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章小飞，从小便是亲戚熟人嘴里的“别人家的孩子”，长大后又当之无愧成为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大学毕业后在大型公司历练八年，之后毅然创业。凭着过人的智商情商，加上家庭的扶持，公司业务被思维敏锐胆大心细的他拓展得蒸蒸日上。
期间他更是顺势抓紧了几次重要商机，个人财富顺势扶摇直上，眼看着40岁前实现财务自由的目标指日可待，迎来人生金字塔的巅峰，可就在此时此刻，他却从内心深处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恍惚和不知所措。
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明亮宽敞的大堂内，头晕，脑疼，心里发懵，脑海里不停回忆着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可任凭如何绞尽脑汁，大脑却像被蒙着层浆糊，毫无头绪。他胡乱猜测着，这究竟是哪儿？是自己喝多了走错了地方？还是客户的公司楼下？又或是在国外出差迷路了？带着满腹狐疑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四周环境，整个大堂相当宽敞空旷，他正处于中央位置，墙壁乳白光滑，光线柔和均匀，这样的氛围似乎像是某个高级写字楼但隐隐又让他觉得哪里不对，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弥漫在空气中。
他正想着怎么这么大的地方就他一个人，却突然发现不远处还有一位年轻女子，站立在大厅一角，身着浅黄色连衣长裙，身形看着匀称纤细。他打算走过去，女子已轻盈地向他走来，只见她面庞清秀，肤色透亮，嘴角带着盈盈笑意，虽甜美却又给人一种淡淡的距离感。章小飞感觉得她眉宇间的神态有些眼熟，一时却想不起名字，正打算询问，谁知女子开口说了句让章小飞差点震掉下巴的话。
“你好小飞，有什么遗言？”
章小飞张着嘴巴，一脸疑惑：“我们认识吗？”
女子微微一笑：“我认识你，章小飞。”
“我看你有些面熟......你是谁？”章小飞问。
女子清秀的脸上露出了两个浅浅酒窝，说道“我是来送你一程的，你有什么想倾诉和未了心愿吗？”
章小飞心想这女孩看起来斯斯文文挺正常，怎么说的话这么莫名其妙，难道是认错人了？一边狐疑着一边迅速地又瞥了一眼四周的环境，心中更加确定这不是自己所熟悉的地方，自己肯定未曾来过。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要送我去哪儿？”
女子并未回答，手轻轻一扬示意他坐下。章小飞这才发现原来身边还有两张白色的皮质沙发，看上去材质倒是很柔软，沙发中间位置还放置着一个小茶几。女子在其中一张沙发中坐下，抬头微笑等他坐下。
章小飞怔住在原地，内心突然升起一阵恐慌。这两张沙发和茶几明明刚才没有在这里，这地方明明什么家具都没有，怎么会突然出现沙发和茶几？这是在闹什么聊斋志异?还是说......我是在做梦？他左右转转头寻找大门位置......嗯，没有出口，四周都是墙壁，没有窗，没有人，一切都很安静。这情形太不真实......肯定是在做梦......如果是梦的话，任何匪夷所思的情况倒也能解释得通了......这么想着他紧绷的精神也渐渐放松，耳边传来了女子的声音。
“这不是你所在的世界，但也不必紧张，我们在这稍待一会儿聊聊天。”
”我是在梦中吧？”章小飞自言自语。
“不，是在你的神识中。”
“神识？”章小飞走到沙发前坐下。虽然脑子还有些晕，但和以往做的梦比起来，现在这里发生的一切要清晰得多，这么清晰的梦确实不多见，他的恐慌感已开始褪去，好奇心渐渐升起，他开始觉得有点意思，想着如果这梦接着做下去还会有些什么情节？
“神识，你理解为意念也可以。”女子解释道。
“哦......”章小飞故意拉长音作恍然大悟状，“那就是说现在看到的一切都只在于我意念之中，不是真的？。”
女子微微转了转眼珠道“这么理解也可以。”
章小飞点点头，肯定了自己刚才的猜测。原来梦中也会有人告诉自己在做梦，倒也有趣。“那你倒说说看，你刚才问我遗言啊心愿什么的，难道意思是我快活到头了吗？”
“是”女子答得倒也干脆。
章小飞嘿嘿一笑：“怎么个死法？”
“我带你离开就可以了”女子的语气像在叙述一件极其稀疏平常的事情。
“那......你是地狱使者，黑白无常？”
“不是”
“那你是谁，凭什么管我生死？”
“我是......这么说吧，带你走是因为你这一世结束了，你会去往下一世。”
“那不就是黑白无常吗？能告诉我哪个判官这么不明事理吗，我还这么风华正茂。”章小飞的话虽带有调侃，但心跳隐隐加快，倒不是因为女子说的内容奇特，而是她说话时的语气极其平静和肯定，像是在宣布一件早已成定局的事，令人有毋庸置疑之感。
“你突然冒出来在我梦里，一上来就说要我死了，这也太奇葩了......再说了，我并不觉得我活够了，我好着呢，自己的命还是由我自个来操心吧，不劳您费神了姐姐。”
章小飞边说着眼睛却一直在观察女子，五官分开看她并无特别惊艳之处，但整体却让人感到十分舒服，尤其是皮肤，细腻透明，仿佛婴儿般无暇，吹弹可破。
女子微微一笑。“你这一世到今天为止是36年零92天，也是你的最后一天。此刻，你的身体正躺在手术台上，但手术不会成功，你的医生很快就会宣布抢救无效。”
章小飞有点想笑，可又觉得她一脸认真，看上去不容质疑。而女子看向自己的眼神似乎是在看一个熟悉的老朋友，丝毫没有陌生人的生疏感。
“我身体一向不错，也没有不良生活习惯，怎么突然就被抬上了手术台了？我一没出车祸，二没有仇家要害我，三没有见义勇为斗歹徒，那你说的抢救从何而来？就算我们这在梦中，这剧情也要符合逻辑啊！”
“我说过，这次是我带你走，时间在我。这和你平时身体健不健康，有没有不良习惯，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我并没有被送进医院的印象啊。”
“那是因为家人发现你在睡觉之后第二天没有醒来，当时你已昏迷，对此并无所知。”
章小飞脑内飞速转动，想回忆昨晚睡觉前后及今天起床后发生的事，无奈什么片段都没搜索到。他心想暗想如果事实真如女子说的情况，她刚才那么说逻辑上也好像没什么问题。
章小飞平日里也看过些科幻，宗教类的书籍，有关什么外星生物造人，生死轮回，宇宙秘密之类的内容，他也接触过，不过基本上都是作为业余消遣，并未真正相信和深究过。而今天居然在梦中遇到这个平时根本不受自己重视的话题，难道是自己的潜意识的作用？难道自己对未知的力量充满求知欲，想在梦中拓展一下知识边界？
女子微微一笑：“我可以让你了解更多一些。”
2
女子示意他看左侧的墙壁，章小飞远远看到墙壁开始有了些变化，墙上的色彩由原先的洁白转变为灰，灰底中又渐渐显露出一些图像。他使劲咪起他的近视眼，想看清楚些，这是画面忽然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整个墙壁看上去就是一块巨大的显示屏，屏幕上显示出几个人的头像。
章小飞认真的数了数，一共有九个，五男，四女，年龄最小的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样子，最老的约七，八十岁。再仔细一看居然其中有一张是自己的模样。而这些头像都没有头发，类似服装店塑料模特的光头。他疑惑的看了一眼女子。
“这些是什么人？”章小飞开口问。
“是你”女子淡淡回答，眼神并未离开屏幕。
“除了我呢，其他人是谁？”章小飞问道。
女子转过头来望着章小飞说：“我是说，这些人都是你。”
章小飞睁大了眼睛，转头望着头像，这里面有具有学者气质的的文质彬彬长者，有满脸写着不服气的屌丝中年，有富态温和的中年妇女，还有稚气可爱的小男孩等。除了自己那张，其他哪一张都没有自己的半点影子。
“怎么可能是我，我都不认识他们啊。”
“这些是你这一世前后的九次生命。四次过去，一次现在，还有四次未来。”
章小飞把手送到嘴里咬了咬，没有感觉，又加重力度咬了下，还是没有感觉。这意味着梦还在继续，他呵呵一笑说“看来我是有九条命的猫啊。”
“当然不是，你这九世，每一世都是人。”女子没接他的梗。
“哦，那命还算好”
“每一世你都会有一个全新的生命，会遇上不同的人，事，物，面对不同的境遇，从而发展成不同的故事和结果。我会在你每一世的最后一天，和你聊聊天，知道你的所思所感所悟。在之前的四世中，你三世是男人，一世做女人，虽境遇迥异，但绝大多数经历让你感到知足，只有一世中留下些遗憾。”女子停了停，看了一眼章小飞道：“当然这是你自己下的结论。”
“我前世们的遗言？”章小飞脱口而出，说完不禁对自己的话忍俊不禁。
“没错”女人眼神变得柔和，轻声道：“你这一世生命长度相对较短，离开的方式也比较突然，所以我能理解你的半信半疑。”
女子看了他一眼，眼神重新转向屏幕：“接下来这几世波折渐多，需要更强韧的心态和勇气来应对，是不小的考验。当然如果机缘巧妙，也有可能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说完女子把目光从屏幕上收回，屏幕的头像随之淡出消失，墙壁恢复成之前的空白和平滑。女子缓缓道：“某种程度上，你的这一次次生命体验，类似你曾听说过的轮回。当然我是说很像而非一致，那是因为这种生命体验的机制更加复杂，我不做深入解释。方便你理解，我不介意你把你这生生世世当做轮回，当做宇宙间的某种力量令你周而复始，经历不同生命，积累各种感悟。”
章小飞举手托住下巴，望着空白的墙壁若有所思道：“经历不同生命，积累各种感悟，你说的有点像电脑游戏中的生命体啊，每轮都有新任务和新体验。可问题是，我并不记得其他的那些生命，也没感觉到有积累前世的感悟。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对于我来说，也只是这一世的体验而已。”
“没错”女子微微笑了笑道：“确实，对于章小飞这个人来说就这一世，他的所思所想所悟只基于这一世。不过作为一个持续流转的生命体，你的每一世都会产生不同的新发现，这些我都会知道。”
“如果我的生命早就被安排好了，那你还有什么好问我的，一切都是定数不是吗？”章小飞问道。
女子摇了摇头说：“你要知道，播下种子，可不一定全都收获果实。看似定数，实则随缘。”
章小飞道：“听起来很玄幻，我虽不能完全明白，也大致知道了你来找我的目的。可是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你的姓名和身份，以及为什么我的生命由你掌握？”
女子侧头想了想：“你自然会知道，在我们对话结束的时候，在我已经得到我想知道的答案之后。”
“那如果我并没有什么可说的呢？”章小飞问。
“那我们的对话就到此结束，你会在下一世醒来。”女子回答得不假思索。
章小飞心想对话结束也就意味着这个梦的结束，而这对话又太奇特，从前从未做过这样的梦，现在结束岂不是很可惜？记得不知哪篇文章说过，梦是人类潜意识的投射。自己30多年来一直相信自己是一个豁达，果断，讲义气，有种天不怕地不怕性格的人，但为什么无缘无故会做这样的梦来探讨生命轮回这样奇特的话题，看来书上说的对，人的表象和潜意识还真的是不一致啊。
正想着，女子的声音传来：“章小飞，如果当下的的确确是你带有今生记忆的最后一刻，而我又是当下唯一一个可以听你倾诉的人，你就真没任何想说的吗？”
“如果这真是我的最后一刻......”章小飞苦笑了笑道：“那你的时间允许我说多久？”
“时间在这里并不存在，没有限制。”
“好。”章小飞说完站起身来，走向之前显示头像的那面墙壁。作为一个平日里性格直爽霸道的人，他喜欢一有问题就立刻解决。所以当女子不肯告诉自己她的姓名和身份时，他要亲自弄清楚这些有疑问的地方。
首先要看一看这墙壁里有什么玄机，他三步并做两步的快速向墙壁方向走去，作为标准的长腿大高个，步伐又这么快，他估计着五，六十步也差不多就走到墙壁下了，可走出去二十多步后，他发现奇怪的事发生了，他眼神里流露着诧异，停了停又往前试探走了十来步，结果更加令他诧异。
章小飞狐疑的回头问女子。“怎么好像墙壁和我之间的距离并没有变化，好像我往那儿走它往后退似的？”话刚出口，他就震惊地发现女子正坐在他身后的沙发上，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他的沙发依旧在女子对面，茶几仍在二人中间，一切都仍是他迈向墙壁前的状态。
章小飞呆住，心想这是什么情况，明明自己刚才走出很远，怎么看起来像是丝毫没有离开过？
女子抬头看着章小飞，笑了笑。“我不是说过了吗，这里只是你的神识，一切并不存在。你和一个不存在的墙壁叫什么劲？”
章小飞看看墙壁，再看看女子，像是一个刚欣赏完魔术表演而百思不得其解的观众。女子狡黠的笑了笑，得意中透露着可爱。
“你现在相信我说的了吗？”女子说。
“我......不知道，这个梦太奇怪了......”章小飞坐回沙发半躺着。
女子端着杯水给他，做了个邀请的手势。章小飞自嘲又无奈的笑了笑，接过这杯凭空而出的水，饮了一口，味道甘甜，原来梦中也有味觉。
3
“好吧，那就聊聊吧。”章小飞叹了口气“如果按照你刚才说的，我今天是最后一天，会有哪些遗言和未了心愿呢？这问题我从前真没想过。这一辈子虽然不长，也经历不少事情，但大体上可以用顺顺利利来形容，无论是学生时代的读书成绩，毕业后的工作晋级，乃至自己创业拓展生意，以及结婚生子，最后的结果还算令我满意。
这算是幸运吧！所以即使我现在真要离开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特别想做还未做的事，如果家人愿意公司继续运作，他们可以接手管理。如果不愿意，那就卖了。我留下的财富也够妻儿父母过着中等偏上的生活。如果问我有什么遗言？也就是希望家人平安健康就好。我的财富名利虽然带不走，但这并无遗憾，人生来过拼过一场也就值得了。”
“令人满意......并无遗憾。”女子自言自语般的低声说道，随后抬头望着章小飞：“就这些吗？你不是说也经历了不少事情吗？这其中没有什么重要的记忆？”
“是经历过不少事，也遇到过很多困难。”
“比如说？”女子的眼神仿佛有光在闪耀。
“公司的事，家庭的事，都有。”
“最重要的呢？让你做出改变的有吗？”
“最重要的......一时想不出，最近倒有一个麻烦事。公司几年前有一单生意触碰到法律的漏洞，这两个月一个合作伙伴因为其它事情把我这事给捅了出来，可能接下来会有诉讼官司。这应该算几年内比较严重的问题了吧。”
“什么原因造成？”
“应该说大部分原因还是在我，我当时不重视合同条款的严谨性，只求效率，风风火火的把生意做，却留了个漏洞没填。”
“有想过补救吗？”
“没。”章小飞不好意思的耸了耸肩。“每天都太忙了，事情一个接一个，哪里轮得上过问以前的事情。”
“那你这公司运营得不是很有风险？”
“其实还好。”章小飞摆摆手。“行业里面不止我一个我这么做，不是都挺好的？生意场吗，效率是很重要的。”
“那类似的问题只发生过这一次吗？”
“.......出问题的就这一次，其它的应该就过去了。”
“其它的漏洞是在这事之前还是之后？”
章小飞笑笑：“前后都有。”看得出女子很关心他的这段经历，感觉有点像以前的领导在给自己做年终评估。
“说明你还是没有重视咯”女子还了一个嘲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