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也不知在河边坐了多久,等我反应过来要回家时,街上熙攘的人群早已散去,只余下没卖完花灯的三两小贩一边叹气一边收摊。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吧!”
有了方才在河边一起啃鸡翅的情分在,我对这个人倒是没那么戒备,但听他说话还是忍不住翻白眼。
“别以为和你一起啃鸡翅咱们就很熟了!我连你名字都不知道,心得有多大才会让一个陌生人送我回家呀?”
“我叫言慕,这下你知道了。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想理会转身便想走,却被他拽了手腕,“你不说我就不让你走。”
看他嬉皮笑脸的样子,真是白瞎了一张俊脸,挣扎了一下,纹丝不动,手腕处传来隐约的痛意。
眼珠一转计上心头,我趁他不备迅速掀开他的袖子,在他手上狠狠咬了一口,他吃痛低呼间只得放开我。
牟足了劲一口气跑出好远,转身去看,他还在原地,捂着被我咬过的地方,气急败坏咬牙切齿的盯着我。
看他狼狈的样子,顿时心情大好,冲他做了个鬼脸。
“你记住了,我叫红药,再也不见。”转身挥手再见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很是潇洒帅气。
从来都是我停在原地看着被别人远去的背影,期待有人能回头,这是我第一次扔掉别人转身走开,感觉就是爽啊!
我哼着小调回去,悄悄溜到傅府后门扣了三下,门打开了一条缝,露出含湘焦急的小圆脸。
我被她一把拉了进去,回红药居的路上被她一路数落,我低头作出一副心虚愧疚的样子,实则一句话没听进去,脑子里一片浆糊。
走到门口,我和含湘俱是一愣,只因那盏在暗夜中发出暖光的兔子花灯,照耀着晚归的人。
“咦,小姐,这是哪来的花灯呀?好可爱。”
含湘跑过去将灯取下来放在手里仔细端详,回头见我脸色不对,只是死死盯着那盏花灯,又将它挂回原处。
我一言不发的朝前走去,路过那盏兔子灯时几不可见的停留了一瞬,便径直进了屋里。
第二天我才起床,含湘就慌慌张张跑过来,我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小姐小姐,昨晚那盏兔子花灯不见了!我一大早起来就没看到,会不会是家里进了贼啊?”
我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反转太大,我本来想怪含湘几句,吓着我这脆弱的小心脏,但她最后这句话硬生生让我将责备的话咽了回去。
“孩子,你还是太小了,缺乏社会经验啊!偌大的傅府,若是真进了贼,去偷哪里不好,怎么也不可能来偷这最穷最破的院子呀!”
含湘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般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连连称是。
确实,估计谁都想不到金碧辉煌的傅府里还有这么个落魄的院子,院里除了一堆花花草草,再无其他,连贼都不愿光顾,百分百安全。
“可是那盏灯好可爱,不见了真是可惜。”
我装模作样咳了几声,拿捏出小姐的姿态,“不见就不见了吧!屋里也不缺这么盏灯。”
说罢,与含湘相视愣了三秒钟,接着相对而立捧腹大笑。
9
不再关心沈慕寒的事情后,日子恢复了以往的安宁与平静。自那次书房谈话后,傅将军似乎想起来还有这么个女儿在,时不时让管家给红药居送些东西,过得比以前宽裕些。
沈慕寒和傅嫣然的婚期定在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我挤在人群中跟着送傅嫣然出了傅府的大门。
沈慕寒骑在马上,身着喜服,身姿挺拔,笑容和煦。
我就这么远远的看着他,清晨的阳光正好,晃得我几乎迷了眼,使劲儿睁大眼睛不让眼眶里的眼泪流下来。
我的意中人,也该是这个模样吧!
含湘说,都城里万人空巷,百姓们都赶着热闹来看这场盛大的婚礼,十里红妆都形容不下的排面。
彼时我正在拾掇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闻言不经意间剪断了一枝开得正盛的翠菊。
“心情不好干嘛拿花出气?”
调侃的声音有几分熟悉,我转头看去,果然是言慕,正好奇他为何在这里,电光火石间忽而明白了缘由。
“臣女参见殿下。”
含湘一看手足无措看了我一眼跟着行礼,却被他打发了出去,自顾自在石桌前坐下,倒了一杯栀子花茶在手里把玩。
“真没意思,在本王面前,你不必这般拘礼的。”
言慕,慕言,正是当今最得皇上宠爱的六皇子,年纪轻轻便封了安王,其母又是圣眷正浓的莫贵妃,风头无两。
除了凌王,他便是太子呼声最高的人选,若考虑皇上的偏爱,安王上位的可能性还是很高的。
我心里很是郁闷,好端端的怎么就招惹到这些皇亲贵胄了,一个都不省心。
“本王方才在人群里看到你了。”
“那又怎样?我送姐姐出嫁,很奇怪吗?”
沈慕言似是想看透我心里所想,绕着我转了一圈,倾身过来对我耳语。
我如遭电击般后退几步,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愕,他似是很满意我的反应,笑盈盈看着我。
“芍药,本王等你的消息。”
说完转身便走,我反应过来追出门去,对着他的背影气急败坏的大吼,“沈慕言,我叫红药,不叫芍药。”
他闻言停步,转头对我邪魅一笑,“这不都不一样嘛!”
“一样你个头,不一样!”
他并未理会,继续往前走,学着我那晚的样子,背对着我朝我挥手告别。
我继续修剪花草,等含湘来时,小花园里的花已被我尽数糟蹋了,有的被剪了花枝剩下枯叶,有的直接横腰截断,死相凄惨。
含湘忙把我拉出来,不让我再靠近花园一步,心疼的收拾残局,我连着打碎了三个茶杯,脑子里翻来覆去还是沈慕言在我耳边说的话。
“若你愿意,本王可给你更盛大的婚礼。”
10
还未等我想清楚沈慕言话中的含义,他便亲自上门与傅将军议定了我的婚事,以三媒六聘之礼,迎我入安王府,为侧妃。
含湘来报时我正调着桂花膏,闻言手中的调色盘应声落地,连围裙都顾不上摘下便冲出门去。
我一路小跑,逮着人就问路,几番折腾才找到傅将军的书房,不顾管家阻拦,直接冲了进去。
“为什么?”
他还是像我之前来的时候一样,看着那幅画像发呆,不明就里的人,说不准以为他有多深情呢!可惜我早已不是轻易相信虚伪假象的小女孩,自然不吃这一套。
“你对这门婚事不满意?”他似乎很惊讶。
我低头冷笑,再抬起头时,早已没有了最初的惊愕和慌张。
“我为什么会满意?确实,作为一个无名无分的私生女,能高攀上侧王妃这样的婚事,全仰仗您傅大将军的威名和身份,可惜我不喜欢。”
“红药,你还小,不谙世事,为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我在弥补这些年来对你的亏欠,为父想让你过上你姐姐那样的日子,有错吗?”
呵,这样好的口才作为武将真是可惜了。我后退着摇头,指着那幅画像。
“你对不起她!你把她当成排解寂寞的工具,害她为你苦守一辈子,现在你要将我作为平衡安王的棋子,全然不顾我的意愿和将来。”
你不配做我的父亲!
这句话我终究是没说出口,我早就应该知道他是怎样的人,经过上次的事情,我以为他多少有点对于我娘的愧疚,不忍我作妾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心里还有过几分暖意。
不曾想,他愿意帮我,是因为我有更大用处。
我不该心存妄想!那日神医施完换血术,由于失血过多,我感觉自己的气息都微弱不少,隐约感觉到生机在身体里流逝的无力感。
他醒来时,看到只有我和神医在,便猜了个大概。
“既然你费尽心机讨这个身份,我便给你这个身份,你可做你的二小姐,此后好自为之。”
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语气冷漠,瞬间浇灭了我还未破壳而出的喜悦,自那日起,我在这府中身份尴尬,受尽欺凌,他果真冷眼旁观。
我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存在,不能出现在任何公众场合,只有红药居是我的栖身之所。
11
亏得这门婚事,都城上下终于无人不知。眼下皇上龙体不安,太子之争日嚣尘上,此前傅府与凌王府结亲,被众人看做是傅府站队凌王的联姻,如今忽然冒出个二小姐,要嫁入安王府为侧妃,反而让众人看不透了。
傅府与太子呼声最高的两位皇子都结了亲,不论谁当上太子,傅府都是赢家。
想必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朝中大臣纷纷与傅府交好,傅将军在朝中声望更上一层楼,傅府上下一片繁荣景象。
沈慕言确实没有食言,亲事定下来后,他便三天两头往我这里送各种珠宝首饰珍奇古玩,摆在我破旧的红药居里格格不入,迫得傅夫人给我腾了个宅院出来,指了十来个丫鬟小厮来听我差遣,我带着含湘搬了进去,依然叫红药居。
现在,我是傅府里堂堂正正的二小姐,府里的下人们对我毕恭毕敬,傅夫人即使看不惯也不会再为难我,可以坐着华贵的马车出府。
我原来所梦想拥有的一切,如今都实现了,却是凭着一个男人给我的身份,多么讽刺。
我变得越发沉默寡言,连与含湘相处话都少了,沈慕言偶尔来府中探望我时,必然会绕道去花街上那家店给我买鸡翅,变着法儿的逗我开心,却毫无用处。
有时看他离开时失落孤寂的背影,我心里生出异样的骚动,可我觉得那是遭遇别人摆布命运所以心里不甘。心里想着,若不是他还算识相知道带了鸡翅前来,我必定将他撵出去。
转眼已入冬,离我与安王的婚期也越来越近,本来侧妃没那么多讲究,但因着我傅府二小姐的身份,因着沈慕言对我的看重,我还是他第一个正式迎娶进门的妃子,所以便准备得格外隆重,连宫里的莫贵妃也隔三差五赏赐送进傅府,场面直逼傅嫣然大婚时的场景。
沈慕言有时赖在我身边呢喃,每每说着,“我说过要给你一个比傅嫣然还盛大的婚礼,我没食言吧!”
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是抬高了下巴看着我,露出略带几分幼稚邀功的神情,不厌其烦。
慢慢的,我发现自己已没有那么抗拒。他感受到我的变化,来得越发勤快,总是喜欢赖在我的院子里,两人关系突飞猛进,日益亲密。
立冬之后第一场雪来临之际,一大早我才起床,便听到外面似乎有人叫我的名字。
我披着外衫轻轻推开窗户一角,便看到沈慕言在雪地里堆了两个雪人,手牵着手,两个雪人中间撑起块不伦不类的牌子。
傅红药喜欢沈慕言。
我顿时耳根发烫,佯装生气要关窗户,他估摸着我生气了便急急朝屋里跑,没迈出几步结结实实摔在雪地里,硬是摔出个狗吃屎的姿势。
我一下子没忍住咯咯笑起来,他进屋时都没停下来,被我嘲笑后,他并未生气,略带几分憨气的咧开嘴。
“芍药,你笑了,真好!”
闻言我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故意板起脸给他找毛巾,帮他烤衣服。
见我不高兴,他便转移了话题,说他来太早了见我还在睡觉,有些无聊就在门外堆雪人等我。
他说,他的母妃要见我,他正是来接我进宫的。我愣愣的看着他跟我说他母妃如何如何喜欢我,一时间竟无法言语。
我早就听闻莫贵妃眼高于顶,不轻易看得上哪个人,更何况一个庶女,此前她命人送来的赏赐,还有这次的召见,沈慕寒许是下了不少功夫吧。
不想拂了他的好意,我换完衣服出来时,沈慕言像个孩子一样跑过来拉着我的手。
他说,芍药,你真好看。
不敢直视他眼里的光,我心虚的转开了头。入宫并非小事,我只是怕坏了规矩,就找了前些日子里沈慕言送来的一套藕粉色宫装,戴了两支简单的玉兰簪,还有我很喜欢却从未穿过的红色大氅,确实有了几分大家闺秀的样子。
沈慕言小心的扶着我出门,似是捧着万般珍爱的物件,我不由得一笑,便由了他去。
路过院中的雪人时,我接过含湘手里的伞,叫人搬了凳子,给雪人撑了把伞,再叫人拿了纸笔,重新写了一张覆盖住原来的那张。
沈慕言看我幼稚的举动,有些哭笑不得,一路上旁敲侧击的抗议。因为那块牌子被我改了,上面写着:
沈慕言喜欢傅红药。
12
在去莫贵妃所居玉兰殿的路上,遇到了沈慕寒和傅嫣然,两人在雪中携手迎面走来,就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
待人走近了,我明显感觉到沈慕言握着我的力度大了些,我回握他的手,转头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
“三哥,这是我的王妃,三嫂也在,我就不用详细介绍了。”
我微微朝他们福了一下身子就被沈慕言扶起来,我也不再客气,迎着两人的目光看去,笑得恰到好处。为了嫁入安王府不丢脸,最近傅将军可没少安排人每日给我讲规矩。
近了我才发现,傅嫣然脸上呈现出深深的疲惫之色,即使用了很厚的脂粉也无法掩盖,看见我时下意识的转头去看沈慕寒的神色。
寒暄了几句便匆匆而别,傅嫣然嘴唇动了动似乎有话要说,最后也只是勉强一笑了之。
玉兰殿果真是金碧辉煌,比皇上居所启月宫还要富丽许多,难怪朝中常有妖妃祸国的谣言,如今看来,皇上怕是将天下最好的珍宝都捧在莫贵妃的面前了。
看得出来她对沈慕言极好,对我始终淡淡的,却也没有多加为难,本来要留下用午膳,但有人来报皇上忽然犯病,便也顾不上这许多,沈慕言嘱咐随从好生送我回府,就跟着贵妃往启月宫赶去。
我心里暗自庆幸躲过了一顿坐立不安的午饭,跟着安王的随从出宫,刚打算上马车时被人叫住。
我看着傅嫣然有些犹豫,她却笑了,“不过说几句话的时间,妹妹如今深得安王喜爱,竟连姐姐都不屑理会了吗?”
听她说话这语气,已然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傅大小姐。我让马夫将车马停靠在一旁,跟着傅嫣然行至然烟稀少处,便不再向前。
“凌王妃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怎么?怕我害了你吗?”
我静默不语,只是看着她,她却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久久不能停下,我微微皱眉,上前给她把脉,脸色越发凝重起来。
“怎么会?”
她忽然挣开手,“我不需要你的可怜。傅红药,我曾经也算救过你一命,你认还是不认?”
这是要我报恩来了吗?心里想着,微微一笑,“自然是认的,大小姐的救命之恩,红药铭记于心。”
她点点头,“那便好。”说话之间气息急促,却忽然快速走向我,擦身而过时塞了方手绢在我手里,语气低沉,“交给父亲。”
心里惊诧,刚想问详细些,便看到来了两个侍女一左一右扶着傅嫣然,有些强硬的往前走,竟没有一张熟悉面孔。
“妹妹不要以为如今攀上安王府便可越过本宫去,侧妃终究是侧妃,本宫始终是高你一头,千万别得意忘形,忘了自己的身份。”
傅嫣然临走前留下这么一句,我却无暇生气。短短三个多月,她嫁入王府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脸色黯淡,说话古怪,连身边亲近的侍女都不见踪影,我思忖着,浑浑噩噩跟着随从回了傅府。
府里很是安静,皇上突发重疾,傅将军这样的权臣自然要到场,听含湘说,连傅夫人都被传召入宫为皇上祈福去了,我每日宅在院子里倒也清净,只是沈慕言许久没来,还有点不习惯。
13
我本以为,皇上龙体欠安会推迟我与沈慕言的婚事,但大婚前三日,傅将军忽然从朝中回来,婚礼非但不推迟,而且还要办得更加盛大,以便于为皇上冲喜。
各种赏赐源源不断送进我的小院子,连嫁衣都是宫里最好的二十四个绣娘没日没夜赶工缝制的,莫贵妃破例将她封妃时的头冠赐予我,全府上下受宠若惊。
恩宠固然重要,但恩宠太盛则易引人忐忑。本是我的婚礼,我却着实没操多少心,机械般的配合着进行每一个环节。
因为此次婚宴,朝堂上下不少人猜测,太子之位可能即将花落安王,所以皇上才赏下这泼天殊荣,来了不少人变着法的夸我,我看着那一张张陌生而谄媚的嘴脸,心里涌起阵阵不适。
大婚前一天,我让含湘偷偷给安王府送了信,夜幕降临,大雪依旧纷纷扬扬,我心里有几分着急,他会不会被大雪困住不能来见我?
看着镜子里满头珠翠明眸皓齿的新娘子,我不禁有几分恍惚,果然人靠衣裳马靠鞍,当年差点饿死在城门口的小乞丐,现如今也称得上明艳二字了。
其他人早已被我打发出去,烛台上的红烛燃尽,还是不见踪影,含湘提醒我亥时已过,该就寝了。
“小姐,您穿这身嫁衣真好看,怎么说来着,雍容华贵,秀丽天成。”
我知含湘是看我难过故意逗我开心,便配合她勉强扯出个笑容,想必定是比哭还难看。
“小姐,您怎么了?明儿您就嫁给王爷了,为什么今晚一定要见他呢?不是有种说法,新人礼成之前是不能见面的,不然兆头不太好……”
含湘话音未落,门被推开,沈慕言披着灰色披风,头上堆满了雪花,想是冒雪前来赴约。
看到我穿着嫁衣,盛装打扮,他愣了一下,随即笑容荡漾开来,却难掩疲惫。
含湘识趣的出去关好门,我笑盈盈的向他走去,郑重而深沉,这一刻,我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怎么这就把嫁衣穿上了?芍药,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嫁给我吗?”
他抖掉披风上的雪,把我搂进怀里,下巴想磨蹭我的头发,却被头冠阻隔,他似乎沉吟了一会儿。
“虽然芍药穿成这样很美,可我还是更喜欢你纯粹素雅的样子。”
我乖巧的偎依在他胸口,声音婉转温柔,“既然你不喜欢,以后我再也不穿了。”
他噗嗤一笑,点了点我的额头,似是有些无奈,“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着急见我?傅夫人为难你了吗?”
闻言我鼻尖一酸,偷偷抹去眼角的泪光,仰头看他,“没什么事,我就是,有点想你了……”
话未说完,便已被他深深稳住,我睁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心里升起异样的情愫,正胡思乱想间,他搂着我头的手力道忽然加重,口齿不清。
“傻瓜,闭上眼睛……”
我听话的闭上眼睛,任由自己沉沦在他的爱抚中,直到我喘不过气来,才挣扎着让他停下。
仿佛上瘾的游戏,一遍又一遍的索取,屋里弥漫着暧昧的气息。
双手懒懒挂在他的肩上,仍然有些气息不稳,侧头看向铜镜,头冠早已被取下,衣衫略有凌乱,面色有些异样的潮红,见证着曾有过的欢愉。
沈慕言一直紧紧的抱着我,似乎想揉进骨子里一般,夜过三更,他才依依不舍的放开我。
“好了,我得回去了,你也该早些休息,明天可能会很累,你要照顾好自己。”
我点点头,却执拗的要送他出去,雪依旧下着,天地间一片苍茫,我和他牵着手踏进雪地,不约而同的看向一个地方。
那是上一次他堆雪人的地方,我看向他,想帮他拂去头顶的雪。
“你现在满头的白色,就像个小老头。”
他不甘示弱,“你以为你好到哪里去?小老太婆。”
我们相视笑着,忽然停下,“你说,我们这样是不是就算携手到白头了。”
“算吧!”
他注视着我,笑容却有几分寂寥。
我忍下心里的冲动,看着他渐行渐远,身影逐渐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雪地里,才惊觉寒气袭人,后知后觉打了个喷嚏,转身回屋。
14
我一夜未眠,枯坐到天明,右眼跳得厉害。
我等啊等,等啊等,却没有等到沈慕言骑着白马,穿着大红喜服,前来迎娶我。
前院的兵荒马乱终是延伸到了后宅,耳边充斥着逃窜和尖叫的声音,一队人马冲进我屋里时,身边只剩下含湘。
“傅正南意图勾结安王谋反,犯上作乱,家眷一概收押,带走。”
不似含湘那般惊慌,我表现得异常冷静,任由他们压着我们上了马车,此刻心里最强烈的念头,竟是想问问沈慕言如何了。
马车停下,我和含湘迟迟没有动静,帘子被人拉开,竟有两个侍女恭敬的扶了我下车,我认得这个地方,这是凌王府的侧门。
我被安排住在雪园,含湘却不知被带去什么地方,那日接我下车的侍女近身照看着,好吃好喝,却不许我踏出房门一步。
整夜整夜的失眠,不知多了多久,沈慕寒终于出现,他说,一切都结束了。
我却忽然像疯了一样扑上去,抓着他的衣领,“他怎么样了?你把他怎么样了?”
“红药,他如何与你再无关系了。我已向父王禀报,此次抓获叛逆你功不可没,已赦免了你的罪责,以后,你就安心在王府住下……”
“那沈慕言呢?”
我有些神情恍惚,只是反反复复痴问沈慕言的下落,沈慕寒被我问得心烦,就如了我的愿。
“削去所有爵位,圈禁永州,永生不得释。”
我听完就晕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已是七日后,一切早已尘埃落定,我不吃不喝每日糟蹋自己的身体,希望以此减轻内心的谴责,只要清醒着,我就无法面对自己。
古板执拗如我,为了报恩不择手段,却不知,日日在权力阴影下搅弄风云的凌王,早已没有当日救我时的半分影子。
所有的幻想和期待,不过是笑话一场。
沈慕寒总是有法子吊着我的命,在我不知道第几次割腕被救下来时,他却告诉了我一个残酷的真相。
原来,当年在城门外救下我的人不是他,那时年少,他和沈慕言是最出色的皇子,也是关系最亲近的兄弟。
有一年沈慕言在边关历练回来,抑郁了几日,还拜托他找一个不知姓名的小乞丐,他追问之下,才知其中原委。
沈慕言说:“我想给她最好的一切,让她不再被人轻视,不再被人叫她小乞丐。”
时过境迁,皇权之下,昔日兄弟,终成宿敌。
沈慕寒先在傅府遇见了我,从前沈慕言对他掏心窝子的肺腑之言变成了一把利剑。
凭着几分相似的眉眼,富有误导性的互动,成功让我误以为他就是当年的救命恩人,加上我和傅府矛盾加剧,我就成了他扳倒沈慕言和傅家最有力的棋子。
截断傅嫣然的提醒,里应外合伪造傅正南与沈慕言密谋造反的信件,借与沈慕言亲近偷他的令牌调动府兵……这一切,皆是我所为。
沈慕寒抓起我的手递到我眼前,“你好好看看,就是你这双手,亲自送他去了永州,滋味如何?”
我看着沈慕寒的脸,越发觉得恐怖狰狞,俊美皮囊之下,皆是魔鬼,我尖叫着挣开他的手,捂着耳朵。
“我不听我不听,你在骗我,你在骗我……”
他粗暴的拉开我的手,双手捧着我的脸,强迫我与他直视。
“恨我吗?还想死吗?哈哈哈哈哈……”
“傅红药,你记着,只有活着,你才能找本王复仇,只有活着,你才有希望再见到他,明白吗?”
沈慕寒说完就扬长而去,不再叫人日日看着我,也不再来雪园。
我依旧每日痴痴呆呆的坐着,除了睡觉就是发呆,安分了许多,不再每日寻死觅活,行尸走肉般的活着。
我想方设法打听永州的消息,偶得只言片语,他们说,那是启月国最偏僻荒凉寒冷之地,人不分贵贱,宛如原始部落。
进去的人,便没有再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