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叫阿呆,是一只布偶猫,今年4岁,按照猫的寿命算,现在正是蓬勃叛逆的青少年。
但我是有内涵有风骨的猫,比起上蹿下跳,我更喜欢冬天在屋里晒太阳,夏天在走廊吹凉风,闲庭信步,思考猫生。
今天我趴在走廊,看铲屎官家对门,新搬来一个好看的小姐姐。
她的眼比我还灵动,她的皮肤跟我一样白,她朝着窗户伸了个懒腰,露出一截白花花的细腰,挺出一波肉滚滚的绵胸,带出甜丝丝的味道。
真想在她怀里蹭蹭。
我蹲在铲屎官家门前,心潮有点澎湃,趁搬家公司扛东西的门缝溜进去。
在地上绕,她无视我,捏着嗓子叫,她把编织袋扯得“哗哗”响,我只好出下策,趁她蹲下开箱,跳上她身后的餐桌,轻轻推倒旁边一个水瓶。
瓶里的液体像白色的锦缎顺着桌沿流下,我趁机舔了好几口,从没尝过的味道,有点甜。
甜水很快淌到她头上,淋进整理箱,里面的包包无一幸免。
她终于转头,我有一丝小兴奋,朝她萌萌地“喵”了声以示友好后,忽觉不对,她眼里盛着的貌似是怒火。
我跳上展架,却用力过猛撞掉了挂钟,“哗啦”一声,玻璃罩在另一个装着衣服的编织袋里纷纷碎。
她粉嘟嘟的小脸变了色,但依旧那么好看,她拿了扫把示威,朝我喊“下来”,可我忽然肚子疼到腿软。
我顺从地跳下,她却拿着扫把赶我“出去”,我在箱袋之间乱窜,所过之处一片狼藉,其实我只想找个坑发泄一下腹中的不满。
最后实在忍不住,只好就近找了个黑色的小皮鞋遮丑。
一泻千里,真爽啊!
“这是谁家的猫?!”她扯着嫩嫩的嗓子,余音在走廊里盘旋。
“我家的猫!你在干什么?”谢天谢地,我的铲屎官终于来了。
他是一枚标准的帅哥,细高的个子,眉若横峦目似冷星,长相清隽,气质潇洒。
可惜他过得太糙,一身亚麻衫裤已经穿了三年,此时泛着黄皱巴巴地滚了一身。
我知道自己闯了祸,冲他委屈地“呜呜”叫,果然搏到同情,他狠狠剜了女孩一眼,俯身喊我过去。
我抖抖屁股,在鞋帮上蹭几蹭,拿捏几分惊慌,跳进他的怀里。
他心疼地拨开我的毛周身检查一遍,确认无误后撸了两把捋顺,扬眉责问女孩:“你打它了?”
女孩下意识地把扫把往身后藏,“我打它?我是受害者好不好?”
“你给它吓得都失禁了。”铲屎官搂我更紧,听心跳能察觉到他好像生气了,这可不是我所愿啊。
女孩一张巧嘴辩得清晰有力,控诉我非法入室以及毁坏私有财产的种种罪行,末了叹口气说:“我看你是邻居,就不要你补偿了。”
我的铲屎官顺着她的手指看看挂钟和包包,不屑地说:“它要是有闪失,不一定谁赔谁!”
女孩眼里的小火苗“腾”地又烧起来,她提出赔偿,铲屎官满脸写着“有病”,说“没钱。”
女孩放话,“不赔就报警。”铲屎官回敬,“你现在就报。”
两人僵住,比得就是谁更能搞事情。
“姓名提供一下。”女孩拿着手机记录。
“张文,你的?”铲屎官不甘示弱。
“苏雨!你的联系方式?”女孩抬头看了铲屎官一眼,大写的鄙视。
他们煞有介事地记下了信息,甚至还加了微信,发现是对门邻居后,他们站在狭窄的走廊同时向对方的家门看了眼,沉默了半秒,“哐”的一声,同时关上自家房门。
我蹲在门边,想起那绵软的怀,清甜的香,有点希望这个叫苏雨的漂亮姐姐,也做我的铲屎官。
2
作为一只纯种布偶猫,我有云朵般绵密的细毛,萌萌的眼神和柔软的肉感。
我洁身自好,从不屑跟山猫夜猫捉耗子四处野,我喜欢蹲在窗边看风起云散,偶尔在走廊信步消食,享受似水流年。
自苏雨搬来,我在走廊的时间渐多,张文叹了句“儿大不中留”,便常留门缝供我出入。
几天后,我吹着丝丝凉风,盘算收编苏雨的方法只有一个,便是撮合她和铲屎官,但其难度高于捉耗子。
因为他们斗得实在太厉害。
先是一天我照旧在走廊里晒凌晨的月亮,忽然听到对面屋里有响动,我警觉地站起来,因为自她搬来,晚上10点里面便悄无声息了。
她出来气呼呼地从我身边走过,盛夏夜里带动一阵冷风。
她直接拉开没关的房门,里面“boss出来了”的声音忽然大起来。
房门快被捶掉时,铲屎官终于过来,不耐烦地问:“什么事?”
“你能不能小点声?几点了?”她像只炸毛的猫。
我心凉一半,铲屎官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姐姐啊,你撒个娇他没准就关了,要是给他呛急了,他没准开低音炮。
“问时间去查114,找我干什么?”
“这么大声音,还不关门!门窗一起吵,还让不让人睡觉?”
铲屎官瞥我一眼,我乖乖地进屋,他白了眼苏雨,“啪”地关上了门。
吃瘪的苏雨在门外站了半晌,终于喊:“成天不务正业打游戏,你是无业游民,别人还要上班的。”
门这边的铲屎官目光一寒,脚步一凝,我心一抖。
他最恨人说他打游戏不务正业,三年前便是因为这个跟家里闹翻,才搬到这城中村自己住的,完了,撮合两人的难度系数更高了。
我把如何化解他们的矛盾想了一夜,堪堪理出个头绪时,一曲慷慨激昂的《国际歌》便从窗户传进来。
铲屎官翻了身,把被蒙在头上,继续睡。
但歌声绵延,接下来是诡异的《忐忑》,欢快的《小苹果》,风格各异,但穿透力相同,等到骚动的《痒》像我的毛一样柔软撩人地传来,铲屎官从床上跳起,头发揪成了鸟窝,跑去砸对面的房门。
路过我身边时,盛夏的清晨,一阵寒风。
“知道现在才几点不?能不能小点声?”
苏雨抱着肩,含笑的嘴角挂着得意,“问时间去查114,找我干什么?”说着“啪”关上房门。
吃瘪的铲屎官盯着房门半晌,嘟囔“算你狠”,灰溜溜地回来了。
跟铲屎官这么多年,常领教其机敏毒舌,能让他挫败如丧家之犬的苏雨果然不是凡人善类,这下针尖对麦芒,惊雷遇大风。
呜呼哀哉,两人算是彻底杠上了。
3
接下来的一个月两人恨不得见面就掐,即使嘴上不说,也恨不得用眼神杀死对方。他们吵架的理由千奇百怪,点火就着,后来战斗升级到惊天泣神。
好吧,战斗升级这件事,貌似与我有关。
这天晚上,一珠光宝气的贵妇施施然来敲门,她冲我和蔼一笑,唤我“阿呆”。
我懒得搭理,顺着门缝又出来。
无聊地散了个小步,抻个小腰后,瞥到对面有半瓶白色甜水,上次的味道又挠上心头,一口气,干了。
然后我拉得死去活来,铲屎官把苏雨叫出来,问她把牛奶放在走廊到底什么意思?原来那甜水就是猫的泻药,牛奶。
难怪上次会直接失禁,真是丢脸。
两人又大吵一架,我虚弱地挥挥爪想说没关系,以和为贵。但可能“喵”得太虚弱,铲屎官更生气了。
贵妇在爬门缝看了会热闹,柔柔地唤了声“文文”便走了。
苏雨听完这称呼嘴角便挂了鄙夷的笑,也不再吵,摔门回去。
铲屎官抱着我去医院,发誓与苏雨不共戴天。
于是,某日他窝藏苏雨的快递,等她急得跳脚,再放回走廊。
某日苏雨抢收他的外卖,等他半夜前心贴后背,才把空盒子扔进走廊。
某日他收到快递,竟是个钟,正寻思得罪了谁给他送钟,苏雨敲门说既然喜欢帮她收快递,就直接寄到他家。好吧,那钟正是我打碎的同款。
再某日苏雨收到外卖,打开是一大盆臭豆腐,宇宙臭炸那种,苏雨开门放味,铲屎官笑吟吟说自己就好这一口。
两人掐着掐着,转眼入了秋。
这天大风,我窝在家里看铲屎官打游戏,窗外一片两片三四片,如色彩斑斓的晚霞降临凡间。
有粉红色的内衣,有水蓝色的睡裤,我叼到铲屎官脚下,觉得这是和解的好机会。
他嘴角一勾,我心又凉了一半,他每次使坏之前都是这样的表情。
捡起睡裤时,“叮”一声从里面掉落个小铁片。
他把铁片插在电脑上,每天早上隔壁放的那些曲风各异的调便响起来。
他用拇指和食指掐着粉红色的内衣径直走到对门,犹豫了一下,可也只有一下,回来时眼里都是狡黠的邪魅与胜利的喜悦。
那粉色的内衣像副大眼镜,挂在对面的门把手上。
两小时后,门梁上的墙皮被砸得“簌簌”落下。
“张文!你出来!”苏雨在门外大吼。
铲屎官慢悠悠地开门,笑说:“以德报怨,不用谢!”
苏雨像是刚从蒸锅里爬出来的虾,满脸通红,原本湿漉漉的眼更加雾蒙,“来往的邻居都看到了,你太过分了吧?”
铲屎官揶揄,“你这么横,还怕羞?”
苏雨咬着嘴唇,倔强地仰着头,可从我的角度分明能看到里面亮闪闪的,我一向见不得美女委屈,“喵呜”一声想安慰。
她一低头看我,晶莹的泪落下来,砸在我眼前,四溅起幻彩的光。
铲屎官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见苏雨哭立刻没了主意,“诶……你别……”语无伦次半天,我都替他捉急。
“对不起还不行么?你别哭哈,我最见不得这个。”他整个人僵得板板硬。
苏雨抹着眼泪,梨花带雨的样子我见犹怜,“你欺负我有意思么?”
“你也没闲着啊……”铲屎官剩下的话头被含着嗔怒的泪眼憋了回去。
苏雨抹了会眼泪,又絮絮叨叨地控诉铲屎官的不地道,铲屎官像是个受罚的小学生,垂手侍立不敢妄言。
直到苏雨捏着睡裤,问:“口袋里还有别的东西没?”
铲屎官才如梦初醒般恍然,“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