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冥界两支定界神笔,一正一逆,一曰判官,一曰忘忧。一断因果,定寿数,写来生命格;一改前缘,通地狱,改今生福祸。
楔子
古神话故事里,女娲炼石补天,捏土造人。在故事的最初,还没有人这个品种的时候,女娲娘娘也只是按照自己的样子捏了两个泥娃娃而已。受宠的那个叫白矖,因为她更像自己,温柔美丽善良,而我,据说更像蛇一些,骨子里都是冷漠自私。所以,神魔大战之后,我被放逐了。
地之垠,那个黑暗冰冷的地方,暗更像粘稠的物质,摧残你的每一根神经,似乎一不注意,就会入侵你的身体。
这个诸神诞生之地,是从盘古大神脚下溜走的满是混沌之气的边角,其中清气逐渐孕育了一系列的大神,直至女娲造人消耗掉了最后一分灵气,唯余浊气,不属三界,更无法归于天地。更在妖族孕育之初便被上界施展了各种手段加了层层封印,使这个地方自成一界,进不入,走不出。
后来,拥有灭世之能的蚩尤闯出去,造成天界崩溃天河倒流的局面后,这里便被遗弃白矖了,成了没有犯人的囚笼。这里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不同纬度不同的时间流速,导致了不管是什么在这里都会逐渐凐灭,什么都不剩下,只是这个过程,却足够漫长。
那时候白矖来看我,给我留下了一粒种子,说是诞于混沌之初,是盘古大神化身的桃林里结出来的,西王母的蟠桃林就是那里的果核种出来的。她希望给我找点事情做,或者说,能真的让这颗种子结出果子,给我生的希望。
可是,我怎么会信她,怎么能信她,她继承了娲祖作为人的美丽聪慧,怎么会没有继承娲祖作为人,人性深处的其他东西呢?
我怎么会忘了我是怎么从天下唯二的骄子,一步步沦落到现在这一步呢?可能是绝境里的希望太诱人了,我没能忍住,可,果然,这个世界最残忍的是希望。它总能诱惑着你一点点降低底线,放弃尊严,成为一摊连救赎都是奢望的烂泥。
白矖月走后的一百年里,我总是将种子带在身边,贴心的收在怀里,不管我是醒着还是睡着。然后有一天,它生根了,我兴奋极了,这里总算要有第二个生灵了。
但,紧接着,它就像带着高纬度的戏谑和高傲,在我手足无措的阻拦里,直接穿过我的皮肉,扎根在我本就难得跳动的心脏上,汲取我本就不多的灵气和血液。于是,我日渐衰弱,它却一点点成长,抽条,生叶,开花。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它的枝头有了点点青涩的果子,却没有长大的痕迹。我亦从恨不得与它同归于尽,一起化为灰烬,到不得不与之共生。你能想象,每一根血管里都有根须缓慢生长的感觉吗?它每一秒都在入侵式生长,偏偏给你留出足够的余地,呵,竟意外的宽容,宽容的残忍。
白矖又来了,我从她讶异的眸子里看到了贪婪,我笑了意外到又觉得情理之中,我以为她会虚伪的解释,维持她最起码的,在共生之人面前的得体。可是,她真的很乐于打破在我心里对于她的定义。
“别忘了,虽然你我已经位列仙班,享受着高于这个世界大多数神,仙,人。但,我们的本质就是泥土啊,在这些上古之物这里,都是可扎根生长的……”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我胸口那棵一直平静优雅的桃树开始疯狂的伸展枝丫。我眼睁睁的看着昔日一直优雅尊贵的白矖狼狈的逃窜,却终究无力的被枝叶圈起结成一个大茧,一丝血肉都没有留下。但,白矖还是逃了,以牺牲灵体为代价,只余残魂。
白矖美丽的躯体被消化完,那些果子就逐渐成熟了,发白,变粉,丝丝缕缕的外溢着诱惑的味道。不知道她出去说了些什么,这里的封印愈发严密了,各种禁制像不要仙力一样,死皮赖脸的贴过来。
但,白矖十万年的因果之力,生生将两界死死的联系起来。桃树生出一条金色的根茎,从小小的空间裂缝里钻了出去。于是,这个世界的沧海桑田,世事变迁,多了我这一个冷静的旁观者。
我本只在妖族游荡,毕竟当初算起来我们也是同枝而生,尤其那个汲取了大部分浊气的妖,是一只蚀龙。因缘际会,我给了一条快饿死的青龙一颗我的果实,然后他干掉了兄弟成了新的妖王,并叛出妖界,摇身一变成为了上界的护殿神兽。娲皇气的要死,清算起来,说他杀孽过重,天帝只好装装样子罚他人间历练,毕竟妖界的王向他俯首称臣了,
耽与因果,我受了重创,曾经三百年未曾开花。后来我便知道了,想要给别人东西,要先拿走一些什么,它的,或者别人的,银货两讫,这样清算因果时,自己才不会被牵涉过甚,引火烧身。
第一次与人界有牵扯是什么时候呢?嗯,我其实不太喜欢和人类打交道,虽然他们最初一样是包含混沌之力的泥土捏造而成的。
可是经过万万年的发展,血肉繁衍,最初的土灵几乎消耗殆尽,而且经过轮回台,根本不知道牵扯了多少因果,虽然我现在是棵树,也觉得难以消化。
毕竟那肉身录存了太多善恶,可是,我需要,所以,我接受他们亲缘的血肉,帮他们完成心愿,尽量不让自己沾染太多因果。
那条青龙下界为帝,却生在了烦乱的六国时代,它又不是个省心的,一心想要一扫六合,不知是残留的记忆,还是该死的因果纠缠,他献祭了他的假父和他同母异父的弟妹,千刀万剐的分清了筋,骨,肉,贴心的帮我剔除了难以下咽的创世神赋予他们的灵骨。
我舍了一条枝丫,不知道多少年才长出来的,赋予它一些因果之力,数不清的人才聚集而来,帮他成就伟业。
然,一切功成之际,他带回来了一名女子,花容绝世,比天上的仙子不遑多让,甚至眉眼有几分白矖的神采,名曰阿房。战后本该休养生息的时候,他倾全国之力,为她打造阿房宫,其实也不能说全然为了她吧,作为一个看戏的,我很清楚,这份独一无二,只是让天下人清楚的知道,他们的王受天眷顾,可以拥有最好的一切。
可惜,他的天下是付出了代价换来的,天界本来另设了帝星,而他只是来历劫的。但身为妖族金龙血脉最薄弱的青龙时他都心有凌云志,更别提他已经摸上王座,怎么甘心屈居人下。
他再一次来找我了,点燃了自己的精血,强打着镇定,问我这次要什么。
但,他除了躺在甘泉宫里老迈并没有生机已然漠然的生身之母,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了。我摇了摇头,看着他眼睛里隐隐的绝望,六国归一,可纷繁的人世真的太复杂,人一旦有了野望,能迸发的能量真的强的无法估量。
他扭头走了,然后花了五个月的时间,建造了一个万人坑。六国降兵,王室贵族,天下儒生,什么都有,血腥味几乎熏红了天际,坑里像是一锅八宝粥,涌动着斑驳却巨大的能量。那时候的人们就像泥土里绽开的花,光明灿烂,每一颗跳动的心脏都有勃勃生机,正是刚刚长成的我最需要的。
我没忍住,根系缓缓游弋,然后深深的扎了进去,贪婪的汲取。我还是为窥测天机付出了代价,枝叶枯槁,灵识险些溃散。
如若不是吸收那些能量,或许我仍要经历不知多少洪荒才能长成,如果不是已然和我同命同生的桃树在清算的最后一刻拉着我逃回去,估计,我就只是天地间一颗宝树了,食之可增寿数仙力,却谁都可以摘回去尝一尝罢。
故事永远狗血,阿房本来是瑶池清音仙子,下界助帝星江山永驻,造福一方的,结果被赢抢了先。
阿房不可抗的吸纳所有紫气,源源不断的供给帝星,只待帝星长成,阴阳调和,生生不息。赢放在身边这样一个女人,就算混沌因果可以偷天换日,难免天下动荡,万民不安,帝星韬光养晦,拿回去自己的东西指日可待。
赢沉默了,阿房是他心之所向,可,江山亦是他不可割舍的,付出了代价才求来的。
终于,建造了大半堪比殷寿的摘星楼的阿房宫被焚,火光冲天,三天三夜,终于只剩废墟。红颜天妒,那个曾经让神都心动的女人终究像开败了的花,倒在了血泊里,失了所有颜色。
娇嫩的唇失了原本的血色,口角一抹殷红,张扬又凄艳:“吾主,这就是你要的?妾成全就是了,何劳主亲自动手。”
她抓住剑刃更狠的向自己拉扯,嘴角带着浅笑,瞳仁里不敢置信的光一点点浅下去,终究暗淡,再无往日灿烂。
或许是死了凰星,或许他的铁血手段,他的江山稳了,却没人再看他笑过。他一日比一起更威严,似乎无喜无怒,所谓少年意气,骄矜傲气都在那场阿房宫的大火里一起烧干净了。
经年,他垂垂老矣,尊自己为帝,呆坐在高高的王位上,纵使三千后宫,坐拥天下,仍旧称孤道寡,或许,这些年他真正有的也只有自己。
我终于完全消化了他的祭礼,长成无惧天道因果的……一时我还真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我超脱六道之外,与天地共存,却再也没有同类。
后来,我再也不愿踏足人界,窝在自己的小界里享受开花,结果,落叶,一切静好。
只是听说,后世称,始皇最爱阿房女,那座被焚毁殆尽的阿房宫成了始皇爱的证据。《阿房赋》历久弥新,而那个故事亦散发着浓浓墨香,说是历史承认的偏爱。
只是听说,九天之上的青龙无所谓的让出了瑞兽的美称,单身了无尽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