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人之子:大禹

2020-08-01 11:13:14

古风

大禹站在堤坝之上,他的眼中燃起一团火,映出他面前的滚滚洪流。

暴雨已经一连持续了数年,自打他记事起身边的人就一直在与这暴雨洪水作斗争。这兴许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不过听老人们说,很久以前世界并不是这样一番景象,这连绵的暴雨才反倒是怪事。

这些年来被淹没的村庄不计其数,人们被迫离开自己的家园,一次又一次,把定居点转移到更高的地方。人们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兴许最后,连最高的山峰也要被淹没,所有人都得死。

绝望的气息在人群中蔓延,赶来抗洪的人也越发没了干劲儿,只是时不时地瞥一瞥岸边的大禹,发出几声无奈的笑。

从他生下来的那一刻,这一切远不该在他这个年龄承受的重担就压在了他的身上。他对这洪水心中是有恨的,没有人比他更想把这洪水彻底的除掉。当年就是因为这洪水,父亲鲧才会被问罪杀死,而那些在一旁看热闹的家伙,他们每个人都是杀害父亲的帮凶。

“他是个罪人的儿子”,所有人私底下都这么说他,可在他心里父亲一直是位伟大的人,他只是因为太心急,太想赶紧止住洪水救下黎民苍生,才私自拿天帝的‘息壤’来治水的,这有什么错吗?可那天帝却把治水不成的全部罪过归在了他父亲的头上,这真是件天大的冤枉!所以大禹怎么也不甘心,就算没有息壤,他也要把这洪水治给那个昏庸的天帝看,他要证明父亲是对的!

“禹,西边的洪水又决堤了!”一群人行色匆匆地跑来向他报告。

“伤亡呢?”

“有十几个弟兄失踪了!”

“嗯,我知道了,再去把缺口堵上。”禹默默地答道,他那冷漠地样子总让人感到有些不近人情,或者应该说,简直就像块冷冰冰的石头。

“还要再继续吗?放弃吧,大禹,当年你父亲用‘息壤’都没能把这洪水堵住,这不过就是徒劳。我们的人没有必要再去这样白白牺牲,只要我们再躲到更高的高地去……”

大禹瞪了他一眼,那是一种军纪严明的将军在看逃兵时的眼神,满是鄙夷和愤恨:“所以,你想逃跑吗?要眼睁睁地看着洪水毁坏我们的农田村庄,杀死我们的老人孩子,向它屈服,然后像过街老鼠一样只顾东躲西藏吗?”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你所说的方法前人都已经试过了,你根本没有可行的方案,不过是叫我们去送死!你总把话说得那么义正言辞,好像你是能止住这洪水的救世主,可实际上你也不过是为了你的私怨!认清你自己吧,我们不过都是些血肉之躯的普通人!”

“是啊。”“说得对。”人们纷纷附和着,他们显然都对大禹不通人情的举措积怨已久了。

“可我才是这里的指挥!”

“你根本就不配领导我们,我们要去向天帝请愿,请求他回心转意,赐些息壤给我们,再把你这个罪人之子换掉!”

正说着,只见一道火光闪烁,人群中升起一道通天的火柱。那火柱声势浩大,仿佛一道红色的龙卷风,吐着火舌,卷起层层热浪。众人看见这火柱,心中就惊惧,纷纷下跪,俯伏在地上,只有大禹依然屹立在原地,平静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火光渐渐收拢,从火柱中缓缓浮现出一个人影,一位赤发的神明从火柱中走出,面对那些朝他敬拜的人群他看也不看上一眼,只是不屑地看了看大禹。

禹瞪着那位神明,蹙着眉,攥紧了拳头,他不会忘记那张脸,火神祝融,曾经就是这个男人亲手杀死了他的父亲,这个天帝的刽子手!

祝融朝着大禹所在的方向走去,他走到哪里,哪里就翻腾起一股热浪。他站到大禹身边的一块磐石上,然后忽然停住,朝大禹伸出三根手指,道:“三年,从你接替你父亲的职位治水已经有三年了,可是却一点成效都没有。”

“我正在想办法!”

“你就像你的父亲一样无能,禹。”

大禹把手中治水的耒耜一挥,直指祝融,那农具的前端因为靠近祝融而立时燃起熊熊烈火。“你侮辱我可以,但别加上我父亲!”

这炽热的神明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冒犯而表现出愤怒或是其他的神情,只是默默转过身面向朝他下拜的众人,缓缓地说道:“愚顽的民啊,为何要硬着颈项不知悔改呢?你们的天帝知晓你们的疾苦,特地差我来告知你们这次洪水的真相。只因你们这些受造的民众在神的面前败坏,地上满了强暴,天帝才降下洪水为惩治恶人。你们的天帝原是仁慈的神,不想把洪水延续太久,以免你们亡族灭种,但是鲧却不待帝命,身为天帝的祭司竟私自窃取息壤治水,妄图以人的力量抵挡天帝的旨意,以致公义得不到施行。所以天帝大怒,要叫洪水在地上蔓延不止,你们虽有息壤却也无法将其止住。”

众人听完,伏在地上交头接耳地议论纷纷,很快这小声的议论就演变成一片怨声载道,原来他们迄今为止受的这么多苦,死的这么多人,都是鲧禹父子一手造成的,而到头来还要他们来帮他二人收拾烂摊子。

祝融看了众人的反应,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冷冰冰地朝大禹再次伸出三根手指:“三天,这是天帝宽限你的最后期限,倘若三天以后洪水还没有被治住,我就送你去见你心心念念的父亲。”

大禹在一旁扣着耳朵,一脸不屑地朝祝融笑笑:“可算说完了,啰里吧嗦的听得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想问我的罪是吧?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自打我懂事起,就一直在治水的事上给大家伙帮忙,出任治水的领袖也已经三年有余,每天风餐露宿,任劳任怨,绝对对得起我的身份,也对得起大家伙。而你们这些神明,口口声声说着爱世人,却巴不得把我们都淹死。人们日日在庙里给你们供奉香火,却不见你们干过一件实事儿,要不然,你们现在就该发发神通帮我们一起治水干活,而不是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说些有的没的,妨碍我们工作。怎么?你没话说了?那就请你从哪来回哪去吧。兄弟们,我们接着干活!”

但是底下的民众似乎并没有人响应他,仍旧各个敬虔地跪在地上。忽然,民众中一个领头的朝他大喊:“大禹,你就少说几句吧!弟兄们成天跟着你受苦受累,出的力一点不比你少,你却成天说些不敬虔的话,顶撞神明,你这不是成心把我们往火坑里推吗?你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吗?”

“就是啊!”“就是!”“你一个人犯罪,别连累我们大家伙!”众人附和着。

“祝融大人,”那领头的继续说,“您根本用不着再给他三天时间。我们熟悉他,他治水治了三年都不成功,这三天的结果早就已经显而易见了。还请您现在就革了他的职,将这恶人正法,我们大伙可不想再为他卖命了!”

“这是天帝的意思。不过这不代表你们必须继续为他卖力,你们每个人都有自由选择帮他或者不帮他的权利。”祝融说完这番话便又化作一道火柱,冲上云霄不见了踪影。

众人见祝融走了,便对着天空拜了拜,然后各自恭敬地站起身,掸去身上的土。

大禹见状,挥舞着手中的耒耜,指示众人说:“现在碍事的人终于走了,对他说的那些鬼话,大家不必理睬。现在各自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去,我们继续搬运那边的沙土,修筑堤坝。”

然而,底下的人都像是没听见大禹说话一样,每个人都恶狠狠地瞪了大禹一眼,然后各自撂下了手中的农具和土筐,四散离开。

“你们要去哪儿?回来!这是命令!后面就是我们的村子,我们的妻儿老小都在那儿,如果我们现在没人治水,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洪水把他们都淹死吗?”

“别听他的,他还有三天就要玩完了!”

“等罪人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天帝会派人来救我们的!”

“等着瞧吧,大禹,我们要把我们知道的告诉首领舜,叫他立刻就革了你的职!治水的事你就别想了!”

众人就这么骂骂咧咧地各奔东西,很快,治水的前线就只剩下了大禹这个光杆司令,还有满地散落的工具。这散乱的场景让大禹联想起血腥战争后的战场残局,或是被洪水冲毁后偶尔浮现的村庄废墟,每当冷风卷着雨水打在他的脸上,都让他感到心里一阵凄凉。

“好,走,你们都走!你们不干,那我自己干!”他这样想着,心中一阵怒火中烧,“我会证明给你们看的,我会证明给你们看的!”他嘴里念唠着,从堤坝上冲下去,用手中的耒耜挑起两担土筐,又气冲冲地跑回堤坝上,把框里的土填在那里。他干得比平时更卖力,也更起劲儿,来回跑了几趟,直到发泄完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两腿一打软倒在泥巴里。

他拄着耒耜,气喘吁吁地爬起来,支在堤坝旁。滔滔不绝的河水,一眼望不到尽头。每一道浪花都翻腾起舞,发出“哗哗”地响声,似是也在嘲笑着他的无能。他气极了,声嘶力竭地大吼一声,捡起一块石头朝着江面砸了过去,可惜石头只击出很小的浪花,很快就沉没得不见了踪影。看着这一切,大禹忽然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笑得有些狂放,有些疯癫,有些无助,到最后却只剩下一些可怜。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多么徒劳,甚至不能用杯水车薪来形容。面对这漫天的狂风骤雨,无尽的洪水,浩浩的大河大江,自己简直就像一只蝼蚁一样渺小,而这样的自己居然曾夸下海口,扬言要制止这一切,多么的不自量力,简直可笑!

他就这样大笑着走下堤坝,湿着衣襟,蓬头散发,满身泥泞,拄着耒耜,左摇右晃地一步一顿,一副失败者的写照。他毕生为之奋斗的事业,乃至他的生命,只剩下最后的三天。他该去哪儿,怎么度过这三天呢?他只是向前走,没有目的,也没有方向。

他现在知道为什么那些人轻易地屈膝在天神的脚下了,谁会愿意打一场注定没有胜算的战争呢?

不知不觉,他走进那座熟悉又陌生的村庄,时而寂静时而喧腾的街道,走到一户人家的门前。一个小男孩儿正站在门口的房檐下面玩,看见他来,就拉住旁边的女人大喊:“妈妈,妈妈,你快看!那个人是谁啊,我在村子里怎么从没见过他?”

那女人没有回话,只是看着大禹,眼睛里闪烁着泪花,然后轻声呼出了他的名字:“大禹!”

大禹浑身都随着那声音一阵震颤,立刻慌张地背过头去,道一句“你认错人了”,就打算溜走。

“不可能认错的,”她追过来,一把抓住他那只满是淤泥的手,“你这张脸便是烧成灰我也认得!”

“我不认识你,你真的认错人了。”他说完这话,便把手从她那里抽出,一步一瘸地朝前走了。

“大禹!”他听见身后有个声音在喊他,“你要是累了就到家里歇歇吧!”

他没有理睬那声音,继续朝前走。

“大禹!”那声音又一次喊他,“你要是想家了就常回家看看吧!”

他继续朝前走,步伐比先前更加艰难了。

“大禹!”那声音第三次喊他,“我和儿子会等你回来!”

他继续朝前走,这个汉子的个性就是从不回头。

认识大禹的人经常说他是铁石心肠,因为无论什么时候都见不着他落泪,但是只要我们留心观察就不难发现这其中的奥妙。雨水总是会恰到好处地为这位硬汉提供掩护,它们会混同着他的泪划过他的下巴,在不知不觉中滴在脚下的黄土地上。不信你看,他的眼眶其实早就已经湿漉漉地泛红了。

他的心里如坐针毡,一种回过头拥抱亲吻他们的心情像是堤坝里满溢的洪水一样,在他心里奔涌翻腾。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愿回头,不敢回头,不能回头,至少不该是现在,这个自己最落魄的时候。

为了治水,他有整整三年不曾回过家,甚至不曾派人捎去一声关心问候的话。当他们都心心念念地想着他的时候,他却把他们都忘了。以前他还可以安慰自己,因为当这一切被打上大义之名的时候,他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可如今洪水没治成,自己反倒成了民众眼中的罪人,他还有什么颜面回去见他们呢?三天后自己就要被处决了,他又怎么能在这件事上再连累他们呢?他宁愿没人认出他,也没人知道他们是他的家人,这样自己死的时候兴许还会少一些负担吧。

他就这样离开了那道阔别已久的家门,穿过村子,去往村子北面靠山的一侧,在那里的山坡处躺下。这里的视野开阔,往来的人也少,更听不见远处洪水的喧嚣,这给他带来了片刻的宁静。

他望着阴云密布的苍穹,伸出一只拳头,朝天发问:“难道我们都错了吗,父亲?”他问完这句就缓缓合上了双眼,他实在是太累了,任凭冰冷的雨水敲打在他的身上,他却沉沉地入了梦乡。

梦里,他似乎又一次回到了那座堤坝上,望着那条他躲也躲不掉的大江。他跑呀,跑呀,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可无论往哪个方向,那条大河总会横截在他的面前,对着他发笑。

他放弃了抵抗,转身却看见远方还有个人站在堤坝上,也像他一样眺望着面前的大江。他朝他走过去,却发现那人正是自己的父亲。他连忙跑到他的面前,指着滔滔的洪水质问他:“这一切真的值得吗?我们兢兢业业地治洪,把我们的一切都奉献在这上了,可他们却视我们为罪人,巴不得我们死!要我说,你当初就不该插手这事,叫他们信的那个天帝来救他们好了。我累了,再也不想管这事了。”

鲧用那双慈祥的眼神看着他,静静地听他把那些发牢骚的话说完,然后他的目光中似是闪过了一丝忧伤,静静地把视线转向了远方。

“如果我不这么做,天帝是不会救他们的。”父亲淡淡地说。

“可祝融说,洪水连年不止都是因为你窃取了天帝的‘息壤’。真的是这样吗,父亲?”

“天帝的旨意我是知道的,”他说,“大洪水的事我比你们所有人都要更早知道。我曾是天帝的祭司,满心虔敬地侍奉他,即便在天帝的眼中也视我为义人。那天,天帝的旨意临到我,对我说:‘这民在我的面前败坏了,凡有血气的人,他的尽头已经来到我面前,因为地上满了他们的强暴,我要把他们和地一并毁灭。你要到附近最高的山上去,砍下树木造一艘大船。你和你的全家都要进入船里,因为在这世代中,我见你在我面前是义人。再过七天,我要降雨在地上四十昼夜,把我所造的各种活物都从地上除灭。’

“我听见他这样说,心中就惶恐,他们的心里固然有恶,可是罪不致死,要我抛弃同胞一个人苟活,这是我万万做不到的。于是我的心中暗自下了决定,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忤逆他。那七天,我没有急着造船,而是到处奔走,告诉民众洪水要来了,要他们各自准备好船只。但那些日子风和日丽,所有人都以为我疯了,没有人愿意相信我说的,甚至到舜那里去告我的状,说我是妖言惑众,危言耸听。我见自己劝不动他们,就偷偷从天帝那里偷来‘息壤’,那是一种只要撒出去就会源源不断生长的土。我把它们封在罐子里,藏在神庙的供桌下面。洪水来的时候,我便用息壤阻塞洪流,一夜之间建起了这座堤坝高墙。当然,这充其量只能算是个缓兵之计,即便是息壤筑成的堤坝,在天帝的洪水面前也显得不堪一击,不久就被冲垮了,但这却为民众的转移成功创造了时间。他们本该在那四十天之内死去,但现在,大多数的人活了下来。”父亲说到这儿,无奈地摇了摇头,“后面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大禹听完,看着脚下的堤坝,陷入了沉思。“可是这一切值得吗?你本有机会逃走的,那样我们全家人都能幸福地生活下去。不用受累,不用获罪,也不用遭人非议,”他说到这儿,咬着牙顿了顿,“您也不至于死了。”

“可那没有意义,禹。”他说着,拍了拍儿子的肩,“人的意义就在这社会之中,在于人与人之间。人若是脱离了所在的社会,所在的集体,他所做的一切都将不能长久。我们的文明,我们的制度,我们的思想,我们对这个世界所做的一切,所有的这些都在彼此的羁绊间传播,在一代又一代的青年间传承,若是没了这些,一切都将失去意义,人也同动物不再有分别。那毁掉的不仅是生命,而是人手所造的一切!”

“可是,可是那洪水太强大了!我们根本没法战胜他!”

鲧看着他,那坚定的眼神像极了平时的禹。“我用息壤帮助人们挺过了最艰难的四十天,而你的努力则将人类的文明向后延续了三年,这已经是巨大的成功了。天帝是强大的,但并非不可战胜的。那些民众虽然诋毁你,与你背离,不要怨他们,要团结他们,坚定地同他们站在一起。只要我们的人民团结起来,拧成一股绳,这必然是一股不可战胜的力量。”鲧说完这番话,便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不见了。

“等一等,父亲,请在告诉我多一些吧。”

“要多想,大禹,要多想。”

父亲的话语在空中回荡,不知不觉大禹就从梦中醒来了。

他睁开眼,自己仍然躺在那座山坡上,雨水似乎比刚刚小了很多,耳畔不时传来孩子们的嬉戏声。大禹坐起身,顺着山坡向下眺望,一群孩子正在山坡下打闹嬉戏。由于大雨连年不止,所以但凡雨下得小些的时候,总会有孩子迫不及待地溜出来玩,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大禹正在苦思治水的方案,但是并没有什么思路,就看见几个小孩儿在那边围成了一圈,开始玩起了摔跤游戏。为首的是一个大个子,他的身高比同龄的孩子高出一头,身材也比他们魁梧了许多,而他的对手却是个骨瘦如柴的小不点儿。

“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大禹心想,“那个小不点儿怎么也不可能打过那个大个子的。”

比赛正式开始了,只见那两人双手两两交握在一起,开始相互推挤。那大个子先是站着不动,然后任凭小不点儿怎么推,也不能叫他的身子晃动分毫。他得意极了,稍稍一用力,便把小个子逼得节节败退。终于,他觉得自己对这个小不点儿已经调戏够了,随即用尽全力朝他推了过去。然而那小个子并没有正面接下他的力量,而是假意针锋相对,实则巧妙地朝旁边一躲,再顺着大个子的力从背后朝前一推,叫那大个儿一个没收住,摔了个狗吃屎。

这样的发展倒是大禹万万没有想到的,这叫他一下来了兴趣,更加专注地看起了几个小孩儿的摔跤。只见那大个子从地上爬起来,气急败坏地又朝小不点儿扑了过去,但几次三番的进攻无一例外地都被小个子巧妙地化解了。那大个子气喘吁吁地倒在地上,指着那个小不点大吵大嚷:“窜来窜去就像老鼠一样,看我不逮着你!看我不逮着你!”虽然嘴上叫嚣着,但这大个子已经被摔得满身淤泥,显然没有力量一战了。

看见这个结果,大禹喜出望外,他像发现了珍宝一样兴奋地冲下山坡,找到了那个小不点儿。“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他大叫着,“你是怎么打败那个大个子的?”

那小不点儿听到大禹这么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笑嘻嘻地回答道:“我的个头小,平时经常被这个大个子欺负,于是我就想,跟他正面比我肯定是赢不了他的,但是或许我可以借着他的力量为我所用。您看,要不是他每次都自己气势汹汹地扑过来,我是绝对推不倒他的。”

“对,转化,泄力,为我所用。”大禹的嘴里这样念叨着,然后突然兴奋地大叫起来,“太好了,谢谢你!我们的村子有救了,人类有救了!”他说完,高兴地跑开了,他那股兴奋劲儿,真比孩子们更像是个孩子。

他想到了一个治理洪水的方法,可问题是,他没办法仅凭自己做到这一切,该怎么才能调集民众团结起来呢?大禹想到只有一个人能做到这一点。于是,他跑到村子中心的议事厅,要觐见他们的首领舜。

当时,舜正和群臣坐在议事堂里,听着聚集的民众陈诉大禹的罪状。议事堂外的守卫把大禹拦截在那里,舜看见他,就命人放他进来。

禹拖着满是泥巴的大脚,踩在议事厅的地板上,他完全顾不上这些,径直跑到舜的跟前。

舜没有怪他,只是问他说:“民众都跑来跟我诉苦,要告你的状,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找到治水的方法了!”他激动地大叫着,全然没有注意到周围人看他时那种鄙夷的眼神。

“说来听听。”舜仍然心平气和地说道。

“这洪水就像是一个大力士,它的力量大,我们的力量小,因此靠着正面修堤坝的方法,显然是敌不过它的。可是如果我们借着它的水势,在它周围开凿出几条渠道来,就可以把河水的力量分散化解,从而为我们所用。”

“可你要怎么把大河里的水引到你的那些渠道里呢?”

“很简单,只要先在周围挖掘好渠道,规定好水流的走向,再把对应的堤坝凿开就可以了。”

“什么?你要把堤坝凿开!”民众们一脸诧异地看着他,“首领,万万不可啊!这大禹还有三天就要死了,他这是临死前还要拉我们当垫背的啊!您想想看,现在这一条大河都已经够我们受的了,他居然还想把这一条河变成许多条,简直是居心叵测啊!”

舜微笑着朝那个发话的人点了点头,面对民众的偏见,他从来不会直截了当地指责他们,只是又转头看向大禹。“禹,你怎么说?”

“不用担心,我们可以在挖掘渠道的时候,在水渠的两岸也修筑起一层堤坝来,而且我们不是要把整条河引到水渠里,到时河水的力量已经被分散了,保证不会溢出来的。”

“你有多大把握?”舜问道。

大禹顿了顿,老实说他还没有试过,并不知道这个方法是否能真的奏效,一切都还停留在理论层面上。“总之,请让我试一试。”

“试?你这一试不要紧,我们的命要没了!”那民众中领头的立刻发出反对的声音,并对舜说,“首领,我们不能相信他。洪水之所以连绵不绝,都是因为鲧禹父子害的,我们不能为了一种含糊不清的可能性,就再次违背天帝的旨意!”

“首领,诸位大臣,还有各位父老乡亲们,”大禹放下平日里的架子,谦恭地朝众人行了礼,“如果你们对我大禹平日的领导作风有怨言,那我在这里给大伙道个歉。可是我想这里的大多数人都对我和我的父亲存在一些误解。天帝降下洪水之前,我父亲是第一个知道消息的,天帝发动洪水的目的不是为了惩治我们父子俩,而是为了借此灭绝我们所有人。当时我的父亲完全有机会造船逃跑,但他主动放弃了这个机会,而是选择告知大伙避难。为了保障大伙儿的安危,他迫不得已才偷了天帝的息壤,为的是给民众的转移争取时间。”

“你说这些有的没的,谁能证明呢?”一个民众叫道。

“有一点我倒是可以证明,”一个村里的老太太颤巍巍地举起手来,“当时鲧确实挨家挨户的通知过我们,说是洪水要来了,可是我们当时没有人相信他说的。”

紧接着更多村里的老人点头附和,表示确实记得有这么回事。

大禹又继续说道:“大家可以想一想,如果我父亲当时是窃取息壤只是为了一己私利,他完全没必要挨家挨户地通知大家。而且,如果真如祝融所说,这一切都是我们父子两个的罪造成的,那么那个天帝完全有机会早早的除掉我们父子俩,又为什么要降下洪水,白白看着这么多无辜的生命牺牲呢?而就像我说的,倘若天帝的旨意从一开始就是要灭绝我们所有人,谁又能保证我死后他就会放过大伙呢?”

民众听罢,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觉得他们自己一直信奉的天帝居然想要杀死他们这种事简直难以想象。

舜认真听完各方的意见,捋了捋花白胡须点了点头,对众人说:“让我们把天帝的事先放在一边吧,若是他的心里并不想把我们灭绝,自然也不会对我们的自救行为感到愤怒的,而且祝融不是也说,这三天之内,我们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是否帮助禹吗。禹的父亲我是知道他的,我相信他的人品,也相信他的儿子禹不像是会对我们说谎的人。对于禹所说的方案,我认为值得一试,因此今天我愿意在这里起个头,支持禹的事业,并且亲自下到工地去帮助他修水渠。”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哗然,纷纷大叫起来:“首领,万万不可啊!您的年事已高,身体早就大不如前了,怎么能亲自做这种杂活呢!”

舜只是摆了摆手:“不,我要去,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们每个人也可以跟随自己的心意自行做出选择。这些年,你们和大禹奋战在一线,你们为村子受的苦和累,我舜都看在眼里。我虽然老了,可不能总是坐在这里当个局外人。”他说罢,站起身来抓着禹的胳膊就要上前线,又吩咐人拿他的农具来。

众人看见舜的举动,心就软了。有个人大喊道:“首领,您歇着吧,我来替您去!”紧接着又有人跟着喊:“那我也去!”“还有我!”请愿的人越来越多,议事厅里人声鼎沸,大家争着抢着各个要代替首领做抗洪的排头兵。

舜见此情景,心里十分欣慰,他的眼睛里闪着泪花,一一拥抱那些请愿的民众,对他们说:“好,来,想来的都可以来!”

舜领着大禹的手,拉着他走出议事堂。大厅里的众人见了,也纷纷拿起各自的农具,追随二人。众人一起朝着抗洪的第一线进发,村子里的百姓看见他们,也都主动地从家里拿出农具,加入到他们的队伍中去,一时间男女老少齐上阵,全村的百姓为了保卫家园倾巢而出,场面壮观,气势恢宏。

就连我们的大禹也不禁被眼前的景象震撼,走在人群中间,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这么的有自信,甚至连滔滔洪水也不再令他畏惧,当浪花发出“哗哗”的响声,他也只觉得那是在向他们发抖。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只有舜这样的人才能够成为他们所有人的首领,得到众人的拥护,也明白了父亲所说的真正不可战胜的力量究竟是什么。

众人拾柴火焰高,大家在大禹的指挥下,团结一致,通力配合,努力开凿水渠,又在水渠的两岸修建堤坝。仅仅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众人就在河道的周围修建完成了数条渠道,有宽有窄,通往不同的方向,有着不同的功能。

第二天一早,人们准备把有河道连接处的堤坝凿开,把河水放进来,每个人都屏息以待。随着一声响亮的口号“开闸放水”,滚滚的洪流转瞬间奔涌进了那些他们事先挖好的凹槽。每条水渠都运作正常,没有出现外溢的现象。这些注入的河水,将会被引至农田,灌溉庄稼。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每个人都密切地关注着河流的主干道,谨慎地盯着那里的水势和水位变化。一天的时间过去了,即便暴雨还在持续,河流的水位却有了明显的下降,水势也比先前平缓了许多。

水渠注水后的两天里,始终有人站着堤坝上轮番把守,大禹也是两天两夜没有合眼,而在这两天里却再没有出现过一起洪水决堤的事件。

当时有个人激动地跪在那些渠道前,大喊着:“这简直就是神迹啊!这是真正的神迹啊!”

大禹看见他,就默默走过去扶他起来,并对他说:“这不是什么神迹,而是人民群众用双手所创造的奇迹。”

众人听见这话就欢呼,簇拥过来把大禹抛向天空。一个小男孩看见他,就指着他大喊:“妈妈,妈妈,你快看啊!那个人不是我爸爸吗?您说他把洪水治住就会回来陪我们,这些都是真的吗?”

一旁的女人把小男孩儿高高地抱起,对他说:“当然了,宝贝!他现在成功了,他是我们家的大英雄,是全人类的大英雄!”

第四天,祝融下到地上来视察人间的情况,并要把大禹带去问罪,但他发现人间并没有再受到洪水的侵扰,村子里屋舍俨然,被一片良田美竹所环绕,更有锦鲤跃动在池塘里。他感到很诧异,就前往了村子正中的议事大厅。

当时,舜同禹还有村子里的百姓都聚集在大厅前,要表彰禹的功绩,见祝融来了,以为他是来赦免大禹的罪,就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祝融走到众人中间,对他们说:“这禹是天帝眼中的罪人,你们现在把他交出来,让我带他到天帝那里去问罪,这样天帝就会把雨停了,还你们一个安宁的日子。”

还没等大禹说话,民众中就有人替大禹抱起了不平:“大禹已经在三天之内治住洪水了,按照约定,天帝就该放过了大禹才对。”

祝融依旧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冷冷地说道:“天帝说的是三天之内大禹如果没有治好洪水就会被罢免处决,但从没说过治好了就放过他。”

“你们这分明就是强词夺理,强盗逻辑!”“对,太不讲道理了!”民众抱怨着。

“你们这些愚顽的民啊,究竟还要悖逆到何时呢?鲧禹父子就是因为违背天帝的旨意而遭罪,你们难道是想步他们的后尘吗?”

“鲧禹父子虽然违背了天帝的旨意,但他们救了我们所有人,你们为了这么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要把他带走,我们不答应!”“对,我们不答应!”众人说着,纷纷护在了大禹的身前。

“你们的天帝怜悯你们,可你们却这样不知悔改。你们今天若是不把禹交出来,只会叫天帝发怒,降更大的灾难来灭绝你们。”说完这番话,祝融见民众并没有退让,就看向坐在一旁的舜,“关于这事,我想你们的首领更能权衡这之中的利弊。”

舜缓缓站起身,越过众人,走到祝融面前,氛围渐渐变得凝重,所有人都等待着首领做最后的决断。是为了保住他们的英雄,公然与天帝为敌;还是为了全村人的幸福,牺牲掉大禹。

这时,人们看见舜低着头,缓缓在祝融面前跪下。大禹见状便低下头,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舜是个顾全大局的人,会有这样的结局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也能够接受这样的结局,因为牺牲自己拯救大多数人,这正是他父亲的愿望,也是他的愿望。如果自己的死可以保全其他人的性命,为人类谋得一个更光明的未来,这对于他来说已经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天帝信任我,把首领的位置从尧那里传给我,对此我很是感激。”舜缓缓地说道,“但做首领也让我明白了一件事,就是如果没有人民的拥护,这个首领的位置我是坐不稳的。现在我老了,不能再领导他们了,所以我决定像我的前任尧一样,把我的位置传给一个真正有能力带领他们的人。大禹,他将接替我的位置,成为新的首领。”

“你疯了?”祝融那一项冰冷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一分惊讶,“天帝是不会祝福你的这次禅让的!”

“我当然知道他不会祝福,”舜微笑着从地上站起来,“但这次不再是天帝说的算,而是人民的选择。”

“啊,这万恶的世代啊!你和你的人统统都败坏了!今后你和你的民众还有你们的子子孙孙都别想再从天帝那里得到半点庇佑,天帝还要降更多的灾难给你们,直至将你们悉数灭亡!”

“也许我们的民族注定是一个多灾多难的民族,但他同时也有着坚忍不拔,自强不息的一面。天帝的灾难固然可怕,可是我相信,只要我们的人民坚定地站在一起,就没有突破不了的难关!”

舜说完这话,祝融便化作一道火柱逃走了。天帝知道洪水已经威胁不到这些民众,不久便把暴雨止息了。大禹接替了舜的位置成为了新的首领。就这样,一个伟大的民族诞生了。

相关阅读
我的姐姐是嫦娥

小女孩正站在蹲在一处墙角,墙角处一只通体雪白的大兔子正在瑟瑟发抖,眼中透着恐惧。“小兔子,嘿嘿,看你往哪儿跑” 小女孩正站在蹲在一处墙角,墙角处一只通体雪白的大兔子正在瑟瑟发抖,一双小红眼睛透露在恐惧不安。 小女孩两手向大兔子伸出,嘿嘿一笑,就准备抓住它,但这只小兔子竟有些神奇,两只后腿站立,身体呈大字型,紧靠墙角,似乎无路可逃的样子。 看着小女孩那纤细粉嫩的小手越来越近,兔子竟用手捂住了眼睛,不

又梦春樱枝头时

她看着霍望提着刀,昔日一条条生命倒在血泊里,命若薄薄的一张纸就这被轻易裁去。 楔子 一只葱白的手将瓷白的调羹递到唇边。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的人干裂的唇动了动,低眸沉思了良久,喝掉调羹中褐色浓汁。 “这里是哪里?”唇的主人开口问,声音中有着大病中的虚弱。 十五六岁的少女,笑容明媚如枝头绽放的春樱,回答:“这是我家,爹爹南下做生意时,见你晕倒在路边,便将你带了回来。哎,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霍望”

王妃养成记:绵里藏针

沈筝心里的那根弦又被他这么拨动了一下,她第一次有了放弃报仇的念头。 沈筝从唐煜的寝宫里出来,这事没一会,府里三个女人全得了消息。只是传出来的版本和现实差距有点大。 安玉琳笑着说,“我听说,昨夜她在殿下的床榻前跪了一夜。” 霍含玉接着道,“我还听说,殿下有些癖好,她身上全是被殿下打的伤。” 卫子申正准备去接沈筝出门,听了这些,露出一丝鄙夷的笑容。 霍含玉眼尖,“呦,这不是卫副总管吗?我听说,你在殿下

【锦绣华章】夜郎自大(五)

沈夜趴在我背上,吐血吐得不省人事,我背着他后退几步,而后纵身一跃,便跳了过去。夜郎自大(五)/熄歌 第九章 我总告诉别人我的性命金贵,但其实我也知道,人和人之间没什么不同,所有人的性命都一样金贵。 小时候我总爱看那些话本,说的是江湖侠义,也爱看战国人物志,看的也是侠义。年少时老师曾问,“仕”者之根本在于何处,所有同伴回答的是忠,只有我答的是义,被老师拿着小竹板抽了十个掌心。后来我不再将这种义放在嘴

【承欢·虞美人令】卷起红莲十里风

船沉后,傅晓希掉进了海里。她抓着一块浮木,随波逐流,后来漂到了一座岛上。【承欢·虞美人令】红月( ) 楔子 船沉后,傅晓希掉进了海里。她抓着一块浮木,随波逐流,后来漂到了一座岛上。 傅晓希清醒后,已经是夜晚。浓黑的天幕上悬着一轮黄白的圆月,傅晓希沐浴在泛蓝的月光中,海风一吹,湿寒入骨。她急需找到一点东西来取暖,于是起身离开海滩去寻找可以利用的东西。 傅晓希在找到可用的东西前,先捡到一个男子。

我跟她好好算算这笔账

“变卖首饰?”段浅双目一凛,“是我城主府给她的月供太少,让她委屈了,是吗?”第四章:我跟她好好算算这笔账 段浅想出口的话被硬生生堵在喉咙口,冷然出口,“我的确有事。” 木慕却根本不在意他地回答,只是看着柳青青,想看看她的反应。 对她倒是殷勤的可以,那日对我的溜须拍马倒是忘了个彻底,段浅的脸愈加阴沉。 唐九九这女人又在打什么鬼主意,管她呢,你要我去,可别怪我对你下狠手,“我自然是愿意的。” “啊?她

【深宫宠】我为将军生猴子

我是丑哭了你全家还是咋的?谁逼你娶我了?但想起此行的目的,我强忍住暴走的冲动。栏目:深宫宠 作者:糖包子 我为将军生猴子 简介: 一、十世善人的尊荣 作为丞相大人派来谋害镇国大将军的刺客兼间谍,我在这偌大的将军府没少干坏事。奈何这大将军命硬得跟铜墙铁壁似的,我操碎了心竟都没能得手。对此,我忧伤地白堤柳帘垂泪好几遍。 左右完不成任务也得死,倒不如献上我对丞相大人的拳拳爱慕之心,轰轰烈烈地为他干一场。

傀儡戏:凤栖山茶

那些所谓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都是他杜撰的谎言。而他,才是那个真正害她灭门的强盗。梆梆梆—— 他思忖片刻,还是敲响了这扇门。 这大门仿佛有了灵性一般,他举起的手还未落下,它竟已缓缓而开。门后,一个全身素白,头戴幕篱的女子朝他盈盈一拜,便领他去了大殿。 这一切来得太快,直到他一脚迈进了大殿,他仍觉得有些恍惚。 在他的记忆中,这神秘莫测的地方,昏暗的大殿,明明灭灭的烛火早已模糊成虚幻的光影。可如今,这些

手机读故事网©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