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上午10点多钟，小琳正在办公室聚精会神地核对一份表格，电话铃突然响了。她似乎被吓着了，猛地一震，然后随手接过电话：“您好，请问找哪位？”
“是我呀，正伟！今晚有空吗？我路过你们这边，你若是有空，晚上一起吃个饭吧！”电话那边传来一个沉稳又不乏活力的男声。
她下意识地扫视了一下周围，见其他同事都在埋头工作，有的敲着键盘“啪啪啪”地响，她的心稍微放下了，低声说：“好的，下班再约时间。”
她放下电话之后，继续核对她的表格，但是心情不再那么平静了，与其说不平静，不如说是狂喜。
对于一个大龄剩女来说，任何一次约会都可能是摆脱单身的机会，更何况是他邀请她吃饭……
要是早在两年前说她“大龄剩女”，她真的会唾你一脸。
她身材苗条，身高160厘米，虽然不太高，但也比那些150厘米左右的女孩子强啊。长相虽然算不得美貌天仙，但是化化妆，还是颇有几分姿色的嘛。更重要的是她也有实力啊，重点大学本科毕业，财务专业，在一家颇大的企业工作，虽然不是外企，但是也是上市公司啊，月薪过万了。
这些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已经相当不错了，可怎么就偏偏被剩下了呢？
开始她也没有觉察到，后来看周围的同事朋友纷纷结婚了；微博，微信，QQ空间，铺天盖地都是大学同学、初中同学晒结婚照的，晒孩子照片的……她掰掰手指数数，以前熟悉的同学似乎都结婚了，她有些惶恐起来。
更让她承受不住的是，就在前两天，闺蜜利敏打来电话，说快结婚了，家里人介绍的，感觉不错，所以，婚礼在下个月举行，问她去不去。
她想，闺蜜的婚礼自然要去的，就算再远，飞也要飞过去啊。在大学的时候，全班同学都恋爱了，她和闺蜜坚决不恋爱，理由是影响学习，而且大学恋爱失败率比较高，既然明知道会失败，干吗要投资感情呢？还不如把时间花在学习上。
毕业的时候，同班同学很多是劳燕分飞，她们俩很是欣慰。可是，可是……现在闺蜜都结婚了，只剩下她了……一阵惶恐袭来。
其实她也无意于跟闺蜜比，而是更大的压力来自父母。
前两年父母都在催着她找男朋友，甚至要为她安排相亲，她很不耐烦，她觉得匆忙地找男朋友是一件很掉价的事情，搞得自己跟嫁不出去似的，再说，她又不难看，又不是没工作等男人来养的女人！结婚嘛，肯定得有爱情啊。她宁愿多等几年。
然而，仅仅两年，她的心态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一是心仪的男人一直没有出现；二是周围人都结婚了，父母一直唠唠叨叨地讨论她的终身大事，搞得她也惶恐起来。
上次五一放假，她回老家一趟。她的大姨父和大阿姨到她家来玩，饭桌上，大姨父讲起一个朋友的儿子相亲的情景。
大姨父说：“朋友的儿子31岁，工作不错，上个月相亲，相了两个女孩子，第一个女孩子三十岁，工作还不错，人长得也还可以；第二个女孩子26岁，工作一般，长得也挺可以的。他果断地选择了第二个女孩子，下个月准备订婚……”
大阿姨问：“为什么不选择第一个呢？工作好一点的肯定好一些呀……”
大姨夫说：“都三十岁了，谁要呀，女人到三十岁以后就不值钱了……”
她妈妈说：“这话说的！以你这么说，女人三十岁以后还就嫁不出去了？”
大姨父咕哝一下嘴巴，低头说：“难嫁！那除非是嫁给二婚的，或者年纪比较大的男人……”
她听过之后，脸颊发烫，感觉浑身血液上涌。虽然对姨父的话感到生气，羞愧，同时，又觉得不无道理。
在农村里，还真的没有哪个女孩子超过三十岁嫁出去的，当然那些自由恋爱的除外，她们即便谈到五十岁再结婚也没有人管了。
她呢，今年刚好29岁，超过这个界限，就成为姨父口中说的嫁不出去的女人了。该死！她心仪的那种男人到底死到哪里去了？怎么至今还不出现呢？
她相过亲吗？其实她也相过。今年年初，几个同事分别给她介绍过几个，但是她没有看中他们，主要是觉得他们都没有诚意，并非是真的想结婚。当然，别人也不见得就看中了她。
她猜测，他们可能也没有看中她，因为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2
她跟正伟是怎么认识的呢？至今想想，她还有那么一丝心跳。
那是六月份，一个周一，她匆匆忙忙赶到公司大楼，等电梯的人特别多，电梯门开了，他们一股脑挤进去了。她被挤到最里面，背靠着电梯里面的那一面墙。跟她面对面站着的是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他一只手拎着一个黑色的电脑包，另一只手撑着电梯里面的那一面墙，稍微弓着身子，那样就可以防止其他人再挤过来，压着她。
不管怎么说，他是在保护她。她没好意思抬头看他，因为跟一个陌生男人这样的眼神接触是很尴尬的。她就直直地看着他衬衫靠近领子那的一粒扣子，透明的扣子，四个孔的。
她还能闻见一股淡淡的香味，肯定不是香水味，应该是洗衣液或者沐浴露的香味。这一刻，她觉得这个狭小的空间真是一个温馨的港湾。
电梯越往上，人下去也多，也有上来的，终于到了19层，她要准备要出去了，没想到他也把手撤开，走到门口。他们相视一笑。
她注意到他的样子了，挺清秀的一个男生，带着半框的眼镜，斯斯文文的。
她微笑着对他说：“谢谢你。”
他说：“哪里，人太多了。”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就随便说：“你也在这一楼层上班吗？”
他说：“喔，不是的，我是来办事的。”然后他们就分开走了。
她刚转身还没有走出两步，就被他叫住了。他正向她跑来，问：“B1208是走哪边？”
她惊讶地睁大眼睛：“你要去B1208？真巧了！那是我们公司呀。”他们就一路走过来，边走边聊。
他说：“我叫刘正伟，是做软件开发的，你们公司的ERP系统是我们公司提供的，现在有一些小问题，我过来处理一下。”
她也向他自报了一下姓名和职业，然后他们就一同进公司了。
中午，大家都出去吃午饭，她推开公司的玻璃门，刚好看到他站在外面。他朝她微笑一下说：“要不然一起出去吃饭吧？”她没推辞。
吃饭的时候，她问他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他说恐怕得一个星期。
随后几天的早晨，她都会收到他的微信，内容很简单：“我已经到你们公司了。”她收到之后，立刻回复：“我也快到了。”对一个自己不讨厌，甚至说有些好感的男孩子的信息，她是不会怠慢的。
周五中午，他在公司门口遇到她，仍旧微笑着对她说：“这边的事情解决完了，下周就不用过来了。很高兴认识你。”
她一听到他下周不来这边，顿时心头升起一份失落。她还是打起精神微笑着说：“那以后可能见不着面了呢！”
他扑哧一声笑了，然后轻声说：“怎么会呢？都在一个城市呢。”
她感觉脸有些发烫。对呀，在一个城市，怎么见不着面呢？她觉得自己的话透露一丝傻气。
他见她没说话，又问了一句：“你今晚有别的安排吗？若是没有的话，那就一起去吃饭吧？”
她愣了一下，随即立刻点头：“可以的呀，我没别的安排。”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下班再见。”他说完就走了，她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瘦瘦的，穿着休闲裤的两条腿仍旧显得细长。他走路很快，一转弯就消失不见了。
下班之后，她收拾一下东西，同事丽丽问她：“今晚有什么安排呀？”
她脸又开始发烫起来，慌张地说了句：“也没什么安排了，就是和别人一起吃饭……”
丽丽“哦”一声，故意把“哦”的音拉得长长的，随后又说了句：“是那个来我们公司办事的技术员吧？我看你们俩蛮配的，他似乎对你也……”丽丽故意不把话说完，然后“嘿嘿嘿”地笑了。
她脸涨红了，也不知道怎么这么紧张，低声说：“别瞎说了，没谱的事情……”
他早就在门口等她了，她走过去，一起走到街上。
初夏的感觉真是不错，清凉得很，街道两旁的梧桐树枝繁叶茂，此时的街灯都亮起来了，照在梧桐树叶上亮闪闪的。
他们走进一家中餐馆，这家餐馆布置得挺有意思，分为上下两层，木质的楼房，像古代电视剧里的木楼。他们走进第一层，看到一个道士打扮的收银员，还有一些穿着古装的女服务员，每张木头桌子都有意弄得残破不堪，每张桌子旁边都摆放了一坛酒，是古装剧里经常出现的黑色酒坛子，坛身鼓鼓的，坛口收缩，坛身贴着一张红纸，纸上写着“酒”字。桌子上的碗也很奇特，是浅口粗瓷碗，摸起来很有质感。
他低声说：“有点意思！”
她也点点头。
她们选择一张靠墙的桌子，她无意间抬头看了墙上，贴着一张红纸，上面写着：“断肠崖”。呀！这不是金庸小说《神雕侠女》里的吗？她再看看对面的墙上，有的桌子上方的墙上贴着“武当派”“光明顶”……都是武侠小说里的场景，的确有点意思。来这饭店里的客人络绎不绝，还有些客人进来询问，被告知没有位子后，很遗憾地退出去了。
他们叫了几分素菜，又叫了一份水煮鱼。
她坐在他对面观察他，见他摆弄筷子和碗，她似乎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这么仔细地看一个男生。之前，她不是没有单独和男孩子吃过饭，只是她当初也许是心高气傲，也许是心浮气躁，最主要的还是那些男孩子的确不是她喜欢的类型，总之她之前真的没有像现在这样仔细观察一个男生。她惊讶地发现，他的手指是那么的白皙细长。上一次和他一起吃午饭，可能是时间比较仓促，她没有仔细看他。
他猛然抬起头看她，发现她正在看他，他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微笑着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我发现你的手指好细长啊！”她轻声说。
他举起一只手，转过来看看，转过去再看看，然后笑着说：“是呀，我这全身上下，只有这双手长得最让我满意了。小时候，我妈说我这双手是弹钢琴的手，可惜，没音乐细胞，只能操弄键盘了，悲催！不过呢，这样细长的手除了弹钢琴，还挺适合做‘第三只手’的，你看，伸进人家口袋，也用不着夹子之类的。”他做出搞怪的表情，还伸出食指和中指做夹子状。
她被他的话和他的动作逗乐了，接住他的话说：“幸亏，你没有成为’扒手’！”
“是呀。现在我还挺喜欢我的工作的，编写程序很有成就感，有的时候让人兴奋，有的时候让人抓狂。”他笑着问她，“你呢？”
“我的工作比较琐碎繁杂，拼的是耐心。兴奋谈不上，成就感还是有的。”她说。
吃过饭。她提议：“这离江边不远呢。看看江景也是不错的。”
“好啊，反正明天周末，也不急着上班。”他说。
他们走到江边，江对面高大建筑上的灯火一闪一闪的，江上的游轮慢腾腾地开来开去，游轮上的彩灯闪亮。
他们扶着江边的护栏看夜景，江边的浪一波一波卷来，哗哗的，一阵阵海腥味弥漫开来，这里离入海口不远。
他们离开护栏，在江边的人行道上散步，来江边散步的人三三俩俩，悠闲地走来走去。
月光下，一切仿佛都披上了一层银光。
他们一边走一边闲聊。
他突然跟发现秘密似的，对她说：“在月光下，你的板鞋真好看，像两只白色的小船，还泛着银光呢！”
“额？我怎么没发现呢？”她笑着问。
她平时大部分时候穿高跟鞋，偶尔穿板鞋。她的板鞋有好几双，有淡蓝色的，有卡其色的，还有白色的。她今天刚好穿着白色的板鞋。
“你没发现很正常啊，哪有人天天盯着自己的鞋子看呢？美往往是在不经意间被发现的。”他说。
这一天晚上，她在自己的屋子里反复回味着他的话，“你的板鞋真漂亮”，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为什么说板鞋漂亮呢？
对于她这样的没有正儿八经地谈过恋爱的女孩子来说，年岁虽然不小了，但是情怀永远都是少女式的。
话又说回来，每一个女人的内心深处不是或多或少藏着一颗少女的心呢？哪个女人的内心深处没有一丝对浪漫爱情的遐想呢？
3
七月中旬，市里举行了一个大型书展，持续一周。他打电话约她，问她周末有没有空，可以一起去看书展。她欣然接受了。其实在这之前，也见过好几次的。
他们约好，下午三点钟，在市展览中心门口会面。
下午三点钟，她准时来到市展览中心门口，展览中心的每一栋大楼上都挂着条幅，什么译文出版社，世纪出版社等等，显得很有排场。门口人非常多，排了很长的队伍，应该是要领门票的。
她寻找他的身影，只见他站在门口的一棵树下，白色的短袖衬衫，灰色的休闲裤，看着很清凉的样子。
他也看见她了，向她招手。她跑过去，问他：“要排队领门票呢！”他递给她一张门票，又递给她一瓶饮料。她很惊讶：“咦！你怎么有票？”他说：“我提前打听了一下，说需要门票，所以我就提前一小会儿来了……”她有些惭愧，问：“你不会来了很久了吧？”他急忙说：“没有，没有，咱们进去吧！”
市展览中心的大楼呈“U型”布局，两边凸出来的高楼是欧式风格的，很有气势，中间那横着的楼像一个长走廊。从左边凸出来的楼门里进去，里面很空旷，感觉屋顶好高，不同的出版社各占据一个点，书架一行一行排列整齐，书架上的书也都是新的。有些书架前方还堆着一摞书。现场有收银台，看中了哪本书可以直接买下来。现场排队买书的人也非常多。
逛完一层逛二层，左边大楼逛完，就要经过那条长廊去右边的大楼了。那条长廊两边都展示一些名家的绘画作品。她不懂画，他也不懂。所以直接略过，到了右边的大楼了。
这边是另一番景象。在大厅中间一个凸起的乳白色底座上堆着一大摞五颜六色封皮的大书，这些书是不是真的，只是书的模型。靠近底座旁边的一根柱子上贴有这样的标语：“书是人类的精神食粮”。现场很多人都在拍照，人来人往，声音嘈杂。
他们穿过大厅，走过一个拱门，又是另一番景象，这间屋子呈细长型的，两边都是书摊，中间留下一条过道。有一个书摊上竖起一个牌子：“人民文学出版社”。
这个摊子周围也聚集不少人，他们俩轻轻地挤进去，她看到那些书一摞一摞地堆放在那里，迟子建的《亲亲土豆》最先闪入她的眼睛。
她拿起来翻看。他问：“你喜欢吗？”
她说：“挺喜欢迟子建的，她的作品语言很美，即便叙述一个忧伤的故事，结尾都会让人得到安慰。哀而不伤。”
他看着她，眼神里显露的是欣赏和理解。这个摊位的负责人是一个中年女人，看起来很干练，一听到她这么说，就微笑着说：“看来你对迟子建颇有研究啊，的确，迟子建语言优美，每一篇小说都营造了一个和谐有诗意的氛围，即便批判现实，也给人带来希望。你看她的这本小说集《北极村的童话》也很不错喔，这是人民文学出版社最新推出的，包装精美，纸张也不错，适合收藏喔。”
这个负责人还略带恭维地看着他说：“你女朋友挺有鉴赏力的哟。”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把这两本书包起来吧！”那个负责人立刻撕下一个方便袋，将《亲亲土豆》和《北极村的童话》包起来，并且告诉他，在旁边的收银台那里付款。他们俩一道过去，轮到他们付款的时候，他掏出钱包，她却抢先把钱付了。他看了她一眼，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把自己的手往哪里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