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亲爱的？”
“干啥！老头你正经一点！”
“这有啥不正经的？”
“你又要出啥幺蛾子？”
“我腿麻，你抱太紧了，能松开一点不？”
“你哑巴呀？非等腿麻了才开口。”老太太放开怀里的一双大脚，翻了个身。
“我怕你舍不得放。”
“呸，我还稀罕你一双臭脚？”
老爷子没脸没皮：“是我稀罕你，行了吧。”
房间的空调突然损坏，天气又太冷，老爷子提议和老太太各睡一头，互相暖脚免得着凉。年纪大了，不比年轻时火气旺，一不小心就会感冒，还可能引发连锁反应。
老太太和老爷子结婚四十多年，一路磕磕绊绊走过来挺不容易，还好如今生活富裕，儿孙满堂。只是，以前很严肃的老爷子，最近不知为何学年轻人说一些肉麻的话，做一些让人脸红的举动，比如，称呼老太太‘亲爱的’、拥抱她、上街要牵手……
老太太虽然不习惯，但也在心底暗自品味这份甜蜜，她似乎又找到了年轻时脸红心跳的感觉。可她还是想让老伴收敛一些，免得让人笑话。
“老头子。”
“咋了？”
”你以后别老“亲爱的亲爱的”喊，行吗？让人笑话。”
“谁笑话？孩子们笑话？我才不怕，他们年轻人可以卿卿我我，就不许我和自己老伴也浪漫一下？你看大孙子和他媳妇，还有咱儿子儿媳，不也整天把“亲爱的”挂嘴上？要我说，这是咱家各年龄段夫妻恩爱的体现，谁爱笑就笑呗，他们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倔老头，我说不过你。”老太太拧了一把老爷子的腿，有些懊恼：“年轻时你不喊，一把年纪了才学年轻人，你不害臊我还要脸呢。”
老爷子忍着腿上的疼，说：“年轻时我也想喊呀，可大环境不允许，轧个马路都得前后相距三米开外，我可不敢冒险。所以，现在才补上嘛。”
老太太：“……”
老爷子发现老伴没动静，以为她生气了，急忙掉头往老伴一侧钻过去。
“你又刮什么妖风？冷风钻进来啦！”老太太一边掖着被子，一边感受着被子里像米虫爬动的老伴，又气又好笑，他怎么老了越来越像个调皮的孩子。
“生气啦？”终于冒头的老爷子有些喘气，年轻时可不这样，那时扛着三包水泥上楼都没问题，没想到如今在被窝里挪两米，就又喘又冒汗的。
“懒得理你，好不容易才暖和的，一下就被你弄冷了。”
“我以为多大事呢，来，抱一会又暖和了……”
“哎，呀！起开，老流氓……”
2
“亲爱的？”
“又要干啥！”老太太没好气。
“今天吃啥？”老爷子腆着脸问。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问清楚了好陪你去买菜。”
“你在家里呆着吧，我自己去。”老太太受不了老伴的腻歪，她觉得还是一个人出门自在些。
“那不行，我去帮你拎菜。”老爷子当然知道老太太在想什么：“再说了，我不去，你碰到那些免费送米的小年轻走不动。”
“啥叫走不动？你这话我不爱听，显得我多喜欢贪便宜似的。”老太太有几次买菜回来的路上，碰到有人免费送米，但要登记电话、地址，她没心眼，想着拿了人家的米，留真实的信息也没关系。
可接下来，有好几波年轻人来访，不过都是保险，保健品，理财公司等行业的业务员，来了很多次。因为这事，老伴取笑她。
老太太拎着菜篮子出门，老爷子关上门也赶上去。出小区路上的路上，两人又纠缠上了，老爷子要牵老太太。
“手放开。”
“不放。”
“再不放我生气了。”
“你生气，我就当众亲你。”
“你！不害臊！”
“不牵也行，挽着，来，菜篮子给我。”
老太太拧不过，只好由他去。挽着胳膊要比牵手自在些，她能接受，就当是两个老人相扶着去买菜了。
路上，老爷子像年轻时一样，喜欢观察人。他看到老邻居带着戏谑的神情与他们打招呼，看到小年轻投来羡慕的目光，看到有老太太窃笑，也听到身后有人窃窃私语……
老爷子很开心，他从来没有和老伴手牵手在街上这样走过。只有年轻时，偶尔在夜里无人的路段悄悄牵过几次，可那感觉像做贼。
身旁的老伴很安静，老爷子转头，似乎又看到了曾经编着一条及腰长辫的漂亮姑娘。
3
“我冷。”晚饭后看电视老爷子凑近老伴：“抱抱呗。”
“抱啥抱！是不是着凉了？我看看。”老太太伸手探了探了老爷子的额头，正常呀，摸摸后背，也没汗，她确认：“你真觉着冷？”
“不解风情，我的重点是‘抱抱’，我冷啥冷。空调开着27度呢，我都想脱外套了。”
老太太本想再说说老伴，可憋了半天，最后笑了。这个曾经严肃刻板的男人，怎么就转了性子。若不是他身体状况正常，她都怀疑他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电视节目不好看，老爷子突然想到一件事。
“亲爱的。”
“咋了？”老太太已经投降了，他喜欢这样喊，就随他吧，反正在家里没别人听到。现在的人也习惯这些肉麻称呼了，‘亲爱的’和‘你好’，没啥区别。
“我们学学怎么网上购物吧？”
“得了吧你！年轻人玩的东西我们学不来，别再弄出什么麻烦事来。”
“咱没年轻过？再说了，活到老学到老，我看没啥难的，别自己把高落伍了，咱也要跟上时代的步伐，体验一把高科技的便利嘛。”
老爷子说做就做，他打电话让孙子过来帮他。
“老家伙，不是说要自己学吗？”老太太送了个白眼。
“傻，我这叫善于调动一切可用的资源。”老爷子自鸣得意。
住在隔壁楼栋的孙子很快就到了，并帮老爷子注册好了购物，聊天，购票等生活软件，并指导老爷子使用，老爷子毕竟有文化，一学就会。
几天后，老太太收到一份快递：一条粉色的针织围巾。
“哪个小姑娘的物品寄错给我了吧？”老太太怀疑。
“我买的，怎么可能会错。”
“那你买错了吧？咋给我买这么粉嫩的围巾？跟我不搭呀，别人还以为我装嫩呢，我不要，你给孙子吧，他可以送给孙媳妇。”
“自己的女人自己管，我才不操心，这是我特意买给你的。”
老太太和老爷子第一次见面时，也是个冬天，图书馆门前的台阶上，她就围着一条粉色的围巾。他觉得，那个粉色的姑娘，好美。
老太太也想起了那时的他，高高瘦瘦，脸又黑，看着好丑。
二人相视而笑。
此后，老爷子对手机支付一发不可收拾，经常给老太太买礼物，老太太一边责怪他浪费钱，一边开心地拆包裹。
4.
“亲爱的？”
老太太抬头，等着他往下说。
“我们去旅游吧。你以前不是老念叨着想游遍祖国大好河山吗？”
“孩子们不是带我们去过不少地方了吗？你还想去哪？”
“那不一样，咱俩还没单独出游过呢。快想想，还有哪儿想去的，咱自己去，就当补度蜜月了。”
“不害臊，还度蜜月呢？孙子都结婚了，你当爷爷的还度蜜月？笑死人。”
“我是说‘当作’，这是两个概念好吧，快想想我们去哪好，想好了我马上在手机里买票。”
老太太想想：孩子们已经带他们去过天安门，长城，上海，三亚，云南……
“老头，等会再拍，我先把丝巾准备好。小木，借你丝巾给我摆摆造型。”
老爷子急忙拉住老太太：“要啥丝巾，那是大妈专用，你小姑娘用不着。”
“老王，你说谁是大妈呢？你老两口秀恩爱别牵扯无辜行不？你老婆是小姑娘我不是么？”
“是是是，都是小姑娘，十八岁的小姑娘。”老爷子求生欲也不弱。
老爷子和老伴原本想去内蒙古看看草原的，可后来还是决定到杭州走走老朋友。当年他们一起在杭州工作过，已经十几年没来了，小木是她的大学室友，这次陪他们一起逛西湖。
5.
曾经都是二十来岁的小伙和姑娘，如今都成了老人，这次探访，让老太太不免有些伤感。
返程后，他们又突然收到一位友人离世的消息，老太太突然就害怕了。回想这段时间老爷子反常的举动，腻歪、送礼，还千里迢迢旅游访友。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
她叫儿子开车，拉着老爷子要去医院体检，老爷子明白老伴的担心后，哈哈大笑：“你以为我身体出了大问题？放心好了，我好得很，要不我给你来几个后空翻？”
“别光说不练！你翻给我看！”老太太瞪他。
“你看好咯……”
一秒之后。
“翻好了，你看，我都说没问题吧。”
“什么呀！你都没动。”
“我翻太快，你没看清。”老爷子编不下去自己都笑了。不过，为了让老伴放心，他和老伴一起去做了一次全面体检，两人都没什么大毛病，这才更安心。
夜里，老太太问：“老头，你严肃古板了一辈子，怎么突然就成老顽童了？年轻时你整天往外跑，现在老了反而腻着我，这是啥情况？”
“想知道吗？”
“爱说不说！”
“先波一个，我再说。”
“老不正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