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仙二界联谊会，除了联络感情，加深人仙互相了解度之外，更重要的鼓励年轻人修仙修道，力争上游，早日位列仙班。
修真界新入门代表学生发言:“修仙是为了什么？为了正义，为了苍生！”
下一个仙界代表，理所当然的一袭白衣，青丝如瀑布，坠在腰间。
“修仙是为了什么？”一样的问题，孟榕肃穆道:
“为了工作，为了票子！”
青丝一甩，冲着记者大义灭亲，“你问为什么当神仙都穿白衣服？还不是天尊说了白衣服显正派！领导的命令谁不听啊，跟领导作对就是和钱作对！”
“老娘除了这一件穿出去的，全都是黑的，别问，问就是好洗，耐脏。”
仙界眼瞅着形势不对，叫人去拽孟榕，纵然扒着桌子，她也不懈努力摧毁着凡人的幻想。
“考吧，你们，都考吧，考上之后每天学习强仙！”
孟榕就在修真界的优秀新生旁边被拖了出去，还不忘在地上留一个“惨”字。
1
人仙联谊会结束后的第一个月，修真界鹤山派迎来了一位非比寻常的导师。例行早会上，门派旗帜迎风招展，欢快的进行曲中掌门向大家介绍旁边站着的黑衣女人。
“同学们，这位就是新来的孟榕导师，她将会从你们之中选择一位亲传弟子！”
“大家掌声！”
鸦雀无声。
孟榕推开掌门，“丑话说在前头，老娘不收傻逼。”
“满脑子正义啊，苍生的，不要。”
掌门掐住她，表面风平浪静，细声说:“你忘了你答应我什么了？”
孟榕:“实话实说还不行？”
掌门:“孟大仙还记得自己为什么被贬下来吗？”
“咳咳。”孟榕纠正，“根据实际情况条件也会做出改变。不过我想你们现在一定蠢蠢欲动，恨不得喊我亲娘求我收你。毕竟老娘四岁修仙，十一岁悟道，十四岁斩黑龙，十七岁历天劫，二十岁荣登仙位！
掌门:“二十一岁被开除。”
孟榕踩他一脚，义正言辞，“想报名的请举手，本人一定公平公正择选优质学生拜我为师！”
鸦雀无声。
此时有人举手。
孟榕抢先，“不错，有胆识，可惜资质平平，配不上我。”
那人摇头，“掌门，可以回去上课了吗？早会超时了。”
孟榕:？
孟榕:？？？
学生作鸟兽散，孟榕抓住掌门的胳膊，“你收的都是什么人？这么没眼力见？”
掌门脸上就差写“到底谁没眼力见？”叹了口气，“你没救了，孟榕。”
正要回办公室，却见本该空荡荡的会场留下一个少年。
他举起手，兴奋里有些羞怯，“上仙，您看我行吗？”
这一看不得了，这可是百年来第二个最有希望一飞冲天的修仙奇才啊，好端端怎么就瞎了眼看上孟榕了？
不过孟榕这人能力爆表就是脑子有病。也罢，修仙之人讲因缘，也许这就是他们的——
“我记得你，你就是那个在联谊会上说什么正义和苍生的小豆丁！”
“滚！老娘最烦你们这些大言不惭的修仙者，也就是学门技术而已真以为自己一个个都是天选之子。”
“孟榕！”掌门大吼，“你端正一下你的态度！”
“我态度就是这样，不收！”
2
墨云连守在孟榕门口，等她出来，连忙撑伞打在孟榕头顶。
看他手臂高举，“你不累？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收你。”
不过要不是他，刚刚在屋子里的时候还没发现外面飘着毛毛细雨。
“没事，我多做点就是了。”
孟榕推开他的伞，“无功不受禄。”
一身黑衣决绝地走进鹤山烟雨。
掌门叹着气，数落孟榕，“我真不知道他看上你什么了，别的导师嘴皮子都磨破了也没用，偏偏一条道走到黑。还有你，这么好的苗子也不要，你不知道他是这批新人，不对，整个修真界最有希望升仙的人吗？”
“假正义，伪善！”
“你就是冥顽不灵！”
掌门无力地坐到椅子上，揉揉太阳穴，换了种语气，“师妹，你替我想想。师兄这辈子就想你光宗耀祖，想你当了神仙过得好，你把他送上仙界了，免不了记一大功，到时候我再托托关系，活络活络你不就回去了吗？”
孟榕此时居然像个被训的小孩。
“师尊走得早，没来得及看你升仙。半年前你考上的时候我同他老人家说了，我不想下一次扫墓又要告诉他你被撵回来了。”
“师妹，你就听师兄一句劝，忍忍吧，他又有什么错呢，为了天下苍生多好啊，师尊不也是那么教我们的？”
孟榕咬牙，然后一放松，有些落寞地站起来，“我可以教他，但是你案上放着的那个任务，给我。”
“只是死生河的死水溢出来了，这种事交给你岂不是大材小用。”
“这是我唯一的条件。”
孟榕御剑身后跟着一个少年，一身青灰色的门派制服凸显少年意气。死生河周边的百姓抬头一看，少年英姿，剑穗飘扬，挺直的腰杆是倒不下的满腔热血。
再看他前面那人，一袭黑衣飘扬，坐在剑上还不忘翘起二郎腿，嘴里叼着狗尾巴草，哼着难听的小调。
墨云连朝下望，死生河的河水泾渭分明，一半清澈见底有鹅卵石铺满河床，此为生水；一半浑浊无光似乎有怨气积蓄，此为死水。
“你看看死水，发现了什么？”
墨云连答道:“禀师尊，死水泛滥，似有吞没生水之像。”
孟榕眉头一跳，不太习惯师尊的称呼，“你管这就叫泛滥了？那好，说说看我们应该怎么办？”
墨云连在脑子翻着他的笔记，“以法术吸走多余的死水，让死生河恢复平衡。”
孟榕对他的答案意料之中，换了一个姿势坐着，“正确答案是我们什么也不需要做。”
墨云连不明所以，诧异地看着孟榕。
“师尊？”
孟榕静静地坐在剑上，她的视线落在死生河边聚集起来的百姓身上。墨云连有些失神，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孟榕的侧影，微躬的脊背像是载着什么东西，整个人有些失意，全不似往日的张扬无忌。
死生河的死水突然开始消退，墨云连以为是孟榕做了什么，可等他细看才发现，渐渐下落的水位暴露出了一条暗渠，原本遮挡的阀门已经打开了。
“看到了吗，他们根本不需要修仙者的帮助。死生河的死水是天穹破裂之时落下来的天河之水，本有噬骨之危，可它现在的危险程度就连修行三年的年轻人也可以应付，你以为是修行者的法术厉害吗？要知道它刚来的时候夺走了很多人的性命。”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世代生活于此的百姓已经适应了死生河。他们利用暗渠引渡死水，把收集起来的死水加工浓缩，作为毒药的原材料贩卖给修真界。”
孟榕轻笑，“你一定没有听他们说过这件事。那是因为高高在上的修仙者们自以为能够解救苍生，结果根本就是徒劳无功。”
3
墨云连敲开了掌门办公室的门，他精神不振地坐到掌门对面，后者不用问都知道一定是和孟榕有关。
“她带你去看了死生河如今的状况了吧？”
“掌门，修仙真的是为了天下苍生吗？”
“看了那件事你会有怀疑很正常，但是要知道那不过只是个例。就拿死生河本身来说，若非十年前修真界的牺牲，哪还会有现如今凡人与死生河的和谐共处？”
墨云连想到死生河前落寞的孟榕，“师尊她——掌门，十年前我不过七岁，很多事情记不大清了，当年天穹破裂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啊，呵。
掌门起身倚着窗，“还好你是来问我，若是去问孟榕她能把你干成脑震荡。”
默了一会儿，他说:“十年前，天穹破裂，天河之水落向人生的那一刻起就变成了死水。死水席卷人间，所到之处，皆噬骨而亡。修真界为护苍生，与仙界达成共识，仙界补天，修真界力抗死水。众人先是以法力筑起结界，将死水困于结界之中，可死水越来越多，法力逐渐不支，结界冲破，那一次死了七十修仙者。
而后如此反复，就连鹤山派前任掌门也因法力透支死在了如今的死生河之边，却也正是因为如此，有人发现，这条河的水能够制约死水。
说来可笑，死了几百人之后，凡人的东西居然起了作用，那只不过是一条普通的河水而已，没人知道它为什么可以做到这一步。不过若非前人背水一战，想必在发现这条河之前，人间就已经毁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
“不止如此，你知道鹤山派前任掌门和我们是什么关系吗？”
墨云连隐隐有了答案。
“他是我和孟榕的师尊。十一岁的孟榕当时就站在死生河附近，是她发现了死水进入这条河的异常！”
亲眼见证至亲之死，还亲自意识到他的死变得一文不值。
彼时师尊拉着小孟榕的手，“你要好好长大，你是百年来独一无二的修仙天才，你要护苍生，卫正道，你要心怀天下。”
然而转瞬之间，死生河畔，师尊力竭倒下，死之前仍然相信自己的死是有价值的。他心甘情愿去做成功前的垫脚石，可其实旁边的那条河就足够解决一切问题。
那不是修仙者的力量，不是仙界的力量，是凡人大地上一条不知何时出现，没有名字的，或许洗过谁的衣服，或许支撑过哪条孤舟，那是一条平凡的，却让和她师尊一样心怀苍生的小丫头红了眼，恨不得一剑斩断的——
河。
4
孟榕从噩梦惊醒，窗外就连月亮也没有，黑云侵吞了半边世界，青丝因为汗水黏在额头，她一身单薄的寝衣，出门走进冰凉的莲花塘。
侵骨的寒却让孟榕动摇的心平静下来，寝衣湿透，贴服在她的身体上，讲纤瘦的胳膊展露出来。
树枝折断的声音。
墨云连尴尬地背对着莲花塘，手足无措，耳根通红。
反倒是被看了的孟榕一脸如常，“大晚上的你干什么？”
“我，我，我——”
算着日子，是今天了。
“你从你们掌门那里听到了什么吧？”
被揭穿后，墨云连干脆招了。
“掌门说师尊今天可能会做噩梦，我想来看看……”
孟榕呢喃重复了他对自己的称呼，然后轻轻地说:“十年了啊。”
“小豆丁，去给我拿件衣服来。”
“小豆丁”墨云连乖乖地去取了件氅衣，在孟榕走出来的时候闭上眼睛。
他能感觉到孟榕就在自己面前，甚至可以听到她平缓的呼吸，和碰到自己指尖的同时传来的点点温度。
“我不是小豆丁。”
孟榕笑问，“你才十七岁，不是小豆丁是什么？”
“我已经十七岁了！”察觉到孟榕穿好之后，墨云连睁开眼睛，此时的孟榕离他极近，脑袋刚好到了他肩膀的位置。
他低头，她仰头，不亮的夜晚只有门口的一盏灯笼发着微弱的光。
“你看，我比师尊要高。”
孟榕毫不避讳直视他的眼睛，墨云连居然先羞红了脸，觉得有些发热。
脑子里春光旖旎，本来就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心下蠢蠢欲动，他有些搞不明白这是什么感觉。
此时，孟榕开口，“墨云连，其他弟子看不上我狂妄自大，可你为什么偏要选我？”
他的心忽然安静下来。
“因为联谊会那天，你敢对所有人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无论有没有人接受，你都在做你自己。”
那样很美。
墨云连回想起来。那天的孟榕笑容狷狂，不像个仙人，倒像是个独斟独酌的风流侠客，笑看芸芸众生，自己也有些醉了。
现在他才知道，她是醉进了一场噩梦。
心跳又一次剧烈地跳动。
“师尊，你再来问问我为什么修仙？”
5
孟榕消失了半个月，掌门传音去了仙界也一无所获。反倒是某个跟屁虫闲云野鹤好像丢的不是他家师尊。
“老实说，你是不是知道她在哪？”
墨云连扬起嘴角，“我真不知道，掌门。”
“你师尊丢了你不着急？”
墨云连眼神漂移，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含笑。
本着男人最了解男人的规律，掌门一挑眉，往后仰，“该不会和你有关吧？”
“她是那天晚上之后消失的，你去见过她了吧，你跟她发生什么了？”
墨云连低头偷笑，耳根飘着红晕，掌门算是明白了，自家猪被白菜拱了。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得了。
孟榕发誓她恪守师德，绝无对自己学生下手的想法，胆敢有半分违背，天打五雷——
轰——
电闪雷鸣。
她把茅屋的窗子拉回来，坐在屋里的火炉边，旁边挂着一件屋子主人的蓑衣。
修真界百年来第一修仙天才此时隐居于死生河附近的村落里，颤颤巍巍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凉水。
真不得了。现在的年轻人真不得了。
耳边又想起夜色下少年一问:“师尊，你再问问我为什么修仙？”
“为什么？”
“为了你。”
“苍生是我心间一点守候月光，你是黑夜里我仰慕盼望的太阳。”
他的手轻轻拿起一缕青丝，放到自己的鼻尖，将笑容留给她。
红晕迅速侵袭孟榕，从耳朵到脸颊，然后顺着半截露出来的脖子钻了进去。
妈呀，二十一年了，这是表白吗？
6
“上仙，这是我刚蒸好的大馒头！”
老翁敲开茅屋的门。孟榕裹着氅衣出来，“真是太谢谢你了，又让我住在这还给我送吃的。”
“不言谢不言谢。若非上仙们庇护人间，我们哪有什么好收成！”
孟榕接过馒头的手一僵，“我们……其实也没有做过什么。”
“怎么会呢！十年前天穹破裂，若非那么多上仙以命殉河，死生河又怎会恢复平静？”
以命，
“殉河？”
老翁压在草帽下的眼睛透着荧荧红光，“是啊，您不知道吗？这条河的水之所以能制约死水，是因为修真界的某个人和仙界做了一个约定。
三百修仙者殉葬，仙界引渡灵魂化为死生河的生水。”
“那个人是谁来着？”
“哦——”老翁一笑，“好像是鹤山派的前掌门。”
“上仙，你不觉得死生河的生水就是人世间的忘川吗？那里面可埋了不少，至死不明真相的——”
“孤魂野鬼啊。”
7
天尊盘核桃的手一颤，核桃落到地上，被人一脚踩碎。
“哟，小孟啊，回来看看我这个老人家啊？”
“十年前死生河究竟是怎么来的？”
“这陈年老黄历，你师兄恐怕比老朽更清楚吧？”
“有人告诉我，师尊和你做了一个交易。”天尊绕有兴趣地审视她，“小孟，不信谣不传谣啊。”
“告诉我，到底什么才是真相？”
孟榕颤抖着，她想起师尊告诉她，“要心怀苍生。”
结果苍生面前，三百修仙者一文不值？
可是，那透过手传来的温暖，当真能够让他抛开带着三百个人一同赴死吗？
死生河的生水叫嚣着，他们死得不明不白，灵魂不入轮回，终其一生为了苍生，肉体腐朽之后灵魂仍是泡在水里。
发皱，发胀，不得超生。
孟榕红着眼睛。
天尊一指死生河，“你进去亲眼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墨云连带着掌门来到死生河，后者边走边叹气，自家师妹算是栽了。他本来是看这小子天资卓绝，颇有当年小孟榕的影子，原以为招回来一个徒弟，结果招的是妹夫。
妹夫墨云连眼睛亮了，“掌门，她在那。”
孟榕站在生水边上，掌门气不打一处来，“死丫头，说失踪就失踪。师尊要是知道了怕不是连着半年托梦骂我。”
孟榕没反应，死死盯着河底的鹅卵石。
“好吵。”
掌门眼皮一跳，“好家伙，你居然说我吵！？”
他去拽孟榕，却忽然迎上她泛着红光的眼睛。
接着是一道剑气，墨云连带着掌门堪堪躲过。
“有古怪。”
剑身啷当一响掉落在地，孟榕捂住耳朵哭着跪下来。
“好吵啊，好吵啊，好吵啊——”
生水沸腾，鼓起大泡，破裂，又鼓起。
“别叫了，别叫了，别叫了！”
“艹！”掌门召来长剑，“这是被人下降头了！”
死生河的水无风起浪，激烈动荡，生水更是伸出了几十双透明的手，若不是阳光下流着异彩，掌门和墨云连根本没看出来孟榕的整个身子都被拖着，一点一点，要拖到河里。
“师妹！”
然而墨云连反应更快，他冲过去拉住孟榕的手，“孟榕！”
可孟榕红眼落泪，哭着喊，“是我欠他们的。”
“师尊错了，我要来还。”
掌门云里雾里，然后听她喊:“我要以身殉河。”
靠！
掌门拉住孟榕另一只手。
“你他妈从谁那听来的破玩意！”
然而肩膀被人点上，掌门泄力后倒，那些手连带着墨云连一起拉下河里。
掌门回瞪，见一蓑衣老翁，眼睛红光一如孟榕。
“有这两个人来喂生水，人间又可太平十年。”
“妈的，是你！”
8
小孟榕刚过了生辰，老天就送给他一份大礼，天穹破裂，天河之水一泻千里，人心惶惶，众生苦难深重，终日活在死亡与恐惧之中。
师尊上了一趟仙界，回来的时候脸色沉重许多。小孟榕问他，他只是笑笑，然后黑着眼圈让师兄照顾好她。
一次晚上，师兄回来得晚，小孟榕让他讲故事，师兄却摇摇头，熄了灯，回了他的房间。
那天变天了，晚上冷，被子薄，小孟榕走到师兄房门口，想让他给自己找一床厚被子。
走过大门，外面刺眼白光骤亮，后来她知道，那是师尊带人筑起了结界。
师尊回来得更少了。
师兄整日里也心事重重。
她瞒着师兄跑去师尊镇守的结界那里，一声师尊来不及出口，就亲眼看着他倒下，倒下的时候，师尊看到了自己。
死生河的水破涛汹涌，它们卷起师尊的尸体四分五裂，“你害我死不瞑目！”
“说什么护卫天下苍生，你只不过是要我们的命！”
“什么天下，什么苍生，我们就该死吗！？”
他们冲到孟榕面前，狰狞着血目，“你的师尊害死了我们——”
苦海无涯，生不知因何而死，死后亡魂禁锢一隅，日夜呜咽。
孟榕的眼睛的红光顺着眼泪流下，一时间，竟然成了血泪。
一只手忽而遮住她的眼睛，有人在她耳边轻声道:“师尊，别看。”
墨云连苍白的脸也没有让她看见，脸上的伤口亦是冲破了无数亡魂的阻碍，另一只手推开那些纠缠孟榕的亡魂，连带着被它们撕裂。
血腥气浮到孟榕鼻尖。
“墨云连？”
“师尊，我在。”
他的声音为什么这么虚弱？
“墨云连，墨云连！你放开我，墨云连！你怎么了，墨云连！”
孟榕使不上力，墨云连在她耳边说，“师尊，你别动了，让我抱你一会。”
墨云连抱着孟榕浮出水面，他们出来的时候，掌门一身是伤被老翁吊打。
孟榕眼睛上的手垂落，她才看清楚墨云连没了一只手，只剩半条命。
渡气渡灵力，身后老翁笑道:“现在的年轻人真不可小觑。”
掌门看见二人惨状，“你这要害死他们！”
“是那老头骗我，我找他徒弟报仇不过分吧？”
“你放屁，枉我还以为你已知错，费心心思栽培孟榕，你这般无情无义，看来仙界不去也罢！”
孟榕望着那条汹涌的死生河，冤魂哭嚎，突然有一把微微透明的剑刺穿冤魂，直冲老翁。
“老东西，你又来阻我！”
孟榕望着那把剑，豆大的眼泪滚落下来。
她呢喃，“师尊……”
掌门扶着脱臼的右手，走到她身边，“以命殉河那是天尊的谎言。”
9
师尊从仙界回来以后偷偷告诉我，他已写好诏书，等他死后，我就是新任掌门。
师尊没有开玩笑，他让我照顾好师妹。
他说天尊给了他一个挽救苍生的办法，让他用三百凡人的魂魄囚于河中，再引死水入河，以生制死。
师尊拒绝了，他选择张开结界，每次选择守界的人他都会告诉他们，天尊给他的办法。告诉他们，我拒绝了，纵然天道允许，人道也不能如此。
所以你们的牺牲是注定的，待你们流干最后一滴作为修仙者的热血以后，我会存下你们的灵魂，告诉我的后人，每隔十年投入一魂。
最终三百修仙者无一离去，只为天下苍生。
时机一到，师尊问最后那些人，“你们不怕死吗？”
“怕，但是修仙者的信仰就是如此。”
“如果我们都无法守住正义和公允，天下人何必瞻仰我们？”
“受其尊，护其命。牺牲不是流泪，是流血，是我们满腔热血，永远的信仰。”
这才是真相。
冤魂破碎，那把剑刺穿老翁红色的眼睛，他失力倒下。
远在仙界，天尊目露寒光。
那把剑直冲云霄，抵在天尊喉间。
“老东西，死了也要和我作对？”
“不就是动了你的徒弟吗，怎么，那些修仙者能死，她就不能死？”
“是啊，我是迁怒，故意放了冤魂在死生河里。那你呢，明明杀了那些无用的凡人就好，你偏偏要整这么一出英勇献身。”
“老东西，我膈应你。看不惯你所谓正义和苍生。”
“呵，你以前从不爱同我说话，现在愿意了，也是来找我麻烦。”
“我没忘，我是答应过你，做一个好天尊。可是你先骗我的，你下凡历劫前明明告诉我，让我等你回来，可你一去不复返，把自己困在小小死生河里。”
“我怨你，老东西。”天尊挥袖，“我还会再来找你。”
10
孟榕守着墨云连一个月，墨云连昏了一个月。掌门在门口算着日子，又过去了一个黄道吉日。
等他醒来，孟榕翘着二郎腿在藤椅上呼呼大睡。墨云连想着这是哪门子的照料，自己伸手去拿桌子上的水。然后一个不稳，撒在了孟榕的大腿上。
孟榕一个激灵，“你可算是给老娘醒了。”
“师尊，我睡了多久？”
“二十年吧。”孟榕随口说。
墨云连呵呵笑，“看来师尊四十一了也仍旧光彩照人。可是我虚度光阴，睡了二十年，仿佛十七岁就在昨天，那我们的年龄差不就从四岁变成了二十四？”
孟榕一脸真会算账，“怎么，嫌我老？”
“不能说嫌，只能说勉强接受吧。”
“想得美！”又是初见狷狂笑容，“小豆丁，要想赶上你师尊我，再等等吧！”
门口掌门听着屋里动静，看来不用算了。
反正只要有猪和白菜在，哪天都是黄道吉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