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开纪实

2020-12-09 19:03:30

世情

1

“小开”这词儿现在听起来遥远的像是上个世纪似的,但我这么说,是因为小开本人和我太熟了。

儿时不懂事的时候没有钱的概念,等到有钱这个概念的时候我和小开都大了,人大了脸皮就会随之而然的厚起来,自然也就不好意思直接问人家的家产。

最开始“富二代”流行起来的时候,我们一帮朋友也探讨过要不要把“小开”换成“富二代”来叫,后来经过我们三番五次的彻夜研讨,最后集体决定还是把“小开”叫“小开”。

当时小开同志本人还挺激动,觉得大家都挺念旧。等到后来他才知道,那会儿所有人都不清楚他家到底属于什么程度的富裕,怕一下子给他拱的太高,让他有压力。

其实两人要是一起从小长到大,钱的影响就会随之变得小起来。

小开他小的时候并没怎么感受过小资生活,他家真正富裕起来得算是初中,但是小学也得活啊。

尤其小开他爸对小开八百个不放心,总觉得男孩子手里钱多了就得学坏,于是那会儿小开比我还穷。

穷就穷吧,他还好饿,所以在光荣的小学时间里,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是用一份零花钱养两个人。

纵观小开这十几二十年,他也就小学那阵衰了点,因为他家到了他上初中就彻底发家了。这对我而言挺好,因为小开终于不用抢我的零花钱了。

但是有一点我很忧虑,就是小学时候最喜欢吃的毛毛虫面包,再也没有人给我吃边儿了。

哦,后来证明我忧虑早了,因为他该吃还得吃。你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但之后我从他每次吃烧烤都吃那么几家店,而每次点都点一份烤面包的行为来看,他八成是吃出习惯来了。唉,习惯还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和毛毛虫面包同一时间还发生了一件挺大的事儿,就是在一起玩过两次的朋友被绑架了,不过所有的事儿都是在圈子里传的。

毕竟从绑匪打电话勒索赎金到直接让人民警察怼在屋子里抓起来,总共用了没到三个小时。

但这事儿还是在我市暴发户群体中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被绑架的那小子没到一周就被他老子送到枫叶国学习去了,连带倒霉的就是小开。

据他所说,他爹有一天在外面喝的走路都画圈,看见他却双眼放光,硬是在午夜十二点的空当拉着已经困成狗的小开聊了小半夜,主要问题就是围绕着要不要出国。

后来小开还是没出去,倒不是因为他英文烂到考试需要丢橡皮来猜选择题,而是他爹在搜索网页的过程中惊恐的发现。

“留学党”这三个字点出来,十个新闻有八个都是“飞叶子”,剩下两个是“飙车”。

但我觉得小开他爹还是想多了,虽然小开本人这么些年一直努力保持着“混”破天际的男儿本色,但有一点我是坚定不移的,那就是他足够惜命。

单说小开惜命这件事,我就可以扯着嗓子说个三天三夜。而且不光我说,所有认识他的人都有的聊。大家倒也不是戏谑他,就是觉得挺逗的,小开自己也觉得有趣。

记得有一年过年,我们一大帮人聚在他家,他爸妈挺支持,提前两天就从外面请回来一个西餐帮厨,还特意在聚会那天避出去过二人世界了。

那天小开特别开心,喝了不少酒,傻笑着瘫在沙发上看一堆人群魔乱舞。后来一朋友把他从沙发拉到地板上坐,一堆人围成一圈开始胡侃。

我发现聚众聊天的话题总归得从忆苦思甜开始,不管你是初出茅庐还是人到中年,反正要不说点什么过去的事儿就像是白活了一样。

开始大家还挺正常,基本上属于回忆回忆学生时代作天作地的感人事迹。

但后来剧情急转直下,众人矛头纷纷对准小开,小开晕头转向的接受了大家的一致批判,他自己边听边乐,醒来后却毛儿都不记得了。

基本上年轻人都得有一阵儿是比较膨胀的,尤其是男生,尤其是有钱的男生,尤其是有钱且成绩不怎么样还乐意招猫逗狗的男生。小开虽然非常符合这种设定,但他不一样。

小开从上初中开始学着打架,但一次都没被抓过。总结各类战斗经验,基本上就一句——打完就跑。

人家男孩子打架属于打完一顿再打两下,他属于打两下就算打一顿。有时候我们这帮人在酒吧喝多了也会提起这件事,问他怎么那么怂。

小开就笑,也不解释,只招呼着大家喝酒。实在被逼问的招架不住就吊儿郎当来一句,因为我惜命呗。

大家一看这话都露出来了,也就放过了他,但有心人一瞧,就会发现小开眼睛里猫儿精似的。

忘了说了,当年发生那起绑架案之后,小开虽然逃过了被遣送出国的命运,但却没逃过被他爸提溜着被迫挨收拾。

小开他爸白手起家,从一无所有到现在坐拥亿万家产,除了商人普遍的信命之外就只剩下信自己。

他一想儿子是不能送出去了,但总得想些办法让他学着保护自己啊。怎么办呢,头疼了能有小半个月,最后一拍脑袋给小开找了个习武的师父。

我后来一直觉得小开之所以那么惜命,可能就是因为习武的关系。关于这事儿我还真问过小开,那时他一脸严肃的坐在沙发上听着,灯光晦暗,他时不时的跟着点点头,最后告诉我,不是。

但我觉得是不是不重要,因为这习惯挺好。包括他后来考驾照,一般的富家子弟要不就凭借着父辈的关系买一个回来。

要不就报个vip班天天车接车送被人求爷爷告奶奶的请着去学。小开可倒好,赶着七月份的大太阳,每天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跟我挤驾校的班车,低眉顺眼的装孙子。

但毕竟是装孙子不是真孙子,他装模作样三个月,最后还是破功了。

2

对于开车我一直以来都是拒绝的,因为懒。其实主要还是蹭车比较方便,大部分时间可以达到车接车送,剩下不方便的时候蹲马路边儿打Taxi也能接受。

但是小开不行,小开觉得你要是有个奔驰宝马还能找个司机装逼,但你要是买个保时捷法拉利就比较困难了。总不至于拉着人妹子蜷在后座谈情说爱啊,不合适。

在我看来合不合适都无所谓,但小开不那么想。小开是个不能安分的主儿,他能下定决心老老实实学车已经算是对自我的极大让步,他爹尤为高兴,觉得儿子成长了。

这段学车经历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了小开的谈资,也成为了我市大中型土财主们劝说儿子脚踏实地的优秀案例。

但我觉得这帮爹们肯定只说了一半话——因为小开他爸后来给小开送了一台屎黄色的兰博基尼。

小开为了得到这台兰博基尼可算是卧薪尝胆,重点他不仅自己尝,他还强迫我尝!等到我们一同登上了前往郊区的驾校班车上时,我才知道一切为时已晚。

七月份的大太阳基本上能晒死个人,小开可能是偶像剧看多了,临着学车前一天特意在批发市场买了一套据说没到一百块的假名牌运动装。

每天衣着朴实,举止羞涩,恨不能在脑门上写一个大大的“穷”字。

而基本上所有的驾校教练都是个看人下菜碟儿的主儿,我是真好奇小开会和他说什么,但我憋着没问,这事儿还是后来教练跟我说的,他把小开叫做“那个家里养鸡的人”。

小开和我前前后后一共练了三个月。中途几次差点被教练骂死,我是真心害怕小开一怒之下做出点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儿。

好在他一直很克制,只在每天下了班车后开启维持半个小时的国骂。他骂他的cnm,我吃我的冰淇淋,谁也不管谁。但其实我没告诉他,我在心里也骂,因为教练有一次想摸我大腿。

事情最后还真败在大腿上了,不过不是我说的,是别人说的。

纵观这么多年我和小开之间的关系,基本上就是你帮我怼个人我帮你打一架,不同的是我帮他都是初中以前的事儿,而他帮我都是初中以后的事儿。

忘了说了,我们那个小圈子里还有个挺逗的人叫顺子,年龄和小开差不多大,长得不错,在念书那会儿很招小姑娘喜欢。

这人对小开来说很重要,因为谁都不会想到,几年后这人竟然救了小开的命。

但当时他俩对此都一无所知,他俩只是关系好,还不是一般的好,是那种跟穿了同一条裤子一样的好。

那天小开沉着脸躲凉棚下给顺子打了个电话,二十分钟后顺子带人开着五辆越野围了练习车。教练有些懵,前一秒还想探头出去说话,下一秒就被副驾驶的小开薅着脖领子拽了下来。

我也懵,但我没动,因为我知道小开不会吃亏。

估计顺子和我想的一样,他也没怎么着急,就眯着眼睛从正对面的车上下来,余下的车里呼啦啦的涌出十几个人。

他也热,揣着手一路小跑过来,嘴里恨的直骂娘。我们俩不急不慌的蹲在阴凉地儿看小开作,谁也不动。

那是我第一次正面直观的看小开打架,他把人按在地上抡拳头砸,刚开始的时候教练还还两下手,到后来就成了单方面被殴。

周围围了一圈人,谁也没敢动,那场面有点魔幻现实,但看起来挺爽。顺子问我教练怎么着小开了,我说我不知道,不过那人不是什么好鸟。

旁边有人听我们这么说一脸惊愕,然后告诉我说小开听见教练跟别人说睡了我了。

岂有此理!顺子一声怒喝,也抡着拳头去了。

事情最后以教练被开为结束,小开左边眉骨被砸了一下,后来肿的老高。顺子右手打人的时候掰的不轻,从虎口的地方开始发紫,挺吓人。

不过谁也没在意,当天晚上我请客出去吃了顿火锅,三个人闷头闷脑涮了两个多小时喝了半打啤酒,一共花了没到三百块钱,但很开心,彻头彻尾的开心。

不过如今想想,再近,那也是好些年前的事儿了。

多年之后,二十多岁的小开一个人站在澳大利亚的街头上,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人山人海。他估计也是觉得寂寞,所以到底背着夕阳给自己拍了张照片。

景色很美,小开头发乱的跟鸡窝似的,但笑的挺开心。

小开把照片发在ins上,其实想说的话有很多,但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句——“天气真好。”

而十八岁那年,小开给了顺子一个充当英雄的机会,顺子也乐呵的接受了。

我们三个吃完那顿火锅之后得有小半个月没见面。我倒是一切都还好,攒了军训的时间避暑,倒也不是懒,医生不允许。但我万万没想到小开和顺子也没训。

小开打教练的事儿被他爸知道了,他爸首先对他惩恶扬善的表现给予了表扬,然后铁石心肠的把小开关了一周的禁闭。

倒也不是禁闭,就是外面人进不去,里面人出不来。而顺子则比较倒霉,他打人的时候力度不对,把手打骨折了,第二天一早右手肿的跟馒头似的,他爸一看不得了,当即就把人送医院去了。

这事儿是我先知道的,怎么想都觉得得跟小开说。

说时小开趴在二楼的窗台上,窗户一开,差点没把他热一跟头。

“卧槽!这天气得是老天爷喷火了吧!”

我在楼下热的糟心,他从里面扔了本杂志让我扇风,边吐槽边皱眉。对他的这种反应我是不予理会的,只告诉了他顺子光荣住院的事儿。

小开是真着急,下一句“卧槽”还没骂出来,一条腿就已经从窗户里伸出来了。

小开要是就这么跳下去,十有八九也得住院。这大热天的看望一个病人已经很不容易,再添一个我估计也得跟着进去一趟。

我还想着怎么有力的阻止他,结果小开可倒好,低头朝楼下看了一眼,那条腿瞬间抽了回去。

忘了说了,小开不仅惜命,他还恐高。

至于他怎么出来的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几分钟后从楼里窜出来一个散发着白气的人影。

小开在空调房里待了太久,出来时就像一个冰溜子。后来我们两个特意在超市里买了一个果篮,里面杂七杂八的塞了好些水果,本来还想再带一束花来着。

但仔细想想顺子这年纪也不至于,显得俗。可只带一个果篮也显得不正式,思来想去想来思去,最终小开一拍大腿,在医院楼下的肯德基里买了个全家桶上去。

要不说男人之间的友情比较掏心掏肺,顺子看见小开还没显得有多激动,但在看见他手里的全家桶后可真要哭了。

顺子右手缠着绷带歪拧着脑袋,左胳膊费力的往小开那儿伸,小开也挺激动,刚使劲在脑子里憋几句煽情点的话出来,就发现顺子直奔鸡腿而去,眼睛都没眨一下。

我就在一边看他们俩个兄弟情深,然后告诉他们,时不我待吃最重要。

小开和顺子一听觉得有道理,下句话都不说闷头就是吃。顺子的手爪子不利索,吃的慢,小开就得自己吃两口,再给顺子喂一口。

他们吃他们的,我搬把椅子坐门口吹冷风,顺带着帮他们盯着点来来往往的人。

其实小开和顺子属于一类人,他们俩认识挺多年了。顺子的舅舅当年是某市某区的副区长,权力不大但也够用。

他爸靠着这根线做房地产生意做的如日中天,后来随着顺子舅舅的升官而一点点发大财,风头一时无两,省内开经济交流会议都会带上的那种。

而小开的爸爸早年做建材起家,所以两家人算是交的挺深。

这我都是后来才知道的,从前没人跟我说我也懒得去打听,但是有一年顺子过生日,晚上他攒了个局。

走得近的十几号人呼啦啦的去了一家饭店,一进门的时候还没觉得怎么样,就是挺好看的,有种真金白银砸下去的贵。

我们一伙人百无聊赖,互相逗哏,等到上菜的时候女经理带着一堆服务员进来,一口一个王公子严公子,挨个过来递湿毛巾擦手。

我浑身打一哆嗦,小开看见赶紧给我倒了杯果汁。我问他,说现在都开始这么叫了?小开点头,还抽空跟女经理笑笑,随后小声跟我说现在就流行这个。

他管这个叫——“紧跟时代的浪潮。”

3

浪不浪潮我不知道,反正那顿饭吃的是挺没滋没味的。后来经理推进来一个三层高的蛋糕,说是意思一下,顺子一面说这怎么好意思,一面关了门后使劲招呼在小开的脸上。

后来一堆人去KTV唱歌喝酒,夜越来越深,人越来越少,我碍于情面实在不好意思将两个喝的妈都快不认识的主儿丢在这儿,只能勉为其难的哄骗他们安静下来好好醒酒。

而我无事可做,挨个点周杰伦的歌看MV,那时候最喜欢的是《四面楚歌》和《以父之名》,但是再好看的东西也顶不住看一晚上,到后来我也挺不下去了,索性再不坚持直接栽在沙发上睡觉。

第二天六点不到,三个人纷纷裹紧外套从KTV出来觅食吃早餐,感觉这辈子从来没那么饿过。

也就是那会儿,天色灰暗,三个人跟没娘的孩子似的坐在街边小摊上吃包子喝豆浆,顺带着吸汽车尾气。

也就是人不多再加上头脑昏沉,几个人一来二去往深里聊,彼此更加交心交肺,就差跪地上一头磕下去拜个把子。也是从此时开始,我才知道顺子和小开的渊源。

后来这一段被我们三彻底当作黑历史封存了,因为实在太中二,没脸往出说。

好在那时候旁人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给了我们一个假装遗忘的机会,要不然这要是拍下来都估计够勒索好几顿的了。

当然,这还不算什么,因为就在一年后,顺子又做了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事儿,他追女生追的走火入魔,直接从三楼跳下来摔断了腿。

那姑娘是个中美混血儿,从小长在中国,母亲是个老师,父亲是个外交官。按理说顺子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但是无奈于人家小姑娘长得确实好看,直接甩普通少女八百个回合。

顺子那时候才二十岁,平日里出去泡吧撩妹眼都不带眨的,自从下定决心追人姑娘开始就直接化身为二十四孝好男,每天开着他那辆小宝马鞍前马后的堵校门。

人姑娘也大方,每天乐呵的看顺子献殷勤,就是不上车。

对于顺子为什么会跳楼我和小开一直搞不清楚,唯二清楚的人都死咬牙关怎么问都不说。

那档口两个人已经好上了,顺子和姑娘的学校隔着两条街,没事两人就混在一起吃饭。小开有时候跟着蹭一顿,但没蹭多久,因为这三人纷纷表现出对学校食堂菜品的极度不满,说什么也不吃了。

本地念大学,其实跟上高中没什么区别,都是一回事儿。除了必要的时候外,我们几个都不住校,吃住都努力使劲的黏着家里。

顺子确实是喜欢姑娘,大三刚开始就定好年末的时候去西藏,说要趁着年轻的时候洗涤一下灵魂。

小开和我纷纷觉得这就是扯淡,但无奈人家姑娘乐意,每天兴致勃勃的上网查攻略,各种逛商场买装备。

私下里我和小开聚过两次,有时候两瓶啤酒灌下去嘴里也念叨,真担心顺子年纪轻轻就被姑娘套牢,但是仔细一看俩人的状态没准最后真能走到一起。

反正早晚都得过这么一遭,要是真遇见个喜欢的倒也随意了。

好不容易挨到下半年,临着要期末,顺子和姑娘招呼也没打直接撂挑子没影儿了。

学校考试找不到人,家里面电话又打不通,所有人都急的要死要活,人姑娘家里就差直接打给外交部找人了。

我和小开每天就怕警察找上门,最后好在有惊无险,失踪第三天不到,两人终于传来消息。

西藏本来海拔就高,刚上去不到一半姑娘就有了高原反应,在卫生所吸了小半天氧才缓过神。一时手忙脚乱谁也没想起来给家里打个电话,好在最后有惊无险,算是没惹成大祸。

电话里小开跟顺子说实在不行就带人姑娘回来,高原反应不是闹着玩儿,弄不好真会要人命。

顺子说他都行,但是姑娘不愿意,说来都来了,不能走到一半就回去,好歹也得看一眼布达拉宫。我和小开也不好多劝,只能让他俩小心些。

顺子最后还问小开家里怎么样。小开问你家我家,顺子说我家。小开听这话就开始乐,说你是你爹的儿子还是我是你爹的儿子。

顺子在电话里骂他没正形儿,顺子说他给他爸打了好几通电话都关机,他爸现在一个人在家,他怕他喝多了出什么事儿。

小开又笑,就说挺大个老爷们能出什么事,得,等我消停了就去你家拜访伯父。

那几天小开被他爹整天按着脑袋背单词,他爹吃过不会外语的亏,看着他儿子念了大学说死说活也得让他把六级过了。小开苦不堪言,每天愁眉苦脸,说自己也不出国,学个屁的英语。

而小开他爸根本不听,该请家教请家教,全然不把小开的想法放在心上。

也就是这么对峙焦灼的两天,我们各自忙活各自的事儿,甚至小开打电话给我的时候还说早知道就和顺子一起去西藏了,总不至于一天天的这么闹心。

我们觉得生活一切正常,年底将近。

两天后,顺子他爸砸死在建筑工地。

与此同时,顺子家的整个资产被全面清查。

据说电话打到顺子那儿的时候他和姑娘两个人还没到。

那会儿他们正在越野车里,目标所到之处是布达拉宫。手机一齐响起来的时候俩人都吓了一跳。接起电话,短短的几十秒过后,两人纷纷下车,各自沉默的拎包向着相反的方向走。

姑娘连家都没回直接被他爸一张机票送往美国。

三天后顺子背着包回来。

从那之后他再也没见过姑娘。

对于顺子家发生的事儿我们所有人都避而不谈,因为没必要。事已至此,谁也没办法。小开他爸有一阵儿特别担心。

因为两家前阶段走的挺近,甚至他去香港出差还特意给顺子也带了一只新款的表。这些事放着没人提是无关紧要,要是有人抓着不放也确实要命。

小开他爸每天紧张兮兮,对小开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千万不要联系顺子,又怕小开不听劝,直接把司机放在家里专门看着他。

小开也着急,每天都一万次举起手机,又一万次的被迫放下。最后趁着某个夜晚,躲在被子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才给顺子打了个电话。不过电话没通,关机。

后来我们才知道,顺子从西藏往回走的路上就已经把手机里的sim卡掰折丢了。

4

我曾经有一段时间天真的以为所有的事情都会有个结果,但是事实证明,这世间大多数的事情都是无疾而终。

顺子彻底成了光杆司令。

他老子留下来的公司他守不住。刚开始还好,他装模作样的坐他爸的办公室上班,大家也都按规矩打卡。

没过几天就发现账面上的数字越来越难看,顺子摸不着头脑,只能找各种专业的会计和审计人士查看,到最后公司里的钱就跟水蒸气一样,见天儿的消失了。

那段时间顺子头发一把一把的掉,晚上睡不着就去泡吧,熬一整夜在趁着天亮睡个两小时再上班。但是没用,钱该没还是没,工程该下不来还是下不来,最后顺子放弃了。

他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在经久的折腾后,最终力气耗尽,只能等死。

而等顺子已经不再掌管公司后,有一次我们约在酒吧喝酒,他闷头一口气灌了好几杯,而后特别突然的开口。

他跟我们说,说小时候看的电视剧都是假的,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柳暗花明这回事,事情只会越来越坏,人也一样。

旁边几个一起喝酒的人都面面相觑,没过几分钟就各自找了理由离开。我和小开留下来分着坐他两边,以防顺子喝多了摔倒。

自从顺子他爸死后,他们家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八百年不见的亲戚们拿着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的欠条一一上门讨债,供货商和包工头也都闻讯赶来,砸门的砸门砸,砸玻璃的砸玻璃。

顺子头两天还都躲着闭门不见,到后来实在受不了,就天天琢磨着要不然就跟着吊死得了。

不过顺子到底没忍心死,因为他还没到山穷水尽,换句话说,他还有钱。

但即使到了穷途末路,顺子也没求着谁来帮他。

那时他自己拎着菜刀出门,看看周围的生人熟人,说:“谁欠你们钱你们就去找谁要,公司我已经卖了,债务问题也跟我没关系。就这样你们要是还觉得不满意,砍死我也行。”

他把刀往出丢,没人敢捡。

这些事我和小开都没亲眼见到,大多由旁人转述而成。但是后来小开跟我说,他爸说顺子是我们这一帮里最有潜力的,就是年纪太小了,他爸要是能再活三年,这个家顺子也就保住了。

不过生活没有如果,顺子彻底和他爸留下的企业没关系了。

他每天溜溜达达的活着,也没觉得多不好,该怎么样怎么样,就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冷清些。

几年过后,顺子凭借着电竞产业再一次发家。好多人都说顺子这人命好,年少死爹,半个倾家荡产之后还能站起来,算得上老天保佑。

每当听见这话,我和小开就特别想拽着人脖领子打一架。顺子倒挺平静,不辩解也不生气。后来渐渐的,他也开始喜欢说自己运气不错,老天眷顾。

有时候我也问他,说你真信他们说的话?顺子点点头,然后告诉我,不信。

那时候我们都二十好几,正式步入成年人的社会。人人都说有规则,但规则又都是假的。

也是这时候,小开经历了他人生中截止到目前为止最大的一次劫难,也是由于这个劫难,直接让小开最后选择了移民。

——他被人指控非法持枪。

持枪这种事在国外看起来好像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在国内这是非常要命的问题。

本来小开最开始听见这事儿还没放在心里,以为是有人逗着他玩儿。结果没过两天,就有警察上门要求他协助调查。

事情里里外外弄了有小半个月,虽然不至于满城风雨,但影响极大。况且正赶上小开他爸的公司预备上市。

时间擦的紧,到最后连他爸都怀疑自己儿子是不是真的藏了枪,要是真的藏了,他就准备要劝他儿子认罪了。

结果该找的律师都已经找完,可小开这儿怎么都不承认,打死都不认。后来还是顺子想了办法,他通过一些方式找到了报警的那个人,而后顺藤摸瓜寻到了幕后黑手。

最后事情因为没有证据不了了之,但我和小开都知道,这件事顺子绝对是帮了大忙。而顺子和我们也都知道,小开能无端的被人泼脏水,十有八九是跟公司上市有关。

当然,还有件事是顺子当时没说但是小开后来知道了的,那就是当时报警的人我们都认识。

生活是什么?它欺骗了你,却又让你无话可说。

小开他爸的公司成功上市,小开也顺利的移民到了澳大利亚。

有时候想想其实这样也挺好,因为小开经历了这次之后就真的长了记性,他不再像念书那会儿那么轻易的相信别人。

小开用他爸的钱在澳大利亚开了家投资公司,没事就看看企划案,投投钱。后来因为机缘巧合投了国内的两部电影,本来是无心插柳,却没想到真的赚了钱。

小开回国的时间越来越少,他已经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了。后来我问他,说当时你那么讨厌英语,可是这才过了几年,你就已经可以在澳洲很好的生活了。

小开听着听着就开始毫无形象的大笑,他裹着衣服迎着雪,说:“老子他妈的还是讨厌英语,但是现在的我和以前不一样了。我现在做事是可着必须做的先来,然后是应该做的,最后才是喜欢做的。”

说完他深深的叹一口气,骂了一句:“这狗日的生活!”

5

年节刚过小开就买了一只猫,三千块左右,英短,两个月不到,小爪子软绵绵的,没事就愿意吐个小舌头。

小开的朋友圈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放过他健身的照片,全是猫。猫吃个食儿照一下,喝个水照一下,拉个屎也要照一下,照片多到我们一溜朋友在底下严重抗议。

但他自己觉得挺好,照样爹似得炫姑娘。

小开吃饱了没事儿就给我发视频,非让我说他的猫长的好看,但我觉得不行,因为他的那只猫看着有点傻。

就因为这句话,小开一气之下给我剧透了两部我已经期待许久但国内迟迟没上的电影,到最后我被逼无奈只能给他发微信红包以表歉意。

给钱可以,但我心里非常不服。估计是小开向顺子得瑟了这件事,顺子没过两天就打电话给我,一边深切慰问一边信誓旦旦的向我保证,说他有朝一日就算有猫也绝对不会成为小开那个样子。

说的情真意切但我一个字都不信,而且不光我不信,小开也不信。

但小开是个实干家,他想了个招儿——赶着父亲节那天送了顺子一只猫。

小开在澳洲回不来,但钱到了。因为他直接在宠物舍里订了一只,就等着我把猫给人送过去。

顺子收到猫挺镇定,任由小东西满地打滚,也不看它就自顾自的喝酒唱歌。我十分开心,觉得小开这次的算盘打错了。

不过事实证明我还是太年轻,等我下次再去顺子家的时候,就发现他虽然不在朋友圈炫猫,但他在微博炫。我无奈的揉揉小东西的脑袋,问顺子猫叫什么。

顺子蹲在地上修猫架子,然后告诉我它叫一一。

顺子曾为了一一跳楼,现在一一终于属于他了。

小开最近的一次回国是几个月前,我们共同的一个朋友结婚。呼啦啦的一堆人聚在一起,陪着新娘嗨最后一晚。

但我们都挺为她高兴,因为他们俩是我们圈子里唯一一对从小谈到大,最后终成眷属的人。

有一次我和小开也聊了起来,说如果当时顺子家没有发生那件事,他和一一会不会真的在一起。小开还真挺认真的想了想,最后摇摇头,他说不合适。

可究竟什么是合适呢?谁也说不清楚。

这场婚礼直接影响了我市小圈子里的所有适龄婚育男女。

小开被他爸整天打越洋电话念叨有没有女朋友,小开跟我们多次吐槽,说多亏离得远,要不然说不准更得多闹心。

顺子还好,他现在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谁都不敢催他。这两年他也断断续续的交了几个网红女友,不过都是闹着玩,我们也都没放在心上。

而我也刚刚结束一段恋情,但是并不觉得有多难过伤心,可能是和平分手谁也没亏欠谁,所以也都还好。

我过生日那天顺子和几个要好的朋友早早的来了我家,我们基本上都不太会做饭。顺子被众人赶鸭子上架,咬着牙的以厨房不炸为前题煮了碗长寿方便面。不过他的水添的少,面无比的咸。

我们一堆人呼啦啦的点了一堆外卖,然后在客厅里围着桌子打牌。后来我趁着去洗手间的空当看见顺子坐在书房里安静的和小开视频聊天。

澳洲比这里早两个小时,但天色看过去其实差不多,好像我们之间只隔着一个手机的距离,而不是一整个南半球。

至于当时说了什么其实我已经有些记不太清了,喝了酒,就只顾着开心。

后来不知是顺子还是小开提了一句,说我们碰个杯吧。

我们三个谁也没犹豫,杯子“哐”的一声就磕在了屏幕上,样子看上去还是有点傻。

但是傻就傻吧,毕竟再没有比这更快乐的时刻了。

【完】

渡伊
渡伊  VIP会员 温暖的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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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引得自己的男友和自己最亲密的朋友反目成仇?“我也能看看那个……阳间吗?” 曹颜妍指了指被曲琪收走的平板电脑,有些留恋地说道。 “当然。”曲琪微微一笑,把平板电脑递了出去。 可是曹颜妍却一改之前的爽快,伸出的手犹豫了一下,表情有点不太自然。最后她鼓足了勇气才轻轻接下平板电脑,并且战战兢兢地把目光放到屏幕上。 果然如她之前所想,只要一看那屏幕,就会自动亮起来。她知道,只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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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没请祖宗家堂?”“今年没请出来。”姜志远说话有些尴尬。 “祖恩宗德泽百世;子孝孙贤惠千秋。” 祖先家堂上面的对联,赞美着祖宗广积阴德,祝福着子孙尊贵鸿达;字体更是笔墨横姿、劲骨丰肌。 姜志远端坐在椅子上,看一眼堂屋正中墙壁上挂着的姜氏家堂,又看一眼八仙桌上给先人们摆放的各种贡品,听到屋外不时传来的鞭炮声,一种过年的气氛笼罩四周。 满意的微笑浮现在姜志远脸上。 再过十几个小时就是除夕。虽说

老公犯了让我欢喜的错

他们没有动筷子,只是在悄悄地流泪,老太太说,吃完这次火锅,她就再也不吃火锅了。 他和她站在窗前看雪,手拉着手。雪已经下了一个早晨,院子里那颗石榴树好像穿起了白毛衣,看上去挺暖和的。 他 岁,她 岁。他是她的老夫,她是他的老妻。他一辈子都是由着她的性儿、由着她管家、由着她闹性子、由着她给他搭配衣服、由着她年节时擦拭家里那个火锅子。 那棵石榴树曾是他们的女儿栽种的,那时它只有一根筷子那么细,如今

小镇少女上位记

我不是主管唯一的小三,所以我要坐实这个身份,我要光明正大的当小三。(一) 我叫林酒酒,很多人夸过我的名字,酒酒,酒酒的上口又好听,这是我父亲醉酒回家后抱着一个白酒瓶睡在水泥地上,被家里人说得不耐烦随便取的,因为第二天就要去上户口了,不急也得急。 本来单取一个酒字,但办理人员随口说了句像个男孩名,就改成了叠字。 他们无所谓,我也无所谓,一个代号而已,我不可能因为一个名字重新出生,从女孩变成男孩,然后

生活在口水里

在车上,我努力回忆她的事情,却发现没有什么印迹了,只是记得她那快活的表情。她和我是童年时的玩伴,我初二转了学,她初二辍了学。 后来听说她先是在某地打工,之后又奔波了几个城市到了广州打工。 听说她十六岁生了一个孩子,是个男孩。 听说孩子的爸爸是贵州人,她和孩子爸爸在广州一家加工厂上班认识的。 又听说她过年前一个人回来了,她跟孩子爸爸分了,孩子在双方和平协议下给了爸爸。 过年放假回老家,我见到了她。

转胎丸

看见这枚小小的药丸子了吗?吃了它,只生男,不生女…… 天寒地冻的二月天,随着井家第四个孩子的呱呱坠地,迎来了这个家里唯一的男娃儿。 井老五满心欢喜的抱着他这个来之不易的宝贝小子,高兴的嘴角都要咧到了耳朵根,井老五的媳妇躺在白被单铺的病床上,喜极而泣。 她心里终于吐出了一口怨气:这下再也没人能说她是生不出儿子的母鸡了,也不会有人在背后嚼舌根说她老井家是绝户了。 井老五给他这个宝贝儿子起名叫栓柱,媳

生活出现了一个高富帅

平凡的都市生活忽然出现了一个高富帅,白领女性刘美玲能否把握机会,逆袭人生? 在深港市这样的一线城市生活无时不在压力之中,个人那点卑微的努力,就像一滴水珠扔进去大海,连个水影都看不到。 虽然抬头看去,一幢幢大厦直耸入云,但是更多的是在底层为生活穿梭来回的普通人。 来到深港市才四五年,但刘美玲还是靠着自己的努力站稳了脚跟。 她是一家电商企业的运营主管,靠着精明强干的业务能力,尤其深入研究过搜索排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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