在了永恒。
层层花雪中,他们只看得见彼此。
她粲然扬眸,笑似骄阳。他深情凝望,笑似清风。
人生恰如三月花,倾我一生一世念。
让这漫天花雪,代彼此互诉情意。
“天……”
在落霞刚启唇的瞬间,繁花被一把无情的幽火燃成一片灰烬。一道黑色的身影,闯入了他们之间。
“阿霞,我找到你了。”那人傲岸一笑,一双红眼,黑色龙袍,他就静静站在原地,周围却一瞬间吵杂了起来。
“九幽魔王!为何在此!”
众人想动,却动弹不得。
那人瞅了一眼问话人,看着落霞深情笑道:“本王来接魔后回家。”
说完,举步便要往花轿前进,一道凛风掠过,男子往后退了一步。
天魁抿唇挡在落霞前方,在从前,他是会怕这法力无边的上古天君的,但如今,天君修为因伤折损,力量大不如前,他还需惧怕什么?
咧嘴一笑,手起青火,往前一甩,顿时变成滔天大火,直袭天魁而去。
“小心!”落霞想冲出花轿,却被结界给阻挡,“这是什么?”
她心如急焚,却又无能为力。
天魁忽然转身闯进花轿里,将她护在怀里。
“天君!”
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黑衣男子咬破手指,朝她眉间弹了一滴血进去。
一滴血,让那些空白的记忆有了画面。天魁苦笑,该来的,注定是躲不过了。
“落儿,我多么希望,你可以永远不要想起来。”
这样,就能少些痛苦,多些快乐了。
但不论如何,他不会再放手,不会了……
4.前世
天界有座高山,长年积雪,在冷的至极的一处却长满翠竹,林中有一间用篱笆围成一圈的青瓦矮房。
这里只住着一个被天界仙神所景仰的上古天君,天魁。他喜静,所以便在此处安居。某日,他收到了玉皇所寄来的喜帖,说是要大婚。再某日,是那西王母要嫁人,也希望他能出席。再再某日……感觉九重天上所有人都嫁娶了一轮,唯他还形单影只,孤老可怜。
咳,他想,除了他生性寡淡,也是该找个伴来陪了。但去参加各个神君举办的大宴席,每个看见他的女子除了毕恭毕敬之外、就深怕得罪他一样不敢多说一句,尽管他长的再好看。
叹了叹,不论辈分年数,天界女子都惧怕他的身分,所以他只好前往人间寻找有缘人。人间繁华盛衰令人唏嘘,他都还没逛够,就巧遇了一个小乞儿。她穿着破烂,正与某位男子抢夺一包钱袋。
“撒手!否则打死你!”不论男子如何打她踹她威胁她,她死活就是不肯松手,眼神既倔强又不服输,好似那钱袋是她的命一样。天魁望着她,兴味十足地笑了。忽然,他看见她体内有抹幽光亮着,正讶异时,男子掏出了棍棒准备揍人。天魁疾速一步,一掌打飞男子手中的棍子,将她拉进怀中保护着。
小乞儿看呆了,那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么不染尘埃世俗的人。翩翩白衣迎风飞舞,一抹清香扑鼻而来。这味道,她大概一辈子也忘不了。
他回过头朝她微微一笑,那张极其好看的脸轮廓分明,美的根本不似人间所有。眼神温和无比,将她深深看了进去。
在他面前,她似乎什么都不是。但在他眼里,她又似乎什么都是。
那绝尘的身影,一辈子隽永在心。
夕阳渐渐染红整个大地,天魁一身白袍曳地,染着霞色。她觉得好美,不敢靠近。
“随我一同走,如何?”他蹲下身与她平视,她眨眨眼,觉得这声音特别好听。神仙在跟她说话呢!她苦思片刻终究是摇摇头,只管将钱袋紧抱在怀。
“没钱,活不下去。”小乞儿十分有建设性的回答,的确在现今这个战乱四起的人间,没钱难以活命。
人间乱世,不是他所能干涉的。可是她,与自己有缘,他很中意她。
“我每天都给你一些银子,替我煮煮饭洗洗衣就好。”天魁一说完,手臂便立刻被人扒住。
“好!”那双眼金灿灿地,彷彿能生出钱似的。天魁笑了几声,将她整个抱起。
正好晚霞日落,赤红的太阳一点一点沉沦,小乞儿呆呆望着,脱口道:“好大的元宝啊!!”
天魁再一次失笑,捏着她那小巧的鼻子,轻道:“今日起,你便叫落霞,随我一同上山吧!”
落霞永远记得,天魁说的那座山比她平常看见的山还要更高更远,而且天寒地冻。她第一天上山就得了风寒,天魁为此苦恼许久,之后才意识到凡人的身体与神仙不同。所以他把自己的仙气渡给她,以利强身健体。
有了这股仙气,就像拥有天魁的一部份,她能感觉到体内自然的清香,和天魁一模一样。后来天魁又教会她琴棋书画和一点皮毛法术。
其实她并没有修仙练法的才能,天魁也是看穿了这点,才没教的更多。但对落霞而言,学会了莫过于是最高兴的事。
“师父!”落霞端着热茶跑进屋,天魁闻声抬头,见她蹦蹦跳跳把茶杯放在桌上,兴奋朝他笔画道:“这次我学会飞了哦!”
说话的同时,落霞使出内力,让自己变得轻盈起来。她悬浮在半空中,脸上布满喜色:“你说的,我学会就给我银子!”
天魁将看到一半书阖上,从手中变出好多好多银子。一看见银子,落霞眼中除了银子还是银子。拿出天魁给她的存钱袋,笑着将全部搜刮进去。
“额外奖励。”
天魁手中握着一条青色流苏,散发着青光,如琉璃似的,极美。看着天魁将流苏绑在她的钱袋上,忍不住咧嘴傻笑。
“青莲流苏,在危急时能救你一命。”天魁摸了摸她的头,那感觉很舒服。落霞觉得这世界上,除了银子之外,没有什么是她可以重视的。可是……师父之于她似乎又有些不一样。
她喜欢被师父奖励、也喜欢晚上睡不着的时候让师父哄她入睡,更喜欢的是师父对她的一眼一笑。
她的一生似乎就停驻在他那一眼,无法离去。
落霞还不知道,自己正慢慢陷入情海的泥沼。现在的她只觉得,师父的地位已经变得比银子还重要了。
“落儿,我打算让你去南云仙君门下修炼,你意下如何?”天魁啜饮一口茶,平静问道。南云仙君常年出高徒,但落霞已是他的徒弟,便不会再拜,只是代为照顾而已。
落霞忽然感到慌乱,上前扒住他的衣袖。“师父不要我了吗?”她的眼神带着惊恐,语气十分害怕。
“没有。”天魁将落霞抱在腿上,笑意不减。落霞眼角流出泪来,怯怯问:“真的?”
“真的。”天魁认真点头,看落霞仍是不安的表情,忍不住脱口承诺道:“只有你不要我,没有我不要你的那天。”
“我不会不要师父的!”收起不安,落霞连忙道,唯恐他不相信。
“嗯。”他宠溺一笑。
不过正事还是得讲,天魁拍拍落霞的头:“在南云仙君门下,你可以认识很多年纪相仿的人,他们与你一样是人类。”只是资质各个不凡。这句话他舍不得说,就怕招她伤心。
“真的吗?”落霞惊喜,天魁点头继续道:“在仙君那,要遵守礼节,要听话,知道吗?”
落霞认真无比地点头,随后似乎想起了什么,目光转为黯淡:“可是我会想师父……”
天魁淡淡一笑:“我随你一同过去。”
“真的?”落霞开心极了,二话不说回到房内整理包袱。
进到南华仙君门下后,落霞渐渐交了许多同年朋友,而也因她率直的个性,深得人缘。在这里,有得吃有得玩,日子好不快乐!除了某个人——秦焱。
秦焱是南华仙君的首席弟子,不仅法术剑术一流,为人也谦逊有礼、受长辈们所喜爱。
所以那次她与秦焱不合,两人大打出手,所有人不听解释,一致认为是她的错。
“明明是秦焱先动手!为何是我的错!”落霞愤恨不平,觉得万分委屈。
也是那一次,众长老察觉到了落霞体内的那抹煞气。
是了,落霞是个天生修魔的奇才。
仙君正欲开口,就见落霞身后站了一个人。他的气无声无息地压过全场,尽管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眼中却暗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怒气。
他正在警告所有发现这件事的人——闭嘴!
落霞抹掉眼泪,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她身后,她转头,只见秦焱呆然的蠢样,根本没有其他人。落霞鄙夷的哼了哼,没发现站在屋顶上望着她的天魁。
“此事本仙就不再追究了,你们领罚去吧。”
“谢仙君!!”
落霞站起身,乖乖前去领罚。不理会还愣在原地的秦焱。
扣除一个月的饭钱,落霞欲哭无泪。这比打她还痛啊!!
“哼!以后换我成了财管,看我还不扣死你们薪水!让你们喝空气去!”落霞进来南华门下后发现,除了修仙之外,还能取得职位。她最想当然就是掌管大家每月饭钱的财管,能每天摸到银子的职位,谁不想要?
但是渐渐的,落霞也发现到了自己与其他人的不同。
她虽是练成了半仙之躯,比人类还慢老死,而其他人却本来就是因为资质优秀才被选为弟子,很多都已飞跃成仙,连那个讨人厌秦焱也是。
只有她,停在原地。
后来有人告诉她,她永远修不成仙的。仙尊甚至,有想让她回到人间的念头。
那是第一次,她如此想哭。
她跑去后山找天魁,一见到他,便忍不住扑到他怀里大哭。天魁从没见过落霞哭的这般凄惨,心在隐隐作痛。因为落霞一直都很成熟,知道什么时候该收什么时候该放。以同门来说,甚至可以说她的思想实在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少女。
落霞对天魁,可以卸下所有防备与倔强,在他面前做一个真正的孩子。同时,她对天魁也抱持着某种不纯的感情。那是她藏的很深很深的,爱恋。
“落儿,怎么了?”
落霞说不出口,她怕告诉天魁了,会在他眼底看见怜悯。
最后,她抹干泪水把脸埋进天魁怀里,声音嘶哑:“师父,我想你了。”
天魁宠溺微笑,将落霞稳稳地抱在怀中。“为师也想你,有空多来后山陪师父泡茶吧。”
“好。”落霞笑了,眼底却哀伤一片。
5.心愿
南华山近日有些动荡,好像是长老们抓到了魔族太子。落霞坐在院子里赏景,不专心听着丝萝滔滔不绝说的八卦。丝萝是师父近日招的一名弟子,资质很高,与秦焱有得比。
秦焱也经常回来看看,丝萝倾心于秦焱,为他那谈吐气度折服。落霞翻翻白眼,当作回应。丝萝说秦焱风流成性,身边的女人一个又一个,她实在逊色许多。
落霞对感情还满淡然的,除了天魁,她没曾对谁动过心。
因为,那个人只要遇见一个,就够了。
愿意为他倾覆一切年华,一切所有,落霞每次想天魁时,都会把那挂有流苏的钱袋拿出来看看。
睹物思人,说的真不错。
“落霞姐,秦焱师兄是不是喜欢你啊?”丝萝这话震醒了思绪飘在远方的落霞,她斜眼一望,摆手道:“是我也不要。”
丝萝却一脸羡慕,只手撑头,“秦焱师兄每次回来都一定要来这边看看你过得如何。”
“是来嘲笑我的吧。”落霞冷哼,喝了一口茶。
“哪次笑过了?”熟悉的声音蓦然响起,秦焱身着蓝衣踏入院内,身后跟着六名仙侍童子。
落霞静静望着那六名仙童,这还不够招摇吗!!凡仙人要有仙童伺候,都是在仙界担任要职者。仙童的法力不差,纯净的仙气还能助仙者修行。
秦焱走上前,拿出怀里的桂花糕,落霞眼睛顿时一亮,“这不是西王母亲手制作的桂花糕嘛!!”
落霞塞了一口桂花糕,甜味瞬间融在嘴里。秦焱望着落霞满嘴桂花糕的脸,一股一股地,有些好笑可爱。不施脂粉的脸白白净净,尤其是那双明眸,比星辰更加璀璨。他没说,其实他喜欢她,所以才爱欺负她。
没想到却令她这样讨厌。苦笑了一下,伸手想抹去她嘴角的桂花糕屑,但手还没摸着,落霞便被腾云而来的南云仙君叫唤过去。
落霞头也不回地离开,留下一脸尴尬的秦焱和在一旁干看的丝萝。
俗话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而这水,却奢望得到天上太阳的一丝眷顾。她照亮了他,却在日落时无情离去。
真正无情的,是明知对方的感情,却装作不晓得的人。
可他,还是这样傻傻的喜欢上了她。
落霞,你的冷漠疏离,这样的明显、这样的狠心……
“仙尊,你找我?”落霞望着南华尊者,他腾在云上,手里拿着一壶酒,笑容满面。
落霞沉下面色,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本仙要你帮个忙。”
看,一定又是捅出什么楼子要她来收拾、或是有麻烦差事自己不想做丢给她。忍住翻翻白眼的冲动,落霞静等下文。
“本仙要出去几个月,你帮本仙每日午时到凌岳牢送饭去。”
凌岳牢?
落霞瞪大双目,那不是关重大犯人的地方吗?牢以冰与火制成,让罪人深受天寒刺骨与五内俱焚之感。
只有午时才会冰火兼容,让罪人喘息吃饭。
午时一过,便是日日夜夜的折磨。
落霞正想开口拒绝,南华尊者便拍拍屁股地飞走了。
“仙尊!记得给我发工资!”落霞不忘补上这句,她可是从来不做白活的。
隔天午时,落霞乖乖前去食堂拿了三菜一汤送过去,那是她的一次见到魔罗庵。魔罗庵是个长相极为阴柔的小男孩,明明看上去也才七八岁大,却满身魔气与戾气,看起来没少杀人。
“欸,你痛不痛?”落霞看着男孩不吃也不喝,所幸替他吃了起来。“你明明这么小,却把你关在这里,真不人道!”落霞皱眉,继续咬着包子。
男孩不理她,她就继续叽叽喳喳的闲聊,直到要离开的时候,男孩才说了一句:“你有想实现的愿望吗?”
落霞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点头。
男孩似乎微笑了一下,“救出我,我就替你实现。而你,并不适合待在这里。”话落,男孩缩回了阴暗处。
一出洞穴,洞内便突然窜起大火和结冻成冰,紧接传来的是男孩痛苦的嘶吼。
落霞想去救他,奈何结界阻拦。所以她跑去找天魁,希望他有办法。
“落儿。”天魁满脸倦容,“我从不干涉天界的事,乱了秩序,我是要受罚的。”
“可……”落霞还想说什么,天魁却躺在她腿上睡着了。天魁的睡颜美的令人心醉,她忍不住伸手抚着那脸庞的轮廓,声音极小:“师父,我只是想陪着你……”
这样的心愿,多么卑微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