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血的小白鞋

2021-04-20 18:01:04

世情

父亲,多么凝重的文字

却诠释了

世间所有的情愫

将每一份的爱

坚实镌刻

……

——冰心

那年我十二岁,为了能站在六一儿童节汇演的舞台上,我央求父亲给我买一双小白鞋。

我家在农村,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靠着一亩三分地还有勤劳的双手,将我姐妹俩拉扯大。尽管家里很穷,但好在我和妹妹都很懂事,知道父母不容易,平时从来都不会轻易向父母要钱。

我大我妹妹两岁,我很爱惜自己的衣服、裤子和鞋子,因为,我穿小了,还可以给妹妹穿,这样父母就不会多花钱在两个孩子的穿衣上。妹妹也很懂事,从来也都不嫌弃我穿过的旧衣服,父母很欣慰,孩子懂事,大人自然少操心。

可是,六年级那年的儿童节前夕,我却因为一双小白鞋,闯了大祸,甚至差点再也见不着父亲。

那年,因为我歌唱得好,和另外一名叫李琴的同学,被班主任选中参加六一儿童节文艺汇演。我们俩很高兴,因为全班就我们一个名额,能代表全班参加全校的文艺汇演,那是无上的光荣。

第一次登上舞台,可把我们高兴坏了。可是,高兴之余,我却犯起难来。

由于这次文艺汇演有县领导参加,学校自然不敢怠慢。根据学校里的要求,两人以上合唱节目,必须穿着统一的服装和鞋子。那是九十年代初,一个村镇上的学校,根本就没有什么校服一说。大家都穿着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衣服,根本没法统一,当然,除了红领巾之外。

和我搭档合唱的李琴呢,从小就有着天生的优越感,因为她父亲,是镇里的会计。虽然两个家庭之间有着巨大的经济和社会地位上的差距,但我们俩关系还挺不错。

六一儿童节的前一周,我们开始了排练。由于排练时并不要求统一着装,我们两人都没有按要求穿白衬衫、系红领巾、穿小白鞋。直到距离儿童节汇演还有两天的时间,老师忽然通知我们俩第二天要统一着装,参加最后一次彩排。因为,校长会亲自检查彩排的情况,对于不符合要求的节目和人员,该换的要马上换掉,学校可不能在县领导面前出丑。

这回轮到我着急了。因为我知道家里的经济条件,一直没敢跟父母开口要买小白鞋。脚上穿的解放鞋,还是十岁生日的时候买的。尽管穿着已经很挤脚了,但我还是能穿就穿,实在穿不下,才会交给妹妹。

第二天校长就要来检查排练的情况了,白衬衫我倒是有一件,平时都不舍得穿。尽管不是新的,但凑合着穿,应付表演,应该没问题。最让人头疼的就是小白鞋。也不知道哪个老师心血来潮,整出这么个要求。要知道,当时,大部分人可能都还没有脱贫,家里的条件都差不多。条件稍稍好一些的家庭,一般也只有在过年的时候,会给家里的娃儿们买一两件新衣裳。

怎么办?好不容易争取来的登台机会,就因为小白鞋而放弃了吗?更何况这是我小学最后一次儿童节了。更何况,我和小琴已经排练好几天了,更何况……临近登台表演,要是这样被撤换下来,我真的丢不起这个脸啊。年纪虽小,但自尊心很强的我,决定厚着脸皮,跟父亲摊牌:我要买一双登台表演的小白鞋!

那天,放学后,我忐忑不安的回到了家。

父亲没什么文化,脾气也不太好,从小我就怕他。见着父亲忙碌的身影,好几次想开口,但又因为害怕而硬生生的把话给咽了回去。父亲见我有些奇怪,便问我怎么了?我才鼓足了勇气,把要买小白鞋的事跟父亲说了一遍。没想到父亲听完我说的话,沉默了一阵后,竟然同意给我买小白鞋!

天呐,我既意外又惊喜,没想到父亲竟这么痛快的答应了!我还以为,一向不苟言笑、对我和妹妹管教极为严厉的父亲,会一口拒绝我。没想到,真的没想到。

父亲忙完手里的活,见天色还早,便陪我一同去到镇上买鞋子。父亲从锈迹斑斑的铁罐里拿出了两张五元纸币和一张皱巴巴的十元纸币放入了口袋,随后,我高兴的跟着父亲出了门。父亲骑着他那辆破旧得不能再旧的永久自行车,嘎吱嘎吱的载着我,来到了镇子上的供销社。当时,这里,可是唯一能买得到鞋子的地方。

我和父亲进到供销社里,我一眼就看见了柜台里的小白鞋,便兴奋的喊父亲过来看。售货员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鞋子,笑着摇摇头跟我父亲说,这鞋子,你家娃可能穿不上。我急了,问售货员有没有大一些的尺码。那售货员告诉我们,就在半小时前,唯一一双可能我能穿得上的鞋子,被镇里的会计带着女儿过来买走了!

当时,我就急得眼泪差点掉下来。我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告诉父亲,早点过来买。又恨那小琴,竟然把最后一双适合我尺码的鞋子给买走了。

就在我怔在那里不知所措的时候,父亲那粗糙而有力的大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凤,别难过了,爸明天去县里给你买!”

那天,我就跟做梦一样,跟着父亲回到了家。心里既懊恼又高兴。懊恼的是,在镇子上居然没买到小白鞋,第二天的排练肯定要被校长训。高兴的是,没想到父亲居然答应第二天去县城给我买小白鞋,这下,我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可以落地了。

第二天,母亲便告诉我,父亲一大早便骑车去县城给我买鞋子去了。我特地穿上了白衬衫,系上红领巾,高兴的带着妹妹一起去了学校。果然,不出意料,校长检查彩排的时候,我被训斥了。不过,因为我告诉校长,父亲已经给我去县城买小白鞋了,校长才勉强没把我给撤换掉。

我满怀期待的回到了家,心想着,到家就可以见到属于我的小白鞋了,不由的跟妹妹一起加快了回家的脚步。可是,当我们到家后,母亲告诉我,父亲还没回来,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全家都在等父亲回来吃饭,母亲把菜热了一遍又一遍。我和妹妹在村口一直等着,直到天完全黑了下来,始终还是不见父亲的身影。

母亲也急了,跑去二叔家,把情况跟二叔说了。二叔也很着急,他让我们在家等着,他找村里开拖拉机的吴大伯一起去县城找我父亲。

那一夜,我们全家都在极度焦急和不安的情绪中度过。

第二天,出去找父亲的二叔他们还没回来。母亲安慰我们,说父亲不会有事的,让我带着妹妹先去学校。因为这天有六一文艺汇演,为了不耽误表演,我还是硬着头皮,穿上白衬衫、系上红领巾,套上那双有些褪了色的解放鞋,和同学们一起来到了镇政府小礼堂。今天,我们校的文艺汇演将在这里举行。

此时,外面开始下起雨来。随着人员的就位和领导们的陆续落座,文艺汇演马上就要开始了。老师让我们俩抓紧去后台换上衣服,我们的节目被安排在第四个出场。

但是,我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我既担心父亲的安危,又害怕因为自己没有按要求着装,给领导留下不好的印象,从而拖了“全校”的后腿。(其实,后来想想,真的觉得自己实在是可笑至极。)

而就在第三个节目快要上场的时候,我整个人也紧张、害怕到了极点,浑身竟有些哆嗦起来。而就在这个时候,老师来到了后台,喊我出来一趟。我心想着,坏了,老师这是要临时换人了。

哪知道,老师并没跟我说换人的事,也没看我脚下穿的鞋子,她径直将我带到了小礼堂的门口。

“怎的?难道连文艺汇演都不允许我观看了么?”我心里害怕极了,害怕被老师给直接赶了出去。

哪知道,当小礼堂的大门缓缓打开的时候,我见到了,终身难忘的一幕:父亲一只手扶着自行车,另一只手揣进怀里,正站在雨中等着我!

一开始,突然见着父亲,我竟吓了一跳,我根本就没想到,父亲会出现在这里!

“爸!”我大喊了一声,朝站雨中的父亲跑去。

直到我走到父亲跟前,我才发现,雨中的父亲满身都是泥巴,脸上不知道被什么划了一大道血呼啦差的口子,手掌、手臂上也破了好几处。他从怀里掏出一双沾着血水的小白鞋,抱歉的看着我:“小凤,爸来迟了,影响你上台表演了吧?”

我咬着嘴唇,忍住泪水,使劲的摇着头。

父亲继续道:“昨天一早去县城给你买鞋子,可是中午到县城的时候,找了好几家店,都没买到适合你的鞋码。后来,一个好心的大姐告诉我,有一家店可能有小白鞋卖,于是,我就去了那家店……”

“可是,爸,你怎么到了夜里还没回家呢?大家都急死了,二叔坐着吴大伯的拖拉机去县城找你,你们没碰到吗?”眼泪在我眼眶中打着转。

此时,父亲竟像孩子一样,尴尬的挠了挠头,不好意思起来:“碰是碰到了,要不是他们啊,我估计这会还在水坑里躺着呢。”

“啊!爸,怎么回事!你这一身的伤是怎么弄的!”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呵,小凤啊,爸没事。昨晚回来的时候天太黑,路又不好走,也怪我车子骑得太快,一个不小心摔到水沟里去了。等我迷迷糊糊醒来才发现,天都已经亮了。回来的路上,正巧碰上你二叔从城里回来。这不,我就坐他们的拖拉机,连着自行车一起过来了。”

“爸!”父亲说的风轻云淡,而我听得却心惊肉跳,心疼不已。

我紧紧的搂着他的胳膊:“您没事吧?要不咱去镇里卫生院看一下吧。”

“没事,你爸没事。小凤,你赶快换上鞋子进去吧,表演该开始了。”

“爸,您,不进来看我上台表演么?”

“不了,不了,你瞧爸这一身脏的,进去影响不好。放学后早点带妹妹回家,爸得先回去了,不然,你妈真该急疯了……”说完,父亲朝我和蔼的笑了笑,挥着受伤的手臂,让我快点进去,而他自己则跨上自行车,渐渐消失在迷朦的雨雾中。

望着父亲那渐行渐远的背影,我紧紧搂着怀里沾着父亲鲜血的小白鞋,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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