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舅是一个地地道道农民,他和所有的农民一样,年仅三十岁,脸上的皮肤就变得十分粗糙,皱纹已经爬上他的脸庞。大舅是一个粗犷的汉子,四方的脸上显现着北方汉子特有的刀削斧凿般的坚毅,深陷的眼睛常常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精明的光芒,他的眉毛浓黑且十分整齐,一笑便让人感觉十分憨厚。
大舅小时候家里有十几个孩子,因为家里比较穷,所以大舅早早便辍了学。在那个吃饱都成奢望的时代,上学是一种奢侈,以前学校是设在村子里的,那时大舅年年都考班上的第一名,虽然成绩非常好,但他却也是全班穿戴最差的学生。有时候家里饭不够吃,他便空着肚子去上学,上课的时候肚子一直咕咕叫,叫同学们直发笑。
家里农忙的时候大舅常常会在家里劳作,但他从来没落下过学习,夏天正逢割韭菜的时节,白天大人们在地头上撑一把太阳伞,伞下放一只装着韭菜的竹筐,大人们拿一把割韭菜专用的短头小镰,贴着地皮慢慢地将韭菜贴着根部放倒,家里的小孩则用蒲草把韭菜捆扎起来放进竹筐里面,一席子一席子韭菜就这样被割下来放在一起,这工作十分轻松,大舅在捆扎韭菜的空余常常会读书复习功课,村里的叔叔大爷们看到了总会调笑说老贺家出了个小状元呀。
白天工作非常清闲,但到了晚上繁重的工作便开始了,回家以后,为了保障白天收的韭菜新鲜,全家人把白天割的韭菜放在事先做好的池子里,倒入超过韭菜根部三分之二的水,这一番劳作之后,大人们也往往会累得难以支撑,而那时我的大舅就已经和大人干一样多的活儿了。
当然了,少年老成的他也闹出过笑话。
学校的老师是姥爷自家的兄弟,他长得瘦瘦高高留着平头,让人多看一眼就会觉得十分严厉。夏天窗外的蝉还是不停的鸣叫,树影斑驳印在地上,让人昏昏欲睡。工作了一晚的大舅,趴在桌子上陷入似睡非睡的状态。突然他被老师捉起来背诵课文,迷迷糊糊中大舅说:“我把大海装进荷包(口袋)里。”当时老师便板着脸说:“你厉害,给我装一个大海我看看。”因为这件事,大舅挨了老师的戒尺,事情到这里并没有结束,老师回家之后便把这件事告诉了姥爷。姥爷脾气十分火爆,也不问青红皂白,回家就不由分说地把大舅揍了一顿。
被揍了的大舅对我姥爷说:“爸我不想上学了,咱家庭条件不好,我想回家打工和你一起把俺弟和俺妹都供成大学生。”姥爷听了这话,生气地吼道:“小崽子,咱家最难的时候都没有说不让娃子读书,你给我滚,别来烦老子。”这是大舅和姥爷第一次提退学,也是我知道的唯一一次。后来升高中时,全国都在学工学农,初中生也不例外,在最后一次升学考试时,大舅考了全县第三,但是家里实在是太穷了,确实是没办法供大舅读书了,大舅只得被迫结束了自己的学习生涯。
后来瓷砖场招人,大舅听说那里工资高,就去了瓷砖厂,在那里的每个月,大舅都往家里寄四块钱补贴家用。后来妈妈和几个舅舅相继毕业,大舅才回家。不知道大舅到底吃了多少苦,但妈妈每次跟我提起,我的脑海里总是会出现一个幼小的身体,倔强地搬着瓷砖,只为能让弟弟和妹妹过得好一点儿。每次想到这儿,泪水总是朦胧了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